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貓撲中文)賀易行偷偷溜下了山。
前些日子,他師父剛剛給他卜了一卦,言及近日運勢不佳,命其老老實實地待在山上好好修行,至於菖迦成親之事,就不要去湊熱鬧了。
明着答應了師父的賀易行,悄悄收拾了一套衣服,撿了陶罐子裏存着的倆銀錠子。怕被師父早早發現,也沒敢去拿自己的武器,就這樣摸着黎明時分,一溜煙跑了。
等師父想起來好幾日沒見着自己的乖乖小徒弟時,才發現這個小兔崽子早就溜的無影無蹤。黑着臉的師父目視着空無一人的木屋,攥着長須怒斥:“個小兔崽子胡來!這種卦象也敢往外跑?命搭進去為師可不管你!”
素來當兒子養的小徒弟不聽話了,餘下來幾天師父一直悶悶不樂,看誰都不順眼。吹鬍子瞪眼睛的挑了所有人的毛病後,眾弟子們哭喪着臉,當著師父的面拍着胸脯表示一定會把師弟抓回來!背過師父后,賀易行的眾師兄們皆對天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詞:
師弟晚點回來!一定要晚點回來!
禍害跑了!起碼能清閑幾個月!大喜之事啊!普山同慶!
據徐州還有幾十里路的小道邊,茶肆里圍了一大堆人,津津有味的聽人吹噓着即將到來的明月會。
說起明月會,除了一頭子霧水的賀易行外,其他人幾乎都有所耳聞,這讓賀易行吃飯之餘豎起了耳朵細細聽人道來:徐州明月會,三年來每逢八月初九之時,都會出現。正午時分,花車遊街。當年的簪花娘子會高坐其中。申時末,會在鵬遠堂樓台獻藝。其中有一年幼的粉裙姑娘踩着細長的繩子在半空中翻越着點起一盞盞燈;紫衣服的少年在拋飛的火圈中來去自如;一群臉覆面具的少女們圍着敲鼓的少年遊走街頭牽着路人一起邊唱邊跳……
說話的人興緻高昂,唾沫飛濺,指手畫腳着描述其精彩之處:“別的不說,每年的簪花娘子都會請一客入幕相談,預備的小簪花娘會置辦酒水服侍其用膳。每年被選中的客人,都會隨了明月會離開。大約是跟着當年的簪花娘去做了夫妻吧!嘖嘖嘖,真真是好運啊……”
說起這略帶香艷之事,言語的人不免惋惜的捶足頓胸:“可嘆我去年竟然忘了沖向最前面,白白讓人撿了個大便宜!”
圍觀着鬨笑道:“說得好像你去了就能被簪花娘請去似的!前兩年被請去的,哪個不是小有名氣的青年才俊?你去了,只配給人家提鞋!”
眾人鬨笑起來。小小的茶寮氣氛熱火朝天的。
賀易行聽了一耳朵的明月會,心中有些癢。盤算着距離徐州不算遠,他出門的早,繞過去看看反正耽誤不了幾天,那邊也不會誤事。
他細細吃完面,放下手中的筷子抹抹嘴,直起腰來左右張望着,剛好路上有一老漢驅趕着牛車過來,熱情招呼着茶肆里去徐州的可以捎帶一路,賀易行起身數了兩個銅錢放在桌子上,背起行囊走過去打了個招呼:“老丈,我也是要去瞅瞅的,勞煩捎帶一路了。“
在老丈的吆喝聲中,又有一兩人跟着出來。年輕人笑嘻嘻地爬上來,合著幾人同坐在柴薪中,相互問候着,在牛車慢慢悠悠晃動中前往熱鬧的徐州。
徐州地界大,位處江畔,人口也較為稠密,加上人人口中念叨的快要臨近的明月會,整個州府看着格外繁華。小攤販在寬敞的街道兩側支起一排排鋪子,掛出各種玩意兒招人觀看;走家串戶的貨郎肩擔著新鮮可趣兒的小貨,敲擊着手中竹筒,嘴中麻溜兒的吆喝着;年輕姑娘們帶着冪籬,手攙着手,笑嘻嘻得從賀易行身邊路過,帶起一縷衣衫晃動的輕風。
賀易行避開身旁少女行走飄起的裙帶,加緊腳步快速向前方人生鼎沸熱鬧非凡的地方走去。
沿着大路,順着人潮,很容易找到傳來沸聲之地,與年輕人想像的不太一樣,不是什麼走江湖賣藝的雜耍班子,被圍在人群中的,是一個年約花信的少婦,手中揪着一個錦袍書生打扮的男子,身旁還跪着一個抽抽涕涕的小女子。
擠進人群看見中間三人與想像中相差甚遠的賀易行,不禁腦袋一時有些呆,這時看着中間葛裙打扮的少婦還抓着男子口中罵個不停,鬧不明白的他忍不住輕聲問着周邊議論紛紛的眾人:“不知這裏是怎麼一回事?”
