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敲詐

166.敲詐

韓宓既知道她父親無論如何都不會將這銀票收回去了,外加開海在即,她本就打算不但得在通州建個倉房,還要開一兩個洋貨鋪子,守着倉房拿貨總比旁人便宜,花樣也足,她就索性將那銀票收了。

“父親既是要叫苗剛出去尋鋪子,不如也在通州碼頭附近尋吧?”

“開了海之後還指不定有多少洋貨順着運河運來京城呢,到時候只管將那租倉房的客商帶來的玩意兒在鋪子裏擺一擺,零售賺不賺錢暫且不論,單給這些外地客商做個掮客,也足夠賺了。”

她的意思便是別看她收了銀票,若是她父親也覺得這樣的鋪子能開,她便不打這個主意了,先將這個好機會讓給家裏也沒什麼。

她這話頓時又將韓雲楓唬得一愣,顯然是全沒想到,自家明明是進士出身,何家也是多年的書香門第,三四代便出了五個進士十幾個舉人,怎麼就養出這麼一個滿肚子都是生意經的鬼丫頭。

那些外地來的客商再精明,哪有韓家人脈廣?

若是碼頭附近便立着個韓家的鋪子,一邊做着零售洋貨的買賣,一邊就擺着樣品、給這些行商與本地商人牽線搭橋,豈不真是樁好生意?

那洋貨再好,要麼就是羊毛掛毯、錫器銀器這些樣子貨,手工比用料還值錢,要麼就是貴重香料寶石,就是勛貴之家除開娶妻嫁女,也沒有成車買來當玩意兒的,還得靠着零售鋪子緩緩售賣,這才是正道兒。

可若叫那些海商在各地開幾個鋪子、靠着天長日久零售賺點銀子,哪裏夠塞牙縫,哪年哪月才能將出一趟海的本錢賺回來?

這般算下來哪怕那些洋貨一時半刻賣不完,海商們還可以一邊租了倉房存貨,一邊由着洋貨鋪子當掮客,或幫着他們零售,或是叫別的鋪子成批買走。

若是鋪子那裏遇上大買賣,缺了貨還可以自去倉房提貨,卻不用這些客商在京城留下太多人手看顧呢。

韓雲楓難免笑嘆這還真是個好生意,又笑問韓宓道,難不成你們汀蘭館過去幾年還教你們生意經。

韓宓自是不能說,金家當年便是做這個生意的,她裝了滿肚子的經驗也沒什麼稀奇,她就笑回道,溫先生才不教這個呢:“倒是高姑姑替溫靖侯夫人打理了多年綉庄,多少懂些。”

……父女倆也便將倉房和洋貨鋪子的事兒全都這麼定了下來,自去叫苗剛差人尋鋪子、外加打發人手給倉房備料不提。

等韓宓辭了她祖母與她父母回了東小院,她便連青芽綠萼都不用貼身服侍,自己在內室裁了紙研了墨,一口氣寫了足足五封信,只是這筆跡不但沒用她寫慣了那一種,她還特地用了左手。

她是早就知道金家在京城的掌事們都有什麼短處,就連京城大掌事也有把柄在她手裏,更別提金家派出來打理京城生意的,還有金朝德的庶兄金存德,這更是個中飽私囊從不饜足的。

可這敲詐勒索信也得分怎麼寫不是?

金家是沒人認得她的筆跡,誰叫她今世並沒跟金家搭上任何干係,論說哪怕字裏行間透出女孩兒字體的秀麗,或是像她父親曾說過的鋒芒太過,她都不用害怕金家懷疑到她身上來。

可她特地用了左手寫出信來就不同了,這樣的字跡落在一般人眼裏,當時便會起疑,猜測這寫信之人定是他們自己人,要不然也不會煞費苦心,用左手寫出滿篇蜘蛛爬。

那麼只要金存德與大掌事等人收到這信,自然便會互相懷疑起來、甚至一起將目光投向金朝德不是么?

因此上韓宓拿着把柄敲詐銀子還在其次,她還要給金家這群人里埋下猜忌,再叫這群人加緊窩裏鬥,最好都認為這些敲詐之信來自金朝德就更妙了。

當年的金朝德從不以為他欠韓宓什麼,相反還總以為金家大當家的交椅已經給她坐了,這便是金家對她的高看與優待。

而他既然從不往韓宓房裏去,明明是他心頭顧忌庄岩,生怕庄岩牢記奪妻之恨,卻一直美其名曰這是尊重:你既看見我就生厭,我可是個懂事的,我不去給你添堵還不成么。

那時的他就偏偏忘了,想當初要不是他來京城給蘇老太爺祝壽,又聽了孫氏母女的挑唆、叫韓宓吃了他的虧,韓宓怎會嫁給他?

