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8 大結局(四)
虞輓歌莞爾一笑,掃了眼北棠海,竟使得時常冷漠的這個男人臉頰上生出一抹緋色。
虞輓歌連同北棠海帶着人很快穿過山頭,按照原來的路線想要同大軍匯合,同時助大軍一臂之力。
“怕是誰也不會想到這一戰竟然如此順利,如果將士們知道這些無堅不摧的黑甲軍,竟然輕而易舉就被我們斬殺近半,對於士氣來說一定是一大鼓舞。”北棠海的話語中帶着一抹爽朗的笑意,彷彿天高雲淡煎。
虞輓歌點點頭:“確實,看來當初的計劃是對的,同這黑甲軍不能硬撼,只能智取,只是可惜了那些精心打造的船隻了。戒”
北棠海寬慰道:“同這些士兵相比,那點損失還是值得的。”
虞輓歌沒有開口,因為她也是這樣認為,損失的敵軍足有二十萬之眾,可是大御的士兵卻不過損失了三兩萬,因為避免了正面交戰,大多採用迂迴之術,不得不說這戰果是十分可喜的。
隨着眾人一道,快速攀爬上來時的山路。
益多多老遠就瞧見了回來的一眾人,當即震驚不已,不清楚海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緣何大軍竟然如此之快就已經歸來。
當即邁着小短腿,向著虞輓歌他們跑來:“皇後娘娘,將軍,海邊的戰況到底如何?你們怎麼都回來了?”
虞輓歌沒有給他解釋,直接越過他,走向了山頂的高處,眺望着如今下守的戰局。
可才剛站穩腳步,一顆心卻緊緊的提了起來。
不等身側的士兵反應過來,他便覺得手一松,手中的銀月彎弓已經一把被虞輓歌搶了過去。
不過眨眼之間,手中的利箭已經飛馳而出,目標正是手執利劍的汪直。
此刻下方的戰況慘烈,全然不像是海邊那樣的順利,而更是遠遠超出眾人意料之中的則是汪直的厲害。
利箭破空而過,像是炸裂的山巒,直奔着汪直的眉心!
汪直眼角一掃,不用轉眼去看,就清楚的感受到了這道凌厲的殺氣,可是,讓眾人震驚的是,汪直明明感受到了這隻箭矢的厲害,卻依舊全然不顧,彷彿對此毫無所覺。
而同一時刻,汪直的身後同樣飛馳而來一抹凌厲的殺氣,北棠妖手中泛着清冷寒芒的銀劍如龍蛇一般緊隨而至。
只是,汪直依舊不動,手中的劍依舊直奔北棠雪而去。
北棠妖心中一緊,運轉起全身的內力,想要搶在汪直前面。
可是,這距離到底是太短了,時間也太快了,汪直的速度也更是不逞多讓。
重傷在地的北棠雪,一身雪白的衣袍已經染血,點點紅梅映襯着一片雪白,肆意的綻放着,上好的絲緞已經被割裂出無數道扣子,咧着嘴,不知在朝着誰笑。
目光中倒映着汪直那張扭曲的笑臉,似乎是被凌厲的劍氣所傷,他的嘴角不斷的湧出鮮紅的血液,似乎根本沒有躲避的力氣。
虞輓歌的心緊緊的揪在一起,此刻腦中已經一片空白,只是牢牢盯着自己的箭,汪直的劍,還有北棠妖的劍。
說時遲,那時快,汪直手中的劍瞬間就要沒入北棠雪的眉心,似乎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北棠雪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因為內臟損傷過重,即便是在這種危機萬分的情況下,卻還是一面吐着血,一面輕咳着。
“不不可以”虞輓歌不敢再看,素手緊緊握着手中的弓,撒腿便開始往山下跑,似乎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阻止這一切了。
跑着跑着,她忽然停下了腳步,站在半山腰,愣在那裏。
一瞬間,世界變得寂靜了,天地也都寂靜了,沒有喊聲叫聲廝殺聲,那些以命的相搏的士兵們好似都變成了一個個慢鏡頭,在血染的江山之下,渺小卻英勇無畏。
虞輓歌愣愣的站在那裏,而此刻,地面上的情景已經好似轉變過幾個世紀。
