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魔王×5
“早上好。”
年輕人坐在木質的樓梯上,仰起頭看向剛剛起床的奧斯萊王爵。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寬大毛衣,黑色的碎發附在額頭上,東方式的輪廓在白燭明滅的光影下漸漸清晰在奧斯萊眼前。
安德今天沒有翅膀,看起來像個普通的人類。
奧斯萊歪着頭看了一會,問:“今天沒有翅膀嗎?”
“恩,要到換羽的時間了。”黎安解釋道。
“天使也像普通鳥類一樣?”
“是呀,”黎安站起身,看着奧斯萊紅寶石般的眼睛,說,“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奧斯萊對天使一點了解都沒有,幾乎把青年當成最完美的天使模板,對這句話的懷疑也僅僅持續了幾秒,就很快地接受了[天使也要換羽毛]的設定。
與此同時,他還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種自豪感。
吸血鬼就不用換羽毛吼。
……
因為吸血鬼的本體是蝙蝠,而蝙蝠的翅膀是沒有毛的。
奧斯萊想了一下自己翅膀的觸感,又想了想安德暖和柔軟的白色羽翼,覺得還是天使好一點。
為什麼他偏偏就是吸血鬼呢?
只有四百歲的年輕王爵第一次懷疑起自己存在的意義。
作為吸血鬼,好像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做,因為他不能和人類有太多交往,也不能隨便走出古堡……甚至連長相,他沒有父親那樣能讓女人着迷的英俊相貌。他生來就住在這裏,知道自己是吸血鬼,知道遠方有魔女和狼人,也知道人類是危險的生物,他一直接受一切地留在這裏,卻不知道自己留下的理由。
於是奧斯萊在晚餐時間向自己的僕人提出這個嚴肅的哲學問題。
“這個理由很簡單呀,”骷髏管家動了動缺了幾塊的牙齒骨架,說,“奧斯萊四世老爺不就是被人類殺死的嗎?”
奧斯萊王爵是第五世,四世就是他的父親,一個有着純正吸血鬼血統的男人。
這可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本來父親的死應該給他留下很重的陰影,但事實上,他對這件事沒有半點印象,可能是因為四世作為吸血鬼存活的時候也很少會來見他,頂着姑姑頭銜的魔女肩負起了教育他的任務。
“您的父親是最優秀的吸血鬼。”殭屍女僕抹着綠色的眼淚,說,“他對您的愛並不少,在您四十歲以前,他還常常讓您坐在他的翅膀上……”
“……翅膀?”奧斯萊怔怔地重複了一遍。
“噢,那是可以遮蔽天空,充滿力量的翅膀。”女僕說,“您難道一點都不記得了?”
QAQ他,他為什麼,一點印象也沒有啊。
奧斯萊味同嚼蠟地吃完了飯後甜點,回房間時在走廊撞見了正在端詳長廊上畫像的青年。
油畫的漆料鮮艷的色彩賦予了畫中人一種奇異的生命感,以至於明明知道這只是一幅簡單的畫作,還是會忍不住沉淪在男人溫柔而深邃的眼神下。奧斯萊四世正是憑藉著這種與生俱來的魅力迷惑年輕的少女趨之若鶩地為他獻身,其中也包括奧斯萊的母親。
奧斯萊王爵猶豫了一會,不知道要不要開口對安德說些什麼。
他從沒見過安德這種表情。雖然安德平時對他也很溫和,但絕不是這種濃稠得有些發甜的意味。
青年很快注意到了奧斯萊帶着困惑的注視,臉上也沒有露出被發現什麼的尷尬神情,而是像往常一樣彎起眼睛,說:“晚上好呀,奧斯萊王爵。”
金髮少年對這種親熱又疏離的問好感到有些彆扭,卻又不清楚該應答什麼,短暫的思考後還是說了句聽起來不明意思的話:“維斯特,我也有翅膀。”
“誒?”青年有些詫異,“您叫我什麼?”
“雖然沒有羽毛,但也能飛起來。”奧斯萊略過了青年的話,直接又補充了一句。
黎安眨眨眼,目光像羽毛一樣很快地掃過少年蒼白得有些過分的臉,訥訥地啊了一聲。
他沒有告訴過奧斯萊自己的姓氏,而奧斯萊現在喊了他的姓,說明對方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但一般來講,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先問問他到底和四世有什麼關係嗎?和翅膀有什麼關係?
“你可以坐在我的翅膀上。”奧斯萊抿了抿唇,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去王城的上空飛一圈。”
“誒?”
奧斯萊沒有再解釋什麼,而是狠狠地皺了一下鼻子,衣料撕裂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顯得十分突兀,一雙黑色的蝙蝠翅膀憑空地從少年光潔的背上長出,與此同時出現的,還有奧斯萊嘴裏長起的獠牙。
黎安以為奧斯萊打算以這副姿態帶他出去,等了一會,驚愕地發現奧斯萊完全變成了一隻盤子大的蝙蝠。
變成蝙蝠的吸血鬼奧斯萊:“你上來吧。”
黎安:“???”
空氣凝固了幾秒鐘,奧斯萊才意識到他現在的體格支撐不起青年的重量。
“你能變小一點嗎?”奧斯萊經過認真思考後,問,“變成我這麼大。”
“應該是可以的。”黎安點點頭,卻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原形。
好像和蝙蝠的樣子也差不了多少。
一個天使變成那種黑不溜秋的樣子,會給這個不諳世事的王爵帶來很大的心理陰影吧。
猶豫了一會,黎安決定變成一隻鴿子。
但一隻飛禽坐在另一隻飛禽身上,聽起來也是件很傻的事……
雖然不知道奧斯萊執着於這件事的原因,黎安還是很配合地順着奧斯萊的思維想了一下,最後覺得變成兔子可能是最好的選擇。
……
……
後來黎安發現,一隻兔子坐在蝙蝠身上在天上飛的樣子,也挺傻的。
——————————————————
凱西站在村子最高的屋頂上,小心翼翼地擦着自己的長劍。
長劍銀色的表面反映着他年輕而英俊的相貌,和那頭紅得像火一樣的短髮。
他本來該繼續往前走的,但有什麼東西攔下了他前進的步伐。
深紫色的天上已經零零散散地有了幾點閃光,村子裏有人居住的房子前煤油燈的光亮映在外面的小路上,照亮了地上紋路清晰的石板路和上面覆著的青苔。
年輕的騎士抬頭往遠方望了一眼,又把頭垂了下來,把一片樹葉含在唇間,輕輕地吹了起來。
在故鄉的小調里,他突然聽見有什麼從他身後飛了過去。
敏銳的動態視覺很快讓他看清了飛過去的是什麼東西——
一隻蝙蝠和,一隻兔子。
騎士定定地看着那一團黑一團白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后,才重新含住葉片吹完剛才的曲子。
但沒吹多久,又有什麼奇怪的聲音打斷了他。
這次的聲音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騎士的直覺讓他很快分辨出了那是什麼——事實上,他在看到遠方天空中亮起的火光時,他胸腔里也響起了回蕩不止的龍鳴。
這就是他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