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8.28
陸心就呆愣愣地看着林惟故,半天沒有說話。
他眉眼間認真的神色把他的態度詮釋得很清楚了。
陸心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低下頭去假裝在扒拉麵,悶着聲音問他:“為什麼?”
林惟故眯着眼睛看着她,似乎也在強忍着,過了一會兒反問她:“你為什麼非要外跑?”
陸心眼神閃了閃,她沒直接回答林惟故,而是給了他一個設問:“你記不記得,年前有次我們在家,我對你說的話?我說我最討厭的職業就是記者。”
林惟故盯着她的眼眸越來越深沉,他一言不發地等着陸心的下文。
陸心似乎不太想提及這些,從始至終,她都不願抬起頭來直視着林惟故說。她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有些低落:“我對記者的偏見挺深的。憑什麼記者就可以憑着自己的主觀感受說幾句話去引導別人的看法,甚至決定當事人的命運。
“人性裏面很大的一個弱點,就是很多人都有從眾心理;而記者這個職業又是大多數人看世界看新聞的眼睛,人們大多相信記者說出的話寫出的文章。我當時是憑着一股不服輸的勁道自己看了很多書然後跟班聽課、輔修專業,然後讀研來着,就想看看究竟記者是憑什麼有了這樣的資格。
“自己做了以後才發現,其實記者需要做很多方面的調查了解,比常人奔波更多了解更多,去讓事情的真相儘可能的回歸本原。為這,做再多外跑也不為過。入行的時候我們都宣誓,絕對不會歪曲事實片面報道虛假報道,可是真正走下來的人很少很少。
“林惟故,我以前覺得記者都很可恨,嘴巴一閉一張,就可以發號施令,讓周圍人對某個人群起而攻之。但是後來我發現並不是所有記者都這樣,記者的本質也不是這樣,”陸心終於肯抬頭看着林惟故,她的眼神中閃爍着一種林惟故從沒見過的神色和光彩,聲音也是一貫的執拗和堅定,“真正的記者,要像真正的警察一樣,講真相,維護正義。”
陸心的頭又再次低了下去,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低了下去,似乎也不敢對自己說的多幾分底氣:“我……我可以答應你不再主動去靠近那個人,我不會主動去查他。但是,我沒有辦法不外跑新聞。除了這個,我會覺得我做別的都沒有意義。”
林惟故眯着眼看着陸心,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弱,但其間的態度卻一點也不肯示弱的。林惟故這才想起來,陸心可不就是這樣一個較真又不肯低頭的死心眼女人啊。她這次……算不算也是對他低了一點頭了呢?
說了這麼一大段話的陸心在那頭半天不敢抬頭。她明明也想和林惟故平和甚至奢求一點,溫馨一點過下這些平凡的日子的,怎麼回回都會有這樣鴻溝一般的事情跳出來橫亘在中間呢?
唉,還以為今晚都做飯討好他了,氣氛會好一些,怎麼就又踩雷了呢。
林惟故半晌沒有吭聲,陸心低着頭,有點心涼,這種觀念上的事兩個人怕是談不攏。她心裏竟然開始走神地想着再不吃飯面都要坨了。
那頭的林惟故終於有了動靜。他抬手拾起筷子攪着面,一面還有點抱怨又有點無奈地催她,“吃飯吧,再晚可再沒飯了。”
陸心有些詫異又忌憚地偷偷瞟了他一眼,一邊攪着面,一面猶豫着問他:“狄倫的背景……很強大嗎?”
那頭林惟故一個刀子眼就掃了過來,那微微抿着的嘴角似乎在提醒她別忘了她剛剛說過的話。
陸心舉手投降:“職業病……我就是好奇一下……”
林惟故一邊給她碗裏盛了小半碗湯,語氣也徹底無奈下來:“有什麼可好奇。再怎麼樣,我怎麼可能會讓你出事?”
