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75章
?“沒、沒什麼。”紀小甌心虛地鑽進車裏,支支吾吾道。
她不知道該如何對雷恩解釋,更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是自己買這種東西。
左側口袋裏d字母開頭的小盒子像一塊燙手山芋,燙得她整個耳根都紅紅的。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別人的男朋友都會提前做好準備,只有她的“男朋友”連避孕的概念都沒有。
按照雷恩求歡的頻率,如果再不做出點防備措施,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懷孕的。
可是她還不想這麼早生孩子啊……
紀小甌心裏很糾結。
幸好雷恩沒有多問,大概已經對人類世界的東西見怪不怪,視線移向了別處,尾巴迫不及待地從後面伸出來,掃過車窗,散漫地垂到地面。
隱藏了一天,終於有露面的機會。
紀小甌本來打算直接回家,扭頭看見雷恩的尾巴,才想起自己回來好幾天了,還沒有把滾滾接回來。
趕緊又調轉車頭,朝着朋友家開去。
朋友把滾滾照顧得很好,兩個月不見,滾滾比紀小甌離開的時候還圓了一些。
滾滾早就忘記紀小甌拋棄它的事實,一上車便“喵嗚”朝着她熱情地撲過來。
可惜還沒撲到跟前,就被一隻手臂從半空截住了。
雷恩獸爪提着滾滾的後頸,把它提到面前,目光冷漠地打量它一遍,詢問道:“這隻蠢貓是誰?”
滾滾掛在半空“喵嗚喵嗚”地撲騰,試圖逃脫他的掌心。
“它叫滾滾,是我養的寵物。”紀小甌想把滾滾從他手裏解救出來,想了想,補充一句,“它一點也不蠢,它很聰明的。”
“雄性?”雷恩舔了舔唇,低着聲音。
紀小甌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一頓,點頭。
接着,就見雷恩打開窗戶,揚手打算把滾滾直接從窗戶里扔出去。
“雷恩!”紀小甌趕緊把車停在路邊,心驚膽戰地阻止道:“滾滾只是一隻貓,就算它是雄性,也是一隻什麼都不知道的動物,你不要這樣對待它……”一邊說,一邊把滾滾從他手裏搶過來。
“我也是動物,”雷恩看着她,表情與她的着急截然相反,提醒:“一隻豹族。”
“可是你能夠變成人……”紀小甌下意識解釋,說到一半,突然怔了怔,似乎有些明白雷恩在意什麼。
她把滾滾放到後面座位上,烏黝黝的眼睛望着他,“而且,你和滾滾不一樣。”
雷恩目光定定,“哪裏不一樣?”
“滾滾是我養的寵物,”紀小甌抿了抿唇,似乎在醞釀下面的話,有點羞赧,“你是我喜歡的人……”
少女臉頰洇出一層紅暈,像乾燥沙漠裏突然飄落的雨絲,瞬間滋潤了他乾涸的心。
雷恩握着她的腰肢抱到腿上,吻住她的嘴角,嗓音沉沉地逼問:“有多喜歡?”
紀小甌偏頭,被他親得痒痒的,不好意思回答:“不告訴你。”
雷恩一口含住她的唇瓣,絞入她的口中,找到她溫軟的小舌頭用力咬了一口。
紀小甌嗚嚶一聲,伸手推他,卻被他更加用力地親了一頓。
過了許久,雷恩終於放開她,啞着嗓音又問一次:“嗯?告訴我,有多喜歡。”
紀小甌被他親的暈乎乎的,臉頰貼着他的胸膛,無意識地道:“特別喜歡……”
“比起那隻蠢貓?”
紀小甌紅着臉埋進他的胸口,嘟囔:“不一樣。”
雷恩抬眉,等着這小傢伙說出哪裏不一樣。
紀小甌抱怨道:“你是我男朋友,不能和寵物比。”
雷恩眉峰低壓,對這個稱呼實在滿意不起來,高興就在一起,不高興就分開,這算哪門子喜歡?“你們人類對自己的配偶,除了這個沒有別的稱呼?”
紀小甌頓了頓,“有的。”
“什麼?”
