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黑煙從屍堆上緩緩升起，直向天際。

林小蝶拉着一臉茫茫然的佟小花，全身縞素跪在火堆前，滿心凄苦，卻在看到手上仍然沾着血的手鏈時，硬生生忍住眼淚，瞪着眼睛看着那縷黑煙。

屍體太多，若放着不管的話，只怕會滋生各種瘟疫，污染泥土，使這一片成為死地。顧沉煙和林小蝶商量之後，便決定將村中所有人的屍體就地焚燒，家家各戶若是有人未回的，便將門戶緊鎖，貴重物品藏於地下，若是已經絕戶了的，便挨家挨戶的立個碑，上面寫着每戶人家的名字，以示悼念。

顧沉煙站在林小蝶身後不遠處，看着她孤寂的背影，暗嘆一聲。拿出佩琴，不帶任何內力，彈了一首安魂曲。

人生於世，父母如其根，而親朋似其葉，早年父母雙亡，她與顧沉璧兩人相依為命，不斷打拚，才有了安身立命之本，一路走來，已屬極為不易，更遑論林小蝶一夜之間便成為了清源村唯二的遺孤，那種身似浮萍的感覺，顧沉煙感同身受，只不過當年她還有兄長可以相互扶持，而佟小花卻已經被嚇傻了，不拖後腿就不錯了。

曲聲悠悠，她的神力受到感應，瀰漫開來。可能因為心境不同，相較於神界時的凌厲霸道，這股自然發散的神力溫柔平和，隨着琴音瀰漫開來，葬身於此的亡靈也似有感，無數光點從地面冒出，升上天空。

“爹！”在光點之中，林小蝶彷彿看到了父親的幻影，朝她點了點頭之後，便轉身消失了。林小蝶徒勞的伸出手，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一曲奏罷，火堆也漸漸的滅了，只餘下一地白灰，隨風四散而去。

顧沉煙看了看村裡，清源村這個名字，是在小蝶將村裡唯一一個可以拿去報名樂師比試的名牌給她時，在牌子上看到的。據說因為村裡人多不識字，村名到底為何，早就沒人記得了。如果顧沉煙沒來，可能這個名字便要永遠湮沒了吧。顧沉煙收了琴，將琴收到背後，對林小蝶說道，“小蝶.....走吧。”

林小蝶站起來，她最後看了一眼這個自己從小便居住的村莊，昔日熱鬧喧囂的景象已然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座座墓碑，沉默的佇立在家家戶戶門前。

焚燒完后的灰燼被風吹起，整個村莊彷彿蒙上了一層白霜，林小蝶閉了閉眼睛，眨去了脆弱和凄惶，只餘下堅定的神色。她轉身，對着顧沉煙點了點頭，“我娘是城裏人，只可惜死得早，不過外婆家的路我還記得，現在.....”她眼圈有點發紅，深深吸了口氣，強笑道，“會沒事的。”

“嗯。”顧沉煙點了點頭，“我會帶着路引和名牌一路前往朝城，你若有難，大可上那尋我。聽你說，最近的城市離這裏也有百里之遙，再不走，只怕我們要睡在野外了。”

“這就走。”小蝶緊了緊肩上的包裹，牽着佟小花，跟顧沉煙一同朝村外走去，說道，“沉煙姐，你是聰明人，那個被你打敗的黑衣人，你有什麼線索嗎？”

“沒有。”顧沉煙想了想，說道，“之前清點遺物的時候，和光跟我說，從阿古身上搜到了一些東西，他家裏也大有古怪，但是對方實在太過小心謹慎，所以線索不多，也許到了朝城之後，就能清楚了。”

“我相信沉煙姐。”小蝶點了點頭，說道，“小蝶人小力微，做不到什麼，如沉煙姐說的那樣，只能讓自己好好的過下去，只有自己過的更好，才是最好的復仇。”

“嗯。”顧沉煙點了點頭，“而且莫要忘記，勿要作惡，然而如果欺負到頭上來了，也不要吝嗇給點教訓。”

“我曉得的。”小蝶點了點頭，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影，“沉煙姐不用太擔心我，小蝶不會樂，也沒有樂者的天分，但是身手還是有的。”

“可惜，”顧沉煙說道，“世上還有一種比琴師和劍者更為可怕的東西。”

“什麼？”林小蝶問道。

“算計。”顧沉煙說道。“再強的武藝，再高超的琴藝，也擋不住涼薄的人心，無情的算計。”說話間，想到神之女奏出輪迴往生曲，界定陰陽，造就天地秩序，也算是半個創世主了，結果卻因為雙親的嫉妒和懼怕而被算計至此，一時間真帶了點自傷的情緒。

“沉煙姐.....”林小蝶看顧沉煙模樣，再聯繫之前她和侍從突然出現在這荒郊老林中，已然能猜到七八分，“不要怕，沉煙姐！小蝶能撐過去，你也能的！”她突然抓住了顧沉煙的手，堅定的說道。

“？”顧沉煙倒有點莫名，以為對方在說村裡之事，只得點點頭，“啊...好，對了，我們還有多遠？”

“這才走了多久呀，”林小蝶看了看，“順着這條路走，大約十里吧。”

顧沉煙看了看自己走了半天的細沙路，這條路還在往前延伸，好似沒有盡頭一般，心頓時涼了半截。

納尼！這麼遠啊？！

也是她想岔了，一百里約等於現在五十公里，換言之，將近幾十千米的距離。

也許看到了顧沉煙臉上瞬間崩潰的表情，林小蝶想了想，說道，“其實每隔五十里就有一個傳送陣，所以我們再走一段時間就可以走到傳送陣那裏了。”

