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意外
“測試開始。”測試組長下達了最後指令。
隨着一聲令下，測試組長按下了總指令按鈕，武田和其他研發人員開始在自己面前的屏幕中輸入各自的指令。
“基礎程序運行正常！”，“供電程序正常！”，“圖像信號程序正常！”，“對標程序正常！”操作員們時時刻刻監視着顯示器上的每一次跳動。在測試間外的大屏幕上，陸岩看着程序進度條從0開始不斷增長，不一會已經跳到了78%，每個觀看的人都一眼不眨地盯着屏幕，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陸岩的手心有些出汗，他瞟了一眼各個子程序的監視器，看到所有程序都在正常運行后稍稍放鬆了些。
不出五分鐘，主程序的進度已經上升到98%，人群中有些已經發出了成功的歡呼。就在這時，一個子程序監視器突然發出了尖叫警報聲，警報聲響徹整個測試室，武田和其他研發人員連忙站起身來到發出警報的顯示器前，就在他們分析故障原因時，又有一個監視器發出了警報，緊接着第三個、第四個，一瞬間，所有的子程序監視器都發出了警報。
“不要慌，快回到你們崗位上，核查自己的程序。”測試組長衝著武田和其他研發人員大叫道。
測試人員對自己負責的子程序進行了再次檢查，一個個又給出了“一切正常”的報告。
“通訊程序再檢查一遍，那是第一個報警的。”
“是。”
“快，給我結果，我要檢查結果！”
“一切正常，組長。”負責通訊程序的程式設計師已是滿頭大汗。
“再檢查！全部再檢查一遍！”測試組長有些不知所措地咆哮着。程序的測試失敗是經常發生的事情，特別是r74這種級別的項目，程序的測試成功率本身並不高，但現在最讓人沮喪的並不是缺少解決辦法，而是根本找不到故障的原因，所有測試人員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進行機械式檢查。而在外圍觀摩測試的人群現在更是炸開了鍋，對故障議論紛紛。
“你怎麼看？”正聚精會神盯着屏幕的陸岩被這一聲問候嚇了一跳，說話的是自己的組長傅葉。
“我也不知道，這種校準程序本身很複雜，每一個子程序也不是那麼簡單，不過報警既然是通訊程序先發出的，我想問題應該出現在那裏。”
“但是通信程序的故障一般只會造成其他程序運行的停滯，是不會引起這麼大面積的故障的。”
“也許是通訊程序給其他程序發送了錯誤的指令？也許是超過了響應時間？光看這個屏幕可什麼都看不出來，不過這次測試應該可以宣告失敗了。”
“看來你長進不少啊，測試到了這個份上應該沒有什麼再繼續下去的理由了，今天這個臉可是丟大了，我們也該回去繼續工作了，不用多久，他們的咖啡就會變得又苦又澀。”傅葉向陸岩微微一笑，示意他回去工作。
“我想再看一會，我想弄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陸岩沒有理會傅葉的命令。
“那隨你，不過你的作業可不能因為這件事而拖延喔。”說完，傅葉擠出了人群，向自己辦公室走去。
陸岩看着武田在計算機前不停地敲打，他知道武田現在一定是心急如焚，也許三個月的辛苦真的這麼白白浪費了。
