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肯恩家族,不就是伊登提醒他要提防的人么?
韓昀心下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和面前這個自稱是諾曼·肯恩的雌性握了握手:“你好。”
“恩維教授,沒想到真的見到了您本人!”諾曼欣喜地笑着,溫柔的模樣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活脫脫一股異界雌性泥石流中的清流。
韓昀挑眉,慢吞吞地說道:“肯恩先生,我本人並不難見到。”所以這幅傻白甜的模樣是給誰看?
“話是這樣說沒錯,然而若是未遞拜帖便直接上訪,未免會顯得唐突了些。”諾曼歉意地笑笑。
韓昀歪頭,“可我還不知道你是誰。”除了一個沒絲毫用處的名字以外。
諾曼欠了欠身:“真是失禮了,在下諾曼·肯恩,家中獨子,雄父名叫約書亞·肯恩,想必您應該有所耳聞。”他說,“外邊天熱,如果方便的話,能否坐下來進一步聊聊?”
儘管韓昀並不覺得他們能有什麼值得進一步聊的話題,但還是點點頭,把諾曼帶到了辦公室。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諾曼·肯恩不僅在外貌長相上和主流的雌性截然不同,就連興趣愛好也一樣的特殊——他喜歡並精通小提琴,和同樣從事音樂事業的韓昀很有話說。
但儘管諾曼·肯恩看上去溫柔無害,對方長袖善舞圓滑周到的處世作風仍然使得韓昀不敢掉以輕心。在他離開后,韓昀叫出外掛金糰子:【喂,將功補過的時候到了,我沒在劇本里見過這個人,你知道他什麼底細沒有?】
金糰子昂首挺胸——儘管韓昀看不出來,話里也有了些底氣:【當然知道了,雖然怕影響你的發揮而沒有在劇本里把這號人物體現出來,但作為最厲害最有水平最……】
在韓昀不耐煩的死魚眼瞪視下,好不容易找着了點存在感的金糰子嚇得一哆嗦,連忙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哎呀,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諾曼曾經有過三個哥哥,一雄兩雌,只是後來都出意外死了。】
韓昀挑眉,這劇情聽着莫名有些熟悉。
【意外?】
金糰子知道他想到了什麼,說道:【在說這個‘意外’之前,我先給你科普科普諾曼的處境吧。他其實是家中四子,諾曼的雌父生了四個孩子,一雄三雌。就如古代時女子被用作聯姻工具的現象,現在的雌性也免不了這樣的待遇,在富貴人家尤其常見。儘管部分雌性在各自的領域有所成就,但是架不住他們數量多啊,少幾個算什麼?你這外殼是被照顧的好,沒去過什麼地下賭場和拍賣場之類的地方,在那裏被當做奴隸和禮物送來送去的雌性更多。要知道雌性體力好耐折騰,雄性也不都是伊澤爾這樣的傻白甜,性格惡劣有特殊癖好的大有人在。而因為雄性稀少又有法律保護,所以……從某些方面來說,雌性是十分吃虧的。】
韓昀眯起眼,他有些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別的地方。
地下拍賣場啊……很久以前他和徐天望去過一次,別的拍賣場賣的是東西,那塊地方賣的卻是人,各種‘用處’的人。
金糰子瞅了他一眼,討好地蹭了上去:【你看你看,這個世界也沒有那麼差對不對?雄性雖然體弱,但還是享有很多特權的。】
韓昀點頭,這裏確實和他主觀印象里的雄少雌多的世界有所不同。他所在的樂團里也有雄性,驕縱蠻橫的不是少數,只是因為與他無關而沒有怎麼在意而已。
韓昀問道:【你的意思是,被壓迫的諾曼奮起反抗了?】
金糰子點頭:【正解。並且為了永絕後患,他誰都沒放過,硬是弄得肯恩家族只剩下他一個獨苗苗。而且……】他沖韓昀擠擠眼睛,【諾曼的雄父病入膏肓,怕是沒多久就要嗝屁了。】
韓昀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諾曼這是要接手家業的節奏,居然做得這麼徹底,半點後患不留,也算是真的豁出去了。
