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10.31
傍晚在整理大門口那個老舊信箱的時候，一封突兀的信件混在雜七雜八的報紙雜誌中，一下子吸引了莉子的注意。她好奇地將其抽出，伸了個懶腰后盤腿坐在門外的沙發軟墊上，大略掃了眼信件的地址以及內容。
信件來自麻生的外婆，邀請她這周末回鄉下住兩天。
外婆啊……
貌似很久以前就與麻生一家斷絕往來了呢，夢裏殘存的記憶中是一個嚴肅而頑固的老太太，當初因為麻生的媽媽私自動用自家老頭子的保險金去放貸，就毅然與她脫離了關係。
現在是看麻生孤身一人可憐，想要接濟一下么……莉子托腮琢磨道。
她又低頭翻看了一會兒手裏樸素的信件封面，以及那一行陌生的地址，然後一把將它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決定了，去放鬆下。”
反正近來無事，出去走走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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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話里與酒吧經理請了個假后，莉子就踏上了旅途。
根據地圖上來看，所乘的火車應該選擇鹿兒島本線，然後在熊本縣的木葉車站下車就能到達目的地了——位於熊本縣北部的人吉市玉東町，信封上所標明的外婆的地址。
坐火車的話，算下來距離空座町有六個多小時的車程，睡一覺就能到了。
——如果睡一覺的時間不夠的話，那就再睡一覺。
……
當莉子睡眼惺忪地從夢中醒過來時，發現已經到站了。她拎起攜帶的小包，打着哈欠的同時，閉着眼睛手插在褲袋裏，慢慢吞吞地跟隨人群下車。
此時還是清晨，空氣濕冷，車站旁的銀杏稀疏的分佈着，每一棵樹上的葉子都多多少少帶有些透亮的露珠。視線再放遠一點，就能看見一排高聳的水杉，以及大片大片的三角楓。
“環境真不錯。”她發自內心地感嘆了一句。
“是不錯。”身旁有人悶聲悶氣地附和道。
隨意的朝他點點頭示意了下，莉子又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哈欠，接着往前走了幾步路之後，徹底的清醒過來。
她轉過腦袋，清楚的看到了一個穿着簡易灰黑色和服的牛頭妖怪。
回過頭，再一次轉回去……很好，沒看錯。還是那個妖怪，此時正愜意的站在人群中，所有人都對他視而不見。
莉子轉過身擼起袖子，眯着眼睛盯向他，“你是虛的變種，還是說……熊本縣這一帶的魂魄都長你這個樣子？”
牛頭略感奇怪的搖了下腦袋，沒有太在意，只當眼前這個女人是人類口中的神經病。
“不是哦，我是只妖怪。”
……唔，妖怪？
莉子糾結了一下后，放棄了為民除害這個決定。她朝妖怪先生點點頭，邁開步子準備繼續自己的行程。
“等下。”
一聽此話莉子立刻停下腳步，條件反射般的撩起衣袖。轉過身卻發現，牛頭正咧開嘴朝她開心的笑道，“你能看見我的話，就說明能看見其他的妖怪。如果夏目大人知道有像他一樣人的存在，肯定會很高興。”
還有其他妖怪啊……
“這一帶妖怪很多嗎？”莉子有些驚訝，想了想繼續問道，“夏目大人是誰，他也能看見妖怪？”
“夏目大人就是夏目大人啊。”
牛頭覺得和眼前這女人說不明白，就住了口，無奈地搖了搖腦袋。隨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麼，立刻開口提議道：“如果你和我順路的話，可以一起去拜訪下他嘛……不過你得稍微等一下，我還要再等一個同伴。”
不遠處一個和他打扮相近的獨眼妖怪正踱步走來，莉子伸手指了指，“是他嗎？”
“哎呀，終於等到了。”牛頭高興地迎了過去。
獨眼妖怪逐漸走近，一邊歉意地朗聲道：“不好意思讓你久等啦……誒，她是誰？”他好奇的看向莉子。
“啊，是這樣的……”牛頭非常有耐心地解釋了起來。
莉子在一旁無聊望天。
……
聽了一路那位夏目大人的故事，結果發現他不在家。
“真遺憾呢。”獨眼妖怪合攏手中的扇子，然後從二樓的窗台上跳了下來。
牛頭站在地面上推測道:“夏目大人在學校里很受歡迎……嗯，所以應該是被他同學約出去了。”
莉子也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白走了這麼多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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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着地圖，又在這塊區域多繞了會兒路之後，莉子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外婆家。
