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帝都行(三)

第七章 帝都行(三)

昏暗的天幕下,數名黑衣使者紛紛舉劍襲向困在道路中間的段傾城和沈玉。霎時間,周圍的樹林中蟲鳥俱靜,只留利刃割破空氣的聲音,聲聲急促,逼向前方不為所動的兩個人。

段傾城緊鎖眉心,她匆忙調動一口真氣,以掌中真氣之力,暫時阻擋了那一柄柄泛光的劍刃。

然而前一刻才將眼前的敵人擊退,後者又有黑衣使者緊跟着逼近,再加上她體內毒性發作,功力潰散如風。僅僅是眼前的這些普通的殺手,就已經讓她應接不暇……

“段傾城,我今天要用你的命,來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唐幼微怨恨的看着陷入苦戰的段傾城,她不由得想到了三年前。

三年之前,天下第一庄帶領三百多人圍攻魔教明月宮,父親也應邀前去,結果被人送回來的卻是父親冰涼的屍體。而殺死父親的兇器,正是那把名震天下的戈月刀。

三百多人盡數葬身於明月宮中,沒有一人可活。可唯獨她段傾城依然毫髮無傷的活着,憑什麼?那麼多人全死了,公子玄憑什麼就唯獨放過了她一個?父親死得太冤枉,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陰謀……

沈玉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站在唐幼微的身旁,他偏頭瞥了唐幼微幾眼,卻發現對方是的一臉兇悍的樣子盯着段傾城,壓根兒就沒發現他的存在。

他搖搖頭,“難得長這麼好看,不要總是凶着一張臉,容易長皺紋的……”

唐幼微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她轉頭,瞬息向後退了幾步,與對方保持着安全的距離。方才她太過在意段傾城,竟然完全忽略了此人的去向。

“多管閑事,你到底是什麼人!”她抽出腰間一雙短劍,眸子沉了沉問道。

沈玉嘆了口氣,“我剛才都自報家門了,是唐門主沒認真聽我說話……”

“那你是什麼意思,不打算幫她嗎?”唐幼微瞥了陷入苦戰的段傾城一眼,防範的問他。這個男人太奇怪了,如果他和段傾城是一夥的,現在就不該只是站在一旁看熱鬧。

“唔……我還沒想好,你們接着打唄,不用管我。”他露出一個很猶豫的笑容,示意讓唐幼微也上前加入爭鬥,生怕那些人打的還不夠熱鬧。

唐幼微一聽這話,不由得眼角抽搐一陣,提起雙劍就向他刺了過去,“我看你就是來找死的……”

方才看這人的反應,完全就是沒把她放在眼裏的樣子,如此被人輕視,讓她堂堂的一門之主顏面何存?

沈玉機敏的擋住了唐幼微刺來的那一劍,手中玄扇一開,薄如蟬翼的扇骨正好抵住對方的劍尖,發出“錚”的一聲低鳴。

藉著昏暗中僅存的一絲光線,沈玉深深的瞧她一眼,然後惋惜的搖着頭,“可惜了,人長得這麼好看,就是這脾氣不太好。”

“關你什麼事!”唐幼微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今天不殺你,我就不叫唐幼微!”她已氣極,手中雙劍再次向對方招架過去,招招狠毒,步步催命。

此刻的段傾城已經無暇顧及那邊正打鬧的二人,面前的敵人接二連三的向自己攻擊,她在招架之餘,已經沒了多少還擊的力氣。

她深提一口真氣,找準時機便飛身退至幾米開外,這才與那些黑衣使者稍稍保持了點距離。

黑衣使者見她退開,依然緊跟她的腳步,轉眼又將她圍了起來,根本不願給她留一絲喘息的餘地。

她諷刺的牽了牽嘴角,儘力站直了身子,雖然她已經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但她眼裏那分久經殺場的戾氣,卻依然震人心魄。

她露出了一絲極冷的笑意,周身殺機漸濃,完全不似方才那般,處處受人牽制。

“既然你們處處相逼,就休要怪我不講情面。”她話剛說完,只聽得“嚶嚀”一聲輕響,似有一輪新月至她身後鞘中飛出,銀白似雪的刀刃通體圓潤輕薄,落在她的手掌之上,散發出盈潤的光芒,恍若一輪天邊銀月。

黑衣使者見狀,紛紛向後退了幾步,方才包圍的圈子瞬間散開,似乎誰都不敢輕易向前靠近,因為再近一步,便是無極地獄。

傳說那把江湖上聞名遐邇的戈月刀近在眼前,此刀出鞘,必飲人血,但凡見過這把戈月刀的人,都已然成了刀下亡魂。

見那些人開始猶豫不前,段傾城冷笑道:“怎麼,害怕了?可惜你們已經沒有機會了……”

她調動全身真氣,扯得五臟六腑像撕裂般的疼,鮮血已然溢上喉頭,卻被她硬生生壓了下去。而她掌中那輪新月之刃,彷彿斂着陰暗的笑臉,露出了森森獠牙,正欲吞噬眼前所有的獵物……

不好!

