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來咯
田家大院,裡外層外三層圍着來觀禮的人,個個伸着脖子朝正廳看去。
上座坐了田家老太太張氏,田老大和劉氏則是坐在一旁。後面簇擁的站着一大群人,皆是田家的——誰也不曾想過,當年不過逃難來的田家,如今會好成這樣。
正廳中央站着的,是今兒的主角,田老大家的三女婿——周博。他身材欣長,一身華服,襯得俊逸的臉越發好看、眾人驚嘆,到底是讀書人,跟他們這群庄稼人站在一起,那氣質……
劉氏看見眾人眼中的羨慕,目光這才移到了三女婿周博身上。真真是岳母相看女婿,越看越順眼。長得好看,書又讀得多……跟三妹很般配呢。
她滿意的笑笑。
得弟剛撩了帘子進正廳,眾人的目光就掃了過來。來弟沒跟着出來,眾人略微奇怪。這都快吉時了。得弟面上笑了下,不緊不慢的走到劉氏身旁。
她臉上堆着笑,半彎身子,壓低聲音,“娘,三妹讓還等一會兒。”
劉氏眉頭一皺。大家看着,劉氏又抬頭衝著笑了笑,才低頭道:“又在胡鬧什麼!這麼多人等着呢。”話完忙又抬起頭來,咧着嘴笑。
欲蓋彌彰……
周博眯了眯眼,臉上仍舊帶着淺淺的笑意。
得弟還待說話,招弟過來拉住她。招弟衝著劉氏道:“娘,我去看看。”招弟拉着得弟往後面去了。
這情況,娘還是在前面獃著比較好。
“大姐,三妹又在鬧什麼?”
招弟拉着得弟出了正廳往後院去,路上忍不住,有些氣。
得弟擰眉道:“誰知道。她硬叫我過來拖延拖延時間,說是一會兒就好。”
“別由得她性子!等去了婆家,當是在娘家一樣,人人順着她。”招弟聲音冷了冷。來弟那倔脾氣,得虧周博是個悶性子,不然又要鬧出多少事來。
招弟推開屋子,不由來弟說話,已道:“趕緊的!周博在前面等着呢,你還要多久才肯出去?”
來弟“啊”了一聲,苦着一張臉,“只是稍微等小會兒就好了,也不急這一會兒。”
招弟顯然沒有得弟那麼好說話……
“喂!二姐,你這是做什麼。我說了,只要小會兒就行,拉我做什麼。”來弟嚷嚷着。
得弟也過來幫忙。沒得法,來弟終究被兩個姐姐“押解”出門。來弟急得直跺腳。
“二姐,你定會後悔的。”到了正廳帘子後面,姐妹三人總是消停了下來。來弟整理着身上的衣裳,又端了端頭上的首飾,才咬牙切齒的說著。
招弟“嗯”了一聲。從來弟手上奪過大紅色蓋頭來。她毫不在意的模樣,可算是氣得來弟頭冒青煙了。只拿大眼直愣愣的瞪着她瞧。
紅色大蓋頭落下,那雙美眸終是藏在了裏面。
得弟嘀咕道:“說不定真有事呢!”
