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梟葯天下第一酷!
此言一出,姜老太傅一時間倒頗有幾分訝然,這八字斷言是否適宜暫且另說,只論這份指點前人的肆意,倒是已然有些天下之主的氣概。只不過,單單因此就斷言一人品性也不妥當,畢竟這位順王府的公子年紀尚幼,無知者無畏也是有的。
雖心裏這麼想着,姜老太傅到底對恩梵多了一分考量,只面上不顯,又不動聲色的將這問題挨個都問了一遍,其餘五人雖也各有千秋,但許是先入為主,姜太傅卻總覺都無恩梵方才的大氣了。
姜太傅年過花甲,精力到底有些不濟,因此只講了小半時辰便停了這一堂課,讓六人都好好的寫幾十個大字出來,姜太傅則自有侍童扶着去隔間歇息,過一陣再來查看指點。
南書房裏歷來都不許皇子帶宮人伺候的,他們六個自也不能破了規矩,因此這筆墨紙硯自然也得親力親為,好在東西都準備的齊全,真要做的也無非自個磨個墨罷了。這些恩梵都是慣了的,當下便起身去屋后瓮里舀了清水,捲起袖子不慌不忙的研起磨來。
恩梵手腳麻利,不過半刻功夫便都收拾妥當,只待動筆,這時候坐在她右邊的小胖子卻滿臉帶笑的跑了過來,討好道:“恩梵你真厲害,要不也幫我把墨磨了吧?回去我請你吃豌豆黃!”
恩梵扭頭瞧了瞧,便看見小胖子衣袖上已被染了烏黑的一片,可儘管如此也並無什麼成效,顯然水加多了,硯台里的墨汁又稀又軟,難怪難為成這樣子,連最愛的點心都捨得賠出來了!
恩梵笑了笑,還未說什麼,前座的福郡王忽的起身插言道:“磨墨費力,六弟力氣小,不若我來代勞?”福郡王面色溫和,說罷又看向了小胖子:“往後日子長了,還能次次找人幫忙不成?研磨這事本也不難,我教你一回便也會了。”
福郡王本就有意與恩梵交好,方才就刻意留意了,只沒想到趙恩梵年紀雖小,鋪紙磨墨卻極為熟練,竟是絲毫不需旁人幫手,如今這般好的時機,自是立即便挺身而出,盡顯長兄風範了。
“哪裏還要麻煩堂兄,又寫不得幾個字,我與小……恩楚一起用就是了!”恩梵不待小胖子答應便立即搶先回道,手下便已同時將硯台端到了小胖子桌上去,扭頭招呼道:“快過來,一會姜太傅回來咱們還沒寫完,說不定又要打手心了!”
小胖子聞言一驚,也顧不得嫌擠了,立即湊了過來找起了筆,一面還小聲指責道:“我比你大,你該叫我堂哥的!”恩梵自然不理他,只拿筆蘸了墨,立在桌前彎腰寫了起來。
恩梵上輩子的書法也算是在福郡王的指點下學出來的,雖比不上他,但也算不錯了,尤其是在她此刻的歲數而言。隻字這個東西日日要寫,也掩蓋不來,恩梵想了一瞬,便也乾脆坦然落了筆,至於內容則順手寫了《三字經》,反正南書房的人各個不凡,有大堂哥這一代聖手在前頭擋着,她的字不過略好些,想來也礙不着什麼。
一旁的小胖子見了,也跟着恩梵寫起了“人之初,”小兒寫的字都大,一張大紙不過剛到“性乃遷”就已經滿了,恩梵多了些,也不過是到了“子不教,父之過。”小胖子偷懶,數着有二十個了,就停了手,恩梵見狀也隨之停了下來,一面把紙晾着等墨干,一面小胖子與她爭論稱呼的問題來。
只沒過一陣,小胖子就忽地戳了戳她,壓着聲偷笑道:“快看快看!”
