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62痛心

或許有的人就是這樣，他的外表和內心呈現一種極致的反差。在外人面前他可以陽光而優雅，可他的內心卻像隔了一條銀河，你無法觸碰。

慕容言非很顯然就是這種人，明明站在他身側，卻感覺這個人太遙遠甚至根本無法觸碰到。

是因為他的心已經死了，身心都在暗無天日的地獄裏沉淪。

“這些新聞完全可以壓下來，可我知道，言非心裏已經無法面對任何人了。”

應子琛太了解他，就像了解另一個自己一樣，知道他的任何想法。這些曾經的醜聞現在爆出來，無疑是曝光了他內心最黑暗最想掩藏的角落，扯斷了支撐他活下去的最後一根線。

“是傅臨森乾的嗎？”顧淺涼坐在邊上，眼珠沉靜而淡然。

應子琛唇角挽起一絲輕嘲的弧度：“言非從小到大受過的傷，經歷的所有打擊，哪一個不是因為那個人？在美國的時候，那個人就故意讓一些不良混混接近他，讓街頭太妹給他注射毒品，侮辱他摧殘他。直到後來，他甚至不敢一個人去上學，那個時候他碰到了我，很自然的成了好朋友……”

顧淺涼聽應子琛講了很多，講到最後，顧淺涼甚至不忍心再聽下去，那絕對是一段暗無天日的往事。

她曾經也傷過，痛過，可親爹至少沒有對她做出殘忍至極的事情來，只是任由她自生自滅。

可傅臨森幾乎是在瘋狂地報復這個兒子，就算言非真的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可這一切未免做得太絕，這種手段幾乎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先把新聞壓下來吧。”顧淺涼扶額，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言非現在的手機打不通，我擔心他會受不了，把網上的討論清一清。”

應子琛應了一聲，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上，起身朝外面走去。

顧淺涼想了一下，拿起桌上的車鑰匙，一邊用手機給傅北宸打了個電話。傅北宸那邊響了兩聲就接了，那邊傳來秘書說話的聲音，估計在開會。

“北宸，你讓阿耀幫你主持這個會議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訴你，現在必須告訴你。”

“好。”傅北宸聽着她的聲音很凝重，深知她一定有急的事情說。掛了電話后，他讓南離耀上前主持後半部分的會議，匆匆離場。

——

傅家

傭人依舊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一切都看起來那麼風平浪靜，傅臨森從外面回來，鬆了松自己的領帶，習慣性走到玄關處換鞋，傭人自覺地將鞋拿過來。

沒等他換下鞋，他突然聽到門外的保安和別人發生爭執的聲音。傅臨森皺了皺眉，眼神下意識朝那邊看過去。

慕容言非的身影已經晃了進來，後面還跟着一個保鏢：“三少，老爺說不準您私自闖入傅家……”

這樣的話慕容言非當然不予理會，他濃眉輕蹙，只是臉色有些發白，似乎是怒極過後的爆發。

傅臨森眼眸閃過一絲報復的快意，看來，媒體那邊已經奏效了。看樣子，慕容言非應該被所有人都扒光了。

“傅臨森，你憑什麼把我從董事會裏趕出來？”慕容言非憎惡着眼前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害他墮入了無法自拔的地獄裏，害他幾乎小半生的生活動蕩不安。

“憑什麼？”傅臨森臉上露出一個頗有些瘮人的笑容，他看着眼前這張臉，慕容言非的眼睛和影歌幾乎一模一樣，眼睛突然慢慢變得血紅，“就憑這是你父母欠我的，這是他們欠我的債，就要由你來償還！”

影歌，你看到沒有？你的兒子因為你而痛苦。

我要你就算死了，也不能瞑目。

影歌，這是你欠我的，這是你和他欠我的。

“那你還要我怎麼償還？這些年你做得還不夠嗎？”慕容言非難得暴怒，上前撕扯着他的衣領，“傅臨森，你還想把我逼成什麼樣？你還想怎麼樣？”

傅臨森猛地一把推開男人，慕容言非往後踉蹌了幾步，看到傅臨森眼裏燃燒着的濃烈恨意：“這些都不夠，除非你死，否則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慕容言非，你該恨的不是我，而是傅維，還有你那該死的母親！”

傅維，是他的雙胞胎弟弟，也是慕容言非的生父。

慕容言非冷笑幾聲，退後幾步轉身走了。

或許，他的一生就是一個笑話。他的手掌在隱隱顫抖，眼底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也許，是時候需要面對了。

這邊，顧淺涼和傅北宸迅速開車到了慕容言非的別墅，傭人卻說他今天根本沒有回來，手機依舊處於關機狀態。

別墅外面幾乎站滿了記者，扛着攝影機蹲點，久久不肯散開。

“言非會不會出事了？”顧淺涼心中一片忐忑，她抬頭看了一眼別墅外面，突然有一種預感，也許，這裏的主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下面的人傳來消息，言非去過傅家。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我們現在立刻過去。”

