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集
她當自己是能懲戒別人、批判對錯的神嗎?
毋庸置疑,她似乎的確是這樣認為的。
“丁小姐,我想要你當初全部同學的姓名還有聯繫方式,你和校方也申請一下,我需要你同學的全部檔案。”余念當機立斷地說。
“我明白的。”丁懷說。
叮鈴鈴——
這時,沈薄懷中的手機忽的響起。
他微微頷首,抱有歉意地說:“我接一個電話。”
他從西裝內側口袋裏兩指銜出手機,點開通話鍵,才剛聽第一句,原本溫煦的笑容就漸漸冷了下來。
他捂住通話口,說:“又出現了一名死者,警方正在做現場處理工作。”
“方便讓我去看看嗎?”余念問。
“可以。”沈薄點頭。
丁懷惴惴不安地問:“又是我的小學同學嗎?”
沈薄沒否認,但一看他略帶森冷的笑顏,就知她猜對了。
“小雅她怎麼會這樣,為什麼?”
余念抿唇,說:“丁小姐,我們先走一步,你保重好自己的身體,有兇手的消息,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們。”
他們很快就趕到了現場,外頭停着多輛警-車,車燈亂晃,紅黃色相間。
夜很深了。
月亮的清輝灑在余念的眉尾、發梢,殘留一種縹緲如細沙的瑩白霧氣。
余念攏緊了脖子上的單薄圍巾,呵出一口白氣,問:“怎麼死的?”
檢屍人員小林上來,翻了翻兩張照片,遞給她看,“中彈,根據彈道檢測,我們得出結論——那把槍是兇手在職時順走的。”
“也就是說,她手上有槍?”余念震驚。
“不太好辦,還有,她在死者的肚皮上留下了一串怪異的符號,我猜測是什麼密碼,但解不開。”小林糾結。
余念看了照片,發現死者佈滿贅肉的啤酒肚被人用刀刃刻上了三個符號,血已結痂,深黑色的一團,那一層的皮肉被挑開,有凹陷處。
那些符號,依次排序的是——一個圓圈、一個點、一個三角形。
三角形的形態略古怪,尖尖的角朝着點的位置。
這是什麼意思?
是密碼?
余念戴上手套,與滯留在最後的檢屍人員一起進了屋子。
死者是在屋內遇害,根據位置與射程,應該是早就埋伏在房間裏,只等死者進門,臨頭一槍,直擊腦門。
余念指尖撫動屋內的傢具,有一層灰,很久沒人打掃,家裏可能沒有女主人。
她問小林,小林解釋:“死者之前有婚內暴力行為,妻子跟他離婚了,並且爭取了孩子的撫養權。所以現在,他都是一個人獨居的狀態。”
余念點了點頭,望向牆面,牆上照片還未撤下,是一家三口的照片,看得出孩子還很小,可能是四歲的時候。
照片里,那天還是滿月,他的父親懷抱孩子,與母親並排站在步行街的原點酒吧門前拍照,溫柔地笑着。
歲月如梭,有時候真的很殘忍,可以帶走一切東西。
余念感慨了一聲,領了一張符號的照片,回了山郊的小別墅。
一路上,她面色凝重,死咬住下唇,許久不語。
沈薄偶爾瞥她一眼,溫聲道:“余小姐,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余念斜睥他,說出來讓你開心開心?
“只是在煩惱案件,如果我們再快一點,說不定死者就能接受保護,就不會死於非命。”
“現在也不算晚。”
余念不語。
沈薄的聲音逐漸柔軟下來,如暮歌一般柔婉低啞,“只要努力去做,任何事都不會晚。”
他在寬慰她,真誠不摻雜一點雜質。
余念倒很新奇,挑眉看他一眼。
還真是,純粹的寬慰之言。
他的臉上依舊是如沐春風的笑意,又溫又雅,煨貼她的心臟。
好像被沈先生安慰的感覺也還不賴。
她對他的好感度,勉強提升了一點。
當晚,余念根本就沒睡。
她趴在桌上,反覆翻看那些照片。
沒什麼有關案件的進展,細節倒是發現了很多——譬如死者不愛乾淨,把襪子藏在柜子的夾縫中,還有椅子後面死了的蟑螂。
“頭疼!”她大喊一聲發泄。
小白弱弱遞過來一隻牙膏,說:“余念姐,你頭疼,抹這個,抹到太陽穴上。”
牙膏的確有鎮痛的效果。
但她可不是那種頭疼啦,只能委婉解釋:“現在好多了,謝謝你,小白。”
小白垂下深黑色的睫羽,緩緩地搖搖頭。
沈薄也沒睡,他小口小口抿着咖啡,在看一些美食訪談節目。
時不時,回問一句小白:“你喜歡煎馬腦嗎?”
小白仔細想了想,搖搖頭。
“那麼煎豬腦呢?”
他還是搖搖頭。
“牛腦?”
