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三月底,北半球陸續都進入了春天。可是清北市卻依舊很冷,預報說最近平均氣溫只有三度。
這個城市最近被美國某公信度極高的媒體評價為亞洲發展最快城市,正式與香港新加坡首爾等大都市齊名。越建越神氣的高樓總是像是要探入雲間;道路上車人橫行,若是誕生個千億富翁完全不稀奇,反倒哪天若是交通不堵才能上個報紙;與科技發展一樣快的,更是這個城市的俊男靚女——這裏是世界有名的,金錢與艷遇成災的城市。
周一照例忙到出生入死。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雅中集團秘書姜迦彤腦海里還一直糾結着隔天就要舉行的招標會的各類數據。一聽到聲音,手立即就要落下。
“彤姐姐!你別掛電話!”裏面馬上就叫起來,“就一分鐘。”
姜迦彤又拿起話筒,心不在焉,“說。”
“讓靳淮寧見一下我。”聽到姜迦彤“嗤”的一聲,她又說,“你就告訴他,我快不行了。”
姜迦彤勾唇原想回駁。但還是閉了嘴,“我會轉達。”
“你別忘……”
電話掛斷了。
姜迦彤隨即安排給秘書組其他人員事情,轉身便欲去頂層的總經理辦公室。秘書組張晴揚看着如山般的文件忍不住叫苦,“都忙成這樣了……姜組長你還真打算給上面彙報她的事?”
“忙你的就是。”姜迦彤按下電梯,“向靳先生彙報是我們的義務。”
“可她這樣的電話都打來幾回了……”張晴揚不甘心,又說,“八次……”看着姜迦彤瞥過來的冷厲眼神,聲音不得已低下去,“好了,沒八次,七次總有了吧?要死就早死,幹嘛這麼拖拖拉拉……”
肘彎被用鑰匙尖頂了一下。張晴揚疼的皺眉。
“我是想提醒你,新換的攝像頭不僅能錄像,還添加了語音攝製功能。”電梯門開了,姜迦彤直身邁進,“更何況人命關天。從靳先生辦公室下來的時候,我要拿到明天要呈報給董事會的數據。”
雅中總經理辦公室位於整座寫字樓的最上層,去的時候,姜迦彤一直在和人頷首招呼,還有人故作親熱拉着她的手打探招標細節,姜迦彤只說這部分工作已轉交其他秘書打理。畢竟後天就是雅中的招標會。這樣大的項目,商人們想分一杯羹也屬本能。
嘴上應酬的笑褶還沒來得及消去,靳淮寧辦公室到了。
推開門,迎面就灌來一陣冷風,吹得姜迦彤幾乎站不住。靳淮寧就站在窗邊,窗帘被大風吹起來不時甩在他的身體或者旁邊的牆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姜迦彤這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雪。他前額的髮絲上沾着一大片雪花,看起來有些礙眼。
正要伸手,他已轉過身,“迦彤什麼事?”
手瞬時落到腿側,姜迦彤語氣恭謹,“施小姐來了電話。”
“又不行了是嗎?”他冷聲,唇角卻揚起淺弧,旋即拿起放在椅背上的黑色風衣。姜迦彤站在他的一側稍加提醒,“靳先生,半個小時后還會有個日程,與工商局周局見面。”
“拖。”
話落的瞬間,靳淮寧已套上風衣,大步離去。姜迦彤迅速跟隨。
去往清北醫院的路很擁堵,平常至少有半個小時路程。但靳淮寧很討巧,只要遇到紅燈便七拐八拐掉頭轉向,這一路竟然也暢通無阻。可完全苦了副駕駛的姜迦彤,本來就暈車,幾個大轉彎已讓她七葷八素。
在醫院門口彎腰乾嘔的時候,不覺又對那女人厭惡了幾分。
但靳淮寧走的很快,完全是大步流星。還未到病房,已有護士迎了上來,“靳先生,這邊。”
循着手的方向,他們看到了床上的人。原本便個子小,此時更是整個人都陷入在淺藍色的被子裏。遠遠看上去,只能看到扣在她鼻子上的氧氣罩。
“剛剛經過救治,血壓算是穩住了,但基數還是很低。心率超速,每分鐘在170下左右。另外,體內的白細胞指數也偏低。”
靳淮寧盯着她,“這次因為什麼?”
“病人吞了安眠藥,還飲用40%的亞砷酸至少200毫升。但洗胃的時候我們發現,她還吞服了我們不知道的藥物,藥物成分目前還在化驗,至於有沒有毒,毒性多大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
靳淮寧眉頭緊皺,護士適時換了話題,“總之,她這次是夠絕的。”
“已經是第七次了。”姜迦彤儘力讓自己的話語不帶任何情緒,“這次怎樣?”