“好。”

傅北宸拉開車門進去，顧淺涼也隨之進了副駕駛座。就在傅北宸發動引擎要開車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他迅速地打開藍牙耳機，一邊打轉方向盤。

“哥，是我。”

那邊的聲音很低，還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傅北宸動作一頓，語氣聽不出任何異樣：“你現在在哪？”

顧淺涼一瞬間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側過頭看着傅北宸，只見他下巴綳得很緊，臉色也很不好，說了幾句話就掛了。

“是言非嗎？怎麼樣，他現在在哪裏？”

傅北宸的臉色依舊不好，看着她：“剛剛言非說，他要召開一個記者會，讓我安排一下。”

“什麼？”顧淺涼心裏有些詫異，一般明星被爆出醜聞之後一定會消沉一段日子，等這段醜聞的熱度過去之後重新出現在公眾面前。

她實在無法理解慕容言非此刻召開新聞發佈會的想法，這不僅僅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更是再一次在所有人面前撕開他沒有癒合的傷口。

“他一直都有自己的主見，我相信他。”傅北宸神色有些疲憊，“我們先回去吧，新聞發佈會定在四天後。”

“好。”顧淺涼心裏輕輕嘆了口氣，只有這樣了。

四天之中，慕容言非沒有在公眾面前露過面。在新聞愈演愈烈的情況下，始終沒有看到慕容言非澄清事實真相，人們開始由懷疑到後來的半信半疑。

路人在圍觀這件事的過程中，也開始變得相信起來，因為對方爆出了錄音和音頻，而慕容言非卻沒有任何一星半點的解釋。

慕容言非有着絕色的容顏，優雅動人的笑容，以及過硬的演技，人們無法相信這麼美好的人，居然是視頻和帖子裏說的那個頹靡的男人。

再到後來，網上開始引發了一輪新的謾罵，一些原本就不爽慕容言非的人開始和言非粉絲們掐架。

吵了幾天後，慕容言非依舊沒有任何聲明，一直支持呵護慕容言非的粉絲開始傷心絕望，不少人退出了貼吧和論壇。

這四天，顧淺涼和傅北宸不知道慕容言非怎麼過來的，他一直住在千港區，沒有再開口說過話，就像一個木偶一樣已經失去了靈魂。

應子琛過來看他，他出了客廳也不說話，坐在那垂下眼眸，根本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

看着他渾身上下甚至連一點人氣都沒有，一股絕望突然卷席了應子琛，他知道，這一回言非是真的被徹底打垮了。

“言非，你真的不見清雲一面嗎？她……”

聽到這個名字，慕容言非彷彿才有了反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又回了房間。

應子琛一時間語塞，知道他的意思。

他不會見任何人了，尤其是清雲，因為他這輩子最不想沈清雲看到他身上的任何罪惡和黑暗。

四天後，影帝慕容言非突然發出召開新聞發佈會的消息。各路媒體狗仔自然聞風而動，幾乎各地的記者都趕到了新聞發佈會上，等着報道這件事的最新緊張。

記者們左等右等，終於在上午九點見到了四天都沒有露面的慕容言非，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裝，他身上似乎沒有看到醜聞纏身的困擾，依舊風華優雅。

底下鎂光燈和快門的頻率開始密集起來，記者們舉着話筒蜂擁而至，希望能佔領到最好的位置，方便他們捕捉新聞。

“慕容影帝，能給我們解釋一下前幾天的新聞嗎？”

“慕容影帝，請問網上說的都是真的嗎？您這麼多年所謂的潔身自好，莫非真的是雙性戀？”

“慕容先生，您能不能向我們解釋一下？為什麼會走上一條這麼墮落的道路，能給我們說一下感情歷程嗎？”

一個又一個尖銳的問題拋了上來，顧淺涼站在前台替慕容言非難過，完全不明白他召開新聞發佈會的目的。

這些狗仔從來不知道咄咄逼人為何物，他們只想看到明星的失態，醜聞以及很私密的東西，博取大眾的關注。

狗仔做了那麼多年，他們的血早已經變得冷漠，絲毫不想會給你帶來什麼傷害，眼睛裏只有利益的存在。

顧淺涼甚至不知道，慕容言非到底有沒有做好應對這群記者的準備。

“大家靜一靜，接下來慕容先生會向大家解釋，一一回答各位的問題。”應子琛走上前擋了一下，讓幾個保鏢攔着即將要闖過來的記者。

新聞發佈會主台上，應子琛已經開始了開場白：“謝謝各位對言非的關心，面對近日關於慕容先生的傳聞，言非今天希望今天當面澄清，請各位記者朋友稍安勿躁。”

慕容言非坐在新聞發佈會的主台上，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卻仍然是那個意氣風發的男子。

他只有二十四歲，過早地進入了娛樂圈的舞台中心，受到媒體和粉絲的萬千寵愛。他確實很年輕，沒人知道他背後到底承擔過什麼。

今天的太陽出奇地大，慕容言非半眯着眼睛，微微擋住了刺眼的陽光。他的神情很專註，沒人知道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