賀易行身側的老婆婆率先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眼中一亮,一把抓住賀易行的手腕,驚得他差點沒甩開,強行忍住不適,賀易行見老婆婆笑眯眯的湊上來,大聲道:“好俊朗的小夥子,打哪兒來的?可是來看明月會的?還有好幾日頭呢,住處可找下啦?若是沒有合適的住處倒不如住到我馮婆婆家來,你隨便給些銀錢,比住客棧要便宜好些。婆婆家就一個小孫兒,防不到小哥兒什麼事兒的。”
賀易行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有些懵:“咦?”
自稱馮婆婆的老婆婆笑彎了一雙眼,一副得意的模樣:“怪不得小哥兒。這幾個,是咱這徐州有名的‘不得清閑’一家子。隔三差五總要鬧那麼一場,家家都知曉的人家戶。中間那女子,在家時姓謝,行六,嫁了人也被稱作謝六娘,因着她那漢子,是個贅婿。她漢子生的倒也端正,可卻是個不思上進。不知道從哪兒摸到徐州來,撿巧了撞上謝六娘招婿,藉著臉不錯,會說話,進了謝家。本以為是個讀書人,卻不想才裝了個把月就裝不下去了,露出了原型來。整日裏遊手好閒,帶着從外面買來的丫頭到處散錢。回回叫大傢伙兒知曉了通知了謝六娘,每每都是一頓好打。家坊鄰居幫着謝六娘抓她不爭氣的漢子,也就湊着一塊兒看着她處理了。這事兒自打兩年前起就是咱徐州人盡皆知的了,也就你們外地人偏巧兒遇上了才會問兩句。”
“原來如此。”賀易行抬眼看了眼人群正中彪悍教訓相公的英氣少婦,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錦袍男子,兩眼珠不安分到處瞅量還不住抽泣幾聲的嬌麗丫頭,若有所思道,“既然經常有這事,怎麼剛剛聽婆婆的意思是大家回回都還這般興緻勃勃的圍來看熱鬧?”
馮婆婆擺了擺手,嘴角一撇:“還不是她們家鬧得,謝女婿使丫頭給人賞錢,瞞着他行蹤免得被他婆娘抓。這邊六娘使銀子賞錢給舉報了她漢子的人,兩處打擂台似的熱鬧,大傢伙兒甭管哪處兒總能得到賞,既有銀錢拿,又有熱鬧看,故而大家也都愛圍着他們家。”
“卻是這樣。”賀易行頷首,“這家人到是家底豐厚,這等撒錢的行為也能如此兩年。”
“小哥兒猜着了,”馮婆婆頗有幾分神秘兮兮,“六娘死去的爹娘,做米糧商戶的,獨她一個丫頭,什麼家當都留給她的。六娘手下有個他爹留下的老人,別的不說,忠心,能幹。把老主人留下的店鋪打理的有聲有色,都不用六娘操心,賺着銀子呢,不然她小人家家的,哪敢那般大手大腳撒銀子?”
