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德累斯頓石盤（06）

辻子將選好的書遞給收銀員，聽到一串數字后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某人除了一張紙外什麼都沒給她。

是忘了吧。辻子理所當然地這麼覺得，於是伸手進自己的口袋摸了兩下，摸出個錢包出來打開看了兩眼。

若是問辻子有錢嗎？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有”，然而那都是別的世界的貨幣，其中不乏有日元，但一定會被認為是□□的吧，尤其她在這個夾子裏放的還都是聖德太子頭像的一萬紙幣，這種早幾十年的產物也不知道收銀員收不收。

“怎麼了？”辻子有些僵硬地站在收銀櫃前的樣子令周防有些在意。辻子看着他走過來，想了下問道：“你覺得這邊會不會收金幣？”在一個停頓后，她又歪頭笑了下“開玩笑的，我就想問一下，出門前草薙少年有沒有把錢交給你？”

其實這個問題不用問，辻子只看到草薙偷偷和周防說了什麼，至於錢包或是其他什麼東西還真沒有。但當周防將一個皮夾子放到她手上，她還是愣了下。

“不是要付錢嗎？”周防提醒她。

辻子偷偷瞥了他一眼，見他轉身往大門走去，趕緊結了帳追上去。

書店禁煙，周防出了店門才取了煙點燃，垂下手的時候就看到辻子遞過來的皮夾子。他頓了下，並沒伸手去接，低沉着嗓音說了句“放你那裏吧……不是還要買嗎？”然後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去。

辻子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皮夾子，裏面其實相當乾淨簡單，除了兩張卡就只剩下錢了，關鍵是錢還不少。但既然本人都說放她這裏了，辻子倒也爽快，直接塞進了四次元口袋中。

恩，暫時周防的錢包就歸她管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辻子覺得拎東西這種事情就不要再麻煩他了，不過她拎了一會兒，覺得麻煩的她最終還是把書也塞進了四次元口袋中。所以當周防垂眸看過去，就只看到那雙在陽光下顯得有些透明的手，上面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意識到這是什麼情況，周防低聲“呵”了下，明明不是什麼有趣的事，叼着煙的嘴角卻微微上揚了點。

根據草薙列的物品，兩人又去了趟百貨商場。這裏要買的東西有點多，又有點雜，其中不乏一些佈置聖誕的裝飾品。辻子他們買了不少東西，但當別人都雙手滿滿當當的出來，他們兩個依舊兩手空空的。

因為並無東西要提，兩人就像閑逛一般繼續往下一個目的地而去。

“周防少年，我們去喝杯茶吧？”

路過一家有着露天坐席的咖啡店時，辻子突然出聲說道。周防先是看了她一眼，隨後才將目光落在幾步開外的露天坐席上。

冬日的午後意外地客人還挺多的，兩人被服務生帶到露天坐席就坐后便開始點餐。辻子對吃的其實並不十分執着，即便這家店裏有看起來非常美味的蛋糕，也僅僅只是看了兩眼然後轉到了咖啡欄上。

辻子問周防喝什麼，周防一臉無精打採的樣子，聳了聳肩。

意思是隨便點。辻子很好地做出了理解，並且也沒放在心上，或許就如草薙說得那樣，他們的king若是變得精神奕奕的反而才是糟糕的狀態吧。

“一杯黑咖，然後一杯……”辻子在花式咖啡欄上掃了兩圈，最後小心翼翼地抬高菜單，遮住了嘴角的壞笑后才說道，“抹茶拿鐵，幫忙拉花拉得花哨一點，謝謝。”

服務員不疑有他，上來的時候理所當然將抹茶拿鐵往少女面前放，但坐在椅子上捂着嘴角的少女卻指指對面的男人“他的。黑咖啡才是我的。”

端着餐盤的服務生臉上有一瞬間的龜裂，她低頭看看按照少女的指示拉花拉得足夠花哨的抹茶拿鐵，然後看看始終安靜地坐在一邊的男人。不管怎麼說，這樣一個張揚不羈的卻霸氣到令人心生畏懼的男人，和這杯重重疊疊的玫瑰拉花的抹茶拿鐵實在不相匹，或者說再沒有比這更糟的搭配了。