恩梵聞言看去,發現小胖子說的卻是坐在他右側的趙恩禁,似是也不太會磨墨,力氣用大了,將墨汁都濺了出來,糊的到處都是,這會正手忙腳亂的收拾桌案,像是聽到了小胖子的嘲笑聲,抬頭朝他們兩個看了一眼,便皺了眉頭低下了頭去,雖未說什麼,只那面色卻越發難看了。
小胖子偷笑的時候雖沒什麼惡意,但見了趙恩禁那神情卻有些訕訕了,只是他是被慣壞了的,卻不想是自己不對在先,只偷偷的與恩梵抱怨道:“哼,陰森森的,字都不會寫,得意什麼!”恩梵沒有搭茬,只拉了拉他,讓他閉口。
趙恩禁是瑞王府出來的,瑞王一向擅察上意,巴結皇叔的緊,因此趙恩禁最後也是瞧着皇叔的意思,站在了葉家那一邊,莫看他歲數小,長得又這般精瘦,但弓馬拳腳功夫卻好得很,力氣還大,十幾歲時就能開整石弓,後來因秋獵時獨自一人獵下了一隻猛虎,皇叔高興之下便徑直封了他禁軍都尉。
只是沒想到小胖子第一天就看他不順眼了,怪不得沒過一個月就打了起來。恩梵眨眨眼,一時間遙遠的記憶漸漸清晰了起來,小胖子上一回被移出南書房就是因為打架,而打架的對象,正是這會坐在旁邊的趙恩禁!
上一回出事時恩梵因中暑沒有去上騎射課,因此只是事後聽聞,但事情經過大致還有些印象。似乎是上騎射課時小胖子不知為何與趙恩禁起了爭執,還動了手,這事最後倒也沒分出什麼對錯,只作兄弟間尋常爭執,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這般看起來好像還算公平,但問題是小胖子雖當時完全不是趙恩禁的對手,最後被打得極慘,被送回了王府卧床養病。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之後甚至再無人提起,好像南書房裏從沒來過這麼一個人一般!
記起了這件事,恩梵一時不禁有些擔心了起來,對小胖子的安危固然也有些在意,但更重要的,卻是恩梵本來是打算也摻進這事裏,被一起趕出去呢,但這代價若是被趙恩禁揍一頓……
說來趙恩禁為人孤僻的很,只要旁人不去主動招惹他也不會去搭理旁人,真不知道小胖子是怎麼將他逼到動手的地步的,也不知道小胖子將他氣的歷不厲害,她能不能只是裝個樣子,一打起來就摔倒,然後藉著頭暈的借口也回家修養去?
恩梵這麼想着便偷看了一眼旁邊渾身陰沉的趙恩禁,不知為何忽地便想到春獵時慘死的斑斕大虎,不禁渾身一抖,立時便又猶豫了起來。
罷了罷了,想留下不簡單,想被趕出去還不容易?機會總是還會有的,她這小身板可是就這麼一副,不急於這一時,還是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因想到了這麼一樁緣故,恩梵這會再看小胖子便覺着他既可憐又可恨了起來,一時很是複雜。本還想着幫他磨一檯子墨好一會用呢,這時也沒了這個心情,恰好外頭姜老爺子也慢悠悠的過來了,恩梵便也乾脆端起紙墨回了座。
姜太傅回來先是問了一遭,見都寫完了這才一個個的看過去,挨着指教。因眾人歲數水平不一,倒也不能簡單的用好與不好來評斷。
所以姜老頭是每一個都尋着優點先誇讚幾句,再開始指點的,便連輪到趙恩禁時,老爺子都能對着那一團狼藉笑呵呵說其手下“耐實有力,鋒芒畢露!”然後才手把手的教了他一回應當如何磨墨。
只不過六個人說起來,除了最大的福郡王,字寫的最好的是要屬歲數最小的恩梵了,便連姜太傅初一看到都愣了一愣,細細瞧了半晌後方慎重問道:“公子這字,之前是師從何人?”
