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救姻緣  正文 小鎮(1)

三救姻緣  正文 小鎮(1)

天亮了,我扶他起來,背他出去,他扶着外牆站好,我也去方便了。我暗暗決定,無論如何,我得混出個模樣,然後好設計並製作抽水馬桶。沒有良好的如廁環境,是我不能容忍的。

我雖然兩天沒怎麼吃東西,但由於過度興奮,倒也不太難受。原來想把食品多留幾天,現在我卻決定多吃一點,如果鎮上出了問題,我也不會後悔。

我回來把他背到馬旁邊,他又一次開口:還是……

停!我抬手止住他,我不重複了。他按下我的手:如果出事……你煩不煩哪,又來毀我。

我打開背包,拿出紅牛飲料,又背上包。我向他展示這易拉罐,說:此乃集各種營養精華的飲品,你如果體諒我千方百計地希望你活下去的苦心,你就把它全喝了。我拉開,遞給他。

他搖搖頭:一起喝。

我想想說:你喝了,我要穿你身上的衣服。他又要說什麼,我一甩手:聽我的。

他喝了飲料,我把易拉罐又放好(現在什麼都是寶貝),吃了一把巧克力豆。報上說有人每天只吃巧克力,三個星期掉了19斤。我照這樣下去,一個星期就可以掉19斤,早知道一天吃一個麵包和一把巧克力豆就能活,在北京我就不必吃那麼多別的東西,還得天天減肥。

我拉開他羽絨服的拉鏈,替他脫下來,說:幫我拿着。然後雙手從下面把套頭羊毛衫翻過頭頂,羊毛衫帶起我裏面的棉毛衫,半露出我的胸罩。我心說不好,這不是在人家面前跳艷舞是什麼?不能說什麼,越塗越黑,趕快全脫了衫,裝沒事人一樣,一手拿過羽絨服,一手遞過羊毛衫,他拿住,微低着頭,沒出聲。

我穿上羽絨服,又拿過羊毛衫,撐開了領口向他頭上套去,他想閃,晃了一下,我懶得罵他,一伸手,不由分說給他套上,拉過他雙肩,示意他把手臂伸進去,他沒再抵抗,先後把兩隻胳膊伸進袖筒。我幫他把羊毛衫拉下了,有點短,袖子也是。

我又探手把他的頭髮從裏面拿出來,把背包給他背上,一個個調節了背帶,和了他的身體,扣好胸前的和腹部的背帶扣,舒了口氣。我怎麼跟個丫環似的。

我轉了一圈脖子,把雙肩往後收了收。看着他嚴肅地說:我們進鎮,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不許笑!不許說話!不許亂動!不許不聽話!記着了!然後不等他答言,轉了他的身體,一抱上馬,讓他俯卧在鞍上。我解了韁繩,牽了馬,走向這個小鎮。

我們走上大道,時間還早,沒什麼人。我呼吸着早晨帶着泥土氣息的空氣,覺得十分振奮。我們走進了鎮子,街道還是空蕩蕩的,但是一個小店已開門,熱氣冒出來。

我凝目看去,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者在門裏晃蕩,也好,隨緣吧。我低聲又叮囑了一句:記住我說的話!

我走過去,那老者看着我,一臉愕然。我抿嘴一個溫柔的微笑,雙手合十作了個揖,開口道:這位老丈,我乃北方卧佛寺的還俗和尚(頭髮短嘛),願我佛慈悲,保佑您生意興隆,萬事如意。我的這位俗家小弟不幸摔傷,請問老丈,此鎮中,最好的郎中在哪裏,可否請您告訴我?佑生在馬上發出一陣壓抑的呻吟。

那老者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忙還禮到:這位小和尚有禮(不是說還俗了嘛,沒聽見哪),你只需去找李郎中,他住在此街盡頭東邊,紅漆大門,甚是醒目。

我又一拜:多謝老丈。請問李郎中是否熱衷醫理,痴迷學習呢?

老者笑了:正是,小和尚如何知曉?

