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深夜,薄家。
“何悅住進劇組了?”薄言坐在書房裏,身上穿着一襲莊重優雅的睡衣,但面前仍然堆了不少公文,此時冷峻的臉上眉頭淡擰,“那薄禾呢?”
“小少爺跟着去了,他最近好像特別喜歡黏在夫人身邊。”
助理李思明低聲答道,“老爺太太隔幾日就快從國外回來了,到時候見不到小少爺的人恐怕不妥。”
薄禾是薄家的老來子,薄父薄母放在心尖上疼的小寶貝。若是讓他們得知這些日子薄禾一直在外,連家都不願意回,非得以為什麼人誘拐了他不可。何況這事還牽扯到何悅,到時候又會平生多出一些是非。
薄言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查出來那日,薄禾為什麼和何悅在一起被綁走的?”這個問題一直在他的心頭盤旋。
薄禾並不認識何悅,平時外出都有下人陪伴,怎麼會偏偏那日就跟何悅湊到了一起,好巧不巧地被何城一起綁走。
李思明緊鎖着眉頭,快速回答道:“我查了那日的監控,小少爺在路邊看雜技表演,突然來了一大批遊客,一下把他和保鏢司機衝散了,跟着人群走失了方向。後來,在另一個街口被夫人碰到。”
“更何況——”李思明低聲道,“在市郊的精神病院裏,我們找到了何城。從他的口供中,發現他並不知自己綁架的小孩就是小少爺。他在路上開車綁走何悅之時,被小少爺看到大聲喊了起來,何城心裏害怕被其他人聽到,於是一同將他帶走。”
說來說去,這件事看起來只是一個意外。
但薄言從一開始就不這麼認為。
他有種直覺,薄禾的意外出走必定是有人從中作梗,故意為之,而且這人很可能就隱藏在薄家之中。一想到這,他的臉色不由就更冷了幾分。
“繼續查,那些突然冒出來的旅行團也不要放過。”
薄言的聲音肅殺冷靜,讓李思明不由自主地心頭一緊,立刻點頭應了下來。“小少爺那邊——”
“多派着人守着。”薄言沉眸道。
李思明:“好。”
門被重新掩上之後,薄言手中的鋼筆頓住,冷淡的表情斂去,眉眼間帶上了一絲嘆息。
何悅。
這個名字在他的心裏轉了一圈,有些莫名難言的滋味。
他們兩個人的結合,本來就是一場交易。
三年前,何城的債主拿着砍刀追上門,逼何悅拍三級片還債。走投無路之下,何悅只能接受被薄父薄母相中她當兒媳婦的提議,用換來的巨額金錢讓自己從狼穴虎灘里逃了出來。
這些事情,薄言都早就心知肚明。
他看着薄父薄母怎樣心急如焚,急切地想趕緊找到一個人,幫自己擺脫那些要命的桎梏和心魔,重新過上有柔情有溫度的正常生活,也漠然看着何悅怎樣在協議的壓力下,違心地對自己露出一個含着眼淚的笑容。
薄言垂下眼眸,輕嘆一口氣。
他並非無情。
所以,他答應結婚,只是為了讓父母安心,也幫助何悅脫身困境。
但是感情,勉強不來,他也從不奢求。
因此,從一開始,他就親手給這段婚姻加上了一個期限,三年。
三年一過,便放她自由。
正在劇組中拍戲的何悅不知三年前的舊事,一心忙碌着拍戲。她的戲份又急又趕,不光是要適應劇組本就忙碌的拍攝節奏,更是要加班加點地補拍先前女二已經拍過的戲份。
一天下來,竟是比主演還累。
但幸好她性子堅韌,吃得了苦,不管是打戲動作戲,還是對着鏡頭特寫的眼神戲,都能順順利利地拍下來,就連張一元導演也對她大為改觀。
一場吊著威壓頗為吃力的打戲拍下來,張導親自上前遞給她一條毛巾,笑道:“何悅,你這演技真沒讓我失望。等咱們的電影上映,看誰還敢說你演技差?”