韓宓可一直記着這個仇呢,只是殺夫這種事兒她做不出來,她便盡可量的將他當成敗家子養着,直到養廢了為止。

他也果然如她所願,不但正經事一點兒都不會做了,每月的花銷也要到韓宓跟前張手求,求來千八百兩便恨不得給她跪下磕一個謝她,若是銀子給得少了,又不惜自打嘴巴求她原諒、求她再多給些。

韓宓便覺得……那時的她也該知足了,要不她還能如何呢?真將他殺了就真能替她出上一口惡氣么?

誰知這前世的仇她已經當做翻了篇兒,他去年竟又送上門來,還想將當年那個伎倆再給她來上一遍,只是這次連親自出馬都不屑了,竟派了長慶這個長隨小廝來?!

那她若是再不還手,她也實在對不住他了!

韓宓便在寫罷這幾封信后一一封好了,第二日一早便悄悄叮囑栓柱,務必不要按着信皮兒上的地址親自去送信,最好花點兒賞錢在街上尋個小乞丐辦這事兒。

她已經在信里給金存德等人規定了時間,約定好三天後便派人去取銀票,若過了時間見不到銀票,她保證叫這幾人再也無法在京城替金家打理生意。

金家在京城裏的生意可是個肥差,一個小小掌事一年下來都得賺個盆滿缽滿,買房子置地的,納上三五個小妾的都是尋常事。

更別論金存德已經置辦下了五家鋪子當私產,大掌事更是在大興娶了平妻安了個新家,她就不信他們捨得丟了這個差事,卻捨不得拿出幾千兩銀子來。

韓宓當然也不怕,那幾人給她耍什麼生意人的花招,譬如銀票上做出記號來、叫她一旦差人去取現銀便被票號扣住,甚至給她假銀票糊弄她。

她信里可說了,只要這些人聽話,她絕不會再拿着這些把柄第二次上門繼續敲詐勒索!

反之若敢叫她不高興了,天知道她會不會第二回第三回故技重施……直到叫他們丟了差事為止!

那幾人心裏既然有鬼,巴不得破財免災呢不是?難道還有哪個敢於激怒她,再徹底丟了飯碗不成,當她不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麼性子?

因此上韓宓早就萬分篤定,他們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忍下這一遭,先將銀子交出來再說。

至於等將來他們如何窩裏反,如何懷疑這絆子是金朝德給他們使的,再反手回去抓那金朝德的把柄,她可管不着了。

幾封信當日也便被栓柱找人各自送了出去,這幾人甚至連一接到信便湊在一起商量對策也沒敢,只因誰也不想叫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人知道他究竟都做了些什麼。

那金存德本就一直將大掌事等人當做他爹派來看着他的,他哪裏敢叫大掌事聽說他已經買了五個鋪子了?

且不說父母在、不置私產,金家雖是商戶,卻更講究這個規矩;單說他置辦私產的銀子究竟是哪裏來的,他置了私產後,京城的賬面上又少了多少收入?

這若是叫金家人聽說了這個消息,當即就差人來京城查賬,他拿什麼添補這個大缺口!

不但如此,他還猜測定是大掌事私下打聽到什麼了,便隔着他給天津衛金家老宅送了信兒。

眼下他收到的這封信,不是他那半癱的爹想要敲打他,這才假裝要銀子封口、實則卻是叫他迅速收手,就是他那位嫡出的兄弟又缺銀子花了。

好在金朝德那小子雖然敗家,拿了他的短處也只知道敲詐他銀子花用,到底沒給他一狀告到他爹或是族老跟前;否則他何止是收到這封信,他等來的一定是族中派出來的查賬先生!

金存德也便當即就將那封信速速燒了,又照着信里要求的準備了三千兩銀票,張張都是乾乾淨淨嶄嶄新的,連一點褶皺都沒有,更別說特地點上去什麼記號。

三千兩對他來說是不少,至少在京城三個月白乾了;可只要這三千兩能買對方一個封口,他將來還有的是機會再將銀子賺回來不是?

金存德既是準備銀票準備得這麼麻利,打死都不會找任何人商議,大掌事等人也是一樣。

連那金存德一直都以為大掌事是他爹派來看着他的,大掌事當然也會以為,老東家差了庶子金存德來京城坐鎮,也是對他不放心。

只是大掌事和另外幾個小掌事到底與金存德還有一點不一樣,那便是金存德再如何不堪,他也是金家爺,是主子。

哪怕金存德丟了京城的差事,金家也會養着他、叫他一輩子衣食無憂。

而他們這些做管事的,一旦中飽私囊的把柄被主家抓了去,莫說會丟了差事,就連一家子的小命兒也未見得保得住。

這一天的金家掌事們便分外忙碌,手裏有現銀的慌忙拿去錢莊票號換銀票,手裏沒現銀的慌忙拿了地契或是古董字畫去出賣,總之三天的時間一到,便得給那來信的主兒準備好足夠銀子封口。

韓宓也便在三天後那個規定的時辰一到,便已是順利到手了足足八千兩銀票,算起來莫說是蓋上十幾間存貨的庫房,若是精打細算,還能剩下兩三千兩現銀備着,再加上她父親給她的兩千兩,足夠她再盤一個大一些的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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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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