紀小甌想到什麼,耳根迅速漫上一層粉紅,張了張口,始終叫不出那個稱呼。
“以後再告訴你。”她耍賴說。
“……”
……
在紀小甌的努力調和下,雷恩終於不再提要把滾滾扔出去的事。
不過兩隻貓科動物住在同一屋檐下,也不會多太平就是。
不知是不是雷恩差點把它扔掉的緣故,滾滾似乎很怕雷恩。
以往滾滾回到家裏,都會第一時間霸佔在沙發,今天卻遠遠地躲在一旁,不敢靠近,弓着身子沖沙發上的雷恩“喵嗚喵嗚”叫,一副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樣。
紀小甌有些不忍心看下去,自己洗完澡之後,就抱着滾滾也洗了個澡,準備讓它早點睡覺,免得受雷恩的欺負。
只是剛給它洗完澡,紀小甌轉身去拿吹風機的功夫,一回頭就看到它被趕到了陽台。
滾滾身上毛髮濕漉漉地滴着水,睜着琥珀色的大眼睛,站在陽台上瑟瑟發抖。
紀小甌:“……”
紀小甌看向一旁坐着的雷恩,有點頭疼,“雷恩,是不是你把它趕到那裏的?”
雷恩疊起一條腿,支着下巴,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紀小甌無奈,只好對着陽台的貓招了招手,“滾滾,過來,我給你吹乾身子。”
滾滾“喵嗚”叫了一聲,朝紀小甌走來。
只不過剛邁開一步,一道冷冷的眼神就從旁邊掃過來,嚇得它立即後退,再次躲進了陽台。
紀小甌抗議道:“雷恩,你不要嚇滾滾,它膽子很小的。”
雷恩終於抬頭,藍色瞳仁靜靜地盯着她,“為什麼幫它洗澡?”
紀小甌愣了愣,“因為它不會……”
“你沒有幫我洗過。”雷恩面色不改,聲音聽起來甚至有些冷靜,“我也不會。”
紀小甌:“……”
早在雷恩來的第一天,紀小甌就已經教過他如何使用這裏馬桶和淋浴噴頭了。
他明明學的很快,根本不用她教第二遍。
可是現在一本正經說“不會”的樣子,連紀小甌都差點相信了。
於是,為了體現“公平”,幫小貓洗完澡后,紀小甌還要再幫一頭大貓洗澡。
只不過浴室氤氳,水霧繚繞,洗着洗着就容易出事。
紀小甌被雷恩從浴室抱出來時,剛換好的睡衣全部濕透,緊緊貼着她的輪廓,像剛剛被人採擷而下,柔嫩多汁的水蜜桃子。
雷恩將她放到床上,俯身便壓了下去,重新堵住她的小嘴。
就在雷恩準備進入的時候,紀小甌忽然想起什麼,扭頭急急道:“雷恩,等、等一下。”
她從雷恩身下鑽出,拉開床頭櫃拿出白天買的東西,紅着臉道:“先戴上這個……”
雷恩皺眉,看着面前的東西,“什麼?”
“你先戴上……”
過了一會,雷恩的聲音:“怎麼戴?”
……
雷恩有些不耐煩,“太緊。”
“戴不上。”
“你們人類交|配喜歡戴這東西?”
……
……
*
第二天紀小甌去學校領書,順便辦理退宿手續的時候,腿軟得差點開不了車。
最後昨晚那盒安全套沒有派上任何用場,被雷恩揮手扔進了牆角的垃圾桶里。
雷恩得知安全套的用處以後,把紀小甌狠狠折騰了一頓。
無論紀小甌怎麼解釋“不是不想生他的後代”,而是“不想那麼早生”都沒用。
後來紀小甌哭得太厲害,枕頭都被她的眼淚濕透了,雷恩才舔着她的眼淚放過她。
以至於紀小甌一早起床眼睛就紅紅腫腫的,拿冰塊敷了好長時間才消下去。
路上,由於腿心酸軟,紀小甌好幾次把油門當做了剎車,險些引發交通事故。
在第三次踩錯以後,雷恩終於看不下去了,好心問道:“需要我幫忙么?”
紀小甌詫異地看他,“你會開車?”
雷恩抬起眉梢,“不是什麼難事。”他看着她開過很多次,基本已經熟練於心。
紀小甌微微吃驚,當初她學了三個月才學會的,雷恩怎麼可能幾天就學會了?
即便如此,紀小甌也不敢把方向盤交給他。
且不說雷恩沒有駕駛證,要是被查到了,他連身份證都沒有……後果不堪設想。
紀小甌寧願這麼磕磕絆絆地前往學校,也不希望雷恩有任何危險。
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上午11點。
紀小甌把車停在外面,讓雷恩坐在車裏等她。
領書的人比紀小甌想像中的多,再加上她又去的晚,排隊足足排了一個小時。
拿到書後,紀小甌抓緊時間回宿舍辦了退宿手續。
他們學校不強行要求學生住宿,所以紀小甌辦得還算順利。
辦完一切,紀小甌正要朝校門口走,正巧室友從樓上下來,熱情地叫住了她。
室友和紀小甌並肩走在路上,得知紀小甌的事情后,一路上都在問:“小甌,你為什麼要請那麼長的假啊?你這學期都不來了嗎,你要去哪裏?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麼事?”
