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聲音
清風醒來時，明月當空，夜已涼。
手指動了動，意識回籠，從地上爬起來，覆蓋在身上的灰塵，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自嘲一笑，他差點被灰燼活埋了呢！
輕聲一嘆，深深呼吸一口氣，空氣炙熱乾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跳，他還活着。
環顧四周，不見樓小槿，心中暗道不好！隨即身形一動，一個呼吸之後便出現在校內，踏入門，腳步停頓。
視線所及之處，破敗不堪，寂靜無聲，空無一人。
怎麼回事?人去哪了？
無人回答。
清風抬手，摸了摸耳朵上泛着淡淡幽藍光芒的水晶耳鑽，心中意念一動，鑲嵌着聯絡晶石的耳鑽瞬而變得溫熱。
“羅主任么？我是清風，第一分院這邊的學生都去哪了？”
聯絡晶石的另一頭，嘈雜的聲音緩緩變得清晰，接着，一道帶着隱忍怒氣的聲音炸響：“送去醫療室了，晨星王子這一次胡鬧的太過分了，我決定和其他兩個分院的主任聯名上表，請求冥王制約晨星王子！再這樣下去，月神學院遲早被他毀了……”
“可他畢竟是王子，又是儲君，冥王都沒說什麼。”清風深感為難，去向冥王告狀委實不妥，晨星王子雖不被冥王喜愛，卻是一出生就註定成為儲君的人，早早得罪了以後的事會不好辦。
“儲君又怎樣？別說他現在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王子。我月神學院建校上千年，培養出了一代代賢德的冥王，還能怕他一個未加冕的王子不成，就算三百年後他加冕為王，也要聽取我們月神學院長老會的意見……”
高傲的口氣讓清風微微蹙眉，他可以想像此刻的羅耶爾定是一臉猙獰。
“清風，你先去醫務室給我看看分院這邊的學生傷勢如何，讓他們先別鬧，這次，學院一定給他們一個公道……”
羅耶爾掌管月神學院第一分校近百年來了，還從未見過晨星這般膽大妄為的學生。先前學院裏有些頑固的老傢伙顧及冥王的臉面，對晨星王子教育不成，又打壓不得，他忍了那麼多次，放縱的結果就是這一回致使上百名學生受，又將第一分校的教學樓全都燒成灰，連點渣都不剩，這可是他近百年來的心血啊！
清風知道羅耶爾正在氣頭上，也不好火上澆油，望着被夷為平地的第一分校，暗自嘆了幾聲，轉口問道：“那個人界來的交換生呢，是不是也被醫療室的人救走了？”
“人界來的交換生？”
羅耶爾沉吟了片刻，果斷地說道：“沒有這個人。”
“……”
清風頓覺不妙，是化成灰了，還是被晨星王子帶走了？
若是死了，干係可就大了，人界神凰學院那邊可不會善罷甘休。
可若是沒死，而是被晨星王子帶走了，這個結果無論如何都較前一種好一點，然他實在擔心，樓小槿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人類，落在晨星王子手上，會遭受到怎樣的殘忍對待……
樓小槿跟在晨星的身後，緊裹着身上黑色的披風，一臉謹慎地，在滿地灰燼的荒原上緩緩前行。
“我們這是要去哪？”
晨星停下腳步，抬頭望了望頭頂的明月，勾唇一笑：“你怕了？”
樓小槿撇了撇臉，她會怕？她要是怕就不會來冥界了，這個世界對人類來說，可是鬼魂統治的地獄。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這麼漫無目的地瞎逛，浪費時間和力氣而已。”淡漠的語氣，的確聽不出絲毫的慌亂。
晨星伸出手，再空氣畫出一個圓，火光乍現，幻化成一隻火鳥。
“去吧。”
話音一落，火鳥撲騰着翅膀，向著遠方的夜空飛去，火光點點，很快被夜色吞沒。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樓小槿眼神冷冽，她才不會愚蠢地以為，將她從月神學院帶走，是單純地體會到了她想要逃離的心情，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會為別人着想。