他坐在辦公椅上滴溜溜轉着,兀自凝神思考諾曼的目的。
韓昀自己沒什麼利用價值,他的家族雖稱得上顯赫,但太過與世無爭,加之他已經成婚,沒法給諾曼事業上的幫助。
那麼除了他……就是衝著萊茵斯了。也許諾曼是想通過他接近萊茵斯,也許是想從他這兒套出些關於萊茵斯的事情。只是不論是哪種情況,他都必須多加小心才行。
事後,韓昀並沒有和萊茵斯說起過,只是往後幾天,諾曼卻對他愈發熱情起來,三不五時地就來找他。有時候是去學校,有時候是去家裏,隨身帶着小提琴,興起時便彈拉幾下,應和着韓昀的琴聲,竟是分外和諧。
諾曼很有天賦,看他閉眼沉醉於音樂的模樣,實在難以看出他是個唯利是圖——甚至堪稱是心狠手辣的商人。
而因為伊澤爾性格孤僻,朋友不多,韓昀自打來了這兒后也不曾主動去交什麼朋友。所以若單從朋友圈來說,除了伊登以外,諾曼便是和他來往最頻繁的人了。鑒於他們倆其實是一丘之貉,對於做足表面功夫是再擅長不過,因此在有一方主動的前提下,二人的‘友情’可以說是急劇升溫。
對於此,萊茵斯的心情既糾結又複雜。對於韓昀能有除了鋼琴以外的新朋友他自然是高興的,可諾曼·肯恩給他的感覺實在說不上好,明明對方的表現一直是無可挑剔的君子作風,和韓昀這枚已婚雄性也保持着應有的距離。但萊茵斯不知怎麼的,總覺得他就是不懷好意,像只藏起了獠牙的狐狸,虎視眈眈地覬覦着他的珍寶。
可對方沒什麼越矩行為,萊茵斯便也不好說什麼,他不願意給小雄子留下生性好妒的壞印象,因此只好一忍再忍,故作大方地看着他們變得日益親密。
這一天,諾曼依舊邀請韓昀出去玩。
坐在車上,韓昀無聊地偏頭看向諾曼:“去哪兒玩?”
“去一個你從來沒去過的地方,”諾曼說,神色柔和,“但是我想,伊爾應該會喜歡的。”
韓昀撐着下巴笑,若拋開立場不說,諾曼還是很合他胃口的,畢竟他們的性格里其實有不少相似之處。
韓昀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是嗎……我很期待。”
半小時后,他們來到一家店面前。
這是一家其貌不揚的古董店,刻着‘梵克古寶’四個字的牌匾破舊得毫無美感可言。諾曼推門走了進去,帶着韓昀又穿過一道珠簾進到內室,從大衣內側的口袋裏掏出一個白色信封遞給站在櫃枱后的老闆。
老闆抽出一片空白的信紙仔細瀏覽了一遍,從韓昀的角度斜着看過去恰好能看到信紙上是有輕微凹凸不平的痕迹。很快的,老闆把信紙收起來,回到櫃枱后從抽屜里拿出兩個面具分別遞給他們,恭敬道:“二位先生,這邊請。”
韓昀把分到的銀面具戴上,面具不大,只能遮住面部的中間部分,有些像是化裝舞會上戴的東西。
老闆帶他們穿過一條昏暗的長廊,最終來到盡頭的深紫色幕布前,他幅度極輕地掀起幕布一角,熙熙攘攘地說話聲和腳步聲通過縫隙傳了出來。諾曼回頭沖韓昀一笑:“準備好了嗎?”
韓昀翻了個白眼,率先彎腰穿過幕布,諾曼緊隨其後。
比起長廊的昏黃,幕布的另一邊簡直是別有洞天。這裏的裝潢極盡奢華,富麗堂皇得如同宮殿一般,磅礴大氣的裝飾風格足以讓所有人撫掌驚嘆。
但地方雖大,人卻不多,也沒有任何的桌子椅子。在明亮得刺目的燈光下,最前方的舞台上整整齊齊地跪了三四排的人,他們脖頸上戴着項圈,衣不蔽體,神情卻是生動且變幻多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點,對周遭或輕蔑或嘲笑的視線毫無所覺。
在舞台下,錦衣華服的客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看中了哪個或者有什麼需求,只需要向帶領他們的一位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侍者說明,就可以上台挑選或是‘試用’。
韓昀嘴角一抽,“帶我來這裏做什麼?”
“選一隻合心意的寵物。”諾曼柔聲說,很快就有一個燕尾服走了上來,笑容恭敬道:“二位需要點什麼?”
