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第 158 章
“大家,皇后病着,妾等人無需去探看嗎?”已是第二回在李治面前提及此事。不出所料,這男人依舊清清淡淡,摟着她默然不語。
深長手臂替他結好領口盤扣,再整理一番腰間香囊。那裏面裝着她早些年親手疊的方勝,明艷色澤早已褪去,卻叫他始終帶在身上,想來便覺臉上有些發燙。
見她埋着腦袋,撫着荷包走了神,李治劍眉一挑,俯身湊在她耳旁,男人語音醇和,低低帶着調笑。“朕還沒走,怎地阿瀾便開始念想?”
咬着她玉白耳珠,弘帝美人在懷好不暢美。“今兒晚些時候回來,乖乖在宮裏替朕教養阿洐。仔細着些,莫招她哭鬧。嗯?”尾音輕揚,困住她肆意的男人沒忘了蓬萊殿裏還有個叫他牽腸掛肚的心尖尖。
這男人……嬌嗔抬腳,正好落到他朝靴上輕碾了碾。
皇帝大人您忒的偏心。難怪招惹兒子眼紅。
錢福杵在殿門口,本還看着貴主子送了人出來。怎地轉眼又摟在一處,好得蜜裏調油似的……這時候只能低眉斂目全當不見。
餘光驀然瞥見鴛鴦緞面兒的繡鞋大喇喇踏了踏大家杏黃龍紋朝靴,顧公公心下一跳,眼角不住。貴主子喂,您這打情罵俏的,連大家龍腳都敢踩踏,主子爺不怪罪,奴才心裏可是怕得慌。
扣着她臂膀叫人消停下來,將小女人嬌態盡收眼底,弘帝心下受用,面上還繃著艱難維持着帝王威儀。“沒個規矩。”
轉身從一旁候着的陳媽媽懷裏接過阿洐,抱着小兒子,摸摸她又黑又亮的毛髮,極是慈撫她又嫩又滑的小臉蛋兒。
果真像她。
正得意阿洐長得好,卻被抱着的奶娃娃偏了腦袋一口指尖,吸得嘖嘖有聲。
這……皇帝神情一滯,神情尷尬。
“怕是餓了,還是交由妾抱着。送了您出門兒便回去予他餵食。”塞了自個兒錦帕給他,替他解了圍。蕭瀾抱著兒子恭送他離去。
御輦之上,李治擦凈手指,順帶將她遞來絹帕裹進袖兜。再抬首,男人雙目沉凝,方才柔色再無蹤跡。
申王相邀……
“主子您看,要不給清暉閣送些上了年份的藥材也好。至少心意到了,旁人也無話可說。”
喂好了阿洐,小傢伙眯着眼沒了力氣,正點着腦袋昏昏欲睡。陳媽媽抱着小皇子拍着背心消食,心裏還記掛着太后那頭。
“罷了,索性宮裏也不是本宮一人見不得皇后的面。武氏不照樣給拒在門外。既是皇上說了莫去打攪皇后靜養,一切聽命行事即可。”夫妻兩不知為何又鬧了矛盾,尚沒琢磨透徹。
“叫小廚房晚上多添幾道配菜。大家今日和申王殿下京郊狩獵,定是能打到野味。好久都沒嘗着鮮,今兒是有口福了。樂心樂康阿珩下了學正巧能趕上。”
說起吃食,貴妃娘娘目有神光。曹媽媽眼見主子轉眼將清暉閣拋諸腦後,又是副生氣勃勃模樣,便也跟着寬了心。
也對,有聖人護着,貴主子多子多福,吃喝不愁,沒得為了旁的事兒再瞎操心思。
蓬萊殿中和樂融融,蕭妖女難得聽話待宮裏一門心思照看阿洐。奈何她不挑事兒,事情還偏偏找上門來。
“皇后宣召?”送了曹媽媽出去,蕭瀾放下手中書卷,眉頭皺了皺。
李治剛才離宮,皇后病體未愈。便是連最“待見”的武氏也攔在宮外,這會兒偏偏叫了她跟前侍疾……這橋段,好生熟悉!