恩梵的目光在福郡王身上轉了一圈,低頭回道:“母妃親授。”
這話倒也沒錯,之前恩梵年紀更小些時,王妃怕她童言無忌,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自是恨不得她身邊的人越少越好,府內奶娘夫子都一併辭了,都是王妃親力親為。好在順王妃也是大家出身,家族雖被抄了,在家時學下的東西總抄不去,只簡單教恩梵開蒙認字,倒也不在話下。
當今女子才名並不好外傳,姜太傅聞言便也息了探聽的心思,只滿意鼓勵道:“方圓兼備,剛柔並濟,風骨已成,只筆力不足,日後勤加練習才是。”之後還又圈了幾個字出來,讓恩梵今晚回去單練這幾個,細細揣摩,甚至還推薦了幾本字帖讓她臨摹借鑒一番,愛才之意當真是已溢於言表。
只是恩梵心不在此,雖然面上連連答應了下來,心中卻打定主意定然是不會多練的,她的字估計這輩子也就是這樣了!
好在姜太傅之後見了福郡王的字,一時就也顧不得恩梵了,又多說了幾句,就也到了下學的時辰。姜老頭這人很是準時,開課下學都是照着刻鐘毫不拖延,此次也並不例外。
桌上的筆墨用具等他們走後自有宮人整理,因此恩梵幾人也不用耽擱,等得姜太傅先出門后便都稀稀拉拉的動了起來。
恩梵本想趕快回去安靜的想想自個日後的打算呢,但架不住有的人卻毫無自覺,丁點不覺着自個其實有些討人嫌:“恩梵快些,咱們好好商量商量晚膳吃什麼,咱們兩個要不一樣的,然後放到一處吃,這樣就能多吃幾道宮裏的菜!得快些使人過去,若遲了膳房已經備下了就趕不上了。”
恩梵看着他圓乎乎的臉蛋,嘴巴張合了幾次,竟也沒說出什麼話來,只在心裏默默的翻了一個大白眼。
算了,吃吧吃吧!等你被趙恩禁打到床上,便是想吃都吃不上了!
第十九章
對着日後要同床共枕、相敬如賓,相伴數十載的結髮正妻,恩梵的身份若要向她隱瞞一輩子大約是不能的,而既然要坦言,這般關係全府性命的大事,自然是需要好好挑選考慮一番。
順王妃也算是千挑萬選,煞費苦心,足足問了兩三個月,這才終於挑出了幾個家世身份合適的,擺在了恩梵面前。
恩梵也的確在第一張便看見了上輩子就已熟悉的名字——
國子監祭酒,王氏第三女,庶出,如今芳齡十五,正是待嫁之年。母妃顯然也是看中這一個的,也如上一回一般,細細說起了這王三小姐的情形。
國子監祭酒家出來的,生父身份足夠,雖說是庶出,可只要真與王府定了親事,王家也定然會將其記到嫡母名下,便也勉強說的過去。
而更重要的,是這王三小姐的早逝的生母是丫環出身,且不知為何,極被王夫人厭惡,這份厭惡也延伸到了子女身上。據順王妃打聽來的消息,王夫人最近給這庶女準備的親事不是年紀一把的鰥夫,就是五毒俱全的紈絝子弟,再不然就是家中貧困,且還婆母刁鑽的清寒之戶,總之是打定主意不叫這庶女好過的。
恩梵若是能娶了她進門,一則算是做了好事,不至於太過愧疚。畢竟嫁進她順王府來,只要肯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富貴榮華一世不缺,婆母挑剔、小妾鬧心的噁心事更不會有,日後也不缺孩子孝敬,雖說不是自個的,可這天下間多少女人都得給夫君養妾生的兒子,她這好賴還是算在自個肚子的,還省了生產的痛楚麻煩。總而言之,除了恩梵也是個女人之外,真是哪哪都比王夫人為她挑下的狼窩虎穴強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