辻子倒是坦然地端起自己的那一杯，抿了口后看着面前有趣的畫面。

在被周防注視下，服務員以最快的速度放下咖啡杯直接走人了。對於擺在自己面前有着厚實而又綿密奶泡的拿鐵，周防似乎頓了下，露出些許不滿。辻子牢牢盯着他的面部表情，但非常可惜那樣的怔愣只出現了短暫的一瞬，之後很快就恢復平靜了。

辻子有些惋惜，見周防遲遲沒有動作，免不得又問道：“你不喝嗎？”

周防望着辻子，那雙金色的眸子毫無波動，所以辻子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但最後他彷彿認命似的垂下眸子，端起了桌上的抹茶拿鐵：“聽草薙說你對綠之王很感興趣？”

“怎麼？原來說得是這事啊。”辻子想起臨走前草薙與周防的悄悄話，她邊想着該如何解釋這事，但眼睛卻未曾從他臉上挪開過，見他喝了口，嘴唇上理所當然沾了一層奶泡，“噗嗤”一聲先笑了起來“其實也一般啦，只是有點好奇罷了，聽說是透過網絡招攬氏族成員的……對了，味道怎麼樣？”

“你自己喝一口不就知道了。”周防想都沒想將面前的咖啡杯推了過去，推到一半才想起這杯已經被他喝過了。

索性少女也沒伸手來接，她只是雙手撐着下巴，笑着說道：“雖然很想說恭敬不如從命，但就算給我喝估計也喝不出和一般咖啡飲品的區別。”還是周防喝比較有趣。當然這句話是不好說出來的，辻子繼續笑眯眯地望着彷彿長了半圈白鬍子的周防，他大概不常喝這種東西吧，對嘴唇上那一圈意外的沒有在意。

“不過，安娜都會好好跟我說味道怎麼樣呢，不管是我做的，還是我給她吃的。”

“嗯，你們平時都聊些什麼？”

“這個嘛，”辻子想了想，眼眸中不經意泛出柔和的光，她笑着，緩緩地輕聲說道，“我會給安娜講故事哦，然後安娜也會和我說以前的事，她的十束的大家的還有周防你的呢。”

有一會兒周防都沒有聲音，辻子喝了口咖啡，也沒有出聲。

隔壁桌的女孩子聊天聊得相當熱絡，他們這邊一旦安靜下來，就只聽得到她們兩個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

“那你呢？”周防在沉默了良久后突然出聲，辻子沒聽清楚，眨眨眼睛一臉茫然地望着他。“你的事沒跟她說過嗎？”

“我以前的事啊？都不知道從何說起所以從來沒跟安娜提過呢？”辻子突然笑得有些靦腆地撓了撓臉頰，她低着頭，卻偷偷遞了眼面前的人，“周防想聽？”

周防看着她，也不知是否看出了什麼，最終換了個話題“這次打算待到什麼時候？”

“唉，突然這麼問的話，還真不好回答呢？”辻子支着下巴想，但向來沒什麼時間概念的她很快就放棄浪費腦細胞在這上面了“還沒想過呢。”

她說著又喝了口咖啡，視線卻未曾離開過周防的臉。

“從剛才開始，我臉上有什麼嗎？”周防遲疑了一下，問道。

“沒有啊，就是覺得你好看唄。”辻子歪着頭笑了笑。

一瞬間，那張本就沒什麼精神的臉上有一絲錯愕，似乎就連叼在嘴裏的煙都歪斜了下。緊接着他砸了咂嘴，一聲“嘖”很輕很不經意地就從他嘴裏溜了出來，然後有些嫌棄地撇開了頭。

全程辻子就微微笑着望着他。

結賬的時候辻子說：她請客周防買單，接着周防就見她甚是自然地拿出他的錢包，掏出錢來付賬。

“啊，回頭我把錢還你。”辻子拿着錢包在他面前晃了晃。

“不用。”周防低聲說道。

對這個回答，她似乎一點也不意外，還湊到他面前說：“其實我就是客套一下，也沒打算真得還你啦。”