瞅了瞅更漏,離午時還有大半時辰。曹媽媽面有難色,顯見也是看出其中不大對味兒。
慢步走至妝奩前坐下,喚來雅安重新梳了髮髻。蕭瀾指尖劃過妝枱上收揀的諸多首飾,澄凈眸色中深藏思緒。
撫過鬢髮,挑了支不日前他才給的白玉琉璃簪。玉蘭雕花,更鑲了翡翠。簡單華貴,價值不菲。
有些事,終是避不開。他不在,也好。與其往後三五日被攪了清凈,不若今日掀開來說。
申王……皇後用心不可謂不深。
“娘娘,衣裳是要桃紅色立領子那件兒,或是新做的香色對襟綉衫?”捧着主子最愛穿的宮裝,雅靜琢磨着衣裙怕是還得配大方素凈些的顏色才好。
透過銅鏡瞧見阿洐已伏在陳媽媽肩頭睡熟,蕭瀾高挑了眉頭,支着手肘淡淡發了話。“備吉服,既是明着說招貴妃侍疾,便叫后宮裏都看看,本宮這是去清暉閣——盡義務。”
申王府邸,本該親迎至丹鳳門外伴駕之人,這會兒卻被錢祿堵在前院門口不讓出府門。
“祿公公這是何意?莫非沒聽說今日本王與聖人約定在先,需去往京郊圍獵。”申王面有不豫。被個侍衛攔在眼前,親王顏面何在。
“恕咱家冒犯,還請王爺稍待。”錢祿領着皇命,便是這位兵刃相向,也不容他退卻半步。
申王妃眼看雙方劍拔弩張,正欲上前勸說,餘光正好瞥見前方大步而來,明黃色龍袍冕冠,神情肅然之人。
“皇,皇上?”大驚失色,御駕親臨,居然無人通傳?
錢祿回身見聖人到了,急忙退至一旁,恭敬俯首。申王目光才一對上迎面而來那人,但見他冷峻面龐上雙眸深沉黝黯,其間意味複雜難言。只一照面,便知今日事有變故。深深嘆一口氣,申王雙手一攤,瞬間便是一副無賴模樣。
母妃啊,任你耳提面命,兒臣縱然使盡渾身解數,依舊被這位看破了把戲。力有不逮,接下來,怕是還得被他怨怪一場。
弘帝沉着俊臉,眸子一睨,便叫申王嘿嘿乾笑幾聲,乖乖跟在後頭去了書房。
申王妃無奈搖了搖頭。看到如今,哪裏還猜不出之前貴太妃娘娘叫王爺辦的事兒,如今是惹來聖人惱怒。
聖人方才那臉色,她只不過偷偷瞥了眼,便覺涼嗖嗖怕人得很。能叫這位與皇後娘娘鬧不痛快……後宮之中,也就她一人有這本事。
看聖人今日不聲不響駕臨王府,分明是不欲將此事鬧大。息事寧人,大半還是顧着她聲名。這般得帝王恩寵,說不羨慕,當真是違心。
清暉閣中,身着貴妃吉服的蕭瀾,這會兒正笑意盈盈,一雙水眸波光瀲灧,璀璨生輝。
陳媽媽手心汗濕,瞧見貴主子唇邊笑意,莫名就打了個寒顫。完了,皇後方才那話,怕是惹得這位心火極盛。
果然,眾人便聽貴妃娘娘柔着嗓門兒,微微傾着身子,像是自覺失禮再問了一遍。
“皇後娘娘您方才說欲給武氏指門婚事,配的是何人,妾尚沒聽清。”若非還顧着身份,蕭妖女此刻恨不能掀了桌子拂袖走人。
這是欺她如今“獨木難支”,欲快刀斬亂麻,定了這婚事才甘心?
畢竟在宮裏沉浮十來年,皇后眸色銳利,絲毫不讓。“無需你操勞。今日本宮叫你過來,只是提前打聲招呼。待會兒太監便會傳了本宮懿旨到慕府賜婚。”
“武氏是個好的。指了你兄長做正室,這是替你蕭府抬臉面。先前那才過門的女人,給個平妻位份,不算辱沒了她。”
四目相對,蕭瀾掛在嘴邊的笑意漸漸隱沒下去。
原是如此!早該想到。紫宸殿書房當值的也不幹凈。
受寒發熱……真真是及時。如今,太后這是泄憤報復,自知武氏進宮無望,便算計着噁心她蕭府一家老小。
那般工於心計,且對李治有情的女人,在外人眼中,便是被她蕭瀾一力拉下馬來。心懷深重怨恨,真叫她嫁了蕭瑞為妻,可想而知蕭府將永無寧日!
