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方青梅一氣周寒

13.方青梅一氣周寒

周寒沉着臉一聲不吭,掌柜見他們確實認識,又見周寒臉色不好,端着燭台看看二人,自覺的打個哈哈:

“既然二位認識,那就慢聊着,我先下去了。”

周寒卻轉過身,衝著樓下囑咐一聲:

“小莫,你跟掌柜的借個蓑衣,這就趕回揚州城去報個平安。”

可憐的小莫應一聲,看看小海,苦兮兮的便冒雨又出去了。

方青梅自顧自進了屋,摸着火摺子點着了蠟燭,回頭看看還站在門口的周寒:

“怎麼站在門口,快進來坐吧。”

周寒衣服顏色淺,看不出來,等他進屋,方青梅才發現剛才他站着的地方積了好大一灘水,走過的地方,也是一路滴滴答答一條水痕。

她驚訝的不知說什麼好,隨即出門朝樓下喊一聲:

“掌柜,乾淨的衣裳有沒有?請送一套上來吧。”

回房看到周寒蒼白夾雜鐵青的臉色,緊皺的眉頭,方青梅忽然才意識到自己可能闖了禍,頓時不像剛才那樣自然,遲疑道:

“外頭雨這麼大,你,你……”

他竟然就這麼淋着雨一路追過來了?想起他的腿傷,不由得又問道:

“周漸梅,你——你是怎麼追到這裏來的?”

“我長着嘴,可以打聽。”

“我的意思是,你——是怎麼來的?”

他舊傷未愈,恐怕不能騎馬,大半夜又狂風驟雨,也不可能是坐轎吧?應該是小海小莫趕着馬車來的——可是如果趕着馬車,怎麼又能從頭到腳被雨澆成這樣,像只落湯雞一樣?

只聽周寒慢慢說道:

“騎馬來的。”

方青梅倒抽一口氣:

“那,那你的傷……”

“死不了。”

周寒臉上散發寒氣,說話更是噎死人。

看樣子,是氣得狠了。

方青梅不由得腹誹,這周二公子周漸梅,看起來斯文,對自己也真夠狠的。屁股前幾天都被親爹打開了花,才這幾天的時間,竟騎馬趕了幾十里路。

兩人正僵着,掌柜敲門進來,將一套衣裳擱在桌上,陪笑道:

“六七月里雨水多,正巧了店裏備了幾套乾淨衣裳給客人替換的。料子次了些,卻是新的,這位公子將就換下來吧。”

說完看看二人臉色,一看兩人沒一個接話的,這氣氛不對,隨即陪着笑便出去,還小心翼翼為二人把門掩上。

周寒仍冷臉坐着。

方青梅坐立不安的,最後還是低聲道:

“你還是先換下乾衣服……看看傷口吧。”

周寒狹長的眸子挑着,抬頭看她一眼,那目光涼颼颼的——外頭嘩嘩下着雨,他眼裏卻像在下刀子:

“方姑娘還能想到我這點小傷,真叫我感激涕零。”

“你,”方青梅頭一次聽到周寒用這種口氣說話,句句帶刺,有些不知所措,“你很生氣啊?”

“問得好。看我這樣的表情,”周寒盯着她,蒼白的臉上,漆黑眸中閃爍毫不掩飾的怒火,“就算是瞎子都該看出我在生氣吧?”

“你,你有什麼好生氣的?我不是都寫了信說明白了嗎?”

“方青梅,你覺得我從過午到半夜,冒雨跑馬跑了三四個時辰找人,不該有什麼氣可生嗎?”

“就算要找人,你也不必親自來啊,明知道自己身上傷沒好……真要找我,讓小海小莫來就好了——”

“是啊,我確實不該來,這暴雨天我倒真不如在家等着,冷眼看你自尋死路就好了!”周寒冷笑一聲,扶着桌沿緩緩站起身來,俯視着方青梅,提高原本徐緩的聲音,“揚州到京城千餘里路,你若長了腦子,怎會想到一個人騎馬趕回去?還是個姑娘家!”

一句話激出方青梅的火來:

“姑娘家!姑娘家怎麼了?我不光會騎馬,還會射箭,還會功夫呢!身上帶有地圖也懂得看,騎馬回京城有什麼好怕的?”

“你不光能騎馬回京,還能駕鶴上天呢。”周寒涼涼諷笑道,“這一路上土匪窩就有七八十來處,不知你想挑哪一個山寨做壓寨夫人?不如我先派人提前去知會一聲,叫他們貼好喜字,準備迎娶你上山壓寨!”

“你!”方青梅一下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你少看不起女子!別以為我是尋常弱女子,拳腳功夫我也是有的!總比你這文弱書生強!”

周寒不吭聲,眼神灼灼定定看着她,忽的伸出兩手一個小擒拿,一掰一扭,便將方青梅反剪雙手:

“好一個方大俠客,方大高手!你試試看,要是能掙脫我這文弱書生,就隨你去哪!上天入地我也懶得管你!”

