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仁興非仁興
因為平日許德安很少跟周圍的人打交道,自己兒郎更加少了,而娶過來的媳女人就算生了個小娘子也算是新女人,和周圍的鄰居處的也不多,所以如果讓許德安自己去找人幫忙,那真的一時想不起有誰了。
還好他不靠譜,其他人靠譜。
渡生婆和鄧疾醫都是附近少有的有人緣的,他們去請人過來幫忙,加上是捕頭家裏的,別人都挺樂意過來的。
鄧疾醫還讓人去縣衙幫許德安告了個假,縣衙的人聽說了這件事,都紛紛讓鄧疾醫告訴許捕頭等第七天的祭奠,他們會過去上柱香,如果有甚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過來說。
畢竟是個年輕的女人,還是難產去了的,這時他們這些漢子倒是不大方便過去了。
……
周圍的女人們幫忙把死去的女人清理乾淨,並且抬到事先準備好的席子上。
按照習慣把她搬到屋子的大廳,頭朝里,腳朝外的擺好,並且在她的嘴裏放了一團米飯和一枚銅錢。
一個好心的阿婆還把自己準備用的棺槨先讓許仁興的女人用着,等那女人下葬之後,許德安再找人重新給這個阿婆做一個新的。
這時很多年齡比較大的老人都會讓家人事先給自己準備好棺槨,就怕哪一天突然去了,找不到好的棺槨。
有些好的家庭,還會在自家娘子出嫁前準備的嫁妝中也會備上一個棺槨。並不是說這樣會晦氣,而是覺得自家娘子從出生到離開這個世界都不會佔你們家便宜,希望你們家能好好的對待她。
一直到傍晚,靈堂已經架設起來,棺槨已經擺放好在那死去的女人阿慧的旁邊,就等着阿慧入殮。
可是卻一直不見她的漢子許仁興的蹤影。
“那個許舉人呢?怎麼不見人?”
“只看到許捕頭在忙裏忙外的。”
“也是個可憐的。”
來往的女人漢子不禁紛紛議論,被一直從早忙到晚都在幫忙的渡生婆聽到了,趕緊分辨幾句,否則那許仁興的名聲就不要了。
“今天早上這阿慧女人在生產時,許家漢子一直守在門外。只是後來等到孩子出生了,聽見阿慧女人已經大出血去了,那個漢子才累極暈倒了,現在還沒有醒過來。鄧疾醫可是給他看過的了,說是甚麼哀痛過度才暈過去的。”
……
許倩娘已經醒了過來,被周圍的一個年輕的女人餵了一隻蒸餅和半碗水,這會兒正按阿爺的要求端端正正的跪在她阿娘的跟前。
眼前黑森森的一幕,讓才兩歲多的許倩娘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那哭得紅腫的眼眶又開始飆淚了。
之前阿爺說過如果她好好的跪在這裏,等大家都走了,她阿娘就會醒過來了。
所以許倩娘看到阿娘靜靜的躺在前面的席子上,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看到她就會很親熱的過來抱着她,還說會給小倩娘買花花戴,買糖糖吃,許倩娘也不敢開聲。生怕阿娘像阿爺說的那樣,只要她哭出聲音阿娘就不會醒過來了。
只是嘴裏不斷的嘟囔着喊阿娘。
可是許倩娘根本就控制不住眼淚和心中的害怕,小小的人兒今天早上第一次被阿爹吼,知道了看人眼色這個本能和害怕。
現在看到阿娘這個樣子,又加深了對害怕這個詞語的認識。
周圍前來幫忙的人看到許倩娘這個樣子,莫不是慢慢心中嘆息。
這才兩歲多的小娘子啊,就沒有了阿娘。後面還有個剛剛出生的阿弟,以後阿爹還會再娶,還會有阿弟阿妹,那她就真真的是個小可憐了。
等許德安忙完外面的事過來找許倩娘的時候,許倩娘已經哭着睡著了。
兩條小短腿乖乖的跪在她阿娘的一旁,身子往一邊傾斜,頭上的小發揪時不時的點着,身上已經穿上好心的嬸子幫忙臨時趕出來的黃麻孝衣,就算是外人看到這一幕都心軟了,何況是她阿爺。
也許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許德安對許倩娘總是多了一分疼惜,多了一分縱容。
許德安謝過幫忙守着靈堂的兩個女人,把幾個大錢給她們,這個是必須的,去去晦氣甚麼的。
送走了她們,這靈堂就剩下死去的阿慧了,哭着睡着的許倩娘和站着的許德安了。
許德安摸摸自己的手臂,有點發涼。
雖然他從他阿爹手中接過這個捕快的職位,然後兢兢業業的做到了捕頭的位置,裏面的辛酸真的是自己夜裏想起都想落淚的。
這個家似乎越來越不像家了,他也不知道從哪裏出了錯。
然而此刻看到靈堂里的一切,許德安從未如此的想落淚。他抹了一把發紅的眼眶,抱起小倩娘。
這就算是要講孝義,也不能讓小娘子從小就虧了身體啊!