好歹毒的用心。
想她蕭瀾在蕭府也就兩個同胞兄長,蕭博尚了晉陽公主,她不敢動。而蕭瑞若是那武氏從中作梗,嫡子沒了盼頭,怕是連妾室姨娘也休想留下一兒半女。這是要叫蕭瑞斷後?
心火噌噌往上直冒,總算見到這後宮女人險惡嘴臉。
見慕氏笑顏不再,王皇后心裏大是痛快。攏着她夫婿,獨佔盛寵。今日倒叫她嘗嘗苦果。
由柳媽媽伺候着用了口茶,王皇后抹了抹嘴角,一派慈和與她交代。“好事臨近,本宮的禮絕對輕不了。這兒也用不着你服侍,貴妃早些回去,說不得明兒個蕭夫人進宮,便是要與你說了好消息,一家人樂樂。”
樂樂?您怕是恨不能蕭府雞犬不寧才好。
強壓下火氣,蕭瀾瞥一眼手邊奉上的香茶。抬手端起茶盞,像是沒聽出皇后話里趕人意思,只安安靜靜輕抿着茶水,低斂的眸子中寒光凜冽。
被那男人日日裏哄着“莫要胡鬧”“乖乖聽話”,這是瞧她性子收斂了好欺負不成?
陳媽媽正心驚膽戰,就怕主子火氣上來不管不顧拍桌子頂撞。聖人可不在宮中,皇后一聲令下,有的是法子懲治拿人。
真就應了那句怕什麼來什麼。
稍有不同的是,眾人只聽貴妃娘娘淺笑一聲,叫宮婢添了茶水,不過抽空抬了抬眸子,很快又垂首捏着蓋子,很是雅緻撇了撇茶水。
隨後一句卻是驚得眾人腦子暈眩,險些站不住腳。
“皇後娘娘一番好意,妾心領。可這門婚事,恕妾不能應下。既是說不攏,待會兒您那懿旨,或是考慮考慮送別家也成。”
蕭妖女被人欺到頭上,收斂許久的爪子,終是閃着寒光曝露人前。
清暉閣中一片靜默。除了貴妃娘娘好整以暇換了個姿勢,便是皇后,也怔愣着半晌回不過神。
抗旨不遵!陳媽媽腿腳打顫,再是沒想到,主子犯錯兒,竟直衝沖挑了個砍腦袋的罪名奔去。
當著這許多人面前,便是聖人再怎麼偏袒,事情也壓不住了。
“呵呵呵呵,好,好得很!”王皇後面色紅潤,本該是氣惱她妄自犯上,這會兒卻得了意外驚喜,大笑出聲。
果真如柳媽媽提醒,蕭氏再是精明,也有蕭府這塊軟肋輕易便能拿捏住她。
“本宮在後宮十年,今日方才開了眼界。大大唐百國祚,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容不得你放肆!來人,將這不敬不孝違抗懿旨的東西,給本宮拿下!”
狡詐如她,也有犯糊塗時候。王皇后勢氣高昂,凶威赫赫。
陳媽媽一臉死灰,顫着手臂護在蕭瀾身前。“萬請皇後娘娘恕罪。貴主子這是生產後留下了癔症,腦子不清明,還請皇後娘娘念在幾位殿下情分上額外開恩。”
說著便要伏跪叩首,不料胳膊卻被座上之人穩穩托住,如何也叫她跪不下去。“本宮身子康健得很,媽媽若是累了,自出門去歇着便是。”
癔症?她倒是恨不能癔症犯了,痛痛快快在清暉閣鬧上一場。可惜一時痛快比不過一輩子自在,這會兒但叫她得意,再過片刻,誰服了誰還指不一定!
“本宮看她比誰都清明。”這女人越是鎮定自若,看在她眼裏,越是叫人恨之入骨。“還不將她拖出門去,杖責六十大板,不得容私!”