他搖頭。
沈薄抿唇,定定看他,“那麼,你喜歡吃什麼腦子?”
“我不喜歡吃腦子。”
沈薄的笑容凝固住了,許久以後,發出一聲“嗯。”
大概是覺得小白無趣至極,跟他說話,簡直對牛彈琴。
所幸,他轉移了目標,問余念:“那余小姐呢?喜歡什麼?”
“我喜歡沈先生閉上嘴。”余念刻意擠出一個溫熱的微笑。
沈薄彎唇,又轉頭去看電視了。
她把頭髮都揉亂了,還是沒發現什麼特殊的提示,從而朝小白和沈薄招招手,討好地笑:“沈先生,小白,過來幫忙看看?”
沈薄笑得意味深長,“余小姐不是渴望我閉上嘴嗎?”
小白為難:“余念姐,我對解謎一竅不通。”
余念一窒,喉頭泛起一股甜味,一口血險些噴出來。
既然什麼都幫不上忙,這兩個人又為什麼在客廳里陪她熬夜?
看她抓心撓肝很好玩?午夜小遊戲?
她忍不住,問:“你們怎麼還不去睡?”
反正又幫不上什麼忙。
小白低頭,欲言又止:“我想陪着余念姐。”
沈薄依舊笑得無懈可擊:“我吃了宵夜,所以要看看電視,消消食。”
“很好,那麼,請繼續。”余念繼續盯着照片,仔細翻看。
圓圈,一個點,三角形。
如果她是兇手,她留下這些訊息是想做什麼呢?
嘖。
恐怕兇手已經知道小白的身份被拆穿,警方還要繼續緝拿她,所以就繼續進行自己的殺人遊戲?
但何必多此一舉留下訊息呢?何況有槍,直接埋伏在外朝里開槍,然後逃跑豈不是更快?
還要刻別人的肚皮,她又不是職業描刺青的。
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她在留下訊息,挑釁警方。
這個痕迹,一定和她的行蹤有關。
如果是警告信之類的,直接留下信件不就好了?
難不成,這是什麼地點的提示?
不知何時,沈薄突然走到了她的身後,他看了一眼,抵着她的耳廓,低低出聲:“哦,0.3?”
“什麼?”
他的氣息帶着強烈的男性荷爾蒙,刺激地她一個後仰,緊繃著挺直脊背。
單薄的耳廓上,那種酥酥麻麻的觸感猶存,又熱又燙。她的耳尖充血,再次加溫,又放大了那種曖昧的拂動感。
余念如坐針氈,這種神經緊繃的狀態反而助她加速了思維的運轉,她反應過來:“零點三?是不是一個時間?零點三分?因為直接寫3太直白,所以用三角形來代替嗎?”
但是這樣一想,又的確是。
她留下了一個時間,但地點呢?
沒地點,豈不是徒勞?
“地點呢?”余念將大腦放空,頹然癱軟在沙發上。
她望着天花板上灼目的吊燈,眼前暈起一些小光圈,一晃一晃,像是一輪蒼白的圓月。
圓圈,一個點,三角形。
她沒由來地想到了那一張照片,照片里是一汪圓月,又大又亮,他們一家三口在原點酒吧門前……
對!
就是那裏,圓圈代表滿月時分,點代表原點酒吧,三角形轉向,箭頭對準原點,一般三角形都是指示標示,代表路的走向。
那就是在滿月時分的零點三分,進入原點酒吧?
沒錯,就是這樣。
滿月,現在已經是八月九號了,滿月是農曆每月的十五或十六日!
今天的農曆初七,是七夕節,也就是說六天後的晚上12:03,當月亮懸空時,原點酒吧有提示!
她會做什麼?殺人嗎?總不是邀他們一起賞月吧?
余念讓沈薄把這些訊息發送給警方,讓他們早幾天在酒吧附近部署,看看有什麼異動。
這次的案件,她已經能感受到幕後那股森冷的寒意。
殺人的性質變了,兇手沉浸其中,已經開始享受……她更渴求的是,讓余念來找她。
余念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要12點了。
她收拾檔案打算上樓,忽的聽沈薄打了一個響指。
她轉頭去看,原來是小白緊跟在身後。
“怎麼了?”余念問。
小白原本蒼白的臉滲出一點紅色,他結結巴巴,從身後拿出一束玫瑰,遞到余念的面前:“沈先生和我準備了這個……給你。”
“給我?”余念有點驚喜,轉頭望向沈薄。
他又像沒事人一樣,一邊品茗咖啡,一邊看美食節目。
余念拿起花束,細嗅,果然花香怡人,馥郁芬芳。
所以,沈薄今天在庭院裏就是為了折花送她?
他們兩個陪她熬夜到現在,也就是為了趕在她睡之前,把花送給她?
這些人啊,真是……
余念心裏一暖,微笑着說:“那也祝你們七夕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