原本,必死無疑的北棠雪,此刻安靜的在原地不動,可與此前不同的是,懷中多了一個嬌小的身影。
原來,韓若曦跟着上了戰場之後,試着殺了幾個人,卻發現自己怕的要死,終究做不來這種殺人不眨眼的事,更不要說心中的恐懼和愧疚了。
於是,她便找了一處地方藏身,手中緊緊握着刀劍,一面想着如何
能在這裏躲到戰事結束,一面後悔自己這一次為什麼要跟來。
想着想着,心中不由得有些思念自己那軟軟的孩子。
一直到不久前,她眼看着汪直在北棠雪和北棠妖的夾擊下節節敗退,似乎難以抵擋,就連他身上的黑色軟甲也都裂開。
可就在他們以為大功告成的時候,汪直卻忽然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原本只裂開出幾道縫隙的黑色軟甲,卻在他暴漲的肌肉下被撐破,原本的黑色袍子一瞬間震裂成漫天的碎屑。
她震驚的看着面前的變化,只瞧見汪直那本是有些瘦弱的身上竟然有着一塊塊駭人的肌肉,而他的皮膚上更是被一層白色的粉末均勻覆蓋,說不出的詭異。
在他們交手后的幾個瞬間,她是便清楚的意識到局勢的轉變時。
原本已經落敗的汪直,這一刻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出手凌厲不說,那一身皮肉竟然堪比真的鋼筋鐵骨。
她清楚的瞧見,北棠妖那捲起一地落葉的劍竟然被他身上的皮肉生生折彎,而北棠雪手中的刀奮力砍在他的身上,竟然只是砍的刀刃外翻,而他那一身的皮肉卻只是破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口子。
在汪直回頭的瞬間,她瞧見那一雙瞳孔里充滿了血紅,眼角誇張的挑着,滿頭的灰白的髮絲和眉毛,竟然一瞬間變得純白,瘋狂的暴漲着,像是一根根倒刺,駭人不已。
她咽了口口水,覺得自己的呼吸似乎都開始變得不均勻了起來,她從未看過這麼駭人的場景,甚至在汪直那好似抹了麵粉一般的臉頰上久久回不過神來。
局勢好比絕地反擊,忽然狂暴起來的汪直好似有着破軍之力,所過之處,輕易斬殺無數士兵,總是北棠雪和北棠妖聯手,卻也能狼狽逃竄。
說時遲,那時快,汪直一個甩手,左手成拳,卻將北棠妖震飛出去。
在山壁上撞擊數次之後,北棠妖被甩下狹窄的山道,嘴角***,只覺得渾身帶着一股火辣辣的痛,饒是如此,他卻雙手緊緊扒着山崖的邊緣,奮力的像上爬着,他知道,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掉下去,因為這下面就是萬丈深淵。
想想若是堂堂大御的皇帝,沒再戰場上殺敵而死,卻掉下懸崖送命,可實在是讓人笑話。
可是,他才分離爬上來,竟然就瞧見北棠雪已經危在旦夕。
來不及多想,更等不及自己有所喘息,便提着劍沖了上去,只是,到底晚了一步,來不及扭轉乾坤。
汪直手中的劍成了死神手中的鐮刀,輕易的無情的收割着人的生命。
可就在北棠雪苦笑的時候,一直藏在山石之後的韓若曦,瞬間沖了出來,撲在了北棠海的身上。
汪直的劍氣逼人,輕易就沒入了她的嬌軀,甚至在穿透之後,再次沒入了北棠雪的身體。
只是,原本這必死無疑的一劍,終究因為多了一個人的抵擋,沒有能成功收割走北棠雪的性命。
只這瞬間之後,虞輓歌的箭和北棠妖的劍也瞬間沒入汪直的體內。
可讓虞輓歌震驚的是,自己那一箭竟然只在汪直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他連身形似乎都未曾動過。
而北棠妖則是更加慘烈,甩手再次受了汪直一拳,長劍從韓若曦體內抽出,瞬間刺穿了北棠妖的肩胛骨,而後將他甩在了山壁之上。
山壁上陡峭的岩石刺穿了他的脊背,北棠妖悶哼一聲,已經滿頭大汗,眼中帶着一抹隱忍,卻轉瞬間跌落。