何悅輕揚嘴角,坦然地笑納了張導的讚賞,“多謝您的指點,我這一段時間受益匪淺。”
她說的並不是客氣話,而是真心實意。縱然這一部電影《擒妖記》裏的角色是一名捉妖師,恰好是她前世親生經歷過的,所以不管是吊著威壓捉妖,還是古色古香的扮相,都讓她熟悉不已,憑藉本色發揮就足夠。
但拍戲,卻不僅僅是只要情緒到位那麼簡單。
走位、打光、台詞,都對何悅來說是從未經歷過的新鮮事物,需要一點一點摩挲,學習,錘鍊。
在這麼短、如此急的拍攝日程之中,她能硬生生地撐了下來,一靠自己每晚熬夜揣摩經典電影的努力,二就是靠張導的現場指點,讓她避免了許多紕漏。
張導聽到她的話,笑呵呵地摸了把自己光明錚亮的腦門,“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終歸還是你自己有悟性,我這點指點算得了什麼?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何悅點頭笑然,縱然不語,身上一襲白紗飄飄的長裙,卻勾勒得身姿挺拔、窄腰搖曳,讓人心曠神怡。
看着這一幕,張導心下忍不住輕嘆她的底子好。
換場景的間隙,何悅終於得到了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於是便抬步向外走去。她一身的長裙看着漂亮,卻最是累贅繁複,一層一層的紗緊緊裹在身上,讓人像是裹粽子一般喘息不過氣來。
更別提還需要穿着這身衣服上威壓,拍打戲,十分鐘下來衣服裡外就是濕了個透。
何悅快步朝外走去,想趁着這點休息的功夫,將衣服外襟打開透透氣,卻頗為意外地沒有在片場邊找到經紀人徐玉翠的身影。
平時徐玉翠一般都會跟在她的身邊寸步不離,一見她休息,就飛快地上前遞瓶水、送台詞本,十分細心周到。今日竟然是不見她的身影,一時間讓何悅不由有些驚訝。
她快步走出了片場,終於在不遠處的一棵小樹底下,看到了徐玉翠和小禾兩人的身影。
只見徐玉翠的臉上一派凝重焦急,半蹲下身子急聲問道:“哎,你這孩子,怎麼會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家在哪?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啊!這麼長時間不回家,你父母不得急死了!你快告訴我,我幫你聯繫家裏人去。”
小禾獃獃立在樹下,斑駁的樹影打在臉上,顯得格外茫然。“……嬸子,我真的不知道……”
徐玉翠一聽此話,急得更甚,“那你到底和何悅是怎麼認識的,怎麼就會一直賴在她的身邊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都吵翻天了!”
“吵翻什麼天?”何悅徐徐向樹下走去,一邊輕聲問道。
一見她過來,徐玉翠的臉上不由有些尷尬,不自在地將半蹲的身子直了起來,從手機里扒拉出一條微博,遞到何悅的眼前。
“你自己看!”
何悅淡眉掃過,看到手機上竟是出現了一條爆料的微博,目標直指自己和小禾。
“娛樂圈八卦爆料協會:驚聞最近憑藉金掃帚獎風頭正火的女明星何悅,整天隨身帶着一個小孩,舉止親昵,態度和善。呵呵,什麼關係還用我說嗎?”
“懶癌症晚期患者:真的假的?!”
“我是良人吶boss:霧草,心疼薄總,不有人扒過他們早就分居了嗎?這孩子是從哪冒出來的?趕緊@@@薄總啊!”
“大臉貓喵喵喵:樓上制杖!薄總沒開微博啊!”
“站在世界中心抱緊你:納尼?大家別慌,說不準只是弟弟外甥小侄子呢!親子鑒定沒出來,都別下定論啊,別傷害孩子!”
看着這些五花八門的評論,何悅垂下了眼眸,臉色波瀾不驚,絲毫沒有徐玉翠意想之中的惱怒焦急。
徐玉翠不免愣了一秒,低聲急促地發問道:“你老老實實給我透個底,這孩子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
要是不能親耳聽到何悅的回答,她一顆心就始終飄在半空裏沒個着落。手機里被打爆了的那數百個電話,也不敢貿然接聽。
她期待地盯着何悅,等着她搖頭說不。卻沒想到,竟聽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答案。
“我不知道。”
何悅面色坦然,不疾不徐地回道。
她是真不知道,薄禾這具身體到底和原來的何悅有無關係,又怎麼會被何城綁在了一起。
“你怎麼能不知道?”徐玉翠的聲音差點都沒控制住地炸開了,“你以前認不認識他,怎麼會不知道?”
何悅低聲道:“被何城綁架那日,我一睜眼醒來的時候身邊就是小禾,所以真的不知情小禾的身份。”
徐玉翠驚得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你又是什麼時候被何城綁架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就你把他送到郊外醫院的前一日。”何悅淡然微笑,彷彿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但是徐玉翠卻是忍不住低罵了一聲,“這個渣滓,早知道狠狠踢他兩腳再送走,可惜了!”
她深呼吸一口氣,腦子裏卻是飛快地將事情捋了一遍,“所以,你在此之前不認識小禾,小禾也不認識你?”
何悅點點頭。
她垂眸深思了一秒,低聲笑道:“我以前的事情你不是最清楚嗎?可曾見過這孩子?”
徐玉翠早就將自己里過了一遍,將何悅出道以來的事情仔仔細細、從頭到尾扒拉了一遍,根本就沒發現小禾的身影,更不用說生子一說壓根是無中生有。
女明星每日曝光在鎂光燈和攝像機之下,哪有機會躲開十個月的公眾視線背後生娃?恐怕早就被人給扒出來了!
“我就是知道你的情況,才越發奇怪,怎麼就出來冒出來一個弟弟?又正好被狗仔偷拍到曝光了呢?”徐玉翠緊蹙着眉頭,心裏卻在飛快地想着應對方法。
這事不回應,就極有可能被人當做是默認。
但回應,又根本說不清小禾的來歷,到時候說不準又會被人倒打一耙。
總之,怎麼處理都是左右為難,稍有不慎何悅剛剛掰回來的形象可是毀了。
更何況——
徐玉翠心裏一驚,薄家那邊又會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