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遲來的關心

山姆白操心了，他的間諜身份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用處，宋成儒沒有理會他的通風報信，葉翩翩也沒主動過來佔用尤里的電腦，他一顆看戲的心沒得到滿足，鬱悶地蹲到角落裏畫圈去了。

六人一犬就此在這節商務車廂里沉默下來，只聞火車的呼嘯聲。

葉翩翩懶洋洋地靠在座椅上，右手撐着頭部，目光看向窗外，歐文依然坐在她的對面，他的目光切切實實籠罩在她身上，別人有打量她的權利，她也有不予回應的權利。

夜幕下的非洲什麼也看不清，滿眼都是黑漆漆的，偶爾火車遇到彎道折射帶來的燈光，才能看見一些景物，光禿禿的景物。

“在想什麼？”顯然葉翩翩的沉默，歐文不願意買單，在足夠長的沉默后，他開口打破這假裝的寂靜。

正常來說，葉翩翩對朋友基本上是有問必答的，先不提這答案是真心的還是信手拈來的，她自小受到的教育告訴她，對於別人禮貌的提問，她也需要同等的方式回復。

一直保持同一個動作，脖頸發出抗議，葉翩翩轉動僵硬的脖頸，然後才把視線移向歐文，嘴角彎了彎，這也是一種表現態度好的方式，“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明明是疑問句，卻用了陳述句的語氣，這態度友好，說出來的后卻讓人沒法接下去，擺明了又在敷衍。

歐文見她露出笑容，誠然笑容不夠真誠，他也不會吹毛求疵，畢竟有總比沒有好，“真話是什麼？假話又是什麼？”

葉翩翩呵呵一笑，這男人啊。

角落裏閑得長毛的山姆忙不迭坐到葉翩翩身邊，加入倆人的談話，“露易絲，你為什麼要對着歐文笑？！”

山姆眼如銅鈴，一副‘她要紅杏出牆的樣子’，葉翩翩頭疼地扶額，暗忖這應該不是宋成儒的交代，明顯是山姆閑得發慌了。

歐文好笑地看着‘護犢’的山姆，開口解釋，“她在笑我沒話找話。”

葉翩翩瞥了歐文一眼，但笑不語。

山姆看看葉翩翩又看看歐文，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突然冒出來的默契，鬱悶得跑走了，“尤里，露易絲和歐文倆人狼狽為奸嘲笑我的智商！”

山姆的聲音很大，壓根不想避諱誰，大嗓門驚動了守在前門和後門的哈文和疤臉，當然這倆人也只是把目光投向坐在那裏的一男一女，然後該幹嘛幹嘛去了。尤里還在噼里啪啦打字，他好心地分出幾秒鐘時間勸慰山姆，“沒關係，你武力值比他們強。”

山姆：“……”

葉翩翩咳嗽一聲，收起先前的調侃笑意，神色認真起來，“歐文，這麼說吧，我不知道你和宋成儒私下裏達成了什麼協議，我也不知道你上次為什麼好心幫我，我雖然是感情用事的女人，但是我不傻，你忽然加入進來，定是有所求，你的所求或許與我父親有某種程度上的關聯，我醜話說在前頭，不管你的本意是什麼，請不要用泡馬子那套接近我，合作就是合作，當然，我也會努力改變我對你‘先入為主’的態度，嗯，和山姆一視同仁。”

車廂里的人都聽到了這番不軟不硬的一通話，每個人都是人精，誰也別想忽悠誰，山姆與尤里相視一笑，歐文斂起戲虐的目光，眸光鎖住葉翩翩，說不出是生氣還是很生氣，就這樣無聲僵持在那裏。

葉翩翩不懼他的眼神，宋成儒囑咐她抱好歐文這顆大樹，由此推測歐文在這片地域上有背後勢力，這股神秘的勢力說不定比宋氏集團還吃得開。她剛才那番話實際上有傷面子，大家都不是聾子，歐文被她這樣下面子，或多或少會惱怒吧，只是沒想到他倒是沉得住氣。

已經有一個男人會讓她分心，現階段她沒有多餘的精力應付其他。

“露易絲，若是我比宋成儒先遇到你，或許此刻坐在這裏領教你這番話的就是他了。”

葉翩翩倏地抬頭，不明所以地盯着他，“你什麼意思？”

歐文沒回答，他扯了扯嘴角，起身聳肩離開座位，踱步向車廂後門口走去，就這麼靜靜開門走了出去。

“露易絲，歐文這小子到底在說什麼？”山姆昂着脖子，莫名其妙地看向葉翩翩，他復又問尤里，“喂，你能聽懂他的話嗎？”

尤里搖頭，推了推下滑的眼鏡，“管他呢，反正假設不成立。”

假設不成立。

葉翩翩覷了一眼尤里，是啊，假設不成立，她認識宋成儒在先，迷戀他在先，歐文的話說不通，不對，她為什麼要為他的這番話絞盡腦汁？！

火車的鳴笛聲響起，葉翩翩看向窗外，反方向馳來的火車唰唰而過，她看了會，沒看到什麼有趣的事，於是收回目光繼續先前的地圖學習。

時間一秒一分在走，夜間行車時間最漫長最難熬，葉翩翩扛不住困，慢慢趴在桌上睡著了，火車不停在晃動，她睡得不深，尤里等人走動聲和說話聲模模糊糊響在耳邊，有人過來給她披上了外套，她聞到了熟悉的香水味，沒有睜眼。