我一笑:不然如何成得了最好的郎中呢。

老者點頭:小和尚聰明。但這李郎中甚是高價,你要多備點銀兩。我微笑一拜:我佛慈悲,自有安排。轉身牽馬而去,老者駐足看着我。

佑生在馬上剛要開口,我打斷他:不許說話。

我到了那紅漆大門前,還好,門稍開着。我上前扣動門環,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光着頭,亂着衣衫出來,一臉的不耐煩。見到我一愣。

我嚴肅地一拜:請問您可是這鄉大名鼎鼎的良醫李郎中?一見他點頭,我馬上說:我乃北方著名大寺卧佛寺的還俗和尚,任雲起。雲起不才,也曾隨我師傅遊歷四方。

我師授我佛家密傳大悲佛陀心臟起搏術(CPR也),當人氣斷死絕之際,若立行此術,倘是此人命不該絕,此術可起死回生,令無脈的心臟重新跳動。雖是簡易好學,但危急時刻,曾救無數性命,李郎中可想一觀其妙?

他看着我,我也嚴肅地看着他。他遲疑地問:你這衣着……

我答道:這是寺內特製的冬日迦紗(幸虧我的羽絨服是半黃半棕色)及旅行褲,專為遠途雲遊所備。

他問道:你想要何報酬?

我一拜:請李郎中醫治我這位俗家小弟,另備一副衣服及頭帽給他穿戴。如有可能,再贈二兩紋銀。

他愕然道:我行醫這許多年,這還是頭一次有人要我治病還送衣服銀子的!

我仰天朗聲大笑(的確是荒唐),他呆了,看着我,我停笑平視着他說:李郎中有所不知,在下遠遊無數異域奇鄉,見各色中土聞所未聞想所未想之事。聽我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與我相遇的機緣,千金難買。今日因我這位俗家小弟,我與李郎中有緣相見,傳你大悲佛陀心臟起搏術,你他日思量,必明白你今日所作所為,與你所得相比實微不足道也。

他看着我說:你才多大年紀?敢出此狂言。

哼,非給你點厲害看看。我拉開背包,拿出一個香蕉,甚是巨大完美,又掏出一個巧克力豆,拉回拉鏈。我把香蕉遞給他,說:李郎中可否告訴我此為何物?

他反覆察看,不得其解。

我微微一笑: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豈可貌相,海水豈可斗量。此物名香蕉,皮可搗碎敷傷,治感染化膿(ITSTRUE),裏面的果肉甘甜淳美,常食可治頭重暈厥(防高血壓),腹梗不化(潤腸)也。

我又遞過去巧克力豆,請問這又是何物?他拿了,反覆又看,放在嘴裏,舔了舔,又舔了舔,不由得給吃了。巧克力的魅力所向無敵,我個人經常就有這樣,說只舔舔,然後不知不覺就讓巧克力豆跑入我口中的經歷。

此乃巧克力豆也,補血提神,輔佐正氣。價比黃金,當今聖上尚無緣品嘗。他臉白了,覺得遇上碰瓷的了。

我一笑:若李郎中儘力醫治我的這位小弟弟,我奉送這隻香蕉,另外加贈一枚世間無價巧克力豆。

他終於笑了:好!任先生請進。開了門。

我牽了馬走進去。他示意我把馬拴在院裏的樹上,自己走入正房裏去了。

我拴了馬,從後面抱下佑生,他發著抖。我幫他轉身對着我,在他耳邊輕聲說:你要是敢說一個字,我掐死你。

轉身背他走向李郎中的診室,他在我背上,愈加抖得如風中落葉。

我走進診室,才明白為何李郎中衣冠不整。這診室亂七八糟,滿地的藥罐雜物,各式醫書,大小傢具,紛紛亂放着,讓人無法下腳。唯一空的地方是半張床鋪。

李郎中已坐在床邊唯一的椅子上,正拿着那個香蕉在鼻子下面聞來聞去。果然是醫痴。聽見我們進來,半心半意地示意了一下。我背着佑生走過去,放他下來,慢慢坐下。李郎中擺了一下手說:除去衣物。