入眼簡單的兩層樓建築，其中綠色的爬山虎佔滿了整面牆壁，甚至纏繞起了陽台處的一排木製欄杆。緊挨着建築的是一處小商鋪，估計是外婆經營來打發時間的。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麻生的外公因為心臟病很早以前就去世了，留下她外婆一個人熬了這麼多年。
“是莉子來了嗎？”
聽見了院子裏突然響起的腳步聲，正在掛衣服的老婦從一處被單後面探出頭，半眯着眼睛小聲地問道。
“是我。”莉子有些心虛地又加了一句，“……外婆好。”
老婦趕緊把沾了水滴的手在圍裙上搓了又搓，快步走上前，“你可終於捨得來了啊，外婆盼了你這麼多年。每月都給你寄信，每月都盼着，外婆我又不會乘火車……”頓了頓后，繼續說道，“你再不來，我就真的要來找你了。”
抓住莉子的手用勁很大，但莉子沒有掙脫開，她抿了下嘴，將另一隻手拎着的一袋蘋果遞了上去。
她的心裏有點難過。
“我這裏還少你這點東西嗎？”老婦佯怒道，繼而又拉着莉子走進屋坐下，一刻也不停的忙活着，“一路趕過來累壞了吧，就坐在椅子裏好好休息下，外婆給你拿牛奶。”
“不……用了。”
莉子無奈地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在心裏嘆了口氣。
沒有猜錯的話，麻生以前肯定收到那些信了，卻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回去——
或許，每個人在內心深處都有着屬於自己的苦衷吧。
……
外婆坐在莉子的對面，眼神熱切地看向她，“這麼多年了，讓外婆好好瞧瞧……唉，長高了，也變漂亮了很多……學業如何，在班裏沒有人欺負你吧？一個人住還習慣嗎，要不搬過來吧？”
莉子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這些問題，就聽到她又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似乎要把這些年的話都講完。
“隔壁那家的小女孩你還認識嗎？你們以前還一起玩的來着，她現在去城裏上學了，過去都是拜託她寫信的……這次我到郵局裏去寄信，想要找個好心人幫我寫字，然後遇到了一個和你差不多年紀的，是高中生吧……確實是個熱心的好孩子啊。”
“呀，到中午了吧，外婆現在去做飯。吃完飯就把留給你的房間整理了，以後你回來都住那間。”
莉子點點頭，輕聲應道：“好。”
……
玉東町是一個民風淳樸的地方。
這是莉子一個下午得出來的結論。她站在外婆家小商鋪的櫃枱前，面無表情地盯着面前手裏抓着一把零食的小男孩。
“第三個了啊……”敢來賒賬的。
小男孩烏黑的眼珠提溜轉了一圈，聲音甜甜的說道：“奶奶好，我忘記帶錢了。”
“沒事，喜歡吃的就帶走吧，奶奶送你的。”
看着坐在一旁躺椅里笑呵呵的外婆，莉子嚴重懷疑自家小商鋪的盈利情況。
待小男孩興高采烈地離開后，她才緩緩鬆開了櫃枱抽屜的把手……上面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凹印。
忍得真不容易。
轉過頭有心想要提醒外婆一聲，卻發現她已經睡著了，手裏抓着的蒲扇自然的垂放在胸口處。
莉子突然心中一動，有些釋然。
或許做生意就要像外婆這樣吧，不用太過計較得失，能享受在其中就夠了。自己的錙銖必較，實在太小家子氣了，說到底不能算是真正的生意人啊。
————然後當天傍晚她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一位接着一位的家長拎着自家小孩前來道歉，順便還帶來了些新鮮的肉質或是蔬菜，一樣一樣的擺放在小商鋪的櫃枱上……
果真民風淳樸。
再回頭看看一臉笑意，嘴裏念叨着“你們太客氣了”的外婆……相比較之下，莉子覺得自己的道行還是太淺了。
“這才是箇中高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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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下午，莉子簡單收拾了下后，就準備離開了。她倒是想留在這裏……如果能不上學的話。
謝絕了外婆想要去車站送她的好意，莉子一溜煙就跑遠了，身後的背包內裝得鼓鼓的，裏面是各種零食，還有當下時令的水果。
瘦弱的外婆站在路口，目送她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里。
“還是走了啊……”她輕聲嘆道。
“放心，她還會回來的。”
路邊一棵巨大的水杉樹後走出來一個牛頭妖怪，輕聲安慰道。
“這麼多年了，讓你等在那個車站，真是麻煩了啊。”
“不麻煩，好在終於等到了。”
“這次問清楚了，這孩子以前一直住在學校里，都沒有整理過信箱。這次一看到來信，就趕過來了。”
“她是個好孩子。”
“嗯，本來還打算着邀請上次那個幫我寫信的孩子來家吃飯呢，可惜啊。”
“是啊，可惜他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