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墳前冰屍
五天時間，眨眼過去。
今晚是楊妄在白澤縣的最後一晚，明天天一亮，玄武宮的使者就會在演武擂台等他。
只要過了今夜，他就將進入一個全新的，充滿挑戰的，比白澤縣驚險十倍百倍的世界。
這樣的世界，才是楊妄的世界。
但是今晚，他必須還得做在這白澤縣的最後一件事。
那就是，用楊青的屍體，祭奠楊玄。
這是楊妄在楊玄墳前許下的承諾。
此時楊青已死，屍體在手，哪有不拜祭的道理？
午夜已過，夜色昏暗，楊妄來到白澤河邊，首先把自己埋在白澤河底的雲紋果取出來。
這雲紋果，算是他現在唯一值錢的東西了。
當然還有一把短劍，這短劍材質不錯，賣出去也可以獲得不少黃金。
楊妄把楊青挖了出來，楊青已經死去了九天，雖然他原本真氣雄厚，但是身中雲紋果葉之毒，全身腐爛加速，此時挖出來，別說別人已經認不清這是楊青，他們甚至還認不出這是一個人。
這是一團烏黑的爛肉，誰也沒有辦法把風度翩翩的楊青和這一團爛肉聯繫在一起。
而楊青，他是否知道，自己也會有這樣一天呢？
連楊鼎都不可置信自己會敗在楊妄手上，那麼楊青，他更沒有想到。
可是偏偏就着了楊妄的道。
楊妄讓楊青的屍體擺出跪拜的姿勢，然後，伸手一揮，就從白澤河引來一些水，覆蓋在楊青的身上。
他的手伸入水中，陰寒的太陰真氣溢出，在楊妄的控制下，水流漸漸結冰。
楊青保持着跪拜的姿勢，被凍在這個方形的冰塊中。
冰塊呈透明，但也隱隱約約有些青色的絲狀氣流在冰塊里遊動，這是楊妄的太陰真氣。
看着這個作品，楊妄很滿意，他很早就想把楊青做成這樣了。
接着把楊青弄回楊家，此時夜已經很深了，白澤縣多數人已經進入了夢鄉。
楊妄帶着楊青這冰塊，他行動敏捷，倒也沒有被人發現。
楊家陵園在楊府的後部，楊妄沒有走正門，直接從后牆躍入，然後再混入楊家陵園之中。
很快，楊妄便找到了楊玄的墳墓，到了這裏，他幾乎激動得不能走路，眼淚也在眼眶裏打轉。
輕輕地，楊妄把冰塊擺在楊玄的墳前。
楊青跪在楊玄的墳前，低着頭。
楊妄就像是完成這輩子最大的心愿一般，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他抱着墓碑，輕輕喚了聲“父親”，就再也說不出什麼來。
來的時候，他也覺得自己有很多話要和楊玄說，包括最近發生的許許多多的事情。
但是真正在這裏的時候，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回頭看看跪着的楊青，楊妄突然覺得，這就是報應。
楊妄是來向楊玄道別的。
今晚一別，楊妄將承載着這個男人的夢前進，前路茫茫，充滿坎坷與荊棘，不知道何時才能想見。
楊妄希望，自己再次來到這裏的時候，白澤縣將沒有他的敵手，他會比現在更強大一百倍，一千倍。
正要和楊玄說道別的話，突然聽到外面的守衛說話。
雖然隔得有些遠，但是楊妄還是隱隱約約能夠聽見這話是這樣的。
“二老太爺，您又來啦，小的這就為您開門。”
是楊陵！
楊妄嚇得心裏一緊，但是他反而越加的冷靜。
很快的，他便化成水魑，包裹着衣服和各種雜物，滾到一邊。
楊陵功力通玄，此地不宜久留。
楊妄原本一團光滑的水般的水魑之身底部頓時伸出幾百條軟軟的觸手，飛速而又不發出一點兒聲音的爬出陵園。
這裏的地形他非常熟悉，不一會兒，他就回到房間裏。
他望着窗外，知道估計等一會兒，楊家就會大亂了。
家主被殺，楊青被殺，這可是足以引起白澤縣地震的事情。
遺憾的是，他最後一句道別，沒有和楊玄說出來。
而且，楊青的屍體，估計也不會在楊玄墳前跪太久了。
奇怪的是，楊妄等了半個時辰，楊家依舊沒有動靜。
他這才想到，估計楊陵不想把這件事情宣揚開來，或者，他會打算將楊青已死這事完全捂住？
或者，他根本不知道那是楊青？
這不大可能，楊陵鐵定能認出來。
因為會跪在楊玄墳前的人，他一想就知道是楊青，再對照一下衣服和體形，差不多就可以確認了。
但是為什麼，還沒有動靜。
楊妄突然想到一點，嚇出一聲冷汗。
他修鍊太陰后，楊陵第一次看見他時，說了一句：這是什麼真氣，好恐怖的氣息。
然後，楊妄凝結冰塊時，用的是太陰真氣！
楊陵是人丹境界的高手，能不知道這個嗎？
所以楊陵一下就能知道，楊妄就是殺死楊青之人！
楊妄正要逃走，一打開門，就看到楊陵正站在門口。
老爺子一頭銀髮，目光炯炯的看成楊妄。