顧沉煙這才鬆了口氣，傳送陣真是個好東西。

然而就算是五十里，走過去也太慢了。

顧沉煙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不知道馬能用嗎？然後她吹了個口哨。

一匹棕色馬便從林間呼嘯而來，乖順的站在她身邊，低着頭蹭着她。

正好是她之前養的那匹雙騎的綠螭驄！顧沉煙龍心大悅，對和光和桃夭說道，“你們三個在此等候，待我給你們尋摸幾匹馬來。”說著便騎上綠螭驄跑了，留三人面面相覷。

“我倒不知，沉煙還有訓馬找馬的本事？”桃夭愣了愣，說道。

“看來沉煙在我們不在的時間裏意外的學會了很多事啊。”和光嘆道。

林小蝶不敢插話，便牽着佟小花安靜的等着。

沒過一會，顧沉煙便牽着3匹馬走了回來，一臉故作正經卻又忍不住嘚瑟的神情，對三人說道，“來來來，一人一匹。”

誰叫她作為一個萬年窮光的PVP狗，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幫會裏抓的綠吃貨呢！之所以竄入林間也只是為了不讓自己空手變馬太過玄幻....額，這好像就是本玄幻小說。不不不，就算是玄幻小說也不會空手變出人間的馬的！

“沉煙，這個....”和光和桃夭對視一眼，笑道，“多謝沉煙大人賞賜，只不過以後這尋找坐騎的事，還請交給屬下來辦。”

“好說好說，”顧沉煙一邊聽桃夭在腦內跟她科普她有多少高大上的靈獸，一邊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扯淡道，“我今天起來夜觀星象，對，就是天上的星星那個星象，然後突然這匹馬就跑到我身邊來了，告訴我她還有幾個同伴正在沒事幹溜達呢，然後我靈機一動，就靠我的個人魅力把它收入囊中，再轉贈你們了哈哈哈哈....”然後很是隱晦地給了桃夭兩人一個白眼。

_(:з」∠)_馬是最低級的靈獸什麼的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qwq

然後四個人便上了馬，平時沒看出來，原來林小蝶也是騎馬的一個好手，據她說，她爹爹以前是村裡第一棋手，所以她最擅長的還是各種跑馬，所以帶一個人完全沒問題。說著她很隱晦的看了一眼因為身高正在艱難的爬上馬的顧沉煙，“沉煙姐，你沒問題嗎？”

“我沒問題。”顧沉煙剛說完，便迎來了3道不信任的目光，一怒之下，“那就來比誰更快啊！”

說罷，她運起輕功，打了個呼哨，說來也奇怪，本來站着的時候怎麼都騎不上的馬，顧沉煙跑着還爬了上去，她騎在馬上，志得意滿的拉着馬來了一個長嘶，“你們可要儘快啊，本小姐可不等人！”說罷，她便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屬下遵命。”和光最先反應過來，縱馬追着顧沉煙而去。

桃夭則不忙，他轉身，對着身後已然無人的村落布了個結界。

“這個術法，可以讓整個村落不受獸類侵害。”他對林小蝶解釋道，“若你日後受了委屈，還可以到這裏來暫避一時。”

“多謝。”林小蝶點點頭，感激的說道。

“沒事。”桃夭眨眨眼睛，笑道，“我再教你把馬收起來的辦法好不好？”

在沿着林間道路狂奔了一陣之後，顧沉煙總算看到了一個竹棚，前面插了一根竹竿，飄着一副寫着茶的旗子，想來這裏便是個茶攤了。

這就是傳送陣嗎？顧沉煙思忖道，不久，和光追了上來，問道，“沉煙，為何停下？”

“......”顧沉煙一驚，她再次往前看了看，又跟和光確認道，“你沒看見？”

和光呆了呆，“沉煙大人這是口渴了嗎？”

“......”顧沉煙拍了拍胸，鬆了口氣，“快被你嚇死了。我是說....”她說著再次往竹棚那邊看去，不由得僵住了。

原本是竹棚的地方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沉煙大人，怎麼了嗎？”和光關切的問道。

“我感覺我.....”顧沉煙艱難地說道，“好像遇上鬼了....”

“什....？”和光愣了愣，隨即立刻反手將劍□□，擋下了致命的一擊。“不好。”他看向顧沉煙，說道，“沉煙大人，這裏有埋伏！”

顧沉煙晃了晃神，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她反手撥弦，一指回鸞之下，總算解除了剛才中的迷幻之毒。同時以琴身擋下了身後一擊，隨即她從馬上輕身而起，抱着琴，指尖連動之下，音域已成。黑衣人也不再隱藏身形，直接現身。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顧沉煙拿着琴，冷冷的問着黑衣人。

“琴師，之前便已警告過你，這便是你插手清源村的代價。”黑衣人如此答道。

“哦？”顧沉煙挑眉，“本來我只打算點到為止，然而你們一再阻撓，卻讓我有興趣了。”

“那就為你的興趣付出代價，入黃泉吧。”黑衣人說完，便持劍而上。

顧沉煙來不及撥弦，便被他逼的不得不拿琴以鈍器之式相抗。

“和光，你回去保護林小蝶。”顧沉煙說道。“這裏交我解決。”

“是。”和光領命而去。

“沒想到你這麼不珍惜自己的性命。”黑衣人說道。“竟然將幫手也支走。”

“那是在保護他。”顧沉煙深吸一口氣之後，整個人氣勢為之一變，稚嫩可愛的臉上一片寒霜，“我怕誤傷。”

“女娃娃好大的口氣。”黑衣人招招手，更多的黑衣人統統出現在顧沉煙周圍。

顧沉煙冷笑一聲，琴弦錚錚作響，“因為我一人，便足以當百萬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