紀小甌全部搖頭,卻又不能告訴她真相,只說:“不是的,我有點別的事情。”
接連問了幾個問題后,室友終於接受現實,哀嘆一聲,緊緊抱住紀小甌的腰,“以後沒有你,誰叫我起床,誰幫我佔座位,誰給我打飯呀……”
紀小甌輕笑,說出另外兩個室友的名字,“不是還有她們嗎?”
“那兩個懶柿子,起的還沒有我早,指望她們還不如指望太陽從西邊升起呢……”
……
兩個女孩一路說說笑笑,來到學校門口時,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吵鬧。
兩人抬頭看去,就見學校門口的學生紛紛大驚失色,朝着校內躲避。
原來那裏站着一條大型野狗,齜着牙齒,吵鬧聲就是從它嘴裏發出的。
那條狗是學校附近出了名的惡犬,兇悍得很,平時學生看見它都巴不得躲着走。
今天不知怎麼了,野狗突然跑到學校門口來,對着一個人狂吠不止。
它對面的人穿着黑色大衣,長腿支着地面,倚着車門,眉宇冷淡,面無表情。
似乎在等人,藍色的眸子微微轉動,有些百無聊賴。
那條野狗在他面前叫得那麼大聲,他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直到野狗咧着牙齒朝他衝過去時,他才抬起長腿,一腳踩在那條狗的腦袋上。
野狗生生被抵在原地,扒拉着前爪動彈不得。
“汪、汪汪——”
男人終於把視線定在它身上,發出一聲極低的,不可抗拒的威脅:“滾。”
野狗被他的眼神震懾在原地,連狂吠聲都止住了,緊接着,收起兇狠的眼神,夾着尾巴低低的“汪嗚”了一聲。
男人沉了沉眼眸,就聽那隻惡犬的聲音更低,後腿幾步,轉身灰溜溜地逃跑了。
——與剛才凶神惡煞的模樣判若兩狗。
……
紀小甌的室友拽着紀小甌的胳膊,不淡定了,“小甌,你快看那個男人……”
紀小甌自然把剛才的一幕看在眼裏,不過她想的卻和室友不同。
突然跑出的豹子,發瘋的野狗……雷恩來到這個世界,那些動物難道都有感應么?
室友的聲音仍在繼續,“啊啊啊他朝我們這邊看來了……”
不止是紀小甌的室友,周圍好幾名女生也不太淡定。
雷恩身上自帶一種氣場,即便穿着最普通的大衣,也掩藏不住身體裏的獸性。
像精壯的外表下藏着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隨時都能咬斷人的脖子。
偏偏這種危險的氣場,最能吸引雌性的注意。
紀小甌笑着,正準備朝他走過去,側面忽然迎過來一個男孩,懷裏抱着籃球,一副剛剛從運動場下來的模樣,停在紀小甌跟前,特別直接道:“學姐,你要去哪?我幫你拿書吧。”
紀小甌後退一步,並不認識對方,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拿……”
“這麼多書,學姐拿着不累么?”男生很熱情,想從紀小甌懷裏把書接過去,“這種力氣活還是讓男生來做吧。”
室友自動自覺地退到一旁看熱鬧。
每次和紀小甌一起出門,總能碰見一兩個上來搭訕的男生,這並不稀奇。
只不過這次的男生特別難纏,紀小甌連說了好幾個“不用”,對方還是不肯離開。
“學姐要去哪裏?正好我的車在外面停着,不如我送你一程吧?”男生問道。
紀小甌正想使出殺手鐧“我的男朋友在外面等我”,門口的男人就邁開步伐,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男生一邊堅持幫紀小甌拿書,一邊問:“學姐,你的手機號碼可以留一下嗎?方便的話,我想聯繫你……”
“抱歉,不方便。”低沉冷淡的拒絕在頭頂響起,雷恩一手握住男生的手臂,一手將紀小甌的書接了過去,幽邃的瞳仁掃過去,彷彿冬天颳起的一場凜冽寒風,不帶一絲溫度,“離她遠點,否則我饒不了你。”
男生手臂被捏的生疼,驚訝地問:“你是誰?”
“她的配偶。”扔下這句話,雷恩就握着紀小甌的手朝學校外面走去。
紀小甌快步跟在雷恩身後,直到走出校門,才想起回頭朝室友揮手告別。
坐到車上,雷恩的臉色仍舊不大好,眉毛深蹙,“那名蠢貨是誰?”