招弟甩了一個“你就聽她瞎掰”的眼神,邊動了動嘴角邊伸手撩開帘子,“新娘子來咯!”帘子打開時,招弟臉上已是滿面笑容。
來弟遮了蓋頭,只隱隱約約能夠瞧見裙角擺動露出的那雙織金鸞鳳牡丹紅繡鞋,再無其他。招弟牽引着來弟往前面走。
周博和來弟並肩而立。
最是登對。
劉氏瞧着瞧着,欣慰的眼裏又泛起了淚花。田光明拍着劉氏手背,低聲道:“快高興些,不然惹得三妹也跟着哭。”
劉氏垂頭抹了一把眼淚。三妹嫁得遠,自是不比大妹二妹,時常能夠見着。她如今要是哭得很了,三妹心裏怕也是不放心的……抬頭時,硬是沒讓眼淚滾出眼眶來。
兩人拜別。敬了奶奶,再敬爹娘,連二叔三叔都受了一拜。
“三妹嫁得遠,弟弟還小,爹娘這裏,還望二叔三叔多多幫襯着。”
“快些起來,瞧你說的什麼話。一家人哪裏還用你說。”廖氏上前扶了來弟起來。
登時,眾人是交相稱讚……
“吉時到了,快些上轎吧!”有人好心提醒。
爆竹聲清脆響起,嗩吶聲喜氣洋洋。
來弟坐上了轎子,當轎簾落下時,劉氏再是沒忍住,哭了出來。就連先前嫁了兩女兒都沒哭過的田光明眼角也是落了淚。到底是年長了,經不起這樣的分別。
心裏總是念着,經此一別,也不知以後能見着幾次。在一起的時間又能有多少。
到底是當心肝寶貝養着的閨女,今兒一過,就是別人家的了。
田光明唏噓的嘆了一口氣。
不過,閨女能夠有一個好歸宿,他這做爹的,心中也算是了卻了一件心事。
紅轎起,周博又說了兩句終是邁上馬出發了。
依依不捨……一行人硬是送到了大道上,才止住了步伐。
瞧着漸行漸遠的一群人,劉氏埋在田光明的懷裏直哭,田光明也只是輕輕地拍着劉氏的後背,再不言語。
等得午後吃飯,女人們收拾碗筷,男人們則是借來的蒸籠桌子。
明哲和招弟則是又去作坊看了一下。晚上打着火把看不貼切,如今天大亮,再仔細一瞧,難免抽了一口冷氣。燒毀的地方,全部需要重新修建,花費自是不在少數。
看來,這人是相當熟悉這邊的壞境啊!不然,黑黢黢的,也不能專挑這些重要地方燒。
對於這強盜雖是頭疼,但為今之計,最為重要的還是趕緊修葺好燒毀的地方。存貨被燒毀,再耽誤幾日,損失可就更大了。
明哲叫來一直跟在招弟身邊做事的孫成,讓他立馬下去籌備材料和工人,在最短時間內,修理好這些。
這邊剛吩咐下去,鎮上倒是來了一封信。是錢來遞過來的。
明哲擔心這事是生意場人做的,是特地派了人過去,讓孫成打探一下這方面的消息,看能不能找出什麼線索一。到底是時間限制,短時間內卻沒有得到什麼線索。
招弟看着明哲忙得焦頭爛額的樣子,心中也是添了煩惱。
連懷裏兩個小傢伙兒都沒有逗得她展顏一笑。
她正想着明哲肯定有的忙,就打算收拾東西,帶着兩個孩子先家去,免得明哲做事還要照看她們幾個。她正收拾着,聽見劉氏的聲音響起,“二妹,二妹快來瞧瞧,又有信呢。”
招弟愣了愣,把孩子放在床上走到門口。劉氏手裏果然拿着一封信過來。招弟納悶,剛才不是才得了消息,說沒線索嗎?難道是……她緊忙幾步走了過去。
“可能是有消息了。”
招弟接過一看,倒是愣了一下。
劉氏心急問:“咋了,快打開看看啊!”
招弟抬眼看着劉氏,“娘,是三妹寫的信。”
“啊?”劉氏也是一愣,“這早上才剛嫁出門,怎麼這會兒就有信到家了?不是說到那邊一切安頓好過後,再寫信回來嗎?”
招弟心中雖也有疑惑,但還是拆了信封取出信來。眼睛緊緊地盯着信,眉目緊鎖,連拿信的手都微微顫抖了一下。
“二妹?”劉氏見招弟異樣,輕輕喊了一聲。
招弟抬頭,眼睛裏閃過一道亮光,激動不已。劉氏看得糊塗了,信里是寫了啥,能讓招弟高興成這個樣子。
招弟抬腳就往外面跑,“娘,您看着孩子,我去作坊那邊一下。”她只覺得這會兒心中的怒火蹭蹭的往上直冒。怎麼也沒想到,今日之禍,竟是當年留下的禍根。
劉氏見招弟跑得急,心中雖是不解,仍朗聲道:“二妹,仔細着路,慢些走。”只見着那背影轉過門就是不見了。
她搖頭笑笑,聽見屋裏孩子哭鬧,忙往屋裏去伺候倆小祖宗了。
招弟一路跑過來,連氣都是沒有喘均勻。明哲正指揮着大家做事,見了她這般模樣,忙是端了一條凳子與她,又是遞了一杯水。
“不是說回去了嗎?這麼急跑過來做什麼。”
招弟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話來,把手裏的信就遞給了明哲。她端着水喝了一口。明哲已看了大半,凌厲的眸子,散發著駭然的氣勢。
“我看,這事八九不離十。”
招弟說了心中的想法。她不得不佩服,還是來弟聰慧,早早的就看出了那些人是賊心不死,派人注意着。不然,他們又哪裏會料到過了十來年,不過十來年,那些人又忘了當年的事。竟敢再犯!