許德安抱着小倩娘出了靈堂,往他睡的屋子走去,那屋子裏還有個被別家年輕女人餵飽奶的小猴子呢!
……
另一間屋子裏,許仁興摸着後腦勺哎喲喲的痛苦的□□着醒來,那簡直就是個瘋子。
這件案件不明之處還有很多,必須對死者進行解剖才能進一步找到死者的死因,對案情有進一步的了解,早日捉到兇手。
可是家屬開始的時候無論警察怎麼說都不願意給死者解剖,後來也不知道上面派人怎麼說服了家屬,最後同意解剖,而負責這次解剖的正是剛剛法醫學碩士畢業進來的新人許仁興。
本來按照資格來說,這次解剖不會輪到許仁興的,只是不知道為甚麼,上面會下這樣的通知。
許仁興一頭霧水,不過對於剛剛踏上職場的許仁興來說太需要一個成功的機會了,所以許仁興並沒有多想就拿好解剖需要的工具跟着前來的辦事人員去了解剖現場。
這個死者是被人水江邊發現的,那個時候正是一群退休的老人去江邊散步晨練的時候。
死者的身上有被毆打的痕迹,雖然要害處也有被傷害到,卻不能定為致命傷,追究根源應該是落水死亡。那問題來了,到底是生前溺水還是死後入水,就需要進一步的解剖了。
本着職業的謹慎性,許仁興把死者的呼吸道、肺臟、胃腸還有其它內臟器官都認真的檢查了一遍,發現呼吸道裏面有溺液但是沒有泡沫,肺表面也沒有壓痕,胃裏面有溺液可小腸裏面卻沒有。
許仁興定為死後入水的。
後來警方根據許仁興提供的線索找到了嫌疑人,可是嫌疑人卻是拒不承認,最後經過一系列的各種變化,最後嫌疑人啞口無言,確認為兇手。
令人驚訝的是,兇手居然就是死者的兒子,而死者的妻子上述要求寬恕她兒子,其中又是一個家庭倫理悲劇。
如果事情就如此簡單就好了……
許仁興受到上司的表揚,給他的職場開了一個很好的起點,不過短短三年,他就已經站穩了腳步,房子也付了首期,正準備跟相戀了好幾年的青梅結婚,然而在婚禮的前一天他接到了一個電話,一個他不得不去見的人。
許仁興永遠沒有想到就是這個電話,這個人毀了他前面三十年的生活。
……
這會兒許仁興躺在床,摸着腦後勺暗暗的詛咒那個瘋子,他現在除了覺得除了後腦勺長了一個大包疼得厲害之外,還有四肢都非常的酸痛。
許德安推開門進來,就着月光看到的就是自家兒郎正躺在床上,罵著些他聽不懂的話,臉上的表情比那些爭吵得喋喋不休的女人還要猙獰。
“阿興,你怎麼了?好點沒?”。
“我的頭疼死了,得趕緊塗藥啊!還有最好檢查檢查……”
許仁興也不知道是誰問他,就接着話答了。
許德安點着油燈,靠近床邊,“阿爹看看。”,說著就用大手掰開許仁興的後腦勺。
“喲,沒事,就一個包,過兩天就會消去了。你趕緊起來吃點東西,都一整天沒有吃過了,不管怎麼說,先把飯給吃,其它的我們等會再商量。”。
許仁興這時才轉神來,這哪裏來的阿爹啊,再說阿爹這是啥時候的稱呼了,就算是叫阿爹,也不能這樣占自己的便宜啊!
可是當許仁興就着油燈黃暈的燈光看到一個穿着古人的衣裳的大漢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時候,只覺得眼前一黑,這頭更疼了。
“我一定是在做夢,我的腦子估計被敲傻了,居然產生這樣的幻覺來。我睡一覺應該會好點的。”。
“阿興你怎麼了?頭還很不舒服?這怎麼就產生幻覺了?”
許德安有點擔心的看着許仁興一臉痛苦糾結的樣子,“要不要阿爹再去找鄧疾醫過來看看?”。
之前鄧疾醫看過了都說沒有甚麼大問題,可是難免沒有疏漏的地方。許德安不得不擔心,家裏只有兩個不滿三歲的小兒,自己能擔事的人太少了,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如果再出啥事,這個家跟散了沒有多大的區別了。
許仁興聽見那個大漢還在喋喋不休說著甚麼,可是他真的覺得自己不是幻覺就是做夢了,只是這個幻覺和做夢會讓人產生疼痛嗎?
“你別出聲了,別吵了,我要睡覺了……”
等許德安想再說點甚麼的時候,許仁興苦惱的抱着頭,不願意再看到這個黑大漢。
作為一個年近三十的漢子,許仁興還是做法醫的,怎麼也不肯相信他眼前所見的是真的,無神論早就深深的刻在他的腦子裏。
這一切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