周防卻有些想笑，他勾了勾嘴角，望着她的眼底也泛着柔和的光。

辻子恰一抬頭，正好將這一抹溫柔映在眼中。

這樣的表情其實很少見，辻子至今未曾見過，或許他偶爾也會用這樣的神情望着草薙十束安娜吧。明明是個沉默寡言又不善言談的人，走在路上也常常會被人不自覺的敬畏或是疏遠，但卻有着不溢於言表的溫柔呢。

然而就是這樣的人，卻常常受到自身力量的影響，被噩夢纏繞着。

“周防，伸出手來。”辻子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樣東西，背着手站到周防面前。

周防一個遲疑，辻子已經主動拉過他的手，往他手上塞了樣東西。通過掌心的觸感，周防很清楚辻子給他的是和上次差不多的一枚戒指。

“這次決不會有問題的，上次那枚戒指是超能力的話，這個可是魔法的。”辻子並沒鬆開手，用她指節修長的雙手緊緊包着他的。周防的手很熱，和她泛着微涼的手完全不同，辻子甚至能感受到那皮膚下所散發出的力量，以及隔着手掌都能感受到了那枚戒指上所包含的會令人安定的魔力。“這一枚的話就算你全力去戰鬥，也不會碎掉的，因為是很厲害的魔女製作的道具呢。”

辻子至始至終都低着頭，所以周防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握着自己的那雙手很用力，就彷彿將極其重要的東西交付給了他。

周防並沒有問魔法或是魔女的事，或許覺得問了面前的人也不會老實回答，又或許覺得將來的某一天她會主動把自己的事說出來。只是這一刻，他什麼都沒有問，卻對她所說的不存一點質疑。

一直到傍晚，兩人才兩手空空地回到了吠舞羅。

草薙雖然對自己忘給錢的事自我檢討了一番，卻一點也不走心，這讓辻子有種他或許是故意的錯覺。

而草薙在看到辻子從四次元口袋裏將買來的東西一樣樣拿出，再一次對這個似乎能塞下世界的口袋感到無力及神奇，並且對擁有這樣口袋的辻子感到力不從心——

這樣的她的確是不需要男人甚至幫手。

這次買的東西裏面除了一些聖誕佈置的道具，還有個棒球和手套，據說是這周末打算用的。之前的手套在火焰中已經英勇就義了，作為替換品直到今天才正式上線。

周末吠舞羅打算來一場久違的棒球賽。

辻子其實並不擅運動，若說被逼着鍛煉身體不算的話，她幾乎就沒參加過什麼運動了，當然跑步除外。但不擅長並不表示不會，辻子覺得自己短時間內學會一項運動對於她這個被大家公認的天才來說絕對不存在任何問題，所以當十束問她要不要參加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正好這幾天都是大晴天，棒球場內外都特別乾爽。

辻子和安娜十束坐在休息區，看着場上可以說一面倒的對戰。

周防作為“王”，不僅在力量上蹂|躪眾人，球技上也一如既往地霸氣豪爽，完全沒有其他人發揮的餘地。

“好慘啊。”看着八田如喪家之犬一樣跪在地上，辻子由衷地發出感嘆。

十束拿着攝像機，倒是對這一幕有所印象，或者說不管哪一次，最終都會演變成這樣的局面吧。

畢竟——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的。

草薙在場上向辻子招手，辻子倒也有些躍躍欲試。在看了好幾個人擊球后，即便本來不會辻子也覺得現在的自己一定沒問題。

“我會好好把夕子的第一次記錄下來的。”十束拿着攝像機笑着地說道。

“那就麻煩十束少年了，回頭記得拷貝一份給我哦。”說完后辻子快步到了場上，十束則跟在後面，站在鐵絲網邊上拍攝即將而來的少女的英姿。

然而期望中的一幕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完全脫離軌道側飛出去的白色小球。

作為擊球人，辻子則難得露出一臉見鬼般的表情，並不是因為沒有好好將球打回去，她的視線從方才開始就落在不遠處的白色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