“生命體征不穩定。我們之所以叫來靳先生,一方面是昏迷前病人曾強烈要求,另一方面她各項指數不好,只怕出現意外。”放在她鼻子上的氧氣罩有些歪,護士稍加調節復又轉頭,“亞砷酸原本是治療白血病與其他惡性腫瘤的專業藥物,醫生用來都會特別拿捏斟酌。我們也不知道病人如何能……”
護士不再說話,因為靳淮寧已經俯身去看她的臉,像是最精密的儀器,又彷彿完全沒有見過,目光一分分在她臉上巡邏。四周失去聲音,只留下呼吸機噠,噠,噠的聲響。
但是這樣的靜謐很快就被打破了,雅尼的夜鶯猝然響起。姜迦彤忙去看手機,不由皺眉,“靳先生,您……”
“嘀嘀嘀嘀嘀!”
這是報警器的警笛聲。“池小姐,恐怕靳先生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姜迦彤迅速掛斷電話。
“陳護士,快去叫沈醫生!”剛才還安靜的場合立時變成戰場,“小劉呢!阿代莫還沒拿回來?快快快!我要兩支阿代莫!”
“還有三瓶腎上腺激素,要最大劑量的!最大劑量的!再這樣五分鐘必死!兩分鐘內必須給我穩住病人的心率!”
病床上女人的胸脯在劇烈的起伏,像是被拋上了岸將死的魚。傳入耳朵的是刺耳的哮鳴音,彷彿每喘一下就要被刀割一次。醫生們頃刻間在她身上掀起了場戰役。好在一番手忙腳亂之後,情況終於穩定下來了。主治大夫取下口罩,臨走前嚴厲吩咐,“好好監護。再發生一次這樣的情況,神也沒法救活她。”
小護士們連連稱是。而靳淮寧卻突然說,“剛才是誰來的電話?”
“池小姐。”他這樣的神色,姜迦彤忽然想去拍他的肩,事實上也已經這樣做了,“我說了,待會兒您會打給她。”
他嗯了一聲,目光再投向病床上的人。
經過剛才一陣折騰,她臉色不再是駭人的蒼白,反而透出些紅色。他伸手去觸她的臉,從眉眼到鼻尖再到唇形,彷彿要記住一般細細描摹。姜迦彤悄步邁出房間,雖然她非常不喜歡她。但這樣的時候,顯然適合兩個人獨處……
但是手只是觸到了病房的門,耳邊便響起一陣奇異的笑聲。
回頭一看,剛才還在搶救的人緊緊攬住了靳淮寧的脖子,“靳淮寧,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她嘿嘿的笑,因為氧氣罩的關係沒法緊貼着他,她便一把掀開罩子扔到一邊,臉緊緊貼着他的臉,笑聲被急促的呼吸渲染的有些刺耳,“其實他們嚇你的,我安眠藥並沒吃多少,就吃了十片。其他幾十個都是維生素c。不過不是用水咽下去,而是兩杯紅酒……”
靳淮寧只是看着她,一動不動。
“不會真嚇壞了吧?”她又用額頭去蹭他的,來來回回好幾下,“好啦好啦。你看,我一點事也沒有。”
“迦彤,”他唇角終於劃一線淺弧,也不回頭,“照片拍好了沒有?”
“靳先生,完全好了。”聞聲,姜迦彤拿着手機走過去,“畫質清楚,完全會符合下期商刊關於您‘大愛無聲’商人的定位。”
“很好。”
靳淮寧起身欲走,襯衣角卻被人扯住,“靳淮寧,我錯了。你別生氣,”她呼吸還很緊促,眉眼間卻盈着滿滿的笑意,“我錯了還不行?”
“真是開玩笑了,你是施允,你怎麼會錯?”他也笑,“對了,醫療費替你交好了,你可以在這再住一晚上。”
她聲音喏喏軟軟的,仍在撒嬌,“淮寧,你別……”只是話沒能說完,手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靳淮寧猛的拔下了她手上的注射枕頭。
“這樣一針要七百多塊錢。省下一瓶,你沒準兒還可以在這住一晚上。”鮮紅的血隨着手腕流到被子上,而他頓了頓,“你也知道,最近池筠不喜歡你。”
“靳淮寧!”
她在後面瘋也似的大叫,而靳淮寧步伐堅實,直到到了門口時才稍稍停了一下,“不是想知道亞砷酸是怎麼得到的嗎?”他嗤的一聲笑,微微偏頭看向護士,“容禕知道嗎?她男友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清北大學化學研究所第一碩士。”
“靳淮寧!”
門咔的一聲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