陸心一愣,低頭喝湯,再也沒有多問。心裏胃裏卻跟着安定溫暖下來。
陸心一邊喝一邊自戀地想着,自己熬的湯原來還有這功效啊。
——
因為是年後,幾乎所有工作崗位都迅速恢復工作,陸心也開始進入新一輪的忙碌和四處奔波中。
章副台如願榮升為章台;池莉她好久不見,竟然沒有離開台里,不過據說她主動申請調動到幕後,接替她上任當了主播的,最後是安曉。
陸心有幾次回台里整理文件還碰到下工了沒來得及卸妝的她。
安曉她比原來自信多了,也更加光彩照人了。陸心笑着說了恭喜,也沒有多聊。她總是比自己上道的。
倒是徐莉……自從上次她大吵大鬧那次以後,小丫頭見了她每次都怯怯地,遠遠地就躲開了。
她給陸心發過道歉短訊,陸心也是後來才看到,她想了想也不知道該回她什麼,總之也為自己的失態道了個歉,兩個人至今不尷不尬着。
這些都沒什麼,最讓她煩惱的,是年後不知道誰從卓森公司官網上扒出年會上的照片,然後結合之前見過林惟故的人的口口相傳,陸心是林氏總裁夫人這件事情就傳得人盡皆知了。大家對她的態度幾乎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就連章台都是這樣,這讓陸心很是苦惱。
財經頻道的導演不止一次的跨過來找她,言辭懇切地讓她幫着約林惟故做期人物專訪和名人演講。陸心到底也沒答應,那導演臉色也越來越不好看。但是規矩就是規矩,都憑關係去拉人來,那讓正經去邀請都邀請不到的人怎麼辦?
況且,她是真不敢去跟林惟故說這件事。
他對她真的夠縱容了。
陸心一面扒拉着飯,一面抬頭小心翼翼地瞅着辦公桌後面正一臉嚴肅地看着文件的林惟故。
林惟故很快發現了她的目光,他愣了一下,神色跟着柔和下來,問她:“飯菜不合口味?”
陸心愣了一下,跟着臉一紅,飛快地搖了搖頭,又低下去扒飯。
這也是林惟故定的新規矩。因為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麼,她最近半個月的工作都接的是市裡、最遠市郊的,林惟故就叫她每天中飯都過來一起吃了,藉著機會監督她吃飯——陸心生理期會厭食,被他逮個正着。不過這麼一段日子吃下來,不得不說,卓森的伙食真的還不錯。
陸心喝了一會兒粥,看林惟故還在那裏仔仔細細地看文件,歪着頭問他:“你還不吃飯嗎?”
林惟故抬眸看過來,眼角逐漸染上笑意,他伸手把文件放在一旁,越過辦公桌走到沙發這頭,抬手去打開其他兩個保溫盒,生意低沉渾厚,甚至帶着一點淺淺的笑意:“吃。我的錯,讓老婆久等了。”
陸心臉跟着就一紅,臉差點埋進碗裏。
林惟故裝沒看到她的羞窘,過來給她身後墊了一個抱枕,好讓她坐着也可以靠到,休息一下腰。
那頭陸心正吃着,突然就像想起什麼似的,破天荒地抬手給林惟故夾了一顆菜心,然後在他訝異挑眉的時候沖他討好地一笑,跟着就問:“林惟故,你們公司餐廳的蔬菜都是從哪裏買的你知道嗎?”
林惟故眯了眯眼,沒有回答,低下頭去夾菜,故意晾着她。
陸心正在那頭陪着笑等着呢,見他半天沒有回答的意思,有些急了,抬手就用自己的筷子夾住了他的,瞪着眼看他。
林惟故嘴角微揚,語氣里卻帶了幾分漫不經心:“你在問誰?”
陸心可算是明白了……
這林惟故這兩天就跟她死磕上了,似乎勵志要完成一個“全面改造陸心計劃”,尤其是從稱呼抓起。
很好!年輕人我很看好你啊!
陸心手一抖,林惟故的筷子就從她筷子底緩緩溜走,陸心給自己飛快地做了個心理建設,然後抬頭揚起一個格外甜的大幅度笑來:“……老公,你、我們公司的蔬菜都是從哪裏買的啊?”