“我還是太低估你了，我還以為這一刻要到來，至少需要五年的時間呢。”
楊陵聲音冰冷，每一個字都如針般刺在楊妄身上。
楊妄的腦袋飛快的轉着。
他剛意識到楊陵會知道兇手是他，剛打開門，楊陵就正好站在他眼前，在此之前，楊妄已經在這房間裏待了半個時辰。
楊陵一看見楊青的屍體，就知道是楊妄乾的，所以他應該很早就來了才對。
所以，楊陵已經在房門前等了一陣子了。
他為什麼等？因為他對楊妄沒有殺意，若是殺氣重重，哪有在門口站着的道理？
想到楊陵語氣雖然冰冷，但是沒有殺自己的打算，楊妄鬆了一口氣。
不過他的大腦一點兒也沒有松下來，今天要應付過楊陵這一關，可能是他在白澤縣要過去的最後一關了。
為此，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二爺爺，楊青與我之仇不共戴天，我父親一輩子都給他毀了，活着的二十多年，也是日日夜夜生不如死，楊青這禽獸，我不殺他，叫我怎麼安心？我這一輩子都是我父親給的，若我不敢為他報仇，我楊妄和楊青這禽獸有什麼區別？”
“楊青這人渣，留在這個世界上也是禍害，我不殺他，還任由着他禍害更多的人嗎？”
說到這裏，楊妄突然想起關於楊玄的一幕幕，心裏頓時一酸。
那些藏在心裏的話，頓時如洪水般，從他心口涌了出來。
“二爺爺，你不知道我父親有多麼痛苦！武學是他一輩子的夢，楊青卻讓他變成了廢人！”
“你知道他這二十多年來是怎麼過來的嗎？你知不知道，我父親每個夜晚都會默默的流淚！”
“你知不知道，我父親看着玄黃大陸地圖時，那種嚮往的目光，讓我多麼的心碎！”
“你知不知道，每次看見我在打拳，我在修鍊，我父親一臉羨慕的目光，讓我的心多麼的崩潰！我的心都在滴血！”
“你還知不知道，儘管中了夢魘花之毒，我父親還是一次次的嘗試修鍊，但是，你沒看到嗎，他的肌肉萎縮，筋脈寸斷，他才四十多歲的人啊，但是看起來比你還老十歲二十歲！他只要一用力，就會半天喘不過氣來！”
“你知不知道，對於一個從小就醉心武學，從小就天才橫溢的人來說，這種打擊比死還嚴重一千倍一萬倍！”
“但是我父親沒有尋死，他花上所有的時間來培養我，我是他的心血，我楊妄這一輩子都是他給的！他把我當成他夢想的延續，當成他活着的寄託！”
“我從小就發誓，我楊妄這條命就是楊玄的！”
“他要我修鍊，我就修鍊！”
“他要我參加縣裏大比，我就是死，我也會回來參加！”
“他要我奪得冠軍，我拚死也要努力！”
“哪怕他要我奸淫擄掠，讓我殺人放火，我楊妄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哪怕他讓我當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讓我伏屍百萬，讓我殺得這世界哀鴻遍野，讓我毀滅這個世界，我楊妄都不會遲疑片刻！”
“但是，我父親哪有要求我什麼？他無非想讓我好好活着，無非想讓我努力變強，這種恩德，你讓我楊妄拿什麼來報？我若不殺楊青，若不時時刻刻想殺他，那我楊妄還是人嗎？”
“他給了我楊妄一切，但是我何曾報答過他？我從小到大，脾氣都非常惡劣，你知道我父親受過我多少氣，你知不知道，現在我每每想起小時候的不懂事，我都內疚得想去死！”
“現在我為他做過什麼？司馬風害他離開了這世界，我將他千刀萬剮了，這又怎麼樣？我父親還是去了！楊青毀了他一輩子，我讓楊青跪在他墳前了，這又怎麼樣？我父親這輩子，他註定會不平凡的這輩子，已經被楊青毀了！”
“我欠了他這麼多？你讓我如何安心的活下去？”
“父親想讓我去闖外面的世界，想讓我變成人上人，你知不知道，我恨不得馬上就站在玄黃大陸的頂端，好讓我父親看看，他的兒子非常了不起！非常了不起！”
“為了他，我殺死楊青算什麼？二爺爺，你告訴我，為了這樣一個給了你一切的人，我僅僅殺死了毀了他的人，這算得了什麼？”
一開始，楊妄僅僅只是想說幾句話，逃過這一劫而已。
說到後面，淚水涌了出來，眼睛也佈滿了血絲。
他陷入悲傷的世界裏，將心裏所有的話都發泄了出來，說到後面，哪裏還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麼？
楊陵靜靜得聽楊妄說完，然後就轉身走了。
走的時候，他的背影，看起來蒼老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