紀小甌老老實實地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根本不認識他。”
雷恩舔了舔牙齒,對這個說辭不太相信的樣子,“不認識卻攔住你?”
紀小甌點頭,正兒八經道:“嗯,人類雄性經常喜歡攔住陌生雌性說話。”
“是么,”雷恩支着下巴,目光淡淡地朝紀小甌看來,“這麼說,經常有人攔住你說話?”
紀小甌:“……”
……
紀小甌給自己挖了一個坑,好不容易才從坑裏繞出來,就收到了室友的短訊。
室友在那邊震驚地感嘆:“小甌,你男朋友好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紀小甌幾乎能夠想像她大驚小怪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扭頭看向身側的獸人。
面無表情,眉骨深邃,嘴唇向下抿着,隨意地疊起長腿,神情仍舊有點不悅。
紀小甌彎了彎眼睛,低頭回復了一個笑臉。
嗯,她心想,是挺帥的。
*
從t大開車回到s市,紀小甌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附近的一家超市。
家裏的食材不多,滾滾的貓糧也快吃完了,還有一些零碎的家用品需要添置。
紀小甌和雷恩走進商場,這時候正是下班高峰期,商場裏人很多,熙熙攘攘,你來我往的,走都走不動。
幸好紀小甌不趕時間,推着車子慢吞吞地跟在雷恩身旁,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這種新奇的體驗還是頭一回,以前紀小甌和雷恩相處,不是狩獵就是被狩獵。
從未想過他們還會有手牽手逛超市的一天。
紀小甌一邊走一邊把想買的東西從貨架上拿下來,塞進購物車裏,一不留神,一輛購物車穿過人群朝她的方向衝來。
等她注意到時已經晚了,眼看就要被購物車撞上,一雙手臂從後面抱住她的腰,把她從地上提起,轉了個方向。
只聽“砰”地一聲,購物車直直地撞到後面的貨架,貨架上的東西散落一地。
一個母親領着一個小孩從對面跑來,朝着紀小甌和雷恩不斷地道歉。
紀小甌也不好說什麼,而且她和雷恩都沒什麼事,就微微一笑表示“沒關係”。
只不過這樣一來就沒有了逛超市的心情,紀小甌和雷恩給滾滾買完貓糧,又買了一雙適合雷恩的拖鞋和牙刷毛巾等洗漱用品,就推着購物車去收銀台準備結賬。
收銀台的人很多,紀小甌挑了一個比較短的隊伍排着。
輪到他們的時候,收銀員結好賬,禮貌性地一問:“請問您還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紀小甌正準備說“沒有了,謝謝”,就聽旁邊雷恩低着嗓音,古井無波地問:“有大的么?”
紀小甌:???
紀小甌循聲看去,目光赫然對上貨架上一排排整齊擺列的安全套。
不等她反應過來,收銀員便面色如常地點頭,“有的,您稍等一下。”
然後從中拿了幾盒,細心地向雷恩介紹,這個是草莓味的,那個是香蕉味的,還有什麼螺紋的……
雷恩面不改色地挑了一個,然後目光轉向紀小甌。
紀小甌都石化了,直到雷恩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腦門,她才想起來還要結賬。
直到從超市裏出來,紀小甌的腦袋還是懵的。
“雷恩,為什麼……”他不是很生氣她使用安全套嗎?
雷恩一手提着購物袋,一手牽着紀小甌的小手,步履平常地走下樓梯,“嗯?”
紀小甌歪頭,“你不是不喜歡……那個嗎?”
雷恩扯了扯嘴角,坦誠道:“確實不太喜歡。”
“那你為什麼還……”
雷恩停步,彎腰輕輕舔了下她的嘴角,低聲:“我的雌性哭着求了我一晚上,我怎麼忍心拒絕?”
“……”紀小甌臉頰紅了紅,她哭才不是因為求他呢,明明是他弄疼她了……
不過雷恩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倒是她從未想過的。
人類的孕期比豹族長,大約十個月左右,而豹族雌性孕育後代只需要三個月。
除此之外,人類還需要一個多月的恢復時間。
前後加起來總共一年。也就是說,整整一年時間,雷恩都無法碰觸紀小甌。
——這是雷恩無論如何都不能忍受的。
他才剛剛得到她,每天都想和她交|配,根本無法想像一年不碰她是什麼滋味。
更何況人類哺育後代的方式與豹族不同。
豹族推崇獨立,每個後代一歲斷奶以後,便可以獨自生活,不需要母親陪伴。
而人類不行,雷恩發現,人類無論是一歲還是幾十歲,都會圍繞在母親身邊。
如果他的後代像人類幼崽一樣整天纏着他的雌性,他大概會毫不留情地把它扔出去。
所以,在那之前,雷恩勉強可以忍受安全套帶給他的不適之感。
前提是,能夠戴上去的話。
……
走出電梯,紀小甌把手伸進背包里尋找鑰匙,奇怪道:“豹族不用坐月子嗎?”