“隨便走走，反正你也不想回去，就權當看看風景吧。”
“看風景？”
樓小槿疑惑地望着一地的灰燼，荒涼的原野，蕭瑟的冷風，遠處的黑暗與深沉……哪有風景可看？
“呵呵，這個被光明鄙棄的世界，你可是要待滿一年的，早點習慣比較好。”晨星回頭，唇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冷笑，就算她想在想要回去，他也不會放她走，現在好戲才剛要上演。
聞言，樓小槿眸光一沉，她這是自作自受被人耍了嗎？
“沒關係，黑暗挺好的，有安全感。”
輕鬆的語氣讓人分辨不出她真實的想法，晨星心中煩悶，以他強大的感知力，居然無法探知她的內心，讀心術竟對一個普通的人類不起作用，這是怎麼一回事？
“冥界的夜色很溫柔，和人界的灰暗沉重有很大不同，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這麼純粹的夜色了。”
她將自己放逐到這個終年黑暗冰冷的世界，本是一種逃避，既然做不到沉睡不醒，那麼至少可以讓她換一個環境，懦弱地活下去。
“你是一個很特別的交換生。”晨星一聲嗤笑，眼神冰冷。
“以往，每一年都有自人界而來的交換生，他們自視清高，覺得六界之中，冥界的地位最低下，所以看不起冥人，甚至認為冥人就該被他們踩在腳下……你暫時沒有這種表現。”
“是嗎？也許我是在偽裝呢，只是想利用你逃避新生歡迎會。不過，在我看來，眾生平等，死後遲早都將化為一抔黃土，誰也不比誰高貴，不管貴為皇室還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平民。”
烏黑的長發隨風散開，寬大的黑色披風之下，是少女單薄的身體，晨星有一瞬間的恍惚，覺得眼前的人，像是一道即將被風吹散的虛影，他永遠也抓不住。
樓小槿低頭一笑，眾生皆平等，她從來不會覺得誰比誰高貴了，高貴抑或貧賤的出身，數之不盡的財寶或是饑寒交迫的人生，最終，不過化為一剖黃土，過往種種，煙消雲散。
“我只是……”
“小心！”
紅唇微張，話未說完，晨星突然閃電出手，將樓小槿帶到懷裏，齊側過身。
同時，手一揚，空氣中瞬間生出一道耀眼的火光，飛向了身後的黑暗陰影處。
“啊！疼……”一團虛弱的光影從黑暗中沖了出來，滿地打滾，聽聲音，分明是稚嫩的孩童。
“你是什麼東西？”晨星厲聲問道，這片荒野，除了他和樓小槿，再沒有別的活物，可是適才他察覺到周圍有特別的靈魂波動。
“啊！疼……”光影哀嚎不止。
樓小槿皺眉，若是別的什麼，她肯定會冷眼旁觀，可是對方卻是一個孩童，因為自小的經歷，她沒辦法放任一個可憐的小孩子在她面前悲慘死去。
“你不說么？那我燒死你！”晨星的神情很是冷酷，單手伸出，緩緩聚集起道道魔力，一個偌大的火球浮現在半空，散發著恐怖的高溫。
“先別出手！”樓小槿皺眉，轉身攔在晨星身前。
晨星不解，他是在替她出手，她卻攔着他，這算是怎麼回事？
劍眉一挑，不滿地質問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這個東西剛才想上你的身，要不是我出手，你現在已經變成了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晨星的目光冷的像冰，這個女人太不識抬舉了，以為自己是誰，他救了她，她還要跟他講條件不成？
耳邊稚嫩的痛苦驚叫聲連綿不休，樓小槿心中一顫，態度堅決，說道：“我早就說過，就算你是冥界的王子，也沒有任意結束別人生命的權力，何況，這還只是一個幼小的孩童。”
語畢，晨星緊緊地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接着，神色複雜地看着在地上打滾的光影，半晌，試探性地開口問道：“你能聽到這東西說話？”
“難道你聽不到嗎？”樓小槿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