我背向著李郎中,湊到佑生面前,看着他,使勁向上挑了挑一邊的眉毛,露齒一笑,就是電影裏傳統戲劇里那些花花太歲強搶民女前的表情,他微低了頭。我拿下背包,從下面掀起羊毛衫,幫他褪下來,放在一邊。又拉下拉鏈,想脫下他的運動衫,一試才發現許多地方已和他的傷口粘在一起,我皺了眉,哆哆嗦嗦就是下不了手。他抬頭看我,愣了一下,大概驚訝我居然沒有趁火打劫,又低下頭,抬手輕拿開我的手,自己把運動衫脫了下來。他那裏還沒出聲,我這兒先吸了一口冷氣,脊背發麻。

李郎中餘光見他脫了衣服,終於放下香蕉,扭頭一看,嚇了一跳,出口道:這是什麼傷?我嘆了一口氣說:我這位小弟被歹人所獲,受盡苦楚,可憐他口不能言,還望李郎中好好治療。

他還是啞巴,何其命苦。他嘆道,我也又一嘆。佑生一哆嗦。

人們都說醫生和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有相似之處,我深表贊同。我曾因一個簡單的病症去看專家,專家三言兩語把我打發了,我在門邊聽他說:這種病也來看專家,真是……我當時羞愧難當,恨自己怎麼沒病得個七死八活的,只這麼個不複雜多變的病,白白地浪費了專家的寶貴時間。

佑生應該是李郎中的美夢成真了。李郎中在一開始的震驚恢復之後,就變得極其興奮,跟吃了搖頭丸似的,搖頭擺尾地在那裏如數家珍地對佑生的傷品頭品足:這是烙傷,這是鞭傷,很簡單。這是鈍物慢慢割的,這是磨的,這是咬的,這是扎的,這處指骨斷了,這象是剪下來的,這象是縫過的,這象是硬撕開的……我在那裏聽得眉頭緊皺,渾身發冷,不住地顫抖,佑生抬頭看我,似乎輕輕搖了一下頭,大概想告訴我他沒事。直到李郎中開始滿屋子地找瓶瓶罐罐地要上藥,我才暖和過來。

他媽的,應該多要點東西,佑生是免費教材啊,我還是虧了!該要五兩銀子。

李郎中把上身處理好,包紮了佑生的頭,肩膀,胸腹,手腕,手指,就要起身,我忙說:請郎中看看下身。

他一愣:還有?轉頭看着佑生說:你怎麼還能活着呢?

我差點一拳打到他臉上。

我走上去幫佑生躺下,他輕輕推了一下我的膝蓋,我明白他希望我出去。我點點頭,觸了他手背一下。我轉頭對李郎中說:我去看一下馬匹。李郎中擺擺手,自言自語着:還能有什麼新的……

我拔腿奔了出去。

我站在馬邊吁了口氣。我一向認為我是個心狠手辣的主,今天怎麼腿軟了?是看不得那些傷呢?還是僅因為那是佑生?他究竟犯在了誰的手裏?那些傷竟不是為了要他的命而是為了要他受苦的。能到這份兒上,一定有極深的仇恨。這種仇恨不外乎是為父母夫婦子女報復這樣的情感糾葛。他連說話都緩慢斟酌,怎麼會結下這樣恨他的仇人?

隱約聽佑生在屋中低低啊了一聲,我急步走到開着的門前,又停下,背靠着門框。

他不願我看到,我就不進去了。耳邊聽着他斷斷續續負痛的聲音,我覺得時間過得好慢,好慢。

等到李郎中說:這下好了時,我象從夢中醒來一樣,定了一下神,轉身進了屋子。

佑生已穿好褲子和運動衣,但上衣沒拉上拉鏈。他低頭坐着,兩手支在床沿,身子微抖。李郎中正擦着手上的血跡,得意洋洋地說:如果不是我知道怎樣從那裏去除腐肉淤血……我忙打斷他說:我的小弟是否可以騎馬?他一皺眉說:還是不要。

我剛剛除去腐舊扎結好了,若顛波震蕩,一旦開散,恐怕危及內臟。另外,我無法醫治他的腿。筋骨已全廢,早晚將毒發。介時會十分危險,恐怕……看他的命吧。

毒發?噢,我記得哪裏說過,腿部如沒有血液循環就會逐漸壞死,引發敗血症……

我心中突然十分難過,看向佑生,見他也正看着我,他頭上包了一大圈白布,濕汗滲透。我們相視許久。

來,見識一下你的什麼大悲佛陀心臟術吧。不知什麼時候,李郎中又回身坐下,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看在你好好醫了佑生的份上,我教教你。

好,看我相傳你佛家密傳大悲佛陀心臟起搏術。在我教你具體手法前,我要告訴你這其中的奧妙,否則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我選了一塊小空地,用腳輕挪開幾個小罐。在那裏來回踱步,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在空中比劃:我們有兩組神經控制着我們的動作,一組是主動指令式的,比如,我們舉手投足,我們要有意識去指導,動作才會產生。你可知?

