第8章 亂墳
亂墳坡,腳剛落地,晨星立即將樓小槿放開,並與她保持一丈的距離,表情淡漠,似乎剛才與她親密緊靠在一起的那人不是自己。
一路上,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距離。
樓小槿並不知道,晨星帶着她在夜空中飛了多遠,而且她早已經被刺骨的寒風吹得瑟瑟發抖,臉蛋和鼻尖幾乎凍僵,頭腦昏沉沉的,雙腳接觸到堅實地面的那一瞬,身形一歪,踉蹌了一下。
她的狼狽落在晨星眼裏,化為一抹輕蔑,果然是脆弱不堪的人類!
“到了,睜開眼吧。”
“噢,好的。”樓小槿剛站穩腳跟,說話的語氣都還帶着一絲掩藏不了的顫抖,就算克制心中的懼意,她的身體還是誠實地感到害怕,真丟臉啊。
這是她活了十七年,第一次在天上飛,不同於夢境,這次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寒風疾速刮過臉龐的冰冷與疼痛。
緩緩睜開眼,入目是一片晃動的橙紅。
視線漸漸清晰,當眼前的一切真實地呈現在她眼前時,樓小槿有片刻間的恍惚,覺得自己應該是處在惡夢中沒醒。
以前在人界時,睡夢中她時常會重複一個夢境,夢見自己身處一片火海,被大火焚燒,痛苦不堪,慘叫連連……
所以,她下意識的怕火。
“這是亂墳坡的鬼火,其他地方也有鬼火這種無聊的東西,但都是幽藍色的。而這個地方卻有些特別,橙紅色的明火,數量之多,也是別的地方及不上的。聽老人家講,亂墳坡下曾經是無邊無際的萬人坑,死於七百年前的天火降世,怨氣衝天,生生不息,你最好小心點。”
“鬼火會殺人嗎?”樓小槿心中雖不安,嘴上卻說的風輕雲淡,她才不想示弱。
聞言,晨星的唇角輕輕一勾,像是看透了她心中的想法,一笑,道:“還真是會殺人呢,而且只殺外界來的人。”
樓小槿抿唇不語,心想,冥界還真是處處排外,從她昨日進入冥界開始,除了清風導師,其他人見到她都是一臉的戒備和敵意,那滿眼毫不掩飾的厭惡,讓她避無可避,現在就連勞什子鬼火,都搞地域歧視?
“不過你放心好了,我是不會讓你死的,至少現在不會。”
略帶戲虐的腔調未落,晨星領着樓小槿往亂墳坡深處走,樓小槿看着少年孤傲的背影,咬了咬唇,跟了上去。她才不承認她害怕呢。
亂墳坡這地方,腐朽的十字架墓碑破爛不堪,聳立的土堆荒草叢生,飄蕩在亂墳坡上的鬼火,就像夜空中的繁星那麼多,飄蕩不息,將這一片土地照亮如白晝,只是那觸手可及的陰森冰冷,還是如影隨形。
樓小槿不知為何,一踏入這片土地,心中就湧現一股莫名的恐懼,是她在面對晨星的火陣時所沒有的。
兩人一前一後,穿梭在鬼火纏繞的墓地,晨星的步伐很快,樓小槿時不時加速小跑還是被他甩出一段路程。
墓地深處,霧氣漸濃,星光黯淡了下去,樓小槿緊緊皺眉,捂着心口的位置微微喘氣。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
晨星是故意在為難她,把她丟在這滲人的墓地,雖然不會讓她死,卻想嚇一嚇她。
“呵,也太小看人了。”
實話說,她只是不想參加新生歡迎會,本想事情過了就會宿舍休息的,她現在可是病號。
頭越來越沉,走起路來也是搖搖晃晃,身體又累又痛,可是她一點也不想在這位高高在上的冥界王子面前認輸。
幾番深呼吸,心緒漸漸沉穩,不就是一個墓地,反正她不會死在這裏,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會有詐屍什麼的突然從墳堆里,伸出一隻手來抓住她的腳,那可都是電影裏虛構的畫面……
想通了,也就不覺得這地方有多可怕了,只是她剛要提腳追上前方的身影,右腳突然像是被什麼抓住了,動不了。
樓小槿咽了咽口水,心想自己不會這麼倒霉吧,剛想到什麼就來什麼?
忐忑地低頭一看,只見一隻皮肉腐爛,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正緊緊抓着她的腳踝,而周遭的土地也在鬆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將要破土而出。
片刻的愣神,樓小槿抬起頭,哭喪着臉,還真的是骷髏手。
怎麼辦?
此時,像是察覺到她的慌亂不安,一直自顧自走自己的路的晨星,正好回過來看她,見她落後那麼遠,不悅地聲音傳來:“你還在那裏磨蹭什麼,是不想救那隻遊魂了嗎?天就快亮了,如果你放棄了做爛好人,我們就此打道回府,反正你們人類就是這樣,一開始都把自己擺在一個高尚的點,實際怎樣,心知肚明……”
晨星冷清的聲音像是一記重鎚,重重地敲在樓小槿的心間,低頭注視着趴在她懷中靜靜沉睡的孩子。
三秒鐘,再抬頭,目光變得冷硬,她是真的無法放任一個可憐的孩子不管。
她想救他,不只是說說而已,更不是在晨星面前作秀,因為她無須在乎冥人對她的看法是好是壞。
即便一開始,他們就認定她和以前來到冥界的交換生一樣,自私自大、目中無人、虛偽刻薄、心腸歹毒,她是怎樣的一個人,自己知道就好。
站定,抬起另一腳,往抓住她右腳腳踝的鬼手狠狠一踩,頓時,一聲尖銳的慘叫從地底傳來,趁着鬼手鬆開她的片刻,樓小槿拔腿就向前跑,速度之快,是她平生之最。
“對不起了……”樓小槿閉上眼,將腦中盤旋的慘叫甩了出去。
晨星目睹了適才發生的一切,他是故意拉開與她的距離,因為他知道亂墳坡這片土地對外人來講,有多恐怖!
他等着她開口向他求助……
而她居然一腳踩碎了那隻抓住她的鬼手,毫不留情,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怎麼這麼慢?”
“抱……抱歉,讓你……久等了……”樓小槿狂奔過來,氣息都還未平穩。
“是久等了。”晨星紫色的瞳孔中,深邃無底,波瀾無興。
“抱歉……”樓小槿低下頭,一臉真摯,她不知道,這一刻的她,純真的讓人一眼看去,像是一個做錯事等待家長訓斥的無辜孩童。
眸光一沉,晨星撇開臉去,語氣依舊淡漠:“快走吧。”
樓小槿點點頭,對剛才發生的事閉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