雷恩道:“豹族雌性生完後代的第二天,便可以出門狩獵。”
紀小甌找到鑰匙,準備開門,“可是不會對身體有損傷嗎……”
“那是你們人類的說法。”雷恩捏住她滑嫩的臉蛋,拇指輕輕摩挲,“嬌氣包。”
“……”
紀小甌正想反駁,門內突然傳出一點動靜,像腳步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紀小甌本以為是滾滾從裏面聽見他們的聲音,想要給他們開門,就沒有多想。
當門被一隻手打開,紀小甌看見門口的身影,才發覺不對勁,心裏劇烈一跳。剛想拽着雷恩轉身就跑,紀母已經開口:“囡囡,你去哪兒了,怎麼現在才回來?滾滾也沒有喂,我和你爸爸回來的時候它正餓着肚子呢……”
紀小甌整個腦袋都是懵的,說話都不利索了,“媽、媽媽……”
紀母等了一會,見她站在門口一動不動,“怎麼不進來,還站在門外幹什麼呢?”
紀小甌:“……”
紀母視線一抬,終於看到了紀小甌身後的雷恩,神情微微一愣,“這位是?”
*
“他、他是我剛剛請來的電工。”紀小甌腦筋飛快地旋轉,脫口而出:“媽媽,我房間裏的燈壞了,所以請他幫我看一看。”
紀母在雷恩身上看了一圈,和善地笑了笑,“這年頭還有這麼好看的電工啊。”
“……”
紀母重新看着紀小甌道:“我剛才去你房間看了看,沒有發現哪個燈壞了啊。”
“是嗎……”紀小甌心虛地回應,“可能是又好了吧,既然沒什麼事了,那、那我把他送下去了。”
紀母客氣地問:“既然來了,不請人家進來坐坐嗎?”
紀小甌撥浪鼓似的搖頭,替“人家”回答,“不用了,你和爸爸先休息一下,我送完他馬上就回來。”
……
紀小甌一口氣跑到樓下,心臟仍在“撲通撲通”劇烈跳動,怎麼都沒想到爸爸媽媽會提前回來。
上次視頻聊天的時候,不是說下個月才回來嗎??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而且也不提前和她說一聲,她一點準備都沒有……
啊啊啊,怎麼辦。紀小甌心亂如麻,媽媽會不會已經發現她和雷恩的事了……
媽媽要是知道她和一名獸人談戀愛,會不會嚇暈過去?
紀小甌在這邊胡思亂想,沒有注意雷恩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小傢伙,”雷恩獸掌托着她的下巴,鼻子抵着她的鼻尖,“你最好解釋一下,我為什麼要和你一起逃跑。”
紀小甌欲哭無淚,“我爸爸媽媽回來了……”
雷恩:“所以?”
“我還沒有把我們的事告訴他們……”
“那就現在上去說。”雷恩抱起她就重新往電梯走去。
“不行,不行。”紀小甌摟着雷恩的脖子,連忙阻止,“現在說會嚇到他們的……”
雷恩皺眉,“我很嚇人?”
“……當然不是。”紀小甌聲音悶悶的,央求道:“讓我先跟他們說好不好?雷恩,等我說完以後再帶你見他們。”
小傢伙着急得眼眶紅紅的,摟着他的手臂也在微微顫抖,雷恩終於停了下來,騰出一隻獸爪揉了揉她濕漉漉的眼睫毛,問道:“說完以後就和我回波爾尼亞大陸?”