“嗯。”林惟故似乎格外滿意舒心地哼了一聲,然後沉聲回答,“不知道。”
陸心的笑登時就僵在了臉上:……
Excuseme?不!知!道?!還一副本總裁怎麼可能知道的樣子?!不知道你早說啊不知道你擺什麼譜啊!
陸心簡直想端起面前那盆青菜通通bia在他那張一本正經地俊臉上。
好生氣哦可是她還要保持微笑,因為她有事求人家——
“那個……老公啊,今天我去城郊做的採訪,農民今年普遍按着去年白菜受了凍害價錢高的狀況,家家戶戶都種,結果白菜產量過大,一下子不值錢了,過年賣了不少,還有小兩噸在那裏屯着呢,都回不了本。”
林惟故一邊順手給她夾了兩塊牛肉,聲音里滿是稀鬆平常:“不看緊市場行情盲目跟風,供過於求,當然會價低難賣。你學過經濟學,這些不是常識嗎?”
陸心被他的話梗了一下,有些不服氣又發愁地癟了癟嘴:“我知道……但是,你就不能稍微幫一下嗎?反正餐廳那麼多人也是要吃菜的么……”
“你每天腦子裏就盡想着那些新聞當事人,”林惟故給她夾了棵青菜把她的碗裏都堆得高起來,無奈地抬眼看她,“這能不消化不良?這世上可憐人多了去了,你能挨個都幫得過來?”
陸心自知理虧地皺着眉靠坐着,低下了頭。林惟故說得沒錯,可是這事兒過了她的眼,就過不去她心裏那道坎兒啊……
陸心有些發愁地把菜撥開,嘟嘟囔囔又有些氣餒地說道:“也是……我到時候找找小林好了,看看地方台的購物頻道能不能幫着搞搞活動宣傳一下,於情於理也說得過去。”
林惟故當時就氣得有些瞪了眼。他有些氣急地把筷子屁股轉過來,在她腦瓜上恨鐵不成鋼地敲了一下,語氣里跟着有了不悅和威嚴:“男的女的?不許找!”
陸心莫名其妙的摸着腦門委屈又無語地瞪着眼睛看他。
林惟故跟着軟了語氣,聲音里多了幾分無奈:“我又沒說不幫。就咱家這錢,大不了你造出去的我十倍百倍掙回來。誰讓我就是找了一個這麼敗家的夫人呢?”
陸心有些詫異又無語地看着他,這些字眼隨着林惟故低低沉沉滾動着一般地聲音流淌進她心裏,有一種像是微電流酥酥麻麻穿過心間的震顫瀰漫開來,陸心頓了頓,止不住地彎了嘴角。
——
卓森公司的員工最近都叫苦不迭。
原本好好的食堂高級菜品一夜之間換成了全白菜宴。
大家苦不堪言,感覺自己快要吃成白菜,全都調侃一定是有關部門的人偷扣公款,餐廳換廚子了。
這天,李曉正聽着同秘書室的王妍跟她抱怨着呢,猛然抬腳踢了一腳王妍。
王妍正喋喋不休說公司苛刻對員工,好好一公司奔着養豬場去了,一臉嚴肅冰冷的林總就從她們餐桌旁走了過去。
王妍手裏的一根筷子就掉了下來:她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剛好被老闆聽到了QAQ
那頭林惟故走到自助窗口,抬手唰唰就點了全部的白菜菜品,端出了一個全白菜宴來。
王妍愣着看着,嘴巴張大,跟着另一根筷子也啪嘰掉在了地上:乖乖,原來是她們風流倜儻高大威猛英俊冷傲的總裁……他喜歡吃白菜啊……
不只王妍,全公司這下都知道他們總裁質樸可愛,愛吃白菜了……
經手了整件事情了解真相的李曉無奈地給王妍遞了一雙新筷子,看着那頭沒有夫人陪着用午餐,一個人啃白菜的某總裁的可憐背影,內心慨嘆一聲:
明知不可能還要為她去做,這是不是就是一種寵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