韓昀皺眉,淡淡道:“隨便看看而已。”
諾曼向燕尾服使了個顏色,燕尾服躬身道:“好的,若有任何需要請吩咐。”
待周圍清凈后,韓昀才看向諾曼:“萊茵斯很好,我不需要其他人。”
諾曼笑了:“伊爾,我想你誤會了我的意思。這裏的人……”他朝舞台抬了抬下巴,“只是寵物而已,和萊茵斯沒有衝突。”
韓昀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問道:“那依你看,誰會合我心意?”他裝作很好奇的樣子,轉過頭專註地盯着舞台。
諾曼說:“八號就很不錯。”
韓昀看過去,八號也抬頭看向他,那是一個面目清俊,笑容陽光而親和的少年。
韓昀不是沒起過順水推舟帶只寵物回家的心思,只是諾曼是一個謹慎而且善於偽裝的人,八號是他推薦的,若韓昀把人帶回去后真出了什麼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這法子太直也太蠢,不可能是諾曼的真正目的,因而也就沒有浪費時間的必要了。
於是韓昀回過頭望着諾曼,忽而一笑,說道:“挺普通的,論長相論氣質,都不及你。”
——蒼天在上,他是真沒有半分撩漢的意思,只不過是順嘴一提想把這話題帶過而已。然而當看見了諾曼微怔的神情之後,韓昀瞬間就意識到——壞菜了,結合他們當下所處的地點,這句話似乎有些不合時宜的曖昧。
“真的嗎,”諾曼很快回過神來,他神色如常,低垂着的眼眸溫情無限,“伊爾,我很高興你對我能有如此高的評價。”
韓昀故作認真地點了點頭,好在他的外殼人設走的是單純路線,不至於把這句話帶到另一條更歪的路上。
“沒什麼有意思的,”他裝模作樣地環顧了一下四周,“我們走吧。”
諾曼自然沒有異議,二人掀開幕布走了出去,韓昀摘下面具,諾曼自然地伸手接過,然後解下自己的,把二人的面具疊在一起遞給了在一旁看門等候的機械人。
諾曼將韓昀送回家,他沒有進門,只是站在台階下仰頭看着韓昀走進門廊。而後,有一道顯眼的灰色竄過他腳邊,諾曼聽得韓昀幾聲笑,蹲下.身把那道灰抱進懷裏。
機械人布魯把門關上,諾曼禮貌地和他點頭示意,心裏卻是截然相反的嘲弄,他低笑一聲,說不清是什麼情緒。
萊茵斯啊……還真是好運氣呢。
門內,韓昀索性盤腿坐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摸着灰狼的腦袋,“這麼早回來?”
萊茵斯沒好意思說其實是因為韓昀下午一早就和諾曼出去,弄得他一下午都沉浸在低氣壓中無法自拔,在他手底下訓練的精鷹訓練營里的學生已經有三人癱着被抬進了校醫院,副官實在沒有辦法,才小心翼翼地勸他先回來休息。
灰狼嗚嗚幾聲,眷戀地磨蹭着他的手掌,粗壯的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如同大型犬一般地撒着嬌,不見半分威嚴。
韓昀撓撓他的下巴:“萊茵斯,你知道一家叫做梵克古寶的古董店么?”
話音一落,灰狼的耳朵就支棱了起來,韓昀知道他有話要說,便站起身讓出了足夠的位置,讓萊茵斯變回人形。
“我知道這家店。”萊茵斯說,韓昀看了他一眼,然而對方皺眉冷臉的神情顯然不只是‘知道’而已。
韓昀走進客廳,接過布魯遞來的紅茶潤潤嗓子,說道:“我今天去了那家店。”
萊茵斯頓住了腳步,韓昀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之前都不知道還有那種地方。”
“那種……那個……”萊茵斯張了張口,聲音僵硬,“伊爾,那種……地方,不幹凈。”
韓昀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那種地方雖然做的都是些低俗的勾當,但檔次到底是不一樣的,能夠放出來供客人挑選的寵物想必是經過調.教,相對乾淨的人。
——不過,他要說的並不是這個。
“這不用你提醒。”韓昀輕哼了一聲,“萊茵斯,我只是覺得,那些人……很不尋常。”
寵物被調.教成客人想要的樣子很正常,只是他們……太過訓練有素也太過冷靜,如此完美的情緒控制讓韓昀忍不住想起了以前在電視劇里經常看到的,民.國年代時有機構把小孩兒或是某些特殊服務行業的人培養成孌寵送去權貴人家以獲取情報的橋段。
萊茵斯嗯了一聲,緊繃著的身體登時放鬆不少,他說:“好,我會調查的。”
韓昀抿抿唇:“我也就隨口一說,直覺而已,沒什麼證據。先粗淺查一查,如果沒什麼不對勁的話就算了。”
萊茵斯點點頭,同時心裏又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他的身份太過惹眼,韓昀根本沒必要去承受和擔心這麼多。
看來,他所能給小王子的,並不如想像中的那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