沈玉驚覺情勢不對,已經顧不得其它,趁唐幼微不備反手一指,將她挑刺過來的雙劍彈開,黑色的身形在黑暗之中一閃,便不見其蹤影。

那一襲黑影出現在段傾城身後,並且一把遏制住了她驅刀的手腕。

“你不要命了么?再動一分真氣,怕是連神仙也救不活你。”他緊擰眉峰,原本散漫的語氣里,難得添了幾分認真。

“拿開你的手,不然你會後悔的。”段傾城沒有抬頭看他,冰涼的聲音里夾帶了一絲威脅。

沈玉被她的態度嚇得一愣,手慢慢從她的腕上鬆開,而她掌間那輪彎月,也漸漸停在了她的手掌之上,沒有了繼續攻擊的趨勢。

那股令人近之心寒的戾氣漸漸散去,只餘下遍地無聲的落葉,還有她輕輕顫抖的身體。一口腥熱至喉中噴薄而出,染了滿地的紅。

她勉強支撐的身體漸漸滑下去,方才還廝殺一片的場面,現在卻靜得出奇,彷彿山中蟲鳥盡數死絕了一般。

“你沒事吧?”沈玉見她險些滑倒,便要伸手去扶她,卻被她抬手擋開了。

“不用貓哭耗子假慈悲,你與那些人,不過是一丘之貉。”她諷刺的說道,雙腿微微曲着,勉強支撐着虛弱的身子。

沈玉那隻本要扶她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隨即又收了回去。他沒有說話,只是轉眼看了一眼帶領黑衣使者快步逼近的唐幼微,無聲的嘆了口氣。

寂靜的山林之中開始有了些異樣的躁動,清風掠過,一陣急促的馬蹄由遠及近。附近林中的鳥兒像受了驚嚇一般,紛紛振翅飛出。

幽幽的火光隨着馬蹄聲漸漸逼近,唐幼微駐足,原本志在必得的表情變了變。

一名黑衣使者先一步從林中跳了出來,落在唐幼微身旁稟報道:“門主,是天下第一庄的人。”

“哼,爪牙來得可真快。”她低聲啐了句,仍舊心有不甘的盯着段傾城。

“門主,事情有變,再不撤退就來不及了。”那名黑衣使者見她依舊不為所動,再一次提醒道。

“段傾城,你今天死不了,不代表明天死不了,江湖上有那麼多人想殺你,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活多久……”唐幼微不甘的說著,眼看那些火光離這邊越來越近,她卻只能一步步向林中退去,直到隱入一片無邊的黑暗裏。

對於唐幼微挑釁味十足的話,段傾城沒有過多理會,她用力支撐着疲累不堪的身子,容顏如冰。

能活多久?

她暗自牽了牽唇角,既冷漠又邪肆,她也想知道,自己在這腥風血雨的江湖裏,到底能活到什麼時候呢……

唐幼微帶黑衣使者剛剛退去,一大隊人馬便帶着火光突然而至,不到半刻鐘人就趕到了,烈馬嘶鳴着在原地打轉。

馬背上的人紛紛躍下,呆在原地待命。

青衣女子腳步匆忙的趕了過來,手中之劍已然出鞘,直指站在段傾城身後的沈玉。

沈玉眼疾手快,玄光扇在他手中翻轉一圈,扇還未開,扇頭與劍尖相抵,碰撞出一聲低鳴之音。

“你是什麼人!”顧秋禪雙眸微寒,低聲問道。

沈玉一聽這話,忽然覺得好笑,他說:“你們管我是誰,我就喜歡站在這兒,難道這條路是你家買下的?”

他有些急了,一個個的都來問他同一句話,然後一個又一個的姑娘都喜歡拿劍指着他,現在的姑娘們都怎麼了?

段傾城輕咳了一聲,不着痕迹的抬手擦去唇邊的血漬,她道:“秋禪,你的速度太慢了。”

“是,屬下該死。”顧秋禪一驚,趕緊收了劍,這才上前去攙扶段傾城起身。

“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這裏的?”段傾城沒有理會她身後那個莫名其妙的人,隨意問了顧秋禪一句。

“姐姐說,唐門的人可能在這附近埋伏。”顧秋禪如實回答道。

段傾城一邊向那隊人馬走去,心中瞭然。原來是錦瑟,在天下第一莊裏,也就只有她才能這麼聰明。

“誒,你們等等我!這荒郊野外的,你們就這麼走了,那我怎麼辦……”沈玉一副無辜的模樣追了上去,他就不明白了,自己的存在感有這麼弱嗎?

顧秋禪回頭看瞧了他一眼,又疑惑的看向身旁的段傾城,“莊主,這個人……”

“你讓他一匹馬便是,我們趕緊上路。”她對顧秋禪交待了一句,便隨意尋了匹馬,輕輕一躍便上了馬背。

她回過頭,冷眼看了沈玉一眼,心裏迷雲重重。此人非敵非友身份不明,還莫名其妙跟了她一路,且看在他幫過自己的份上,禮盡於此吧。

顧秋禪從手下那裏接過牽着馬兒的韁繩,扔給了傻站在那的沈玉,冷言道:“馬讓給你,但不許跟上來。”

她提醒了他一句,然後又急步趕回去,帶着那一群穿着各異的人從原路折返,緊跟段傾城的身影,向著密林之外行去。

沈玉看着那隊人馬在眼前絕塵而去,他拉着手裏的韁繩哭笑不得。什麼叫不許跟上來?搞得好像誰都願意跟着你們似的。

“馬兒啊馬兒,你真是可憐,天天和這些冰塊呆在一起,一定不好受吧?”他摸了摸馬兒的鼻子,搖頭嘆息。

馬兒不舒服的甩甩鼻子,搖頭晃腦的,它似乎很不喜歡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說話。

清風拂過,喧囂又歸寧靜。

他翻身上馬,一抹詭異的笑容漸漸浮在唇邊。恍惚中,竟與之前的他判若兩人。

一襲黑衫微揚,瞬息間融入了無盡的夜色之中,噠噠的馬蹄聲回蕩在寂靜的山林里,驚醒林中熟睡的鳥兒,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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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月如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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