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叫價
不知怎麼的,滿京城忽然都開始傳,說皇長子殿下多了一位新的莫逆之交。
起初甚至沒人清楚這位“莫逆之交”到底是什麼來頭。後來才逐漸有人打聽出來,好像是逸親王府里的一個……侍衛?
順着這個思路,大家理所當然地都覺得可能是通過皇子妃偶然結交的,一時大嘆那個侍衛運氣太好,又慨嘆世事神奇。
當然了,為什麼一個王府侍衛能和堂堂皇長子成為“莫逆之交”,箇中原因傳得也有鼻子有眼兒的。聽說是那侍衛棋藝極好,每每手談都難分高下。
——這個原因讓一眾宗室子弟心服口服。身為皇長子堂兄弟的宗親們,與他下過棋的並不少,人人都知道他棋藝高明,要贏他十分的難。
那這位侍衛的棋藝,不說是“國手”,也絕對是箇中高手。
皇長子府中,夕瑤一連三天見孟時衸從前頭回來時垂頭喪氣,隱約覺出不對。
再一細問,夕瑤傻了:“你輸給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孟時衸坐在床邊嘆氣,“是真下不過。”
他原本也是以為自己要做戲讓譚昱贏一贏,讓坊間覺得這是位高手,繼而讓人覺得王府翁主嫁一位高人的事不能只以“門當戶對”的世俗眼光評價。
可後來發現他竟然真的下不過!那個譚昱,在和他下棋的過程中雖然緊張極了,但每一步棋都走得穩准狠,讓他應付得有氣無力。
孟時衸禁不住地因此好奇,問譚昱學了多久的棋,結果譚昱磕磕巴巴地說:“三……三四個月?”
孟時衸差點氣暈厥……這是個奇才嗎?!
他感慨說:“你們逸親王府能人很多啊……!”
但夕瑤的重點顯然沒放在這上頭,她拽着他道:“你別光顧着下棋啊!人怎麼樣?蘭婧可是要嫁他的!”
“……”孟時衸滯了滯,“六叔沒說讓我管這個。”
“……!”夕瑤瞪他,他又道:“這哪兒輪得着我把關啊?六叔肯定不會大意。”
這倒也是。夕瑤記得謝晟在娶和婧之前被姑父怎樣“刁難”過,現在想想她都想笑。這個譚昱的日子估計也不會有多好過,敢動什麼歪心思,姑父一定會收拾他的!
京郊,譚昱從家中出來后,心緒複雜得很。
母親拉着他一直哭一直哭,一個勁兒地問他怎麼瘦了這麼多。他不敢提那場重傷,只是說去杭州這一趟路上太累了。
父親的病倒已大好,卻嘆息說還不如不治了,治病弄得家裏再度窮下去,白費了他在王府里辛苦攢下的錢。父親還說,若在王府的差事太累就不要做了,家裏還有幾分地可種,換不來什麼富貴,但也不至於餓死。
這弄得譚昱沒法開口說自己與蘭婧的事情。他想娶蘭婧,是因為他真的喜歡她。可擺在面前的問題,讓他覺得自己娶她是件十分不孝的事。
——與蘭婧成婚後家裏是可以衣食無憂,但是,他想在父母身邊盡孝是不可能的。王府里已經置辦好了他們成婚後所住的宅子,許多事上,王爺都會問問他的想法,但時至今日,始終沒有人提到他爹娘如何。
這種事,府里不提,他就不能提。他動過自己主動提請的念頭,沈晉他們立刻將他勸住了,他清楚這個規矩不能犯。
譚昱因此而沉悶了很久,無心騎馬,便牽着馬往城裏去。他沒精打採的,一列馬車直駛到跟前時他才猛然意識到。他抬頭的同時那輛馬車也剛好停穩,車簾揭起來,裏面再熟悉不過的人看看他,關切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久不見爹娘了。”譚昱舒着氣一哂,走上前問蘭婧,“來找我嗎?”
“才不是。”蘭婧噙着笑搖頭,“我來見見將來的公婆。”
譚昱:“……”
他很忐忑地帶着蘭婧一道折回家中,然後就發現沒自己什麼事兒了?!
蘭婧和爹娘相談甚歡,娘在不知道她身份的前提下給她塞了個烤紅薯,她還很喜歡?!
譚昱有點懵,然後覺得在是否能與爹娘同住的問題上,或許還有轉機……?
於是在二人一道再度離開的時候,譚昱猶豫地問了蘭婧一下,介不介意婚後與長輩同住?蘭婧吃着從他家裏帶出來的烤花生米,看看他理所當然道:“不介意啊……父王和嫡母妃要住在王府,但是我母妃、喬母妃,還有你爹你娘,都可以和我們一起住啊?人多還熱鬧些!”
“……”譚昱愣了愣,回過身後一把抱起她,就地悠了個圈,嚇蘭婧一大跳!