言罷,馮婆婆又湊上前一步,討好的一笑:“小哥兒說了這麼多該渴了吧,六娘她們這說來也沒什麼熱鬧,不外乎打一頓鬧幾句,不如哥兒跟着婆婆去家歇歇腳?自家房子,空屋有着,飯菜也備上,保准給哥兒拾掇的比客棧好,隨意給倆小錢,給小孫兒買倆糖串兒吃吃,就好。”
見老人家幾次三番說起,賀易行也不太好意思拒絕只得應了,被眉開眼笑的馮婆婆牽着走的時候,他只回頭再看了那吵鬧不休的三人一眼,垂下眼眸,不再去想了。
老人家住的距離剛剛哪處兒倒也不遠,沿着大路順着掛燈的方向走百來步,左轉進了巷子,院子前搭晾着衣裳的就是。
賀易行打量着,此處小院整潔,角落餵養着幾隻鴨子,正屋旁緊挨着一個耳房,對立而建的是堂間,耳房門檻邊,坐着一個約七八歲的小男娃娃,踢踏着雙腿,捏着手中竹蜻蜓左右擺弄着。
小娃兒聽見院子動靜,抬頭看見自家阿婆牽着一個背着行囊的陌生男子進來,連忙跳起來,雙手一甩扔開竹蜻蜓就一頭扎進屋去,只聽見馮婆婆推開院門時高聲朝裏頭喊道:“憨兒,來貴客了,泡了茶來!”也未得到回應,遙遙遠遠的也不知道小娃兒聽見了不曾。
馮婆婆鬆開牽着賀易行的袖子的手,自顧自去收撿衣裳了,嘴中不住念叨:“哥兒別瞧着婆婆這小,地方管夠住,我兒子帶着媳婦兒遠在外頭幹營生,正屋空着呢,老婦人帶着小孫兒住着耳房,貴客您儘管住正房,收拾的妥妥帖帖,保管您滿意。”又帶着賀易行朝正屋走去,“您瞧着,裏面乾乾淨淨,才打掃了,被褥也是去年老婦人才做的,新着呢。貴客想吃什麼喝什麼只管告訴婆婆,婆婆別的不行,做飯還是有一手,總能讓哥兒吃到正宗的徐州菜。若有什麼跑腿的活兒喊上一聲憨兒,我那小孫兒也是能使喚的年紀了,哥兒儘管使喚他就是。”
賀易行自打進了這馮婆婆的院落,就一聲不吭,此時聞言,微微一笑道:“看得出馮婆婆您這兒收拾的很用心,賀某先謝過了,”復從衣緣袖口摸出幾個銅錢遞給馮婆婆,“這有幾個小錢,煩請婆婆家小哥替我打些酒來吃。”
馮婆婆收起銅錢笑道:“該的,說來老婦人家也埋了有酒,貴客想吃酒,挖了自家的來吃便是,這幾個錢,我使了憨兒去給您買點兒小菜,好給貴客配齊活。”
賀易行見狀,道:“可,馮婆婆自行安排就是,賀某先放東西,有事叫您。”
“好嘞好嘞,”馮婆婆欠了一禮,“哥兒先休息着,老婦人去整桌子菜,等飯菜酒水齊備了來請您。”
這時,小小的娃兒端着一個冒着熱氣的蓋碗,跨過對他而言高高的門檻,走到賀易行面前,抿了抿唇,將茶碗朝賀易行遞過去:“貴客吃茶。”
聽到小孩兒奶聲奶氣的話,賀易行接過茶碗,輕抿了小口,復放到桌上,道:“多謝小弟弟。”
小孩兒大眼睛盯了賀易行兩眼,又盯了被放到賀易行身後桌上的茶碗,癟了癟嘴,兩步走到馮婆婆面前,拽着馮婆婆圍裙往外走。馮婆婆對小孩兒的無禮行為有些不好意思,充滿歉意的笑了笑,跨出門檻就揪着小孩兒的耳朵伴着小孩不滿的叫喚聲,輕聲訓誡着。
賀易行隨意的看了他們背影一眼,抬腳進了內室,將身上被挎着的行囊解下往桌上一扔,人就躺到床上,閉目養神起來。
躺了個把時辰,天轉黑時,馮婆婆遣了憨兒來喊貴客吃飯,小孩兒站在內室門口,高聲叫起來瀾了賀易行。
馮婆婆確實是做的一手好菜,酒也是陳年老酒,一老一少圍着他小心伺候,一頓飯吃的賀易行眉開眼笑。
如果不是第二天賀易行醒來,身上被結結實實捆上麻繩的話,他還想再吃一頓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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