“不!北棠妖!”眼見着他竟然要再次被甩到山崖下面去。
虞輓歌想也沒想,又是放出一箭,穿透北棠妖的肩頭而後釘在了山壁上。
北棠妖再次悶哼一聲,卻也因此成功貼在了山壁上,抓住了料峭的山石,沒有被甩下萬丈深淵。
汪直見此,似乎不肯善罷甘休,擰了擰脖子,雙手交握,手腕擰的咔咔作響,一雙瘋狂的眸子緊緊鎖在北棠妖的身上,似乎不死不休。
就在汪直再次打算出手的時候,北棠海已經飛身而下,攔住了他的去路。
虞輓歌看着渾身血跡的北棠妖,眼淚像是開了閘的洪水,怎樣也控制不住,顧不得旁的,直接貼着山壁就尋了北棠妖去。
益多多在一旁看的也是眉頭緊鎖,誰也沒有想到
汪直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厲害,就像是就像是一個怪物
不過他到底還是比較冷靜的,眼見着虞輓歌就這樣下去,心頭一緊,連忙讓人放了繩子下去。
“北棠妖”虞輓歌哽咽着開口,不斷像北棠妖靠近。
“我沒事多虧了你那一箭,不然怕是要摔個粉身碎骨了。”北棠妖嘴裏冒出一串血泡,卻硬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虞輓歌看着那隻穿透了他的利箭,雙手顫抖不已,只覺得心頭一陣陣翻江倒海的絞痛,壓抑的讓她彷彿難以呼吸。
“皇後娘娘,接繩子!”益多多奮力甩下一根繩子。
虞輓歌接住繩子之後,在自己身上繞了一圈,而後便放開了動作,朝北棠妖的方向過去。
待到走到他的跟前,才發現,他的臉色慘白的已經近乎於透明,嘴角的血跡更是順着下巴染紅了大片的衣襟。
虞輓歌鼻子一酸,眼中的淚水再次落了下來:“北棠妖。”
北棠妖抬起一隻手幫她擦了一把眼淚,卻把她好端端的一張臉給擦花了:“乖,不哭。”
“你混蛋!”
“嗯,我混蛋。”
虞輓歌忍着心底的痛,抬手幫他把那隻箭拔下。
看着沒入山壁足足兩尺深的箭矢,虞輓歌不禁感到心涼。
連如此堅硬的山壁,她的箭都能沒入兩尺,可是射在汪直身上,卻只是給他造成了一個不痛不癢的傷口,可想而知,此刻的汪直到底有多麼可怕。
將箭矢拔下之後,益多多將又放了些繩子,兩人平安落在地面,只是北棠妖的步子卻已經虛浮的不得了了。
兩人同時看向北棠海,此刻同汪直交戰的他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只不過他並沒有傷到汪直的打算,一直都在四處閃躲,似乎只是為了拖住他,讓他不要空出手來去擊殺北棠妖或者北棠雪。
可是饒是如此,剛剛還談笑風生的北棠海,此刻也已經滿臉嚴峻,身上的戰袍也已經被劃破出無數道口子。
北棠妖屏息運功,接過小盛子遞來的傷葯,匆匆將傷口處理了一下,將劍扔掉,換了把長刀,便沖了上去。
虞輓歌沒有攔着他,因為她明白,若是他不去幫忙,北棠海終究敵不過汪直,這裏所有的人最終都逃不過一死的下場。
虞輓歌收回目光,快步走向北棠雪和韓若曦。
此刻,素來清冷溫潤的北棠雪,臉上掛着幾道淚痕,懷中的韓若曦,殷紅的雙唇,一張一合,卻已經難以聽到她在說些什麼。
虞輓歌跪坐在一旁,看着雙眸微垂的韓若曦,鼻子一酸,眼淚再次洶湧而出。
“若曦若曦你挺住,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虞輓歌哽咽着開口。
北棠雪靜靜抱着她,看着虞輓歌的雙手捂住了她的胸口,可是那涓涓不斷的血液卻依舊任性的翻湧着,像是要透支這個年輕的少年的生命。
“公子我我好慶幸慶幸今天竟然竟然跟着你你一起來了原本我我還是有些後悔的可是如今我卻無比無比感謝老天”韓若曦斷斷續續的開口,微不可查的聲音幾乎被這戰場的廝殺所淹沒,可是北棠雪依然聽到了,虞輓歌也聽到了。
虞輓歌別過頭,似乎難以接受不久前還鮮活的生命,在這一瞬間竟然變得如此透明。
