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周漸梅晚歸

33.周漸梅晚歸

周寒被人叫醒的時候天還沒亮。

他昨日夜裏一路亂走出來,也沒存心記着路。走的累了,便拐進路邊一家酒鋪,讓人溫了二斤酒幾碟小菜。時候晚了,酒鋪子裏就他一個人,櫃枱上一盞昏黃的油燈,照着他孤零零的坐在窗下,對月自斟自飲。

酒鋪子地方不大,當壚的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伯,還有個跑腿打雜的小夥計。老伯親自端來兩碟小菜,笑着問道:

“這位公子是外地人?”

周寒點頭:

“老伯眼力不錯。”

老伯笑着絮叨:

“明天是仲秋啦。是不是回不去家鄉,一個人在這喝悶酒?”

周寒笑而不語,低頭將酒杯滿上,端到嘴邊,慢慢仰頭喝乾。不知不覺的,罈子裏二斤酒便下去了一半多。

他酒量一向還不錯,平時二斤酒下肚並看不出什麼。今日不知是喝得太急,還是白天太疲憊,喝着喝着,竟靠在椅背上稀里糊塗就睡過去了。

等那位老伯把他從朦朧中推醒,外頭天色已是一片漆黑,連半點星光也無。

老伯把他推醒了,又體貼的端來一杯溫水:

“對不住了公子,我那夥計早睡了。我等你到現在也不起來,年紀大了熬不起了,只好把你叫起來了。小店也該打烊了,不能再留你了。”

周寒道了聲對不住,喝了幾口水:

“老伯,什麼時辰了?”

老伯笑着:

“過會就該聽到雞鳴了。公子你要睡,還是回住處睡得舒服些。在這椅子上歪着,明兒一準要肩膀酸疼了。”

周寒點頭“嗯”了一聲,道了聲謝,搖搖晃晃起來身就要往外走。

老伯在一邊笑着提醒:

“公子,酒菜一共四錢銀子。”

周寒腳步頓住,面色一僵。

他伸手摸了摸腰上荷包,尷尬的對老伯笑笑:

“老伯……我昨晚出來的急,忘了帶銀子了。這裏……可否賒賬?”

“這位公子,看你也不像是會賴賬的人。要是認識你,這點酒錢也就罷了,”老伯搖着頭,“我從來沒有見過你,你叫我到時候上哪去跟你討這酒錢?”

周寒臉色愈加尷尬,又摸了摸荷包,陪着笑臉:

“老伯,我是城西周記糧鋪的人,家就在這裏往東三兩條街的地方,斷不會賴了你的酒錢的。”

“看公子你的樣子,確實不像為了這點酒錢就騙人的。”老伯猶豫了下,“要麼您看看,身上有什麼隨身的,先押在我這裏?等天亮了拿錢來贖也好。您別嫌我計較,體諒下我們小本買賣吧,實在賠不起啊。”

周寒猶豫了片刻,伸手從荷包里摸出一塊玉佩。

鋪子裏燈光昏暗,老伯眯着眼看了看他手裏的玉佩,也看不出成色好壞。只是這麼寶貝的裝在荷包里,貼身系在腰上,想必應該是值點錢的東西。他點點頭,剛想答應,誰知周寒卻把玉佩又塞回了荷包:

“這個……我實在不方便押在您這。”

老伯看看他臉色,苦笑一聲,擺擺手:

“算了算了,你走吧。一點酒錢罷了,今日仲秋,就當我請客了。”

他這樣說,周寒愈加尷尬起來:

“不如這樣,我在這裏等着,勞動您打發夥計去善德街上的周府去找周小海,叫他拿了銀子來找我——外頭天色晚了,也不會叫你白跑了這趟,到時一定重謝您。”

四錢銀子於這家小店,終究不算小數。老伯想了想,便去後頭喊起了小夥計,打發了出去。

不過兩刻鐘功夫,小海便急匆匆進了酒鋪:

“少爺!”

跑到周寒跟前上下看看沒什麼事,才轉頭到櫃前,遞上一個銀錁子陪着笑:

“掌柜,這是酒錢。我們少爺出門向來沒有帶錢的習慣,今兒給你添了麻煩了!”