紀小甌停頓片刻,輕輕地點頭,“嗯。”
*
回到家裏,紀小甌換好鞋子,把剛才和雷恩一起去超市買的東西放進廚房裏。
裏面只剩下貓糧和食材,雷恩的拖鞋和毛巾已經被她放進空間。
“爸爸,媽媽。”紀小甌走進客廳,神色如常道:“你們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紀母已經把家裏收拾了一遍,紀父正坐在沙發上泡茶,滾滾趴在紀父的腳邊,琥珀色的眼珠下意識朝紀小甌身後看去。
紀父喝了口茶,然後給紀小甌也倒了一杯,“爸爸在那邊給你聯繫好了學校,再過不久就要開學了,所以想着提前回來給你辦一辦手續,免得耽誤了學習進程。因為回來得太急,就沒來得及告訴你一聲……”
儘管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但此刻從爸爸口中親口聽到,紀小甌還是怔了怔。
紀父繼續道:“爸爸在那邊已經辦好了手續,一位叔叔願意做我們的擔保人,替我們一家三口擔保。等你這邊辦完一切,下個月我們就能搬過去。你趁着有空的時候,可以先把需要的東西收拾一下……”
紀小甌翕唇,終於還是沒忍不住,打斷紀父的話:“爸爸,我不想去愛爾蘭。”
“為什麼,能說說原因嗎?”雖提前聽妻子說過,但此時紀父還是有些驚訝。
他以為當時在電話里沒有說清楚,回來面對面地商量,女兒就會改變主意的。
紀小甌盯着自己的手指,小聲道:“我捨不得這裏。”
紀父:“那你捨得爸爸媽媽嗎?”
“……”
紀小甌抬了抬眼睛,烏潤的大眼裏透着一絲無措,很為難的樣子,“我……”
她當然捨不得。
可是如果她和爸爸媽媽一起移民愛爾蘭,那麼以後都見不到雷恩了。
她不可以沒有雷恩。
“我不可以以後經常去看你們嗎?”紀小甌扁着嘴角,有點傷心又有點無措。
“囡囡,可是爸爸媽媽捨不得你,把你一個人留在國內,我們實在不放心。”紀母開口,不知想起什麼,眼眶不禁濕潤起來,聲音也變得有些顫抖,“我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紀小甌想到自己高中失蹤那一次,爸爸媽媽在山崖下找了她三個月,後來兩鬢斑白的身影,囁嚅半晌:“不會再發生那種事的……”
可是除了這句,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
晚上,紀小甌翻來覆去地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着。
一會想起雷恩的話,一會想起爸爸媽媽的話,一會又想起獸人世界的事……腦子裏亂糟糟的。
牆上的掛鐘“嘀嗒嘀嗒”搖擺,在紀小甌看不到的時候,悄悄指向了1點鐘。
落地窗外夜空沉寂,燈火輝煌。
阡陌縱橫的交通像盤桓的流水,在高樓腳下有序地進行。
紀小甌不知第多少次翻身的時候,滾入一個寬厚熟悉的懷抱。
她僵了僵,很快反應過來,“雷恩?”
雷恩一隻手臂環住她的腰,深藍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像沉入海底的寶石,應道:“嗯。”
紀小甌訝異,“你怎麼出來了?”她白天明明讓他變成陶陶,放進空間裏的。
雷恩鼻尖抵着她的頸窩,深深嗅着小傢伙身上的馨香,“裏面太悶。”而且,他想抱她。
紀小甌沒再說什麼,往裏面挪了挪,主動給他騰出地方,“你要蓋被子嗎?”
獸人不需要蓋被子,他們自己的體溫就很高,所以紀小甌才會有此一問。
擱在以前,雷恩或許會拒絕,但今天他格外想抱抱他的小雌性,就沒有客氣,掀開紀小甌的被子,闖入了充滿少女溫軟甜香的被窩,順勢將她圈進了自己懷裏。
紀小甌臉頰貼着他的胸膛,醞釀很久,老實交代:“雷恩,我還沒有和爸爸媽媽說……”
雷恩:“說什麼?”
紀小甌抿抿唇,嘟噥:“說我們在談戀愛。”
雷恩咧嘴,低沉地笑了下,“為什麼不說?”
“我找不到機會。”紀小甌蹭了蹭他的下巴,有點哀怨,“我明天一定會說的。”
雷恩捧住她的後腦勺,舔了舔她的嘴唇,低着喉嚨,緩慢道:“那就明天說。”
紀小甌沒有聽出他話里別的意思,乖巧地點點頭。
說來也奇怪,紀小甌原本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可是雷恩來了之後,沒過多久,她便困意襲來,很快睡了過去。
*
次日清晨,耀眼的陽光穿過厚重窗帘,在房間的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斑駁光影。
“囡囡,起床了嗎?”紀母在外面敲了敲門,然後推門而入,“該吃早飯了。”
紀小甌猛地睜開眼睛,下意識朝身邊看去,見雷恩已經不在,這才輕輕鬆一口氣,臉頰貼着枕頭蹭了蹭,帶着濃濃睡音道:“我知道了,媽媽,我馬上起來。”
紀母關門離開,紀小甌踩着棉拖鞋下床,四周看了看,沒有找到雷恩的身影。
他去哪兒了?
