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酒店外的陽光溫暖刺眼,與裏面的陰冷灰暗完全相反。
剛邁出門口的舒望不由拿手臂擋了擋陽光,待眼睛適應后,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所有的美好景象幾乎和來時一模一樣,眼前是筆直高貴的紅色長毯,兩側是爛漫優雅的簇擁花團,只是熙熙攘攘的賓客不見了,言笑晏晏的聲音不見了、
時間宛如靜止了一般,這裏安靜得彷彿地球上最後一處不為人所知的角落,獨自綻放着獨屬於自己的美麗。
舒望踏上紅毯,緩緩地向前走,慢慢地向前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恍若在走向世界盡頭。他的步履緩慢卻不乏堅定,終於他走到了那長長紅毯的盡頭,然後蹲下身緊緊抱住了那個小小的身影。
幸好的是,即使走到世界盡頭,也會有人在那兒等着他。
秦因書只是輕輕回抱着舒望,過了良久,他才用那稚嫩的小嗓音堅定地說道:“小爹,我帶你回家。”
“嗯。”舒望臉上浮現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他站起身,與秦因書小手指勾小手指,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而他的另一隻手則不動聲色地將一隻被捏得皺巴巴的紙條塞進了褲子口袋裏。
這秦宥塞給他的紙條,在休息室的時候。
兩分鐘后,一雙蹭亮的黑色皮鞋終於踏上了萊克雪瑞酒店一塵不染、光亮到可以反光的地板。
從旋轉樓梯上急忙奔下的蔣經蘭驚喜地迎了上去:“爸爸,你終於來了。”
蔣立周在秦宥沒有任何錶情的臉上停留了十秒,最後又落到了自己的最心愛的女兒身上,沉聲道:“我回來了。”
在沒人看到的地方,蔣經蘭眼裏浮現了一抹得意之色,而幾乎在同一瞬間,秦宥臉上的微妙表情也一閃而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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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路170號咖啡館。
這是紙條上寫到的地方,也是舒望現在在的地方。
這間咖啡館位於一個非常幽靜的拐角處,周圍林蔭環繞,人煙稀少,如同遺世獨立般自有一番靜謐之美。
此刻正是悠閑的下午茶時間,但咖啡館內幾乎沒有什麼客人,只有懸挂在門口的貝殼風鈴會在清風送來時發出一陣悅耳清脆的響聲。
“噠噠”這是時鐘轉動的聲音,坐在窗邊的舒望抬頭望向牆上的大掛鐘,三點鐘到了。
他又低頭看向手中被細細撫平的紙條,上面寫的正是——大江路170號咖啡館,後天下午三點。
毫無疑問,就是現在這個地點,這個時間。
在這天的下午三點,舒望準時抵達了咖啡館,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是這空蕩蕩的店中除了老闆以外的唯一客人。
而約他見面的人卻不見蹤影。
再等一刻鐘,就一刻鐘,多一秒都不等了,舒望這樣對自己說。
他會好好聽秦宥解釋完,然後拿起一杯水潑在對方臉上,無論秦宥的理由是有多完美,舒望原本是這樣打算的。
但一刻鐘,也就是十五分鐘,九百秒,竟然過得比他想得還要快。他甚至還沒想好,該以怎樣的措辭去回應秦宥的解釋,時間就到了。
可,那個人還是沒有來。
無論是秦宥追悔莫及、哭着求他原諒還是他冷眼旁觀、毅然轉身離去的戲碼都沒有上演。
他像個白痴一樣,再次被人耍了,舒望忽然意識到了這點,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在對方心裏他就是一隻可以操控的娃娃,要的時候就抱在懷裏,不要的時候就丟到一邊。
可這次他偏偏不想讓對方如願。
一刻鐘已經到了,他一秒鐘也不會再留。
舒望起身走向門口,可背後傳來的聲音卻讓他不得不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去,老闆娘正帶着善意的笑容看着他:“先生,我們咖啡店最近在做活動。凡是消費了的顧客都可以參加這個時間囊活動,你可以把你覺得重要的東西存在裏面,等十年後或是二十年後再來取。”
“謝謝,不過不用了。”舒望搖搖頭,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在他離開后的第三分鐘,一位西裝革履、高大英挺的男人走進了咖啡店。
老闆娘笑着招呼道:“先生,你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有東西沒有拿?”