看來,這次他們算是沉得住氣的。不然,就來弟信中說的,如果他們剛回來那會兒就動手,是根本不可能得手的。過了這麼久,只不過是放鬆了警惕,他們才得了手……
明哲抖了抖手裏的信封,“我倒是要看看,他帶着我蘇明哲的銀子,燒了我蘇明哲的作坊,能跑到哪裏去。”
招弟知道,明哲是真的冒火了。對於蘇二爺一家,蘇明哲尚且存着一點情分,才沒至於逼得蘇二爺一家家破人亡。可這次,馮輝倫那一家人,就算是萬死也解不了恨的。
“三妹信中說,沒瞧見他們回了鎮上的家……你是打算親自過去看看?”
明哲看着招弟,“我過去就不用了……但總歸要找着他們的。”最後的“他們”,說的有些咬牙切齒。
明哲讓人給錢來遞了信過去。這邊,他也吩咐了下去,讓人四下問問,看能不能得出他們的行蹤。
如今的蘇家,在開陽鎮可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家。只要蘇家放出去一個消息,討好巴結的人自是不在少數。頃刻間,開陽鎮不知道是多少雙眼睛盯着那不曾露面的馮輝倫一家。
盯得緊了,總歸有露餡的時候。
馮輝倫一行人被抓住,不過是在第三天傍晚時分。
馮輝倫一家人本瞧着大家盯得緊,有些害怕,便躲着不敢出來。可人這東西,總歸要吃喝拉撒的,也不能躲一輩子,就着天色暗了一些才出門。哪裏知道,如今的他是真真出了名,不過是露了一個臉,就讓人給瞧出來了。
扭送到官府,是怎麼也不願意說家人躲藏在哪裏。可哪知,不過是把刑具拿出來一放,他這嘴就是沒把門的說了一切。
等得兒子和自家婆娘被一同扔進牢裏,他心下直後悔,可卻是怎麼都沒了法子。
他兒更是怒罵道:“都怪你這老東西,叫你還惹兩日出來,偏偏不信,這下好了,落了如今的下場。”
馮輝倫聽得他連“爹”都不叫,直呼“老東西”心裏是氣得不行,“你倒是說起老子來咯!當初就說了,如今蘇家那樣人家我們惹不起,你偏是不信。現在知道下場了吧!”
許氏擰着眉冷笑的看着父子倆爭吵,也不出言相勸。
衙門上堂那天,村裏有好些人是專門抽了時間去了一趟。
回來時,個個都不忘嘴裏念叨馮輝倫一家是罪有應得。因馮輝倫一家的事,倒是讓馮輝雲一家子也跟着遭了一些白眼。直讓馮輝雲家裏的肖氏恨得牙痒痒……
還好,那馮輝倫一家最後被定了十年大牢的罪。
先不說十年之後的事,就說那大牢裏,整日不見天色,吃喝拉撒在一地,就算沒人故意找碴,能不能熬過十年八載都還是個問題,誰又去管十年後的事呢。
劉氏聽着田光明說完這番話,心下才舒坦了不少。她拍着胸脯,“要我說,那些人最好是關在大牢裏一輩子再是不放出來,免得禍害百姓。”
招弟抿嘴笑笑,附和兩聲。
劉氏又盯着招弟問:“那贓款追回來多少?”
招弟道:“當初丟的現銀本就沒多少,而他們拿去,也沒時間用,自是追回了九層。”可損失最大的,還屬燒毀作坊帶來的一切。這些,自是追不回的。
劉氏點點頭,“也好,追回一點是一點。”
等得晚些時候,明哲回來,路過老丈人家,才接了招弟一起家去。
回到家,陳氏免不了的追問一番。明哲耐心極好的,都一一說了。
陳氏道:“所幸只是丟了一點錢財,人沒事。還好還好。”
“可不是。”招弟笑呵呵的。
陳氏卻不忘叮囑道:“阿哲,你在生意上場上跑,可萬萬是要記得,商場雖少不了奸詐之徒,但也要存仁厚之心——今日,你讓與他一杯水,來日,他還的,就是一杯酒了。”
明哲頷首笑道:“娘,我省得。”
陳氏見兒子聽了進去,心下滿意的揮了揮手,“孩子有我看着,你們先下去吧。等會兒用飯再叫你們。”
兩人出了卧房,也沒讓人跟着,踱着步子走在廊檐下面。
春日正好,奼紫嫣紅開遍,園子裏塗添了別樣風采。
明哲頓住步子,目光落到池塘里。碧綠如圓盤的荷葉飄在水面上,燕子停足在葉上,不過眨眼,就瞧見燕子飛快的從水面越過,嘴裏叼着魚兒就飛上了樹枝。
“如今真的得閑了。”
招弟卻道:“你倒是得閑了,我這邊可有得忙?”