後半夜，葉翩翩被尿憋醒，她伸懶腰打哈欠，環顧四周，大傢伙竟然都沒睡，疤臉在刻木雕，哈文在看報，山姆在看地圖，她桌子上的那張埃及地圖，小白趴在地上打盹，腦袋擱在尤里的腳上，尤里在看電影，他沒有戴耳機，也沒有音量傳出來，至於歐文，他看着窗外發獃。

她的起身驚動了他們，歐文

起身驚動了他們，歐文第一時間看過來，好脾氣地問道：“方便？”

“嗯。”葉翩翩把滑下來的西裝外套還給他，不等他主動請纓，她就出聲喚小白，“小白，我們出去轉一圈。”

小白耳尖，聽到她的叫喚立即跑過來，葉翩翩摸了摸它的大腦袋，領着它一起走向疤臉那裏，衛生間在外面的走道里，宋成儒不在這裏，這種事她沒必要麻煩他人，小白當她的保鏢足夠。

外間走道里有人，還不少。

葉翩翩匆匆一掃，皆是普通的民眾，她的出現顯然給這些人帶來了樂趣，一個個都目露興味地打量她，她彎腰摸了摸小白的腦袋，小白配合地發出一聲嘶吼，那些人果然害怕地往旁邊退了退。

衛生間裏有人，葉翩翩耐心地等候在一邊，走道里味道不好聞，有煙味，有汗臭味，還有垃圾桶里散發出來的臭味，她憋着呼吸，在快要憋不下去時，衛生間的門開了，一個胖乎乎的非洲男人走了出來，這人見到她眼睛一亮，看到她身邊的小白時，很快又把眼光收回去。

葉翩翩視線盡量朝上，她把小白留在外面，自己進入衛生間，出來時小白乖巧地蹲坐在門口，過道上的那些人都走了，歐文站在門口看着她。

她往旁邊一讓，示意他用。

歐文卻徑直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過道間寬闊的地方走去，葉翩翩眼珠一轉，配合地走過去。

車廂間的通道地方足夠寬敞，買不到坐票的人會佔據這些地方，歐文避開了垃圾箱那側，把葉翩翩圈在上下客的門旁，套着她的耳朵低語了幾句。

“有人在監視我們，我不清楚對方有多少人，都有幾路人馬，不過在車上他們不敢硬闖，我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試探一番，到了喀土穆后，我們就被動了，你意下如何？”

歐文身材高大，葉翩翩不用特意低頭，反正別人看不到她的臉。如此近距離，歐文的呼吸噴洒在她耳邊，要不是宋成儒的影響力深遠，說不定此刻她會浮想聯翩。

她稍稍偏轉腦袋，不答反問，“這是你的意見還是尤里他們的意見？”

哈文和疤臉的性格屬於不惹事類型，山姆不做決定，只聽命行事，唯一能夠有權做決定的就是尤里，尤里是團隊裏的智多星。她醒來時尤里在看電影，疤臉在刻木雕，哈文在看報，若是要在火車上動手，這三個人不會如此‘悠閑’。

“怎麼，你做不了主？宋成儒沒放權給你？”歐文似乎一都不驚訝她的提問，下一秒就順着她的話說，語氣不緊不慢，還帶了絲笑意。

葉翩翩知道他在裝給外人看，不去計較他的不着調，忽然他暗含諷刺的話，“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牽一髮而動全身，合作不是單方面的。”

她到為止，說完就推開了他，對小白招手，示意它和她回車廂。

回到車廂后，尤里就喚她過去，“露易絲，老大找你。”

葉翩翩內心一動，抬腳過去落座到尤裏邊上，掌上電腦屏幕里，宋成儒穿着一件黑色的襯衫，坐在寬大的老闆椅上，琥珀色的雙眸一瞬也不瞬看着她。陽光照耀在他的辦公桌上，柔化了他不苟言笑的俊臉。

多日未見，這男人還是英俊非凡，儘管隔着網絡，他的氣勢還是無聲滲透出來，撓得她的一顆心砰砰直跳。

她看了看對話框，原來沒有開啟語音功能，她扭頭瞄了一眼尤里，尤里眨了眨眼，迅速領會她的意思，單手一撐，直接翻到座椅背後。

“山姆，走，出去抽根煙。”

她無聲一笑，看向宋成儒，在對話框裏打字，“宋先生，有何指教？”

宋成儒的表情微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好看修長的手指一閃而過，對話框裏顯示正在輸入，片刻，一串字符跳出來，“有沒有受傷？”

有沒有受傷？

葉翩翩愣住，這人一開口問她‘有沒有受傷’，而不是‘瘦了’、‘我想你了’、‘聽說你要紅杏出牆’，果然，她還是不太了解他啊。

她搖頭，接受這份遲來的關心，她迅速打字，“疤臉開車技術很好，山姆和尤里他們把我照顧得很好，我沒受到流彈攻擊，你難道信不過你的貼心下屬么？”

“他們的彙報與我的關心是兩碼事，你是我的女人，我自然要關心。”

“呃……山姆又背着我和你告密了？”

“你有什麼事隱瞞我？”

葉翩翩失笑，瞪了一眼屏幕里的男人，“沒有，我的一切都很公開透明。”大腦時不時斷片這件事只是她的懷疑，沒有確認前她不會隨便說出來，她不是那種向男人博取同情的女人。

顯然，她的故意嗔怨沒能轉移宋成儒的注意力，她低估了這男人察言觀色的本領以及超群的智商，他蹙眉盯着她，“露易絲，我有沒有告訴你，你說謊話時會故意瞪大眼睛，控制眨眼頻率，你若是不說，我明天就讓尤里送你回來。”

葉翩翩無力扶額，撅嘴看向他，“OK，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