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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的工作很簡單,無非就是負責信息的上傳下達、收發和整理文件以及提醒上司什麼時間段有哪些重要行程之類的瑣碎工作。
因此,作為助理的韓昀和蘇程錚在工作上的交流其實還是挺多的。
但是以韓昀的工作能力來說,蘇程錚壓根沒有找茬兒借題發揮的機會,而且他很快也自顧不暇了——蘇程錚公司旗下的一家法國菜餐廳出了食物中毒事故,他現在正處於事業上升期,這樣的醜聞很可能影響後續其他方面的項目合作。
根據餐廳經理的描述,那天下午是一大家子來吃飯,有兩個七八十歲的老人,三四個十來歲的小孩兒和一對中年夫妻,穿得很簡樸,說話有口音並且聲音很大,小孩也吵吵鬧鬧的在餐廳里跑來跑去,好幾桌客人都投訴過,服務員和經理已經勸說過兩次,但仍然沒有什麼用。後來老人像是不舒服,一直用方言說呼吸不上來,餐廳幫忙叫了救護車,結果送到醫院后卻診斷出是食物中毒,已經送進急診室搶救了。
聽到醫生下了診斷,那對夫妻便開始哭天搶地哭訴商人黑心害人,他們是從農村來到城市,沒想到第一天來就碰上了這樣的事情。大人一哭起來幾個孩子自然也不知所措地跟着哭,弄得場面混亂不堪,簡直比醫鬧還醫鬧。
後來餐廳經理墊付了醫藥費,一再解釋他們餐廳食材的來源是絕對的正規和健康,但那對夫妻就一口咬定是因為吃了他們餐廳的黑椒炒雜菌才食物中毒的,吵嚷着要曝光他們。
要知道食物中毒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發生的意外,尤其是菌菇類的菜肴,因為野生菌菇本身就有一定的不安全性,因而餐廳在菌菇採購和烹飪方面更是格外小心謹慎,不可能出這樣大的紕漏。但對方一再威脅要向媒體曝光,經理只能先想辦法壓下來,便提出私了解決——餐廳方面負擔兩位老人的醫藥費、後續治療費以及精神損失費等額外賠償,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一百來萬左右。
一百萬對於蘇程錚這樣的人來說不算什麼,但對於第一次進城的農村人而言卻可以說是天文數字了。據經理所說,那對夫妻有過短暫的動搖,但等他們到角落裏和其他家裏人打電話商量過後卻又反悔了,仍然咬着要向媒體曝光不放。
事情的發展目前只到這裏,媒體方面蘇程錚不可能全部壓得下來,加上現在網絡自媒體發達,總會有些風言風語流傳,搞得他很是頭疼。
晚上加班完韓昀開車送蘇程錚回家的時候——他現在除了助理以外還兼任接送上司下班的臨時司機和負責買咖啡的跑腿小二,對方也就只有在這種事情上才能給他找麻煩——蘇程錚偏頭斜靠着椅背看了他一路。就在韓昀忍不住要炸的時候,卻聽見他問道:“你怎麼看?”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聽得韓昀一愣,“什麼怎麼看?”
“食物中毒。”
韓昀想了想,說道:“除了這事兒發生的時機實在太湊巧以外,沒什麼看法。”
蘇程錚剛和傅清禾簽了關於蘭溪度假村的合作項目,其實也就是想在那裏建一家酒店。他們成功簽約合作后也有更多的公司慕名而來,原本正可以藉此促進公司在餐飲業方面的發展,結果這會兒就出了這檔子事兒,怎麼能說是不湊巧?
蘇程錚意味不明地輕哼了一聲:“還有?”
“那家人很奇怪,”韓昀說,“帶着兩個那麼大年紀的老人,為什麼要去‘邊度’這樣一家高消費的法國菜餐廳?別說老人吃不慣這些,就是那幾個小孩子也不會懂得什麼法國不法國菜的,這點上值得查一查。”頓了頓,他補充道,“當然,這個懷疑是建立在你確定餐廳的食材絕對健康正規的基礎上。”
蘇程錚輕笑出聲:“你倒是聰明。”
韓昀翻了個白眼:“你早就認定是有人下套,還費勁來問我做什麼。”
他也做過高管,加上跟在徐天望身邊多年,此時自然看得出蘇程錚的心思。從一開始,他煩的就不是要怎麼解決這件事,而是要怎麼藉著這件事把幕後人揪出來再好好整治一番,徹底斬草除根的問題。
像是對韓昀的回答感到滿意,蘇程錚饒有興緻地說道:“提幾個建議?”
韓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這是決策者該考慮的事情,和我無關。”他猛打方向盤拐進地下停車場,蘇程錚猝不及防地歪了下身子,差點沒撞到玻璃上。
“怎麼沒關係,”蘇程錚有些狼狽地穩住身形,卻少有的沒有生氣,反而挑眉看向他,露出一個笑容,“如果說得好了我給你漲工資,怎麼樣?”