她尚且記得,出兵之前,一身戎裝的她滿眼羨慕的看着自己道:“虞姐姐,你穿上這一身勁裝可真好看,若是什麼時候若曦能有你一半好看,想必公子就會多喜歡我幾分了。”
“胡說些什麼呢?北棠雪一直都是喜歡你的,不過是他自己不曾發覺罷了,他這個人性子有些淡,只要你一直陪在他身邊,長長久久,歷經歲月,一直到白頭偕老,你終究會成為他心尖上那個無可替代的存在。”虞輓歌笑着揉了揉韓若曦的頭。
“虞姐姐”虞輓歌忽然覺得手一涼,帶着一股粘澀,低頭看去,瞧見韓若曦的一隻小手輕輕抓住了她的手指。
“嗯,我在,我在。”虞輓歌強忍着笑道。
韓若曦同樣扯出一抹荒涼的笑意,眼中是一抹無奈和複雜:
“虞姐姐看來你同我同我所說的終究終究只能成為若曦的一個願望了不過如今能夠替相公而死,我也是很開心很開心的真的很開心”
北棠雪依舊獃獃的坐在那裏,看着懷裏呼吸越來越微弱的女子,只覺得痛的已經快要麻木,彷彿有人將他的靈魂都要抽走,然後放在上磨盤上碾壓。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模樣,記得她躲在屏風後面偷看着他同西陵的帝后交談,記得她第一次同他紅鸞帳暖的樣子,記得她寬慰自己原諒自己時的豁達,也記得她第一次坐在床邊抱着他們的孩子,還記得生死那一瞬,她飛身而出,卻決絕不悔的樣子
瞧着眼皮越來越沉的韓若曦,北棠雪終於輕聲開口:“若曦啊若曦啊我這一輩子欠你的太多了從刻意接近你覬覦西齊的兵馬開始,到你為我生兒育女,再到你捨命相救我真的欠你太多了多到我不知該如何償還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讓我有機會可以償還”
一直失神的北棠雪,終於失聲痛哭起來。
虞輓歌紅着眼眶,不斷的擦着臉上的淚水。
韓若曦聽到北棠雪的話,嘴角輕輕扯出一抹笑意,輕聲道:“公子若是覺得虧欠我太多就報答在虞姐姐身上吧”
話落,韓若曦的手掉落了下去,徹底閉上了美麗的眸子。
其實,她真的捨不得這個美麗的世界,這世界上有溫暖,有快樂,有愛,有愛她的人,也有她愛的人,只是,她不得不離開了,即便她真的很不舍很不舍,可是一想到自己是為了公子而死,她便依然覺得快樂。
聽到公子說覺得虧欠我良多,那一瞬,我忽然驚慌到不知該如何是好,我真怕,我就這樣離去之後,公子會不會一輩子背着負累,難以解脫。
可是,那不是她想要的,她永遠都記得當初那個一身白衣,芝蘭玉樹,溫潤無雙的翩翩公子,他就好似踏着漫天的雲朵而來,就那樣輕易的飄進了她的心底。
她希望他可以永遠如此,做他想做的事,愛他想愛的人,不用背負仇恨,也不用背負罪責,更不必帶着愧疚狼狽的走過這一生。
他想,讓他覺得的虧欠償還在虞姐姐的身上剛好,不是因為她虛偽的大度,而是她覺得,傾盡一切為自己愛的人付出,真的是一件快樂的事。
她想,她如此,公子也會如此,何況,虞姐姐是那樣一個美好的人兒。
虞輓歌轉過頭,不敢再去看這揪心的一幕,舉目望去,遍地狼煙,烽火燎原,這原本秀麗的河山,如今卻是這樣的滿目瘡痍。
仰起頭,天空依舊湛藍如洗,遠山也依舊泛着青蔥翠綠,可是,這一道道無辜的亡魂,到底要在何處安息,那些拋灑的熱血,又能灌溉出怎樣的錦繡河山!
虞輓歌抽了抽鼻子,強忍住心底那一片空空的麻木,派遣士兵立刻將北棠雪和韓若曦的屍體帶走。
轉頭看向北棠妖和北棠海的戰局,不過片刻之間,兩人就已經狼狽不已,原本就受傷不輕的北棠妖,此刻更是滿身血跡。
可偏偏,那作惡的人,依舊是意氣風發,滿臉猙獰的笑意,帶着不可一世,稱霸天下的倨傲。
----
我猜汪直一定是變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