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差點演崩潰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馮棠棠努力控制着情緒。她知道,這種心痛有利於她把角色飾演好。
但是這場戲,她發現自己有點控制不住。
淚水比劇本里寫的,更早的涌了上來。
“如果你想要吵架,周澤。”她繼續說著台詞,“我可以陪你吵,我也可以先認錯,我……”
左言坐在她的對面,心裏也很難受。但他知道,如果能一遍過掉這條戲,對馮棠棠來說是更好的局面。
他冷淡的和她對詞:“你沒有錯,我也不想和你吵架。”
馮棠棠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淚簌簌的往下掉。
左言撇過頭去,藏住不忍,眼角里流露出冷漠。
他舉起咖啡杯,自顧自的飲下一口。這個側臉是為了給正打鏡頭的特寫,所以他的表情,必須絲毫沒有疏漏。
冷酷的臉,不願意與對方對視的眼睛裏,全然是寒冰般的無情。他在劇中一直向上勾着的唇角,此刻正綳得緊緊的,讓人猜不透,他下一句又會說出什麼傷人的話。
鏡頭反打,馮棠棠眼睜睜的看着這張熟悉的臉,染上她從未見過的神情。
如果有一天,在現實里,左言用這樣的態度對她……
心臟痛得要麻痹,馮棠棠繼續她的台詞:“不,我不相信,我不接受。”她扶着桌子站起身,“周澤,周……”
並不是卡住了,而是因為情緒失控,喉嚨里的灼燒感,讓她的聲帶變澀。
馮棠棠是有經驗的演員,通常這種情況,是在哭腔之後。這個情況來得突如其然,直接越過了哭腔。
她拿起桌上的飲料,快速的喝了兩口,她的手在發抖,她控制不了。
感謝良心道具組,她的飲料是真的且滿的,足夠她演完一整場。
按照原先劇本的分鏡,女主站起來俯視,男主挺直脊背仰視,破壞原先側拍時的水平構圖,讓傾斜感給予觀眾一種“不穩定”的暗示,是要在這裏停留一下的。
無台詞的停頓,全依賴演員的肢體語言面部表情,去傳達情緒。
馮棠棠停留的太長了。
她憑着經驗,知道這是個“咔”點。在此刻斷掉,後面接戲並不難。
她哀求的望着左言,她希望左言喊停,她感到自己就快失控了。
按照劇本,她應該走到左言身邊去,按着他的肩膀問“為什麼”,可是她現在根本走不了機位,她放下飲料,依然是扶着桌子站着發抖。
左言沒有喊停。
他臨場改了戲。既然馮棠棠走不動,那就由他來創造鏡頭動態。
左言也站起了身,側打鏡頭很有經驗的慢慢拉遠,左言比馮棠棠高,斜線如天平一般再次傾斜。左言跳過馮棠棠的詞,說了後面自己的:“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麼。安安,我們都長大了,要有擔當了,可你還總是像小孩子一樣,我累了。”
馮棠棠閉上她哀求的眼睛,眼淚順着面頰和下巴,滴到桌子上。左言不喊停,他在逼着她一條過。
或者說,這是左言相信她,在這裏一定能過去。
她在腦海中默念,這個角色在人物小傳里的性格標籤:單純、任性、依賴。
再次睜開雙眼,她爆發了應有的台詞:“周澤,你是個騙子!”
她一個箭步的衝到左言身邊,把缺漏的走位補上。三台機器跟着她轉,按照原本的分鏡,找到合適的位置。
“你答應過我,要陪我一輩子的!”她用力的打在左言的身上,“你還說過,你最喜歡簡單快樂,像小孩子的我!”
她哭得不可遏制,撲在左言懷裏抱緊他:“我不要分手,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沒有你!”
“是我失言了。你罵我也好,打我也好。”他沒有像從前一樣,反抱住她,而是把她推開了,“我的人生已經很辛苦了,沒辦法再多擔負一個你了。”
馮棠棠被他推得向後退了好幾步,在亂七八糟的哭泣里,有着難以置信的崩潰感,她無法相信對方會做出“向外推”這個動作。
她哭得太久、太真了,被這樣一推,更加站不住了。晃了晃身體才定下來。
左言死死的忍着,上前扶住她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向後退身的機位,走得依然絲毫不差,演戲已經是她骨子裏的本能,他必須支持她,把這一條走完。
“安安,我們分手了。”他說。
她用手背擦着臉,她的狀已經有點花了:“你還愛我嗎?”