兩人結了賬出來酒鋪,小海小心着扶了周寒上馬車,走起來才笑道:

“幸虧您這不是頭一回出門不帶銀子被人扣住了。剛才酒鋪里那小子長的橫鼻子豎眼的,看着也忒不面善了,忍不住叫人往壞處想。少爺,您往後出門可別再忘了帶着我了,您想想看,沒我跟着,您十回有八回忘了帶銀子出門。”

周寒折騰了大半夜,早已累急了,這會半闔着眼,倚在馬車裏也不做聲。到了周府門前,馬車停下,周管家等人早已在門前等着,見到周寒下了馬車先鬆了口氣:

“可回來了——人沒事就好。”

“我這麼大了,能出什麼事?”周寒笑對着周管家,“周二叔,你還總拿我當小時候呢。”

說著便往院裏走。周管家跟在周寒後頭絮絮叨叨:

“少爺快去後院跟少夫人說一聲——少夫人這會恐怕急壞了。”

周寒聽到這裏,腳步頓了頓:

“少夫人知道我出去的事了?”

“剛才找不着你的人,我叫人去問了一聲——長壽出來說,少夫人一聽說你一個人出去了可急壞了,讓我們快着找呢。”周管家說著,笑了笑,“少爺,我看少夫人的性格,不是個計較的,有什麼事說開了就好了,兩個人可千萬不要置氣。有時候啊,兩人置起氣來,置着置着就擰了,傷感情——我年紀大了嘮叨慣了,少爺你可別嫌我人老話多。”

周寒垂眼聽着,聽到這裏笑笑:

“怎麼會?我現在覺得你這話再有道理不過了。要不是一直跟自己置氣,如今我也不會落到這步境地了。忙了一宿,你快回去歇着吧,我——去後院看看。”

自從周寒囑咐了,後院裏到了晚上也是三步一燭,五步一燈。此時天剛蒙蒙亮,一片混沌,燭火尚未熄滅。他順着磚石路繞過小花園,還沒到正房前頭,就見長壽靠在小花園入口處的樹下頭打瞌睡。

他遲疑一下,走過去:

“長壽?”

長壽給嚇了一跳,“霍”地抬起頭:

“啊喲!”

“你怎麼在這裏?”周寒打量着她神色,“怎麼不在屋裏陪着你家小姐?”

長壽沒料到周寒回來,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姑爺……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她……”

周寒第一個反應是方青梅又跑走了。

昨晚兩人鬧了那一場,她那麼生氣,怎麼可能乖乖的在家生氣?看眼下長壽的反應,八成又是跑了!

周寒頓時頭疼欲裂。昨晚他也在氣頭上,竟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上前一步,聲色俱厲盯着長壽:

“方青梅她,是不是又跑出去了?”

長壽看這位姑爺向來和顏悅色,就算不和顏悅色也是一副冷漠的樣子,還沒見過他這樣聲色俱厲的模樣,一時嚇得呆了:

“沒!小姐沒跑——她,她喝多了——就在花園的涼亭里呢……”

周寒一聽,便快步往花園裏去。

沿着小路走沒幾步就聞到淡淡的酒氣,再往裏走便看到方青梅身上披着披風,趴在涼亭下的石桌上睡的不省人事——也可能是醉的不省人事,長壽還算心細,給她在石桌上墊了個軟墊。

酒罈子酒壺和酒杯早就都長壽給收走了,周寒也看不出喝了多少,回頭問道:

“她這是喝了多少?”

“喝了……差不多小半罈子吧。少也有一二斤吧……”

周寒蹙眉看着趴在亭子裏的方青梅:

“怎麼就趴在這裏這樣睡了?”

六月里病了一場,當時老王大夫就說那場病傷了底子,若是此時再病一場,不知又得折騰多久。

長壽囁嚅道:

“我也想把小姐扶到屋裏,只是實在拖不動她……她喝成這幅樣子,我也不好找人來幫忙。”

周寒彎腰去推方青梅:

“方青梅,起來了。”

推了兩推,毫無動靜。周寒嘆口氣,回頭看長壽:

“過來幫把手。”

兩人七手八腳把方青梅扶起來,周寒彎腰打橫將人抱起來往正屋走。將人在房中安頓好了,周寒囑咐長壽:

“好好看着她。醒了弄些醒酒的清湯。”

長壽雞啄米一樣點着頭。

周寒邁步出了房門,又轉過頭,壓低了聲道:

“等她醒了,你跟她說一聲,但凡有一點別的法子……我也不會叫陳鳳章去娶韓家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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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總被無情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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