李郎中點點頭,有些茫然。

我接着來:而另一組,是非指令式的,比如,我們心臟的跳動和肺部的呼吸。你用不着去指使你的心臟去跳吧?

李郎中又點點頭。

我一拍手,他嚇一跳,我言道:這就是心臟起搏術的機巧之處!因為這第二組,非指令式的行為與你的所思所想無干,只要有氧氣,這些行為就能繼續!也就是說,我如果在心臟剛停跳,呼吸剛剛停止時,馬上把氧氣輸入身體,這第二組的神經會以為人沒死,一切正常,哪怕你神志已失!因為這組神經不需要你的意識。它就會重新工作起來,人也就重活過來了。如同拋磚引玉一般,已我們外來的動作來牽引身體裏神經重新工作起來。你明白了嗎?我看向李郎中,他恍然大悟狀,同時嘆道:的確是聞所未聞啊!(這實是我半編半憶我曾參加的一小時CPR訓練所得而成的。)

那麼怎麼樣把氧氣輸入身體,騙過這第二組神經,讓它們重新工作呢?我又看他,李郎中已經磨拳擦掌了:是啊,是啊。

我一笑:就是以正常心臟跳動的速度去擠壓心臟,以正常呼吸的頻率把空氣打入肺部,引動兩者再生。我擄起兩個袖子說:我來示範。

我走到床邊,說:小弟躺下。我把他慢慢扶倒,讓他平躺好。李郎中也站過來。

我扭頭對他說:我們的心臟正在左肋從下往上數的第三條和第四條肋骨之間,所以殺人其實也不用宰牛刀,一隻金釵就能置人於死地,根本不用拿刀上下亂砍。

李郎中一哆嗦:你怎麼知道這些?

我一瞪眼:該問的問,不該問的別問!

我轉頭指着佑生的胸部:取他兩乳之間正中點,大概其這兒吧,用右手掌心按住,左掌按在右掌之上,這正是他心口之處,我示範地按上他的胸膛,放上了才覺得不對,我的手下,佑生的心臟,如此近,隔着一層裹傷布,在我手心裏跳動着。我一走神,見李郎中正緊張地看着我,我忙說:以心跳的速度,大力下按一寸半左右,30次。

他等了一會兒,說:你怎麼不按哪?

我這位小弟受傷,我怕他……

那就按我吧。說者,李郎中就要脫衣服躺下。我只覺手背上一觸,低頭看佑生抬了右手,輕按在我手背上,我轉頭說:別麻煩了,看好了,我只做一兩次!佑生已挪開了手,還夠快的。我低頭對他說:你忍一下。然後大概地按了兩下,每次佑生都哼了一聲,聽得我手軟骨酥。

李郎中說:我也來試試。我攔住他:得了,按壞了怎麼辦?他一愣之間我又說:雖然大力按動可更深地擠壓心臟,但也不要過狠,你把肋骨按斷了,人家活過來也不會謝謝你。

他連連道:正是,正是啊。

我抬了手,這樣按摩可使心臟得到平常二到四成的血液,是否心臟能憑這這少於一半的能量重新啟動,實在要看那人的福份。但有此機會,聊勝於無。

我又拍了一下手:下面就是如何把空氣打入肺部了。在發達的異國他鄉,人們用一種象泵一樣的機器,把氧氣壓入肺部,而緊急時,我們只能用嘴了。說完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當場傻在那裏,我一定是面色古怪不堪。

李郎中等了半天,終於說:如何用嘴?