韓昀:“……多少。”
蘇程錚笑了:“每個月多一千,如何?”
俗話說得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小助理那點工資確實不夠看,加上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要請假,一扣掉之後就更沒多少了。韓昀不是過不了苦日子,只是如果幾句話的功夫能讓生活檔次提高那麼一些,又何樂不為?
思量過後,韓昀揉揉額頭,說道:“好吧。建議一,查餐廳里的人,是不是有人串通外人裏應外合想要鬧事;建議二,查那家人,從孩子身上入手,小孩子單純,也藏不住事情,指不定父母商量的時候他們會聽到點什麼。建議三,向媒體澄清事實,等待醫院檢查結果,派人守在醫院的同時監視那對夫妻,看他們都和誰通電話聯繫。建議四,蘇總,你到家了,您不急着回家我急,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再見。”
“等等。”
蘇程錚拉住他的手臂,韓昀不耐煩地回過身,正撞上對方漆黑幽深的眼眸,他不冷不熱地看着蘇程錚,問道:“蘇總,還有什麼事?”
“韓昀,你到底在玩什麼?”蘇程錚問,嘴角翹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像是盯着陷阱里獵物的狡猾狐狸,“之前那副單純無害的樣子去哪兒了?看你最近的表現,老練世故得我都快懷疑你這身體裏的芯子是不是被人換了。”
“蘇總,您亂七八糟的小說看多了吧。”韓昀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他低笑一聲,“我之前單純無害只是因為你喜歡何嘉,所以何嘉什麼樣我就可以是什麼樣。但事實證明我做的完全是無用功,你只喜歡他,即使我有和他相似的外貌和性格,我也永遠都不可能是何嘉,你也永遠都不可能喜歡我。既然這樣,我又何必再去做那些費力不討好的活兒。蘇程錚,這個理由夠充分嗎?”
這番話似乎把蘇程錚給說懵了,他本來只是開玩笑的一句話,沒想到卻牽扯出這麼多內幕。
韓昀扯出一個毫無誠意的笑臉:“滿意了?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蘇程錚訥訥地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對方用情至深到了這樣的地步,而肆意散漫慣了的他和韓昀的每次交流卻總會把人傷害得體無完膚。因為蘇程錚每次的率性而為從來都是一時興起,像小孩兒覺得新玩具好玩就要死命折騰到盡興了才肯扔掉一樣,不管其他如何,只是一意孤行並且從不聽勸。而不論是在身份地位還是兩人的關係上,韓昀始終處於弱勢,因而對他也只有忍讓的份兒。
可蘇程錚不是故意要這樣的,他不是故意要戲弄韓昀讓他難堪,他只是……不善於用語言去表達善意,也不習慣把內心深處的想法剖白出來而已。大概是年輕時養成的壞毛病,蘇程錚不管在什麼事情上總習慣了逞能好強,寧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不願讓自己落了下風。
“我沒……我不喜歡何嘉了……”
蘇程錚小聲辯解,可惜依舊說不到點子上,然而等他再抬頭看去時,駕駛座上卻早已經空空如也,只剩下車鑰匙還插着。
想起小助理方才看他時的冷漠,蘇程錚有些失落又有些生氣,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慌張。他把手機抓到手裏點開信息界面,輸入了幾個字:【明天提前半小時來接我,一起吃早餐,別遲到。】
然而臨到發送時卻又猶豫了,蘇程錚彆扭地想着這樣不夠直白的示好也許……不太管用?
想了想,他還是把這句話刪除了,然後慢吞吞地打出三個字:【對不起。】
道歉對於蘇程錚來說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趕緊趁自己還沒反悔的時候點了發送,靜靜地坐在車裏等待回復。
地下停車場很安靜,安靜得蘇程錚都能夠聽見自己一下比一下快的心跳聲。他說不清是為了什麼而懊惱地往座椅上錘了下手機,結果韓昀剛好回復了短訊,手機震動起來,嚇得蘇程錚手一抖差點沒把它給扔出去。
手忙腳亂地用指紋解鎖,蘇程錚點開代表着信息的小圖標,韓昀的回復簡單得不用點開那條信息全文就可以看完。
【早點休息。】
四個字加一個句號,說不清是敷衍還是關心。
蘇程錚拔了鑰匙下車,情緒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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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蘇程錚回家后,韓昀慢悠悠地從地下停車場晃蕩出來,打算走到路口打的回家。
但大概是因為蘇程錚住的是高檔小區,附近的出租車不多,韓昀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還沒等他走到下一個路口的時候,一輛銀色奧迪在他身邊緩緩減速。車窗下降,露出傅清禾面無表情的臉。
“傅總?”韓昀一愣。
傅清禾說:“上車。”
韓昀連忙擺手,“不用麻煩了,我打車回去就可以。”
“上車。”
“真的不用,您——”
傅清禾重複:“上車。”
韓昀:“……”
後面已經有人不耐煩地按喇叭從旁邊超車過去,傅清禾開了雙向燈停在路邊,一副要陪他耗到底的架勢。韓昀沒辦法,只得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的位置。
“住哪裏。”
“海星小區,在成服路中段那裏。”
“嗯。”傅清禾說,“這麼晚了,在這裏做什麼?”