六十大板!便是個壯漢也絕難偷生。貴妃如此嬌滴滴身板兒,怕是十板子都承受不住。
這是想活生生打殺了她去!蕭瀾抬眼仔細端看這位昔日慈愛端和,如今發狠不止要她蕭瑞絕後,更要取她性命之人。
心中發寒,來之前,最壞的預測,也遠遠沒到如斯地步。
他當時,是否如她此刻一般,或是,該當更加難受的吧。
“皇後娘娘欲行懲治妾何必急於一時。大家已被您哄着出了宮門,對臣妾還不手到擒來。”
才鬆了手,陳媽媽已嚇得癱坐地上。眼裏止不住落淚,鬢間斑白髮絲也亂了章法。
“皇後娘娘只當是聽妾臨終之言,半刻鐘足矣。”犀利眸光掃過,清暉閣一干嬤嬤太監實在覺得心驚。這般氣勢,怎地覺着比皇後娘娘更盛?
“午時即到,清暉閣竟是連飯食,都沒人張羅的嗎?”整理下吉服袖口,蕭瀾緩緩起身。“高媽媽,把本宮孝敬皇后的湯藥端上來。”
“你!”隨着高嬤嬤躬身入內,王皇后陡然撐起身子震驚莫名。這可是她常寧宮中,怎會蕭氏一聲宣召,就任由她的人堂堂正正進了殿門?這地兒倒是誰人做主!
“忘了吱聲兒。妾宮裏有大家給的女衛,今兒順路帶過來透透氣兒。”當她傻子?明知是鴻門宴還歡歡喜喜往老虎嘴裏蹦。
“反了,反了!”這哪裏是透氣,比着逼宮也就這樣兒。噗嗤喘着粗氣,皇后這才看明白,這是有備而來。今兒便是沒了聖人在,想收拾她也難!
聖人竟給了她女衛!想着便心口發痛。沒了起初十拿九穩的底氣,王皇后不得不考慮待得午後弘帝回宮,這女人若是興風作浪,她與聖人怕是又得夫妻生隙。
輕輕擱了盤子在黃花梨案桌上,裏邊兒只獨獨用青花瓷碗裝着一碗湯水。高媽媽拱手立於貴妃娘娘身後,背心也是一片沁涼。
方才殿門口,欲要攔截了她不讓入內,被貴主里侍婢摁在地上剪了雙手的婆子太監,那可都是清暉閣當差的奴才。貴主子在皇后的地盤兒上演全武行,待會兒可要如何收場?
怕是這會兒禁軍統領已得了消息。待得聖人趕回宮中……高嬤嬤沒膽子接着往下細想。
“無干之人全數退出殿門。”她今日是要了結麻煩,沒必要牽扯旁人,惹得李治血洗後宮。
情勢所迫,清暉閣勢微。這時候卻是換了柳媽媽膽寒。這就是個妖孽啊!怎生才對上她,大好形勢轉眼兵敗如山倒。
同樣嚇得不輕的,還有候在外頭,被貴妃娘娘硬逼着跟隨而來的錢福。有他頭皮,頂着皇帝跟前紅人這層身份死死硬撐,清暉閣侍衛統領帶着一應人馬被拖延在外面,更是摸不清狀況。
要說沒異常,那宮門口被人壓着倒地的兩人,是怎生回事?可真追查起來,從頭到尾就沒聽見皇後傳召。這會兒更是連皇後身邊柳媽媽都帶着人退了出來,看樣子很是服服帖帖。
錢福覺得自個兒險些嚇破了膽。就他一人和面前二十來個孔武有力的侍衛僵持,福公公一輩子沒這麼出過風頭。
外間情勢如何微妙,蕭瀾無暇理會。打發了人出去,這會兒寢殿裏只余她和皇后好好兒說話。
自那碗熱騰騰的湯水味道散了開了,清暉閣中管事嬤嬤,柳媽媽驟然煞白了臉,連着皇后也是面色驚變。
若非藉此鎮住了場面,那婆子出去定然得高聲喧嚷,搬了救兵拿下她這“逼宮”之人。
“你這是何意?本宮不用你假惺惺孝敬。還不將這不乾不淨,活見鬼的茶水拿得遠些!”便是咬緊牙關,緊繃著身子,皇后也知這會兒自個兒定是渾身上下都打着哆嗦。
這般畏懼,竟是比上一回皇帝親來,還來得可怕。
萬萬不該,她做得那般隱秘,又是那人口口聲聲絕不外傳的偏方,這不該揪住她把柄。
立在寢殿南牆掛着的那副字前面,蕭瀾仰着頭,神色不見鬆快。
他的字,便是當年腕力不足,依舊神采,俾睨無匹。這般男人,為著髮妻,便是她見着的,也是三番四次傷了神的。
“妾聽聞,大家對皇後娘娘宮裏養生茶頗有誇讚。但凡到娘娘宮裏,多數都是飲用此茶。”
