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五章
余良策是見過慧玉和惠潤的,徐昭星卻偏偏讓了他沒見過的蔣陸和陳酒去尋他,不過還是試探一場。
他若不來,徐昭星絕不會讓人去請二次,想辦的事情也自然不會託付給他,只會另覓他法。
但,他來了。
這說明了什麼?
誰也不是余良策肚子裏的蟲,既猜不透,又何必再猜。
與其猜人心,不如先衡量自己。
把自己能做的該做的做好了,最差不過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已
蔣陸的腳程快些,先了余良策一步到了茶館。
徐昭星便命了慧玉清洗茶具,才將茶杯從滾燙的熱水中撈出,還冒着殘留的熱氣,余良策便隨着陳酒來到。
他行禮道:“二伯母。”
徐昭星“慈眉善目”:“良策啊,快過來坐。”跟個怪阿姨似的,自己都快受不了自己。
想來余良策是受用的,三步並作兩步在她對面落座,不無欣喜地道:“二伯母今日怎地想起來看我了?”
因為你好看……當然不能說這樣的話。
做一個古代大齡迷妹是沒有出路的,徐昭星在心底嘆息,心說,還是說正事吧!
大概是錯覺,慧玉居然從她們家二夫人的臉上看見了愁容,下意識瞧了瞧跟着斂了下眉的余良策,不由感慨:這真是做戲要做全套呢!
好像是一場無言的交鋒,片刻,就聽她們家二夫人開口了。
“良策上回上門,可瞧見了我家的藏書?”
“不瞞二伯母說,這些日子良策的心裏一直惦記着二伯母家的藏書,還想着,若能借閱一二必定受益良多!”
“你見到的還只是冰山一角,我家有藏書約兩千冊,本本俱是二爺的心頭好。原本我也想把它們送給能用之人,可那些東西對我來說就是……二爺呢!”
說到這裏的時候,徐昭星含蓄地低了下頭,又道:“我也不瞞你說,我此來正是為了那些書。自古以來,成書的目的就是為了能有成千上萬的人讀到它,若讓二爺的書就此不見天日,我想那也不是二爺想要的。我便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我準備開放二爺的藏書房。我來找你,就是為了告訴你這個,你可帶我告知你那些同窗,若有誰想要借閱,一月後便可上門。”
余良策驚奇道:“二伯母,此話當真?”
“自然……可是良策覺得兩千冊書太少?不足以做開放借閱?”
“不少不少!”余良策連聲道。
他忍住了神醉心往,又道:“二伯母,堂堂太學有太學生萬名,藏書也才不過萬冊。且,那日我遠遠一望,便知二爺的藏書里有很多都是千金難求的孤本。二伯母此舉,實乃大義。只是不知為何要一月之後才能上門?”
這是恨不得明天上門的節奏。
當然,他不是個實打實的書痴,借書是一方面,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是另一方面。
東風借的還算順利,徐昭星眨了眨眼睛:“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只需照我說的……廣而告之。”
廣告做的好,能省事不少。
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余良策簡直成了廣告達人,見人就說這樣的話。
兄弟,知道宣平侯蔣家嗎?
蔣家二子蔣福聽說過嗎?