“嗯?”明哲轉過身,面對着招弟站着。往時,總想着得閑了,就這樣與招弟站着,不說話也是好的。
招弟笑道:“春來耕種,那地里的草藥不要人打點了?再說,那人蔘還在暖棚里長着,就該這時候移種出來呢。要不是鎮上那邊和三妹的婚事耽擱,這些早就該做了。”
明哲笑了,“這麼說著,我家媳婦卻是個不得閑的了。瞧你,忙上忙下的,這一家子人的生計就全靠着你了。”
明哲一本正經的模樣把招弟逗笑,她連連點頭,“那可不是!所以,你以後要順着我的心意,好好伺候,不然,小心罰你不準吃飯。”
明哲伸手一摟,貼在招弟的耳旁,曖昧的呼氣。熱氣粘上,招弟脖子紅透了,只聽見他道:“不吃飯,只……吃你。”
怎樣回的房,怎樣的姿勢……最後終是化成了攀登高峰的一聲聲短淺的吟唱。
接下來的日子,明哲是真的得了閑。每日裏,除了照顧孩子,就是跟在招弟的後面供其差遣。對於這免費勞力,招弟用得是直搖頭。
她要做的,不過是卷了衣袖,拿了鋤頭做農事。明哲杵在一旁,難不成熱了打扇,渴了端水?那哪裏還是伺候人啊!伺候人的比被伺候的日子過得都舒坦,不是存心添堵么。
她是怎麼也不讓明哲跟着一起過來的。可她的話不頂用,明哲依舊照做不誤。
招弟道:“你要是實在閑得慌,還是出門賺錢去,別擱家裏添亂了。”
明哲“咦”了一聲,滿臉驚訝,“我這不是在幫忙嘛!咋就成了添亂的。再說,如今事情都上了正軌,也沒什麼要我忙的……放心,每個月該賺的錢是一分不少。”
招弟嘴角抽搐。乾脆取了一頂草帽過來,把手裏的鋤頭拿給明哲,“那你挖土,別立在一旁看着。”
挖土……明哲覺得是個體力活。但咬牙堅持了下來。
本來,家裏請來的工人瞧此都忍不住想笑,可又擔心東家的不好意思,個個只得垂頭緊咬着嘴巴,憋不住了才出了兩聲……
招弟“哼哼”兩聲看着狼狽的明哲。
就這樣,人蔘移栽在小心翼翼中算是完成了。
當初說了,蘇家的化妝品不能外賣,但這仁和堂的藥鋪卻是可以繼續往外開的。如今,招弟要做的,就是批量種植人蔘,降低其市場價格……
熟話說,薄利多銷嘛!
如果要想把藥鋪做大,迅速搶佔市場,最迅捷的方式就是打價格戰。
古代自然不是市場經濟,他們如果真的打價格戰,定是有人會找麻煩的。這也是當初,仁和堂為什麼同意把化妝品的銷售權短時間的轉讓給翠綠齋。為的就是在省城開展藥鋪時,翠綠齋能夠適當提供一些幫助。
緊趕慢趕,忙了半個月。
等得這一茬忙完,天氣也愈發熱了。
用了午飯,招弟出了一身汗,回屋換衣裳。她垂着頭看着身上的稍顯寬鬆的衣裳,眼睛裏閃過一道亮光,“嘿!沒想着,忙活這麼幾天,身上的肉還少了。”
生了孩子過後,肚子上漸漸地多出一些肉來。她本還苦惱的不知該怎麼辦呢。
“瘦了?”