“武氏幾次在宮裏誇讚您這兒制的茶好,可惜那以後,柳媽媽制茶姑姑便急症猝了。”
“先帝最後那段時日,御醫院院判大人有言。先帝乃是脾胃虛弱,虛不受葯。”
“皇後娘娘恐怕不知,妾對醫書雜記偶有涉獵。苦杏仁長期服用,損臟器。哪怕每回只用少許,也會積少成多,壞了脾胃。”
“方才妾只說了這是湯藥,皇后一眼即知妾說錯,該是‘茶水’。當真目光如炬,妾不及。”
嘭一聲跌靠在床頭,王皇后顫着,再是無所強辯。
事無巨細,她竟是有理有據!步步追問之下,像是灑下一張彌天大網,叫她無從遁形。
未曾轉身,蕭瀾伸手撫上時年十歲的李治為太后賀壽送上字幅。“若非您怕武氏幾次提及那養生茶引來皇上留意,急於結果了那姑姑性命,妾不會短時間內疑到那上頭。”
之前她也只是隱有猜測,並未摸清大致方向。
“牆上掛着的,是皇上為恭賀皇後娘娘您壽辰,親手所書賀禮。大家對您孺慕之情,便是因着當年您避開了那一刀,也未曾長久怨怪。”
李治遇刺那一年,事後雖有心涼,到底聽進去弘帝勸說。之於孝道,那男人比旁人絲毫不差。莫不然也不會那般冷硬之人,遇上髮妻弒君一事,獨自埋在心裏難受。
“妾自進府伺候皇上,如今算起來,也有7年光景。這期間,便是臣妾性子不好,惹了大家着惱,皇上也大度包容了妾諸多嬌蠻。”
“可是近年來,妾已是三次見得大家心有鬱結,深鎖了眉頭。”
“便是妾那般鬧騰不省事,皇上也從未真正傷過心。可妾看得出,只那三次,大家是當真寒了心的。”
“妾笨拙,想了許久,慢慢琢磨,方才發現這三回,都與皇後娘娘您大有相干。”
王皇后聞言驟然驚覺。她一心怨怪聖人偏袒蕭氏,卻從未發覺聖人心裏有不舒坦。
“妾盤算着,這第一回,是您和大家伴在先帝爺身邊最後那段時日。第二回,您欲抱了妾兩個兒子。最近一回,卻是皇上守了您一夜,早朝過後。”
李治何其敏銳。皇后這般把戲,不說他私底下安插暗衛是否察覺,便是那男人自個兒心思,也能轉得過來。這點上頭,蕭瀾自認比他差上一截。
“聖人送了武氏出宮,本還對她甚為憐惜的娘娘未有半分替她說情。您今日與皇上慪氣,怪了他不肯納武氏進宮分薄臣妾寵愛。卻不知曉武氏身世本就有異,惹來大家不喜。”
身世不清白?打擊一重接着一重,王皇后只覺天旋地轉,眼前金星直冒。
“既是本宮都不曾知曉的秘聞,你又從何處打探仔細?”心有不甘,後宮之中她怎會還比不過一個年歲輕輕的丫頭有手段!
“說來還需謝謝皇後娘娘賞了高媽媽到妾宮裏當差。”
竟是那老奴!狠狠握了拳頭,王皇后只覺心裏堵了口氣,實在悶得慌。當初她也不是沒存了心思收服了那奴才,偏偏那婆子裝傻充愣,死也撬不出半個字兒來。
王皇后卻不知,正是她狠絕如斯,叫高媽媽如何敢坦言相告。
“武氏身世有差,六宮之中絕容她不下。此外,”蕭瀾緩緩轉身,秀眉輕蹙,望着太后十分不贊同。“皇上那般機敏非凡之人,妾料想,早該疑到武氏身上。而今大家對她諸多不同,卻非貪戀她這人。您乃大家髮妻,該當知曉,大家心中江山最是緊要。”
“如今漠北已平,大唐最大禍患,卻是西邊兒自來不安分。妾愚笨,只能猜到皇上對武氏如此,怕是與朝政牽連重大。”
“這些本也輪不到妾妄自揣度,可今次見着皇上守了您一宿過後,獨自一人待在御書房裏。那般陰鬱着臉,妾便知曉,皇上這人寡淡,又心思太重,獨斷乾綱,沒與旁人解釋的習慣。怕是因着您故意裝病也要留下未央,心裏存了氣的。”
那會兒她還不知曉,這武氏是專給她蕭府留着。否則怕是沒那麼乖巧,還能耐着脾氣去安撫弘帝鬱結。
被她說得怔愣當場,王皇后聯想起皇帝對武氏的安排,東烏可汗……這是穩住東邊兒,要對西面兒動手了?