對對對,就是那個英年早逝,少年成名,與章先生共稱為“武蔣文章”的蔣二爺。
他可不止武藝好,還是個書痴,家中有藏書兩千冊。
嘖嘖,好多都是孤本。
兄弟有福了,蔣家二夫人,就是我那二伯母,可說了,一月之後,開放蔣二爺的藏書房。
什麼,我怎麼知道?呵呵,我家和蔣家可是有淵源的。
什麼淵源?呵呵,到時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就知道了。
余良策在太學裏的人緣還算不錯。
加之,這年頭根本就沒有私人圖書館,大家覺得新奇,口口相傳起來,廣告的效果確實不錯。
別問徐昭星怎麼知道的,才過了一天的時間,蔣恩便差人來問了。
還是“責問”的“問”。
蔣恩差來的是東院的大管家蔣東。
徐昭星低垂着眼眉,很是委屈地對蔣東道:“我去見章先生大伯也知道。章先生說,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書也是這個理。”
本土的“土著”都有一個短板,那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是以,她還真不怕蔣恩會因此跑出詢問章得之。
想也知道,蔣恩根本就沒那個魄力。
果然,蔣恩憋了一肚子的氣,無處宣洩,在書房裏亂竄,就快要壓抑不住心底的火氣。
可一聽說是章得之的提議,他還真說不出反駁的話語,誰讓自家的把柄落到了人家的手裏。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哄自己開心,轉而又一想,開放蔣福的書房,可是個得名的事情,與他來說,並不是壞事。
說不定……還能引起聖人的注意。
再一個,如今,太學裏的太學生盡知這個事情。若此時中斷,說閑話的人難免不把他帶上。
於是,蔣恩不但放手不管,還囑咐蔣東若中院有需要,儘管給予援手。
然,半月之後,蔣恩便恨不得抽死了自己。
那徐氏居然在侯府的西院牆另開了一扇門。
門后就是福星湖,湖中就是那福星院。
不僅如此,福星橋以東是他的文茂居,兩者之間,徐氏命人加了道籬笆牆。
福星橋上游是蔣威的寒山園,兩者之間,也加了道柵欄。
如此一來,那裏就好似獨立於宣平侯府外。
這是要昭告世人,開放的不僅是蔣福的書房,還與他蔣恩無關?
這一次,按耐不住的蔣恩親自來責問徐昭星。
來的時候,氣勢洶洶,甚至還生出了想要不擇手段弄死她的念頭。
徐昭星早就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淡定地對蔣恩道:“十年之前,博士薛景聚集太學生千餘,意圖解救執法不阿的司隸校尉龐選,聖人卻大怒,大伯可還記得此事?弟媳唯恐大伯被人誤解開放書房乃是為了聚集太學生……此番作為,正是為了大伯着想呢。”是要名,還是要命,你自個兒可得掂量好。
蔣恩一愣,心下也是一驚,可他到底不是那些個好糊弄的。
先是先斬後奏,這是算準了他也有私心。
再動工動土,此時箭在弦上不發不行,這時再尋個理由搪塞,事情辦的還真是叫人無可挑剔。
此時,蔣恩的心裏要還不明白徐氏所說的都是託詞,那他就白混了這麼些年的官場。
是的,就是官場。
五經博士怎麼了?
照樣也是拿俸祿的,他的見識豈是後院的婦人能比!
他冷笑:“想不到弟媳竟非池中魚!可請弟媳謹記自己的身份,生是我蔣家的人,死是我蔣家的鬼,應當事事以蔣家為先才行。也還得記得…女子無才便是德!”
走的時候,袖子一甩,這是氣出了內傷。
徐昭星:“……”我呸!老子生姓徐,死也姓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
蔣二爺的書房即將開放的頭一天,蔣恩和章得之在太學裏偶遇。
這一次還真的是偶遇。
畢竟一個是普通教授,一個是名譽教授。普通教授和學生一樣,想見名譽教授,還得撞大運。
可蔣恩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好運。
他的心情,近來一向不好。說也奇怪,只要是和二房的徐氏牽扯上關係的事情,總是能讓他莫名內傷。
眼前的章得之,更是讓他怨恨不已。
是以,當章得之隨口問起蔣家二房要開放書房的事情,他不悅地道:“章先生的恩德,蔣家銘記在心。”
恩德?章得之愣了一愣,不自在地揮了下袖子,看着蔣恩遠離。
難道……自己又背鍋了?
其實也並不難猜,他知道他見着徐昭星的那日,那個女人約見了太學生余良策。
他還知道,上一次立貞潔碑的鬧劇,便和那余良策脫不開關係。
別問他是怎麼知情的,這世上的事情,最怕的就是有心打聽。
按理說,她和那余良策,就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關係,她還特地來尋……是說她大肚能容呢?還是說她詭變多端?
一個後院的女子,如此精怪,為何這麼多年都不曾惹人注意?
這個女人的身上,還真是有太多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