方青梅出其不意被他得手,先是嚇了一跳,隨即開始左右掙扎,無奈就是掙不脫;周寒看上去文弱,手勁不小,兩手冰涼,卻像鉗子似的,捏着她兩隻手腕就是不鬆脫。方青梅也不是省油的燈,一下急了眼,抬腳往後猛地一踢,正踢中周寒左膝蓋。

這一腳踢得又狠又准,方青梅踢出去才想到周寒腿有殘疾,心裏先後悔了,自己都忍不住在心裏替他哎喲一聲。誰知周寒果真是個狠角色,只悶哼一聲歪了歪身子,兩手卻仍緊緊的捆着她手腕,冷笑道:

“怎樣,連我這個文弱書生制服你都易如反掌,你還想一個人北上?就算不願意呆在周家,也不該將自己置於這樣的險境!陳家如此力保你,若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最急的難道不是京中的陳大人與陳夫人?你這樣頭腦一熱的跑回去,就算順利抵達京城,又能幫上什麼忙?最多不過給陳家添些麻煩罷了!到時候若一起被刑部收押,你知不知道牢獄裏的姑娘是怎麼被獄卒欺負的?你是要陳大人陳夫人和陳鳳章一齊,眼睜睜看着你被下九流的卑鄙小人玷辱?!”

三言兩語,說得方青梅啞口無言。

房裏一時沒有動靜,只有燭光顫顫巍巍,外頭雨點敲擊窗欞,噼噼啪啪。許久見方青梅不做聲,周寒怒氣也漸漸平息了,覺察自己仍鉗制方青梅的手腕,不着痕迹鬆了手。

方青梅轉動自己染上涼意的手腕,轉過身看看周寒,垂眸道:

“……你身上還濕着,先把衣裳換了吧。”

說完默默出了門,將門關上。

周寒嘆息一聲,手扶住桌子,撐住疼的快站不住的左腿。

他這一番聲色俱厲,怕是又說得得方青梅有些難堪了吧?

從二人定下親事以後,他就總沉不住氣,幾個月來鬧的亂子發的脾氣,比這輩子加起來都多了,難怪大哥每次見着他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只是這位方青梅大小姐,實在是樁樁件件都不讓人省心。

他默默的將身上濕透的衣裳除下,靠在桌邊,將客棧掌柜拿來的布衣換上。衣裳料子略粗糙了些,卻比身上濕透的清爽舒服了太多。剛換完衣裳,便聽到遲疑的敲門聲,方青梅在外頭小聲的問着:

“……周漸梅,你,你換好衣裳了吧?”

那聲調吞吞吐吐,一聽就是心虛的意思。

周寒撐着桌子起身,緩步走到門口,打開門。

方青梅一手拿着一條布子,一手端着大碗,看他一眼,飛快又把目光移開,走到桌前放下碗:

“掌柜剛煮的薑湯……你趁熱先喝了吧。”

說完又遞給他布子:

“我跟掌柜要了條幹布,給你。你,你把頭髮也擦擦乾吧。”

周寒頭髮濕透,到現在還在滴着水,接過干布也不吭聲,坐在桌前解開自己濕透的髮髻草草擦了一遍,又隨手綰起來,便見方青梅端着薑湯殷勤遞上來:

“……快喝吧。”

周寒無語的接過薑湯,剛喝一口,就聽方青梅垂着臉,小聲道:

“周漸梅,我仔細想過了,方才你說的話都對。今天的事是我做的錯了,不該衝動的一個人偷跑出來,連累你們冒雨來找我,而且你腿傷都還沒好……”

周寒有些詫異的抬眼看她。

卻正巧對上她抬着眼睫偷看的目光,帶着些愧疚委屈,對上他的目光旋即心虛尷尬的撇向一旁。

看到這情景,周漸梅一下子就心軟了。

他知道方青梅雖然看起來隨和開朗,但天性倔強又有些傲氣。今天這事,仔細說起來,也不能全怪她——不過就是因為太擔心家裏人,身邊又沒有一個值得依靠可以商量的人,否則怎麼會做到這一步?

只是有些想不到,在他對她發了這麼一通脾氣之後,方青梅這麼倔強的性格,會這麼乖巧誠懇的對他低頭認錯。

周漸梅不忍再冷臉,嘆道:

“我知道陳家出事,你心中很是牽挂,難免心急如焚。只是你不該不顧着自己的安危,這麼輕率就跑出來。你為他們擔心,難道——我們大家就不會為你擔心嗎?”

方青梅垂着臉,聲音聽上去十分難過:

“我確實很為父母親擔心……這兩天晚上一閉眼,就夢到父母親和陳鳳章在大牢裏受折磨摧殘,我卻幫不上半分忙,還每天在周家過着這麼安逸的日子……一想到這些,我就連覺都睡不安穩。”

周寒聽她說完,慢慢的一口一口喝着薑湯,等全部喝完放下碗,手揉着仍疼痛的左膝,已經做好了決定:

“今晚先在這裏歇一晚。明日回揚州跟家裏說一聲,收拾行李,我陪你去京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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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總被無情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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