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墨玉
“不急不急,”趙管家偏瘦,笑起來八字鬍一翹一翹,“蘇姑娘慢慢來便是,我家小姐說了,萬不許催姑娘的。”
“趙管家稍等,我很快就好。”蘇凌寒心裏清楚,很多時候不能把別人的客氣當真。
她把背簍放到廚房,又進屋換了身去年過年做的淡紅色襖裙,然後安撫了一下還在寫大字的弟弟,這才出屋。
“老太太放心,日落前定將蘇姑娘送回來。”趙管家笑着跟蘇陳氏告別,一點也沒有因對方是村婦而看不起人——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奶奶,中午的菜和材料我已經準備好了,等娘回來了讓娘燒火,你莫要累着。”蘇陳氏的身體也不太好。
坐上牛車,蘇凌寒笑着對趙管家道:“辛苦趙管家了。”
趙管家擺擺手,“姑娘真是多禮。”
望着已放下的帘子,趙管家眼裏浮出些疑惑。這蘇家姑娘,越看,越讓人覺得通身做派一點點也不像村裡丫頭,和她家知書達理的小姐倒有點相似。哪像初識的那一次……悍然的很。
那是近一個月以前,紀家小姐紀絮帶着丫環、管家一起去縣上的泰安寺上香。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哪知才出寺廟,一隻兇狠的大黑狗忽然竄了出來,徑直朝着紀絮撲去,紀絮受驚,沒等黑狗撲過來就摔倒在地上。
正在這危急的時候系在寺廟外的一匹馬也被驚慌的人群嚇着,掙脫了繩索,拉着馬車朝紀絮所在的方向奔去。趙管家去擋那黑狗,丫環被嚇壞了,也沒那個本事擋馬,只能尖叫着看馬車朝她們碾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塊人頭大小的石塊砸到馬腿上,一下子竟將馬腿打折了,馬當場倒在地上。接着一個身形瘦小的姑娘跑到紀絮身邊把人拉起來。
那姑娘就是丟石頭的人,也就是蘇家姑娘。趙管家有時候回想,若蘇姑娘那一下沒有把馬砸倒而是激怒了馬,那他家姑娘就……
不得不說,蘇家姑娘膽量很大。雖然蘇姑娘當初是說一時害怕,沒想那麼多就出手了。但那個時候敢出手,就已經不一般了。
“紀小姐這些時還好吧?可還有做噩夢?”蘇凌寒略有些擔憂。自從那日死裏逃生,紀絮便常做噩夢。
“小姐心情不錯,精神也好。就是昨日天沒下雨,小姐想去賞花,出門差點摔了。老爺夫人再不許小姐出門,小姐記掛着姑娘,這才讓我來接姑娘。”趙管家道。
蘇凌寒嘴裏表達着關心。帘子后那張還未張開的小臉上卻是泛着點笑意,一閃而過後又有點愧疚。
紀家在緊挨着縣城的郊區,是年前幾個月才從京都遷到這兒的。
紀家老太爺原本是國子監講學,這次告老還鄉據說是為了修撰農書,連皇帝都賜了不少東西。紀老太爺就是紀絮的祖父。他這次告老,把兒子媳婦和孫女都帶上了,唯留了孫子還在國子監讀書。
紀家才在此定居不久,但在十里八鄉都有名。畢竟這康平縣只是祁州屬下不大不小的縣城,來這麼個人算得上大新聞。何況人人望子成龍,一個個對紀老太爺的國子監講學身份尊敬得不行。好像自家兒子能和他說上一句話就能高中似的。
也正是因着他這重身份,蘇陳氏十分樂意,或者說蘇家上下都十分樂意蘇凌寒和紀家小姐交好,甚至盼着什麼時候能讓蘇凌寒把蘇祥帶到紀老太爺面前給他看一眼。
很快,紀家到了。
紀絮的丫環飄飄在二門前等着,“蘇姑娘,你可來了,小姐正盼着呢。”
飄飄長了一張圓臉,眼神清澈,總是帶着笑意。她把蘇凌寒當做她和紀絮的救命恩人,是以很是熱情。
這段時間蘇凌寒來過三次,之前都是有事來縣上,順便慰問。這次是首次被人接來。
“你好久沒來看我了。”紀絮一見蘇凌寒就開始抱怨,有些委屈的模樣,“你是不是覺得每次都是你來找我,我沒去你家玩不高興了?”
紀絮今年十四,模樣周正,清新甜美,一雙杏眼又大又亮。即便是故作委屈也會讓人有些心軟。
蘇凌寒暗嘆口氣,她是見過紀家幾個長輩的,一個個都人精似的。到了紀絮這,倒是一點兒心機也沒有,單純的近乎天真。因着她救過她,紀絮原本心裏就有份感激,加上後來她刻意的順着她的心意,現在紀絮幾乎把她當知己。
而她……從一開始的接觸都不純碎。
“我沒有不高興。只是這段時間我家裏事多,沒時間來縣上。”蘇凌寒進了屋就放鬆下來,也不要人招呼,自己坐下,支着下巴看着紀絮,“村裡活多,哪能像紀小姐這麼清閑啊。”
這種顯示親密的行為讓紀絮很高興,她挨着蘇凌寒坐下,不滿道:“你這是取笑我?我也不想閑下來,可爹娘連門都不許我出。誒,凌寒,你說我去你家住幾天,幫你幹活好不好?”
似乎覺得這個想法很好,紀絮期待地看着蘇凌寒。
“不行。”蘇凌寒斷然拒絕,未免紀絮糾纏這個話題,轉而道,“我聽趙管家說你昨天差點摔了?沒受傷吧?”
“就是膝蓋撞了下,昨兒飄飄給我用藥揉了許久,現在已經不疼了。”
說著紀絮臉上的笑容也少了些,她起身進到裏屋拿出一個盒子,又坐到蘇凌寒身邊,然後把盒子打開。
盒中躺着一塊墨玉,這墨玉呈橢圓狀,表面平滑,看不出什麼不同。然而等紀絮將玉拿在手上,細細觀察就會發現,墨玉中有一塊墨蓮,栩栩如生。那墨蓮的顏色比玉的顏色還要黑上一層,好似長在玉中一般。
“祖父說,這玉材質並不是頂尖的。可是我還是很喜歡,因為我喜歡裏面的墨蓮。”紀絮摩挲着墨玉,有些可惜地道,“只是就像你說的,好玉識人。我覺得我和它沒有緣分,自從我從祖父那得了它,每日都有些磕磕碰碰。”
蘇凌寒從看見墨玉開始便有些沉默,手指不自覺的蜷縮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見墨玉的真身,然而在夢中,已經不知道見了多少回。這個身體的親娘雲雪的面容她在夢裏總有點看不清,可是她說的話,遞過來的墨玉,都彷彿刻在腦子裏一樣,怎麼也忘不了,即便是身體中的靈魂都換了一個,也依舊記得那麼清楚。
這是唯一能證明和代表她身份的東西。原本應該是在蘇凌寒手中,是雲雪去世前交給她的。後來蘇陳氏以蘇凌寒體弱為由代為保管。
如今卻落到別人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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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