我垂頭喪氣地說:自然是嘴對着嘴,使勁往裏吹氣了。

如何如何呢?李郎中眉飛色舞似的說。

我對着佑生沉痛地說:小弟呀,為兄我要冒犯一下了。為了天下蒼生,你就犧牲一回吧!佑生好象抖起來,大概是給嚇得。

我對李郎中說:先微抬下巴,讓頭後仰,然後捏住鼻孔如此。我左手食指中指輕抬起佑生的下巴,右手捏住他的鼻子,心中升起一種古怪異樣的感覺,佑生反倒不抖了,平平靜靜地躺在那裏。我接著說:深吸氣,兩人口唇相覆,不留縫隙,施救者用力把氣吹入另一人肺中!以呼吸的速度,次,然後按心7次,交替行為。李郎中兩眼灼灼地看着,我嘆息一聲說:看好了,我只做兩次!我深吸了一口氣,緊覆上佑生的微張的嘴唇,用力吹了進去,馬上離唇,吸了一口氣,又緊貼上,吹了一次。

他的嘴唇有些涼,柔軟動人。我忙放了雙手,直起身說:如此這般了。我臉有點熱。

李郎中若有所思地說:有些不妥……

我也嘆息道:是啊,你們這裏男女大防甚嚴,你來這麼一下,這若是個未婚的女子,你大概就得娶了她,若是個已婚的,你有性命之憂,若是個男子,你大概少不了一場暴打。李郎中和佑生同時哆嗦了一下。(佑生:我的確該暴打你一場。)

李郎中問:你所說機器,倒是不該太難,我們所用風箱就可改一下……

我答道:對呀,只需注意輕重緩急,不要太強了,打穿肺葉,或有多餘的氣跑到胃裏,諸多麻煩……李郎中陷入沉思。

我雙手背向身後,環看四周,不禁慨然道:日後雲起若有發達之日,定建百醫堂於全國各地。廣搜天下醫書,與所有郎中共勉。統籌收入支出。堂中設專家研究組,象李郎中這樣痴迷醫學研究之人,平素只需看疑難病例,餘下時間可專註研發新的醫療手段和設備,惠及百姓多矣。(不過是抄襲連鎖醫院和專家制度罷了。)

一轉身,見李郎中神色興奮地看着我:任先生果然不同凡響,是我知遇之人哪!此乃我平生所願!剛才我還不信先生的無比才能,深感慚愧!我日後一定聽從先生的安排。

我一笑:好,就這麼定了。若我成就,李郎中此處就是我第一家百醫堂!他與我啪地擊了一掌。

我現在只有二兩銀子,還得等他一會才能給我,我弄不清為什麼有這樣的豪情,只覺得天下早晚在握,我只是在等待時機。

佑生躺在那裏看着我,臉上看不出表情。

我扶起他,給他拉上拉鏈。又把羊毛衫套好。那邊李郎中拿來一件長衫,我替他穿上。把他頭髮拿出,李郎中拿過帽子,我打開背包,找到梳子,給佑生梳理了一下,向李郎中要了根帶子,把他的頭髮在頭頂紮好,為他戴上了帽子。

李郎中在那裏看着說:他可是你親弟弟?我說:不是。李郎中說:先生如此待人,日後定能澤濟天下世人。我哈哈笑起來:我要是這麼待天下世人,我非累死了不可!

李郎中有說:剛才我就是為先生的笑聲所攝,如此清亮洒脫……今日得見先生,確是三生有幸。

我一擺手:李郎中過譽了,若引我為知己,請直呼我雲起就是了。

我轉身打開背包,拿出一個巧克力豆,想想,又拿出一隻塑料紙裹着的巧克力棒。

回過身對李郎中說:那隻香蕉一定要儘快食用,撥開外皮食其中心即可。記住我說的,皮可搗碎敷傷。這是我說給你的巧克力豆,不要長留,儘快吃了。這裏面是一隻巧克力棒,此時天下,唯我有之。(除非又哪地震了,送來另一個幸運狗。)你用剪刀剪開外包裝紙,就可以吃了,也不要留得太久,會化掉的。但這外包裝紙不要扔掉,這就算我雲起的雲起之令了!日後不管是誰,拿了這信物來見,但分我雲起有援手之力,必不辭相助,如李郎中今日慨然助我一般!雲起在此相謝了!我把東西遞給他,並低頭一抱拳。