他那般表現出對武氏在意,又是允了她進宮來住,又是予她諸多賞賜。末了冊封公主位,這是欲顯示對東烏可汗看重之意?
心裏越發沉甸甸生出悔意。可見着幾步開外淡着張臉的女人,一身貴妃吉服扎得她眼睛泛酸。嘴上便不願輸了她去。“這也不過你一己之見,聖人對武氏,未必沒有半分念想。七歲后再不撫琴,可見聖人未有忘卻。”
如今也只剩在她自恃過高寵愛一途上做文章,或可叫她心裏不快。自知今日再無勝算,又想着待會兒皇帝回宮定是會護着“受了委屈”,“險些被仗斃”的蕭氏出頭。最緊要,這**將養生湯一事說與皇帝知曉……皇后已是萬念俱灰。
十年隱忍負重,最後栽在蕭氏手上,到手的權勢岌岌可危,實在叫人心灰意懶。更何況,還要被夫婿怨怪,此生也不會再有夫妻間親密,王皇后軟軟倒了下去,再無力氣與她爭鬥。
……自個兒做了壞事被揭穿,竟還心心念念損人不利己。
寵愛與否,到底得皇帝大人說了算。何需在此糾纏。
目的達成,想她日後對清暉閣怕是避之不及。沒了臉面再尋她麻煩。至於那賜婚……命里該去可汗的女人,她蕭府太小,容不下這尊大佛。
最後瞧一眼寢榻上空茫着一雙眼眸,看着不大對勁兒之人,蕭瀾挑挑眉頭,還得安安這位心思。莫不是一個想不開被她氣得沒了人兒,“不孝”的帽子扣下來,她老大不樂意。
“娘娘您也別急着慪氣。”蕭妖女站着說話不腰疼,辦完了正事兒,整個人也輕快起來。
“妾今日是被您給逼得急了。您若不逮着妾不放,今日這事兒,妾不會叫皇上知曉。”
倏然偏了頭,王皇后目中這才又有了光彩。
這折騰勁兒,難怪能拼着身子不要,也要裝病騙過皇上。蕭妖女對王皇后眨眼又恢復了堅韌,實在佩服得緊。
後宮歷練過的,比起蘇氏之流,顯是高出幾個頭來。
“您也別疑心妾假惺惺貓哭耗子。妾沒那個修養。您今日欲打殺了妾,妾心裏牢牢嫉恨了您。這話一點兒不假。”
若非她平日功課做得足,不要麵皮抱了皇帝大人大腿,狐媚惑君很有成效,這會兒怕是命都沒了。
“可妾不會使手段報復您。更不會將您那湯湯水水與外人道。這不是為著您,而是妾心疼皇上。”
撫平腰間褶皺,又整理一番石青色袖口,蕭妖女難得背着建安帝說了好話。
“妾得皇上厚愛,自然需得多多體諒聖人辛苦。那般心裏憋着氣,皺着眉頭的聖人,您不稀罕,妾還稀罕着,妾瞅着心疼。”
她男人她得護着,慪氣太多,皇帝大人短命,她也得跟着倒霉。
說了一通漂漂亮亮,連自個兒都覺着肉麻的矯情話,蕭妖女高昂着頭,身後貴妃吉服托着長長裙擺,姿容華美出得門去。
方才站定,卻覺外間怎地莫名鴉雀無聲,靜得詭異?原本守在殿門外,錢福人呢?還有屋廊下站着的曹媽媽陳媽媽怎地退到院子中央,一臉驚恐望着她瞧?
順着她二人視線偏轉過腦袋,蕭妖女當場怔愣,驚得目瞪口呆,小牙口怎麼也合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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