左言沒有回答,轉身離開了咖啡廳。跟着他的攝像機拉了中景,直至遠景,他的背影消失在鏡頭裏。
另一台相機是跟馮棠棠,她彷彿失去了力氣,蹲在地上,抱着頭抽噎着。
副導演喊“咔”,在對講機里喊,“好了,這條不錯,導演來看看監視器。”
馮棠棠依舊蹲在地上,埋着頭,還沒有起來,小小的縮成一團。
左言沒有去看監視器,而是拿起對講機:“清場,所有人關掉機器,大家提前休息,今天上午的另外兩場戲先延期,下午再開工。”
※
被劇組租下整個上午的咖啡店,一時間退得乾乾淨淨。能多休息幾個小時,工作人員也樂得偷閑。
只有咖啡店外維持安保的人,還守在門口,現場的機器還沒撤。
最後一個工作人員走出去,左言立刻跑到馮棠棠身邊,也蹲下身,緊緊的抱着她。
他知道,她的情緒還沒有出來。
“棠棠乖,不哭了,我是左言。”他輕聲說著,一下一下的撫摸着她的背。
為了台詞而一直壓抑着的她,一下子撲到他的懷裏,放聲大哭起來。左言被她撞得坐在地上,只好分開腿,把她抱在懷裏,反覆的安慰她:“好啦,戲已經過啦,我的小哭包,不要哭啦。”
但是“戲已經過了”反而像一個閥門。她一路都是收着演的,內心的悲傷和痛苦,一直被她死命的壓着,這下閥門打開,她腦子裏的冷靜全飛走了,只想哭個昏天黑地。
幾位安保人員,本來是面對着街道站着的,被店內的動靜嚇到,紛紛透着玻璃門往裏面看。
左言一手抱着她,一手給她擦眼淚:“哭的和小花貓似的,讓別人笑話。”
“誰……愛……笑……誰……嗚嗚……笑話去……”她不說話還好,說起話來,一抽一抽的,“你說……不哭……就不哭……啊……根本……停……不……下來……嗚嗚……”
左言看了看外面,無奈的嘆了口氣,知道兩個人癱在地上也不成樣子,想先站起來,再扶馮棠棠起身。沒想到剛把她往外推一下要站,就被馮棠棠死死壓回去,雙手用力抱着他的脖子:“不許……推開……我……”
“好好好,不推不推。”他脖子被勒得要窒息了,還是把她更緊的摟住了,“別怕,不推開你,我們先起來了,好不好?”
左言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撈起她的腿,做了個標準的公主抱姿勢。
“好啦,地上涼,我把你抱起來了哦。”
虧得他平日裏健身,有練過負重蹲舉,直接起,一般人還不太容易起得來。
馮棠棠也差不多哭累了:“放我……下來……”
話雖然這麼說,卻依然死死的勾着他的脖子。
左言笑了笑,抱着她往咖啡廳的倉庫間走。
※
小小的倉庫挺乾淨的,幾張廢棄的桌子拼在一起,供店家在上面分揀物品。
左言把馮棠棠放在桌子上:“好啦,這下沒人看我們了。”
馮棠棠已經不哭了,但這個人都蔫蔫的,情緒還是很低落。
“對不起……這場戲……沒演好……”馮棠棠皺皺巴巴的道歉,她對自己是有標準的,她知道自己沒有聽從左言的勸告,現在情緒失控了,還耽誤了上午的另外兩場戲的進度。
這個傻瓜。
左言俯下身,直接吻主她。因為費力的哭泣,她的嘴巴里有點苦,混着之前的飲料味道,不太適合接吻。馮棠棠推了他兩下,卻換來了更加霸道的深吻。
狂風暴雨的啃噬,一遍又一遍的,搶奪着她胸腔里的空氣,打斷她的思緒,讓她從戲裏面走出來。心裏的難過,在唇舌的交纏中漸漸淡去,她重新勾起他的脖子,努力的回應着這個吻。
從瘋狂的咬吻,到纏綿的舌吻,再慢慢的平息下情緒,變成溫情脈脈的含吻。
離開她的唇,左言輕輕的,舔掉她臉上沒幹的淚水。舌尖劃過她嬌嫩的皮膚,讓她發出滿足的嘆息聲,她喃喃的說:“太好了,你是左言,我是馮棠棠。”
他的舌劃過她美好的脖頸,用牙齒輕輕的咬着她的圓潤的耳廓,用低沉的氣音回應她:“我是左言,你是馮棠棠,我愛你。”
左言和戲裏的周澤不一樣。
他沒有許下過長久的諾言,也沒有軟弱的逃脫諾言。
馮棠棠突然發現,左言從未說過“我永遠愛你”這樣的未來時,也絕不會表達“我就喜歡你……的樣子”。
但他每天都會和她說“我愛你”,每天都在守護者她,一天又一天,讓她沉浸在愛情的進行時里。
而他喜歡她什麼樣子,她並不知道。她只知道,即使她哭幹了嗓子,哭花了妝容,亂七八糟的坐在地上自我厭棄的時候,他把她像寶貝一樣的抱在懷裏,反反覆復的親。
她真是太傻了,竟然會入戲的時候,弄錯角色和真實。
“嗯,我是馮棠棠,你是左言,我也愛你,我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