“火！火！着火了！”測試室里一個程式設計師突然大叫起來，測試室一角的一套網絡設備冒出了一股濃煙，濃煙伴隨着零星的火苗四散開來。測試組長和幾個程式設計師迅速拿起測試間內的滅火器向設備櫃噴去，測試室內瞬間白霧瀰漫。噴完好幾罐滅火器，可火勢卻沒有控制住，隨着幾聲電火花清脆的炸裂聲，又有幾套設備冒出了火星，火勢迅速蔓延到測試室外，天花板中也隨即傳出了輕微的爆炸聲。一時間，濃煙順着天花板的接縫處涌了出來，噴淋系統隨即打開，一股股水流化成霧狀從天而降。圍觀人群頓時四處逃竄，叫吼聲、指揮聲、尖叫聲、腳步聲混成一團，將原本就不寬敞的區域擠得水泄不通。陸岩也身不由己地被夾在混亂的人流中，像一個漂流瓶隨波逐流。
陸想起武田還在測試室里，但此時的測試室白霧混合著濃煙，根本看不清裏面的狀況。陸岩努力地逆着人流向前衝去，向前兩步卻總又被推回了一步，他用盡全身力氣好不容易才擠到了測試室的門口。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濃烈的氣味噴薄而出，測試室內的消防噴淋早已打開，此時的測試室成了一片澤國，組長和好幾個程式設計師們都躺在了地上。
“武田！”陸岩推了推癱坐在座椅上的武田，卻絲毫沒有反應。測試室內空氣混濁，陸岩感覺自己有些發暈，一股強烈的窒息感湧進大腦，他不敢久留，背起武田一步步挪出了測試室。觀摩測試的人此時還沒有全部撤離，整個大廳桌椅傾倒在地，各種文件、辦公用品也灑落得到處都是，一片狼藉。
公司的廣播系統此時發出了警報：“請全體人員迅速撤離大樓，請全體人員迅速撤離大樓！”隨即，整棟大樓的安全警報系統紛紛響起，這表明這次事件的嚴重性已超過了公司的可控範圍。
“一個小小的火情為什麼要讓全體人員撤離？”陸岩衝著亂了方寸的人群大聲問道，但這時根本沒有人來回答自己。不用廣播指揮，所有人都向門外逃去。
測試室雖然在公司三樓，但距離大門並不太遠。陸岩背着武田從一側的消防通道艱難走到了一樓，此時一樓大廳里已擠滿了人群，陸岩沒想到自己的公司竟然會有這麼多員工，其中的絕大多數對自己來說都像是陌生的面孔，每個人的臉上看不到恐懼之外的第二種表情。公司的大門只能容納三至四個人同時通過，大量的人群聚集在了門口向外擁擠，陸岩背着武田跟在人群後面，耳邊是聲響巨大的警報聲和人群嘈雜的叫喊。陸岩看到自己同組的同事鄭夏排在自己不遠處，連忙喊道：“老鄭！”
大廳人聲鼎沸，陸岩的叫聲被無情地淹沒在了噪音之中，他一次次試圖擠到前排，可總被人潮又擊退回來。
“陸岩！陸岩！快上來！”一個類似廣播的聲音穿透陸岩的耳膜，他尋聲向上望去，只見傅葉站在三樓走廊上，手裏拿着一個擴音喇叭正朝自己呼喊，傅葉聲音急促但卻感覺不到慌張。“快到辦公室來，立刻！”傅葉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面對傅葉的呼喊，陸岩感到有點不知所措：“大家都在忙着逃命，她怎麼還不走，竟然還叫自己回去，豈不是讓自己往火海里跳？都這時候了，傅葉到底再想什麼？”
就在陸岩犯嘀咕的功夫，傅葉又通過喇叭向自己下了好幾次命令，一次比一次大聲，也一次次比一次堅定。“她會不會是在向我求救，難道她被困在上面了？”來不及多想，傅葉的命令一聲聲撞進自己的心裏，就像一刀刀深刻而且絕對。陸岩感覺自己被這命令施了魔法，他離開大隊伍，走到大門一側的牆邊，將武田坐在地上，然後回頭衝進人群擠到了鄭夏面前，抓緊鄭夏的雙臂說：“老鄭，帶我的朋友出去，他是測試組的，一定要帶他出去，我得回去一趟。”老鄭看了看坐在牆邊的武田說：“陸岩，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沒有聽到警報嗎？”