明哲坐着正看書,聽着話,抬起頭看過來,微微皺眉,“怎麼還瘦了!看來得叫廚房好好準備吃食了。”
招弟白了明哲一眼,滿面美滋滋的道:“你懂什麼!”標準的身材才能穿上美美的衣裳。女子總是愛美的。
“喲!”明哲把手裏的書放在桌上,雙手抱胸,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目光肆無忌憚的掃過來,然後停在某處,“嘖嘖”的嘆息。
招弟看見,瞪了一眼,“滿腦子的不正經!”
明哲只嘿嘿的笑着,然後單手摸着下巴道:“倒是該瘦的瘦了,不該瘦的沒瘦。”
招弟氣明哲這流氓樣子,順手操起毛巾揉成一團就扔了過去,“懶得與你流氓胚子說話,別是降低了我的品位!”
明哲看着招弟氣呼呼的背影,嘴角翹了起來。等得他拿起被扔在桌上的毛巾時,眉頭才皺在了一起——剛巧不巧的,毛巾扔進了磨硯里,算是廢了。
毛巾廢了自是不頂事,可那上好的墨啊!
他心裏直滴血。
恨得牙痒痒啊!
半會兒,卻又笑出聲來。
顯得有些瘋癲了。
招弟從屋裏出來,專挑陰涼處走,沒一會兒就到了婆婆那邊。貼貼已經睡著了,妥妥還在鬧騰。招弟看着婆婆抱着妥妥一點一點的頭,笑了一下。婆婆是極喜歡孩子的,可惜自個兒常常跟着遭罪。
“娘,您先上床歇歇,我來看着。”蘭娘輕聲喊道。
陳氏睜開惺忪的雙眼,看了招弟小會兒,似才反應過來,點點頭,“嗯。你看着,我倒是困得很,要歇歇。”
招弟接過孩子。陳氏父@的從榻上下來,趿上鞋,打着哈欠往裏屋去了。
招弟垂頭看了一眼懷裏的妥妥,伸手點點她的鼻頭,“瞧你這小淘氣,把奶奶累得成啥樣了。”
妥妥雙眼揮舞了一下,竟是把手指頭往嘴裏塞去。招弟忙阻止,自言自語道:“瞧瞧,都跟什麼樣兒。”妥妥癟癟嘴,作勢要哭。招弟忙站起來走來走去小聲哄着。
來弟寫信回來了。
招弟還是劉氏拿着信過來才知道的。她看信,劉氏又讓讀了一遍。
信里說……
她到那邊一切安好,公婆心慈和善,周博也是知心體貼的,讓家裏放心。一路上見着的,也挑了新奇的寫。又道省城是多麼的繁華昌盛,讓得他們得空了一定去瞧瞧。末尾,又問了家裏的情況……望回信。
劉氏聽了,心裏五味陳雜——女兒嫁得好自是高興地,可不在眼跟前,又心心念着。
“娘,啥時候有時間了,一起去看看三妹。”
“行。哎……三妹不過才出嫁,哪裏用得這麼著急。真要過去了,那周家還指不定怎麼想了。”劉氏看着知心的招弟。
招弟笑着,“女兒也不過是瞧着娘擔心三妹罷了。”
母女倆正說著,陳氏帶着孩子過來了。
“哎喲,我的寶貝。”劉氏忙是站了起來去抱孩子。哪裏知道,妥妥還傲嬌了一下,最後抱過來的是貼貼。劉氏笑着看了一眼妥妥,對貼貼說:“姐姐不讓姥姥抱,以後姥姥再是不喜歡她,只喜歡貼貼一人了。”
陳氏也跟着笑道:“壞了,妥妥不招人喜歡了。”
因為倆孩子,一時間屋裏倒是歡聲笑語一片。
午時,陳氏本想留劉氏下來用飯的,可劉氏想着,家裏就婆婆和孩他爹兩人在,都是需要人伺候的,自是不肯留下來,怎麼也要回去。
最後留不住,陳氏只得讓家裏包了最近用來熬湯的當歸和含片的人蔘來。
劉氏也不推辭,只道:“這離得近,我三天兩頭的過來,只怕姐姐是捨不得了。”
“不過是些吃食罷了,我有便給一些。再說,如今老太太身子骨也不好,招弟她們又沒在跟前,妹妹是要多費心了。”陳氏握着劉氏的手親切的說著。
劉氏笑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婆婆那裏,有孩他爹幾兄弟在,輪不到招弟的……瞧瞧,再說會兒家去,孩她爹又得發脾氣了。”
劉氏說著再是不肯停留,告辭離去了。
招弟和明哲把人送到了外面。馬車滴滴答答的遠去,招弟忽的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她該是男兒身多好,這會兒就該在爹娘膝下了。可……小弟上學去,家裏如今空空蕩蕩的,爹娘肯定不習慣吧!想起爹娘站在院子裏瞧着靜靜的幾間卧房,她眼眶頓時紅了。
明哲摟着她的頭靠在肩膀上,“想家了,跑的勤一些就是。”這麼近,一去一來,哪裏花的了多少功夫。
招弟抬頭看着他。話哪裏有他說的那麼輕巧。且不說婆婆真不計較,她還得想着娘家那邊。如果真跑的勤了,爹娘還要擔心她會不會被婆婆說……養女兒到底是沒養兒子好。
她瞪了明哲一眼,再不理他,轉身就往屋裏去。
明哲被瞪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撓了撓頭,愣在那裏好一會兒,也沒想出自個兒哪裏說錯了。女人,還真是不好伺候呢。
等得晚飯吃了,招弟帶着孩子回房。明哲被陳氏留下來。
“你欺負你媳婦了?”陳氏擰着眉,看着明哲。
“沒呀!哪裏會。”明哲道。也難怪娘瞧出來,招弟一晚上都不在狀態呢,特別是那張臉,連衝著孩子笑都是擠出來的。稍微一看就知道是有事!