難道自動回到她的空間裏了?
可是紀小甌在空間裏找了一遍,並未看見雷恩的身影。
紀小甌有點擔憂,一邊刷牙一邊思考雷恩的下落。
直到媽媽在外面催促了一遍,她才趕緊吐掉嘴裏的泡沫,穿着睡衣走到餐廳。
早餐是熬得軟糯的紫薯玉米粥,搭配煎餅和糖心荷包蛋。
紀家三口都喜歡中式早餐,每天早晨都是紀母親自做的。
紀小甌舀了一碗粥,坐在最外面的位置,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除了擔心雷恩,她還要思考想着今天如何對父母開口。
昨天她思考一整晚,仍舊不想前往愛爾蘭。
即便那裏沒有雷恩,她也不想去。
她所有的朋友、同學都在國內,去往另一個陌生的國家,等於重零開始。
這代表她需要重新經營自己的人生。
就算那裏有疼愛她的爸爸媽媽,可是她不能一輩子活在爸爸媽媽的羽翼之下。
她總歸是要獨立的,不能因為一次摔倒了,以後就再也不肯出門走路。
只不過昨天媽媽那句話,讓她不忍心再說出拒絕的話。
紀小甌輕輕嘆一口氣,左右為難。
用過早飯,紀父紀母穿戴整齊,站在玄關,準備出門給紀小甌辦理出國手續。
紀小甌站在玄關入口,望着他們的身影,欲言又止,“媽媽……”
紀母彷彿沒有看出她的異常,甚至不忘交代她:“囡囡,我和你爸爸出去后,你別忘記給滾滾喂貓糧。我和爸爸大概下午才回來,你中午自己做點東西吃……”
紀小甌張口:“媽媽,我有話和你說……”
“什麼話?等我們回來再說吧,乖囡囡,爸爸媽媽跟人約好的,快來不及了。”紀母說著,摸了摸紀小甌的頭頂便準備推門出去。
只不過手握着門把,剛打開門,還未邁出一步,就雙雙愣在原地。
門外站着一名高大挺拔的男性,深刻的五官,藍色的瞳仁,舉起手正欲敲門。
迎上紀母的目光,他平靜地收回手,微微頷首,打了一個招呼。
紀母從怔愣中回神,認出他是昨天修燈泡的“電工”,禮貌地笑了笑,“你好,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我帶來走我的,”對方開門見山,嗓音低沉,像壓着一股磁流,頓了一頓,接着道:“女朋友。”
……
……
紀父紀母分別坐在兩側的單人沙發上,雷恩坐在中間,垂着眼眸,四平八穩。
平時寬敞的沙發因為雷恩的到來,一下子變得狹窄了不少。
紀小甌自覺地去廚房倒了三杯水,分別放在爸爸媽媽和雷恩面前。
紀母見雷恩面前的杯子裏是冷水,忍不住道:“囡囡,怎麼不給人家倒熱水?”
紀小甌脫口解釋道:“他的體溫高,不喜歡喝熱水。”
“……”紀母的臉色微變,不再說什麼。
紀小甌這才察覺自己說漏了嘴,抿着唇飛快地跑到一邊,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紀母這才看向雷恩,笑道:“對了,昨天還沒有來得及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雷恩把目光從紀小甌身上收回,道:“雷恩。”
“聽名字不像中國人。”紀母看了看雷恩深邃的輪廓,又看了看他的藍眼珠,“冒昧問一句,你的家鄉在哪裏?”
雷恩:“波爾尼亞。”
紀母:“……”
紀母在腦海里搜索一圈,也沒有聽過這個國家的名字,更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再看紀父的表情,同樣有些茫然。
紀母試探地問:“能告訴我們在什麼地方嗎?南半球還是北半球?”
紀小甌忍不住插嘴,替雷恩回答:“媽媽,那個地方很遠的,知道的人很少。”
紀母看她一眼,不知是生氣她昨天隱瞞事實,還是生氣她胡亂打岔,“囡囡,這裏沒你的事情了,你回自己的屋裏去吧。”
“媽媽,我不能留在這裏嗎?”紀小甌不想回去,想聽爸爸媽媽和雷恩對話。
紀母狠心道:“不能。”
紀小甌扁下嘴角,見撒嬌也沒有用,只好認命地轉身慢吞吞地回到自己房間。
紀小甌的房間距離客廳很遠,隔着整條走廊,再加上她家的門隔音效果太好,根本聽不到外面的一絲聲音。
紀小甌試着把耳朵貼在門板上,毫無效果。
紀小甌不知道雷恩為什麼會突然過來,更不知道他想和爸爸媽媽說什麼。
說不忐忑是假的。
她深知爸爸媽媽的性格,嚴謹縝密,一絲不苟,無論對待什麼問題都特別上心。
——尤其在得知雷恩是她“男朋友”的情況下。
不知道他們會詢問雷恩什麼問題?