李郎中拿過東西,也想抱一下拳,眼中似有淚光。他轉身出去,一會就回來,手裏拿了銀子放在我手中說:我本當傾家相助,但又怕那樣辱沒了雲起。這裏是紋銀一十二兩,二兩是我許諾的,十兩是我借給你的,你不必推辭,日後還給我就是了。

我脫口而出:知人至此,難怪是一方良醫啊!得遇李郎中,我雲起何嘗不是三生有幸。

要知沒有人喜歡被施恩惠的感覺,所謂小惠是恩,大惠成仇也。李郎中聽出我知恩必報的許諾,不願以施恩的姿態助我,也不願給我太多的錢讓我難堪,實在是用心良苦。

我重把背包讓佑生背上,然後背他出門走到馬前,放下他,又從後面抱他卧伏在鞍上。李郎中奔出屋,遞給我兩個小瓶:這是給你的小弟的,每天塗抹,可減些疼痛。

我忙加感謝。接了放入背包。他站在那裏,似有不舍之意。

正在此時,門口有人喊:李郎中在嗎?李郎中看也不看門口,張口說:診費十兩起。

門口人說:好好,快快……

我一笑道:暫且別過。李郎中說:雲起走好。

我牽了馬,走出門外。

走出來,我非但沒有鬆一口氣,反而心情愈加沉重。如果李郎中說佑生不該騎馬,我就決不能再讓他冒這個險,雖然他肯定又會來那套我行其實不行的伎倆。可買架馬車,談何容易啊,即使只是一個沒有遮擋的平板車,也不是十幾兩銀子就能買到的。

我正牽着馬,慢慢在街上走,苦苦思想之際,就聽佑生輕問:你在何處學得那,心臟大法的?我抬頭看看,四周無人,他的頭垂在我肩膀旁的鞍邊,好可憐。就小聲答道:在上大學時,參加過一個學習班。

他又問:你,怎麼,學得那吹氣之法的?我一閃念,看透了他的狼子野心,就咬牙說:說來話長。我那一日的班中,只我這一個女子。學到吹氣法時,老師只好讓我和一位男生互相學習指導。原說好,我先吹他,他再吹我。可是我扒着他的嘴,一口氣吹下去,他就暈厥過去,老師無奈,又指點了另一個男生。誰知,我又一口氣,他也背過去了。結果,我吹了七七四十九個男生,統統昏倒,到第五十個,也就是班中最後一人,我筋疲力竭,沒有把他吹暈過去,方才得到老師首肯,得以出門。

這麼多年,我技藝生疏,不知剛才吹你時,你是否感到暈玄?

他半天沒言語,最後顫聲道:確是如此。我哼哼冷笑了一下。忽然想起剛才李郎中說他早晚腿會毒發,大約……心中一下難受起來。咬了嘴唇說:什麼確是。我們用的是假人,必須吹到胸部指示標上升一寸才可,連吹0次,累死人,哪有隨便吹一下那麼容易!

他停了一會,輕輕說:你是不願說謊么?那剛才如何……

我笑道:除了我是還俗和尚外,哪點是謊言?心臟起搏術的確如我所示,香蕉的功用也如我所說,巧克力的確在我們的古代它的產地價比黃金,你別告訴我你朝的皇帝曾享用過。

他輕笑道:的確不曾。勝讀十年書和千金難買倒也非妄言。

嘿,擠得我是不是?

他又想想:那你為何說我是啞巴,還說我是你的小弟?

我說:你一開口,人們就會知道你與眾不同,哪怕只一個字,也能露出馬腳。至於小弟,哼,我比你見多識廣,叫你聲弟弟也不虧了你。他哽了一下:你……我打斷他:我是毀你不倦滴。可我停了一下,又說:小弟弟更容易贏得人們的信任和愛護。

MD,我現在可太心慈手軟了。他一笑,沒講什麼。

我嘆道:其實人生所在,就是怎樣用我們的所學來達到我們的目標,活學活用盡在我們。我講了一個故事,換來了你的治療,我還可以……我腦中靈光一閃,一拍手道:我還可以講個故事來掙我們需要的馬車。