“那是咋了?”
“……”明哲心說我都是一頭霧水,怎麼告訴您啊!他轉身準備往外走,停足回頭道:“我猜着,應該是因為岳母的事鬧心呢。”
陳氏聽了稍微一想,倒是有些想通了,“多哄哄。”
明哲見陳氏臉上帶着笑,焦急道:“娘,您要是知道,說說是怎麼一回事啊!我都找不到是哪裏得罪了她。”
“瞧你寶貝媳婦那樣兒!”陳氏瞪了一眼,“多是想着娘來自家連飯都顧不上吃,回家還得忙碌,心裏不是滋味了。此刻,只怕恨了自個兒生了女兒身吧。”
明哲從房裏出來。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月光明亮,星星閃爍。這天,好着呢。
回房間時,兩孩子還在折騰。他過去跟着哄孩子入睡。等得孩子終於入睡已是半刻時辰后了。明哲看着輕輕拍打着被子的招弟。暖色的燈火下,映着她的臉恬靜溫和。
“孩子都睡著了。”明哲輕聲提醒。
招弟“嗯”了一聲,回頭看了明哲一眼,“你困了就先歇下吧,我再坐會兒。”她心中煩着,就算躺下也睡不着。
“你。”明哲蠕動了一下嘴唇,“我也不大困,再看看書。”
“哦。”招弟拿了針線起來,開始納鞋底。
明哲時不時的抬頭看她一眼,見她時不時的發獃,終是把手裏的書一放,過來把她手裏的針線拿過放在竹簍里,然後收拾好,“我看你也沒什麼精神,還是早些歇下,等明兒有精神了再做也行。”
他面色堅決。
招弟抿了抿唇,微微皺眉,終是沒說話,退衣準備休息了。
躺在床上,招弟才發覺明哲的手伸過來,就狠狠地拍了一下,“睡覺!”
明哲吃痛,“哎喲!我保准什麼都不做的。真的。”
“誰信!這天見着熱了,抱着睡別是捂出痱子來。”招弟說著,身子往裏邊挪了挪。
明哲嘴角抽搐,這怎麼感覺是在避着他呢!
卻是無奈,只得閉上眼睡覺。
招弟聽到均勻的呼吸聲傳來,感覺眼皮有些重,才閉眼休息。
招弟這個彆扭足足是鬧了兩日,最後還是明哲帶着她來回在娘家奔波了兩趟,才漸漸地恢復了過來。
事後,明哲苦不堪言的提起這茬事來,招弟卻是“哼”了一聲,得意洋洋道:“你就美吧!把我娘家的乖女兒騙回家,還不滿足。”
明哲聽得直打哆嗦,眼裏見鬼似的瞧着她,“我先前怎麼沒覺得你這麼自戀呢!”
招弟哪管他說的話,自管轉身去逗孩子,還不忘吩咐他把剛才孩子換下來的屎片給秋菊送過去。明哲聽得眼角直跳,無奈招弟和孩子幾雙眼睛盯着,他只得從了。
他皺着眉頭,一手捏鼻子一手拿屎片的情景可怕招弟笑得直不起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