“來不及解釋了，一定要帶他出去。”陸岩來不及一一囑咐，說完就退出了人群向辦公室跑去。
看到整棟大樓的人全都儘力向外逃生，就像是哥斯拉或者異形在後面追趕，讓陸岩有種末日逃生的感覺。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了辦公室門口，看到傅葉此時正飛快地在辦公桌前敲擊着什麼。
“組長，快走！整個公司都疏散了。”
“快過來幫我，我需要一點時間。”
“現在還有什麼比逃命更重要的。”
“數據，我必須將所有數據全部備份下來，我不能讓這麼多年的努力白費。”傅葉說這句話時冷靜得讓陸岩感到有些害怕。
“所有的數據應該都會自動備份在公司伺服器上，沒必要再自己備份了。”
“你覺得公司的伺服器還值得信任嗎？你在這裏和我狡辯，不如趕快幫我備份數據，這是我這個組長的命令！”
陸岩從未發現傅葉竟會是個這麼偏執的人，雖然現在是逃生的關頭，但傅葉畢竟也是自己打心眼裏佩服和尊敬的人，對於傅葉的話自己從來都會真心傾聽。他知道再辯下去也是徒勞，走到自己的電腦面前開始全力備份數據。
大樓的警報聲還在持續作響，原本人聲鼎沸的大廳開始漸漸安靜下來，遠處似乎傳來了消防車和救護車的聲音，陸岩看着眼前備份的進度條一點點地緩慢增長，額頭上不自覺地滲出了汗珠，他努力想讓自己鎮靜下來，轉過頭對傅葉說：“組長，你怎麼從來沒告訴過我程式設計師是個這麼危險的職業。”
“你還有時間說笑？要知道你的小命現在可還是穩穩噹噹的，有什麼可怕的？”說完傅葉又換了一口嚴肅的語氣：“進度怎麼樣，還有多久？”
“不到一分鐘。”
陸岩剛說完沒多久，進度條終於走到了頭，屏幕上出現了“databacking-uphasbeensuccessfullypleted”的字樣。
恰巧，傅葉那邊也剛剛結束：“陸岩，這是你兩年來完成得最出色的一次任務，我們現在可以撤離了。”
陸岩把備份好的數據硬盤扔給了傅葉，與傅葉一起衝出了辦公室大門。此時大廳里只剩下不到30個人，整棟大樓的噴淋幾乎全部都已打開，大廳就像是個植物園，水汽霧氣四處瀰漫。就在陸岩和傅葉衝下樓梯時，樓梯突然發生了劇烈的晃動：“天吶，難道地震了？”
“抓緊了，趕快衝出去！”此時的傅葉完全不像個女孩子，就像經過專業訓練一樣抓住樓梯扶手穩健地向下飛奔。整棟大樓晃動的頻率越來越高，陸岩也有些舉步維艱。天花板上的金屬板有些已經開始向下掉落，樓道內的燈忽明忽暗，讓陸岩有種置身電影中的感覺，陸岩越過地面上一個個障礙物，小心翼翼地防止自己被掉落的建築材料所擊中。他拚命向前奔跑，一張電腦椅突然從敞開的一側辦公室里沖了出來，猝不及防地撞擊到了自己的膝關節，陸岩感到一陣撕裂的疼痛，右腿瞬間失去了知覺，他要緊牙關，扶着牆面勉強繼續向前走去。在進入公司的近兩年時間裏，陸岩曾為自己可能在工作中遇到的各種困難列過一個長長的清單：加班累死、被上司痛罵、被食堂的菜下毒、被同事暗算，甚至包括被女同事的暗戀所困擾，但他從來沒想過會在公司里遇到現在這樣驚心動魄的場面，今天如果不能成為孤膽英雄，那隻能成為一把無名炮灰。
陸岩拖着一條傷腿繼續向前挪動，頭頂的天花板里迸發出電火花的聲音，時不時還有火星從天花板里掉落下來。就在此時，陸岩感覺自己全身一陣酥麻，四肢像被麻繩緊緊捆住，大腦瞬間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