“蘇總讓我送他回來。”
傅清禾皺眉,像是有些不相信地偏頭看了他一眼,“每天?”
韓昀點頭。
傅清禾似是不滿:“為什麼?你是助理又不是司機,而且兩個地方一個東一個西,也不順路。”
韓昀乾巴巴地說道:“沒關係,反正我也沒什麼事要忙。”不想再繼續糾纏在這個話題上,他轉而問道,“傅總你呢,怎麼大晚上的還在外面?”
傅清禾頓了頓,狀似無意地說道:“有東西落公司忘記拿了,剛從家裏出來想回去取。”
韓昀應了一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知道傅清禾家不在這兒,想來大概是對方編出來的借口,也許是去約會或者去什麼別的地方,為了避免尷尬,韓昀便也沒有戳穿。
兩人一路沉默無言,十多分鐘后,傅清禾把車停在小區門口,“到了。”
韓昀道謝後下車離開,走進小區時身邊默默圍上來了八.九隻嗷嗷待哺的流浪貓——沒錯,這又是愛心泛濫的傻白甜收養下來的徒子徒孫。
韓昀無奈地揉揉額頭,回家裏拿了麵包火腿腸和礦泉水,然後走回小區花圃邊上坐着,把食物掰碎了撒在地上,然後在旁邊倒上一小窪水。
過了沒多久,身旁傳來一陣腳步聲,韓昀抬頭看去,發現是傅清禾。
他們之前在公司後面的小巷裏就一起餵過貓,加上韓昀見識過的對方對待貓型時的他的態度,想來應該也是貓奴一個,便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位置來給他坐下,並且把手裏的口糧分了一半給傅清禾。
沒人說話,只有貓吃東西時窸窸窣窣的聲音。韓昀不習慣尷尬冷場,便主動挑起話題:“傅總也喜歡貓?”
傅清禾嗯了一聲,“養過幾天,它很乖,也很聰明。”
“……”
被誇聰明的韓昀心情有些複雜,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緊接着就聽見傅清禾說道,“以後,叫我名字。”
“呃……”
看着面前一堆吃飽喝足的貓咪開始肆無忌憚地拉屎撒尿順帶舔菊花然後啪啪啪,韓昀沉默了,原本正要說出口的清禾兩個字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嚨里;手上還捏着半截火腿腸的傅清禾也沉默了,畢竟和另一個還不甚熟識的同性朋友一起看到這種畫面並不是什麼值得令人高興的事。
夜裏,昏黃的路燈下,伴隨着貓咪發.情的叫聲,兩個排排坐的大男人周圍的空氣詭異地寂靜了下來。
傅清禾盯着面前舔菊花完接着舔爪子和皮毛的黑色條紋流浪貓,語氣不甚確定地說道:“他們——貓,都這樣?”
韓昀:“我想……應該……是吧……”
傅清禾挑眉,若有所思地說道:“可我養的貓就不會……它很愛乾淨也很聰明,會自己開水龍頭,弄髒了都是用水洗,從來不會直接用舌頭舔,不管是身上還是爪子還是……嗯……”後面幾個字他含混了過去。
那是因為你養的特么是個人!
韓昀暗自翻了個白眼,但還是解釋道:“貓咪就是這樣清潔自己的,你養的……貓,可能比較特別。”
幾句話的功夫之間,貓發.情的叫聲越來越大,剛開始還只是小小的喵嗚聲,後來大概是情到濃時,直接變成了類似嬰兒哭一樣的聲音,兩隻貓打架一樣地在地上你壓過來我壓過去,其他貓就站一旁圍觀。
氣氛越來越怪異,韓昀待不下去了,他站起身,努力忽視兩隻貓越來越慘烈的聲音沖傅清禾笑了笑,“時間不早,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嗯。”傅清禾也跟着站起來,把手上的流浪貓沒吃完的口糧放進韓昀提着的袋子裏。用紙巾擦乾淨手后,他摸了摸口袋,在韓昀詫異地注視下掏出三包濃縮奶香餅乾遞給他,“今天沒想到會和你碰到,就只帶了這麼點。”
“謝謝。”韓昀笑眯眯地接過,有了心愛的小餅乾握在手裏,他連聲音都輕快和善了許多,“晚安,清禾。”
看着對方眉眼彎彎的樣子,傅清禾也不禁柔和了神色。
“晚安。”
韓昀一路啃着餅乾走回家,直到把包裝袋扔到垃圾桶時他才忽然反應過來,幾包小餅乾完全不夠他塞牙縫的,為什麼傅清禾不直接告訴他去哪兒買?
為什麼他當時也沒想起來要問一問?
真特么要被自己蠢哭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