他努力抬頭說:不可貿然!我已得到醫治,就……我一揮手:不必多言了,我意已定。你說話的時間過去了,現在你又是啞巴了。說罷,把他的頭輕輕按了下去。

我們先去了那個老者的小店,要了兩碗粥粉湯麵之類的東西。這是我來這裏的第一頓熱飯。但因為心中想着我要乾的事,真是說不清我到底吃了什麼。佑生更是吃得很少,留下了大半碗,想到我行將進行的大事,我一仰頭,把剩下的都給吃了。

飯後,我又向老者買了二十來個饅頭,背包里放了五個(大概明天就都起毛了),要了一個布袋把餘下的裝了。問清楚這鎮裏在哪裏賣馬車和哪裏是最熱鬧的地方,背了佑生出了門。

我牽着馬,馬上駝着佑生,先去向馬車店走去,看準了最便宜的板子車,和老闆說准了價錢,然後又向老者所說熱鬧方向走去,沿途人漸漸多了,都對我們指手劃腳。

我直視前方,面色凝重。

我到了地方一看,心中喜悅。只見一顆大樹立在一小平場的邊緣,環着場子,有茶館飯館之類小店。看過北京,你可能覺得這大概是農民工聚居的工地邊緣,但這是這個小鎮最繁華的地方了。

大樹下坐了一幫流浪兒童,正嘻皮笑臉地看着我們。我牽馬走過去。提了饅頭袋,到了小乞丐們面前,一人遞了個饅頭,微笑着說:孩子們,幫叔叔我(真彆扭啊)一個忙,可不可以?今晚我再請你們吃饅頭。他們愣愣地點了點頭。我正色說:你們去各處大聲喧嘩,說有一位遠方來的還俗和尚,名叫任雲起,曾遊歷五湖四海,胸中有無數妙事奇聞。今日午時三刻,將在此大樹下開講神奇史事,戰爭風雲,曲折往複,精彩無比。首場免費,後面的不想聽的就不要交錢了。你們幫了我這個忙,一會可以來維持秩序,也免費聽我演講,加上晚飯饅頭。他們一鬨而散。

我一把抓住了一個挺機靈樣的小男孩說:你去李郎中處,說剛才與他交談的雲起,將在這鎮中大樹下演講精彩故事,讓他帶了紙磨筆硯,一桌一椅,另一小塊木頭前來幫我搭檯子。我算賴上他了,沒別人哪。

我轉身抱下佑生,讓他依樹坐下,然後把馬拴在樹上。轉身到他身邊坐下,等着李郎中的到來。

這裏我介紹我一個獨特的家庭背景,我的父親乃一個不可救藥的京劇戲迷,他還不是迷所有的戲,他只迷馬連良和群借華(群英會,借東風,華容道)。我今天回首往昔,只能用精神虐待這四個字來概括他在我幼年時代加著在我身上的種種京劇熏陶。自我記事起,我們家就充滿了群借華之一的錄音,迴旋往複,沒有盡頭。可惡的是,他對音響的別的機能一竅不通,卻知道怎樣反覆播放一段他喜歡的唱腔或對話,許多次讓我聽得幾近瘋狂。別的人家播個交響樂之類的高雅東西,我天天耳中回復唱的就是那些京劇的對話唱段和叮叮噹噹的鑼鼓。氣煞人也。我之所以變得性情殘暴,想必是因兒時苦難所致!但誰能想到今天,我要憑此經驗掙出我的馬車呀!我爸要知道了還不搖頭晃腦地要我謝謝他(想都甭想了您)。

說到此,您應該知道我要幹什麼了,正是,我要在這演講赤壁之戰!我雖然熟讀三國演義,但覺得說起故事來,京劇群借華更適合。許多對話是現成的,只需把唱腔白話講出來就是了,我正在腦海里複習那些兒時不堪回首現在卻印象生動意味無窮的群借華之種種對話和場景時,忽覺佑生輕輕拉住了我的手,我扭臉,他的紫腫臉上實在看不出表情,但我知道他在擔心,一時心中溫暖,用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手說:別害怕,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我任雲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在這鎮上興風作浪,渾水摸魚的本領。他抓得更緊了,又有點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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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救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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