秦宥啞着嗓子艱澀地說道:“我想取出剛剛存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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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點鐘的鐘聲響起時,秦宥已經坐在咖啡店裏等了半個小時。
但,他仍在腦海中天人交戰着。
在前天,他被熾烈的情感沖昏了頭腦,給舒望塞了張紙條,想要向對方坦承一切。可冷靜后,他後悔了。
腦海里有兩個聲音在大聲叫囂着。一個聲音在對他說,去吧,告訴他真相吧,不要再這樣偽裝下去了。而另一個聲音則在說,你不能去,你去了所有事情就會前功盡棄。
自那天起,他就陷入了深深的糾結。本能讓他想要不顧一切,理智卻告訴他這樣做是錯誤的。
直到今天,他還是無法做出抉擇,在渾渾噩噩中懷中一顆忐忑的心來到了相約的地點。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逼近,秦宥的思緒愈加清明。慢慢地,即將見面的欣喜之情落了下風,冰冷的麻木的理智佔據了他的整個大腦。
在兩點半的時候,他起身來到櫃枱存下了自己身上最重要的一件東西,然後轉身離開。
秦宥並沒有走得太遠,他就坐在咖啡店對面的書店裏,看着舒望在三點鐘走進咖啡店,再在三點一刻走出咖啡店。
當那熟悉的身影走出咖啡店時,他下意識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但心中的苦澀似乎比嘗到的咖啡還要濃郁。
即使這樣,他也並不後悔。
在當日他做出抉擇的那時起,他就已經明白自己和舒望是走到了盡頭,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是有多麼愚蠢,他也知道即使舒望知道了實情還是不會原諒他,可他還是這樣做了。
他不應該再抱任何念想,這樣對誰都好。
窗外非常應景飄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透明的窗戶被蒙上了些許水霧,讓他有些看不清了,舒望漸行漸遠的背影是那樣模糊,模糊到好像要一併從他心頭上消失。
靜坐三分鐘后,秦宥毅然決然地起身,再次走進了咖啡店,他握緊拳頭艱澀地說道:“我想取出剛剛存下的東西。”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烏沉沉的黑色,整個人也似乎被籠罩在一股陰沉悲傷的氣息之中,老闆娘好心問道:“你真的要取嗎?”
“對。”秦宥沉聲答道,頓了頓后,他又說道:“我必須得這樣做。”
“那好吧。”老闆娘嘆了口氣,接着遞給了一封整潔乾淨的信封:“這信是你寫給……”
秦宥眸色暗了暗:“一個很重要的人。”
老闆娘眼裏頓時跳躍起了喜悅的光芒:“你現在是準備親手給他?不過我說這樣也好。十年二十年畢竟太久了,珍惜眼前人,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秦宥搖搖頭,從信封里掏出信紙毫不留情地撕了起來:“二十年後我不會給他,現在我也不會給他。”
看着那張信紙頓時變成了細碎的紙屑,秦宥知道他已經親手斬斷了他所有苟延殘喘的希望,無論是二十年後的還是今天的。
待秦宥走後,老闆娘十分好奇地從垃圾桶里撿起撕碎的紙品,拼成了完整的一張紙。
令她吃驚的是這張紙上竟然只有力透紙背的兩個字——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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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娃,我回來了,晚上想吃什麼?”推開家門時,舒望先深吸了一口,然後換上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但是,當門一推開,三張面無表情的臉齊刷刷地看向他時,他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
“你們怎麼在這?”舒望一邊收傘換鞋,一邊冷冷問道。
秦因書看了看坐在自己左右兩邊的人:“他們今天下午來找你,你不在,我就讓他們先進來了。”
舒望面不改色地掃過沈景行的鎮靜自若的臉,又掃過蕭迪緊張羞愧的臉,點了點頭:“那好吧,有什麼事就在這兒說。”
沈景行從容不迫地站起身:“我沒有有意騙你,只是還沒想好怎麼開口。”
舒望聳聳肩,笑道:“挺好的啊,我能理解。誰都有自己的不想說的事。”他上前拍了拍沈景行的肩膀,綻放出了一個只露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好了,你的事說完了,可以先走了嗎?我還有點別的事要處理。”
沈景行看了看舒望,又看了看坐在沙發上局促不安的蕭迪,沖舒望露出了一個瞭然的眼神,立即大步離開了。
而秦因書也很有眼色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時間客廳里只剩下舒望和蕭迪兩人,以及一些不安的浮躁的空氣分子。
舒望坐在蕭迪身邊,略好笑地看着他:“幹嘛這麼緊張,弄得像我要猥褻你一樣?”
蕭迪雙手緊握,咽了咽口水:“我、我是來……”
“道歉的?”舒望努努嘴,替蕭迪說完了他沒有勇氣說完的後半句話。
蕭迪沒說話,但神色卻愈加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