蘭婧被他放下后都還懵着:“你幹什麼?!”
“沒事。”譚昱瀟洒地一擼袖子上馬,“我以後要是待你不好,天打雷劈!”
蘭婧:“……?”
哪兒冒出來的話?他一直待她很好啊?他待她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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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東院又一次烏雲密佈了。
打從早上大公子婚事的安排傳過來,尤側妃臉上的笑容便蕩然無存。
其實對於王府大多數的下人來說,這位側妃這幾年都消停得跟不存在了似的,不知道是什麼事讓她受了挫,她好像沒了鬥志,早已見不到昔年明裡暗裏和正院不對付的場面。
甚至對東院內的人而言,這幾年也過得非常安生。幾年前側妃先在宮裏被正妃教訓了,又送進宮讓太妃提點了好一陣,之後側妃就再沒招惹過正院,他們這些當下人的跟着清閑。
可這一回,側妃臉上的陰沉,又讓他們想起了當年。
“側妃……”山梔上前勸話時不自覺地屏了息,打量了尤氏好幾番,才說,“側妃您息怒……奴婢聽說,這位林姑娘是大公子自己喜歡的,依奴婢看……這婚事也未必不好。”
“呵。”尤氏一聲乾笑。
這婚事當然說不上不好,阿禮畢竟也是王爺的親兒子,給他尋一門不好的婚事,滿京城都要嚼舌根。
但她還是氣不順,她沒法不去想,他們到底是什麼意思……!
京中有那麼多貴女不讓阿禮娶,滿朝那麼多顯赫的人家不讓阿禮結姻,偏遠遠地從杭州找個人家,這是成心要把她兒子、把她東院孤立起來嗎?!
她不信這上頭沒有正院的手筆,可正院這事做得也真漂亮。那林家論起來是蘇杭一等一的人家,早年出的命婦不少,近些年即便漸漸顯了頹勢,想攀親的人家也很多。加上人人都說這是阿禮自己看上的人,想來就算外人聽了去,也不能說謝玉引這當嫡母的排擠庶子。
這些手段她想得到么?她想不到。若換做是她,她大概只會在明面上給謝玉引的孩子的婚事使跘子,決計做不到這樣滴水不漏。
“我可真是鬥不過她啊……”尤氏切着齒。轉而想到府里盛傳的蘭婧的事,那件事何氏大概現在都不知道吧,想來同樣是謝玉引安排得周密。
她不打算攙和何氏與蘭婧的事,但她想,至少阿禮能讓她警醒一點兒。
阿禮的婚事她左右不了了,阿祺的她要把握住,她不能任由正院這樣擺弄她的孩子。
“去前頭告訴二公子一聲,改日我尋幾位相熟的貴女讓他見見,讓他早做準備。”尤氏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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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宅,這話傳到阿祺院子裏時,阿禮恰好在。
他當著下人的面沒說什麼,待得人一退下,便道:“你心裏有數。”
阿祺點了點頭。
大哥去杭州說親這事,母妃不知道原委,父王和嫡母妃或許也不清楚,但他這當親弟弟的卻是知道的。
母妃爭強好勝,大哥怕母妃始終咽不下這口氣,待得他們成婚後要藉著妻族的勢力再跟嫡母妃較量一場。
但母妃根本沒有勝算,莫說父王一定會向著嫡母妃,就算不提父王,謝家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家能斗得過的。在兄弟倆看來,母妃根本就是被嫉妒迷了眼,才會一次次這樣以卵擊石。
再者,就算母妃有勝算,他們也不想母妃這樣去斗。
正院沒有欺負過他們,嫡母妃待他們一直很好。他們和三弟四弟也一貫和睦,小妹妹更是拿他們當親哥哥一樣倚靠。
對他們來說那都是家人,他們不想讓這個家因為母妃的一己私心而分崩離析。
所以阿禮索性央父王從杭州尋人,他說的由頭是江南姑娘性子溫婉,但事實上,圖的是娘家離得遠,這邊要借力就難了。
“哥你放心,我不會給母妃生事的機會的。”阿祺道。
阿禮頷首,又想了想,想起林氏今天要去見母妃,怕母妃不滿之下對她為難,便先一步往東院去。
等兄長的身影完全消失,阿祺立刻把已在窗外探頭探腦了半天的宦官叫了進來,急問:“什麼事?!”
“爺您別急。”那宦官躬着身說,“在瑩月樓那邊盯着的人回話說,昨晚有人要對香盈姑娘用強,但他們想法子給擋下來了,已平安無事,所以才這會兒才來回話。”
“你嚇死我了……”阿祺撫着胸口重舒了口氣,那宦官又說:“但是吧……”
“……怎麼?”阿祺被他拖長的語調提起了心弦,那宦官一欠身:“但是那邊又說,瑩月樓已放出了風聲,說……說香盈姑娘來年三月初三開始接客,聽說對八大胡同熟悉的客人們已經開始叫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