雷恩會怎麼回答?他們會不會發現雷恩是獸人?
……
一連串的問題在腦海里浮現,紀小甌坐立不安。
紀小甌躺在床上,拿被子蒙住腦袋,翻滾一會,又忽然彈坐起來,走了兩圈。
抬頭看牆上的鐘錶,才過去五分鐘。
她深深地嘆一口氣,手臂放在床沿上,下巴枕着自己的手背,強迫自己鎮定。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約半個小時以後,外面的談話似乎仍舊沒有結束。
紀小甌手臂枕得酸麻,換個姿勢,雙手托着臉頰繼續等候。
又過去半個小時,外面的談話仍在繼續。
紀小甌終於按捺不住,打開房門,順着走廊一路走到餐廳,藉著喝水的功夫,悄悄觀察客廳的動靜。
爸爸媽媽和雷恩的對話似乎已經接近尾聲。
紀小甌看不見雷恩和爸爸的表情,只能看見媽媽的嘴角微微彎着,面色柔和,沒有明顯不悅的樣子。
紀小甌放下水杯,一顆心也如同這杯子一樣,終於落地。
走回房間的時候,隱約聽見一段爸爸和雷恩的對話——
紀父的聲音有些嚴肅,“你能照顧我的女兒多長時間?”
雷恩沉默片刻,坦誠:“不知道。”
紀父慍怒:“你……”
然而,接着,雷恩穩重的聲音一字一字傳過來,“那要看一生一世能有多長。”
*
2月15日。
天朗氣清,碧空如洗。
久違的太陽終於露了出來,金色的陽光鋪滿大地,穿梭奔走於整個城市上空。
紀小甌早早地起床,和紀父紀母一起趕往機場。
取票,託運行李,安檢。
落地窗外一架架飛機從跑道起飛,承載着飛機上的乘客前往下一個人生旅程。
——然而紀小甌卻在這裏停了下來。
儘管前一晚已經流過數不清的眼淚,可是此刻,紀小甌還是忍不住抱着紀母哭泣。
紀母強忍着淚水,給紀小甌擦了擦眼淚,柔聲:“囡囡,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爸爸媽媽擔心。”
紀小甌使勁點頭,“媽媽也要照顧好爸爸,你們到了那裏一定要和我聯繫……”
紀母說好,“一定和你聯繫。”
母女倆說著說著,再次落下淚來。
紀父看不下去,忍不住勸道:“又不是以後都不見面了,怎麼還哭個不停了?囡囡,聽話,快把眼淚收一收,以後要是想我們的話,隨時都可以過去看我們。”
紀小甌用手指擦了擦眼淚,哽咽着說了一聲“好”。
儘管再不舍,也有離別的時刻。
紀父紀母乘坐的那班航空馬上就要起飛,他們不得不進入安檢口,和紀小甌道別。
看着爸爸媽媽的身影越來越遠,終於消失在安檢通道的盡頭,紀小甌眼睛一算,眼淚忍不住再次奪眶而出。
機場每天都有送往迎別,紀小甌的哭泣並未引起注意,周圍的腳步匆匆而過,像一條永不停止的列車。
人來,人往。
……
紀小甌默默站在機場大廳哭了很久,直到再也哭不出眼淚,才慢慢停止抽噎。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抬起視線看了一圈,朝機場門口走去。
外面陽光刺眼,所有金黃似乎都投在了面前巨大的花壇下面,隔着一層薄光,逐漸剝落出一個高壯挺拔的輪廓。
雷恩彷彿能嗅到她身上的氣味一般,她剛走出大廳,他的視線就跟着移過來,精準地落在她身上。
紀小甌的腳步越來越輕,最後忍不住,飛快地朝他撲去。
雷恩彎腰順勢接住她,托着她的腿窩將她抱起,含住她的唇瓣狠狠親了一頓。
許久,雷恩終於放開她,薄唇貼着她的唇瓣,輕輕地舔舐,“可以回去了么?”
紀小甌知道他指的什麼,“回去”,絕對不是指回她的家。
紀小甌額頭抵着他的,濃長的睫毛掃過他的鼻樑,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嗯。”
雷恩問:“什麼時候?”
“你說呢?”
“現在。”
……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