“最近娛樂圈關於我的新聞傳的沸沸揚揚，很抱歉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直到現在才出來面對。今天，希望藉助這個新聞發佈會向所有媒體記者和公眾發聲，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慕容言非說的是新聞而不是緋聞，顧淺涼捏了下手指，心裏明白過來，他根本不想澄清什麼，只是想承認。

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旦他親口承認了，這段星途差不多就徹底毀了。

慕容言非一開口，讓底下的記者無比興奮，一邊發出低呼聲，一邊抬起攝影機對準了新聞發佈會主台上的人。

與此同時，萬千觀眾也在電腦屏幕前觀看發佈會的直播。他們的心情都非常複雜，尤其是非粉們，他們既害怕聽到不想聽到的，又想能親眼看到偶像澄清這些醜聞。

看着底下躍躍欲試的記者，慕容言非緩緩開了口：“視頻和網上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十六歲的時候我已經被當作各種禮物，送到不同男人女人的床上。”

他的語調甚至和先前的沒有任何變化，顧淺涼愣愣地看着他，底下自認收放自如的一群記者突然噤聲，所有人的臉上都開始浮現一抹僵硬的表情。

沒有人想到慕容言非會在萬眾矚目之下，主動把心上已經撕裂的傷口再次血淋林地揭開。

慕容言非的語氣依舊淡淡的：“從十六歲開始我就淪為了男人女人的洩慾工具，我曾經因為這個發瘋得了精神病，卻還是沒有逃過。”

他對自己足夠殘忍，每一句話幾乎都把自己置於死地。顧淺涼眼睛裏開始浮現一抹淚花，心也跟着有種撕裂般的疼痛傳來。她為這個男人心痛，為這個男人不平。

她記得慕容言非曾經跟自己說過，他的世界只有黑色。所有人的世界都是七彩的，可為什麼上天唯獨對慕容言非那麼殘忍，只給他留下了黑色。

慕容言非臉上沒有其他情緒，大概已經絕望痛到麻木了。

“事實上，我只是一個母親和其他男人生下來的私生子。”慕容言非唇角終於浮現了一抹情緒，卻是嘲諷的，“從三歲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自己骯髒的身世，我的親生母親也因為我跳海自殺了。大概我一出生就是個罪人，害死了所有人。我恨自己，所以心甘情願地承受了那個人給予我的一切痛苦。”

此時此刻，他居然還在笑，一字一頓道：“妓女被睡了還會給錢，可我卻是不用錢的，多麼廉價的貨物。”

隨着他最後一個字落下來，顧淺涼幾乎要承受不住，當場捂着嘴哭了，在場的女記者都忍不住啜泣起來，可慕容言非卻是面無表情的。

大概早已經痛到麻木了！

當下有一個男記者已經站出來，大概二三十歲的模樣：“慕容先生，這些……都是真的嗎？”

他離慕容言非最近，心裏突然就浮現了一絲不忍，連他一個漢子都忍不住內心顫抖。

他光鮮亮麗，擁有萬千粉絲的熱捧，卻有着這樣沉痛黑暗的過去，很難想像他是怎麼過來的，想想都讓人跟着心痛。

“當然。”慕容言非點點頭，“是啊，這就是我過去的人生。”

看着那張依舊優雅帥氣的面容，記者們第一次沉默了，沒有人想到居然是這麼撕心裂肺的過往，甚至有女記者開始不停地流淚。

沒有人想去責備他，只有心疼和難過。一個人把自己的屈辱這麼平靜地說出來，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中，讓人的心都在顫抖。

慕容言非面無表情，似乎習慣性拿出打火機想點燃一根煙，他的手顫抖了幾下，怎麼也沒點着。

顧淺涼走上前，拿過他的打火機：“這輩子在媒體前面第一根煙，我幫你點。”

他沒有說話，那張蒼白如死灰的臉，彷彿已經麻木到了盡頭。

這是慕容言非第一次在公眾面前吸煙，卻沒人阻攔，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的動作。

白色的煙霧從他的唇上溢出來，所有人聽到他虛無縹緲的聲音：“我活了過來，因為心裏有一個女人，我還記得那天的天氣特別好，不冷不熱的特別舒爽。空曠的花園裏，我蹲在一棵大樹下餓的直哭。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站在我身邊，用稚嫩甜美的聲音跟我說，你為什麼哭啊，我把這個送給你當禮物，別哭了，好不好？”

慕容言非頓了頓，沒有立刻說下去。

這是一幕多麼美好的畫面，所有人幾乎都能想像出來。這麼多年過去了，慕容言非把這一幕一直珍藏在自己心裏，小心翼翼。

“後來，我們一起長大，一起約定要成為娛樂圈的神話，我是影帝你是影后，站在這個世界上最耀眼的地方。”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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