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6 江湖有你(48)三合一
江湖有你(48)
跟新宋皇后要做生日一起飛出去的消息還有之前四爺和桐桐溝通的針對南宋的幾個政令。
本來,這皇后要做生日,還拿出那種限定花費的辦法來,就已經在南宋引起軒然大波了。新宋本地的石頭都快賣出玉石的價錢了……商人的嗅覺何其靈敏,早嗅到了裏面的商機。好些想小賺一筆的商人,哪怕是走街串巷,也想搜羅點花錢不多,但瞧着確實是稀奇的東西。
因此,新宋的皇后做生日這件事,成了南宋這段時間茶餘飯後最熱門的談資。
“嘩眾取寵!”楊太后在宮裏也聽聞了,便冷然一笑。笑完之後,心裏由不由的駭然:新宋哪裏只是要做生日,這明明就是通過做生日,向外傳播一種信號。
新宋的朝廷是不是清廉,只這一件事便能看明白。
楊太后輕輕嘆了一聲,南宋哪能做到如此呢?南宋富,是國富。國富,哪裏能不徵收賦稅。每年能減免的地方實在有限。便是真受災了,下面的人為了政績,也押着不往上報。朝廷也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有這事。可新宋不一樣,若是天災報的及時,處理的妥當,立功比只太平官老爺要快的多。
以前沒人關注這些事,說起新宋,往往都是如何的優待金人等話。可如今這一個生日偏偏生出這許多的故事來。只要有人談論,這些話題不免就鋪排開來。先是對比做生日賀壽的壽禮,再是對比官家對比後宮。
如今的官家也不是昏聵之人,但這大面上的事還是得講究的。尤其是自己這個太後過壽,正因為不是親兒子,所以官家才得越發顯得鄭重。大生日小生日的,都當成正經的事來辦,以彰顯他的孝道。這本來也沒什麼,朝臣也都心知肚明。可如今這事一出,兩廂對比,這往常被誇母慈子孝的生日秀,就成了鋪張浪費。
她之前也有聽聞過,有些地方為了給太後送生辰賀禮,還加了稅收,沒人均攤多少錢多少糧,只為了給太后賀壽的。
如今這事傳出去,怎樣一個民怨沸騰都能想想。
當然了,也不光是給自己做生日成了罪過,官家也一樣,這修葺宮殿,給她的貴妃和公主賞賜園子等等,這都成了罪過。
那邊的官家就一糟糠之妻,自從立國以來,從不納二色。可官家這裏呢,皇后成了放在廟裏的泥菩薩,卻為了貴妃諸般的破例恩寵。
這麼一比,本來沒什麼大錯處的官家倒成了好|色,好奢華的人了。
民怨已起,這邊還沒反應過來該怎麼引導,結果幾個重磅炸彈就扔了過來。
讀書人之前還強辯,對新宋很有些不以為然。結果人家開恩科了,南北士子一視同仁。那些在南宋考了好些次,沒有寸進之人……心思哪裏能不活動。便是不想去的人,這會子也不好說人家的不好了,畢竟,誰也不知道這同窗之中,是不是看不到在南宋的前程,而籌備着奔着新宋去的。得罪人這種事,聰明人不會做的。至少,攻訐新宋的人少了。
接着,貧寒人家沒讀書的子弟歡喜了,入伍便有軍銜,便給俸祿。俸祿足夠養家了,為什麼不去?有些村子是一聽到消息,便是以一村或是一族為單位,把各家的孩子都聚集起來,路上好有照應。到了那邊之後,誰能考進去誰就去,考不進去的再回來也行。如此,也能叫人放心。
便是楊次山這般的人家,楊家族人中都有好些小子不願意受這山居清苦日子。都覺得只楊次山這一脈在朝中顯赫,其他族人卻不肯拉拔便罷了,還立下規矩,不許族人在朝為官云云。一代一代又一代,如何肯安心。
因此,這些孩子私下裏聯絡,有些還偷偷的告訴了大人,叫大人也一併連楊次山也瞞了。等人走了,楊次山也才知道。此時,他正在尋找拜訪宗室的路上,收到信看了是這事,也不過一嘆而過罷了。
倒是問起了去新宋的使臣,“官家打算派誰去?有消息嗎?”
來人只搖搖頭:“……來時宮內還沒有消息……只說是官家得一美人,已經好幾日不曾早朝了……”
楊次山拿着信紙‘啪’一下給拍在桌子上,輕哼一聲卻再未言語。
新宋,龍兒也把飛鴿傳回來的消息整理了送進來:“……賈貴妃如今病體纏綿,那位官家對她不如往昔了。謝家不知道從哪弄來一閻姓女子,長相美艷動人,如今頗為得寵……”
“那這可有的熱鬧看了。”林雨桐搖頭輕笑:“瞧着吧!”
可不就是叫人瞧了熱鬧嗎?
楊太後上火腮幫子都開始腫了,可死活連官家的面都見不到。賈貴妃一走三步喘,過來哭訴說那閻氏的不是,因為官家昨兒竟然召了公主過去見那女人,且晚上被安置在閻貴妃的宮裏安置。
這叫親娘如何受的了?
可找太后能有什麼用呢?楊太后不會因為此事跟官家如何的!當年因為賈貴妃已經招惹了官家不快,如今的話語權遠不如當年,又何必管這樣的事。她好言好語的將賈貴妃的勸回去,可賈貴妃如何肯干休。
見到她弟弟賈似道的時候,就說了許多抱怨之言。
賈似道皺眉:“姐姐何必自己為這些事惹的官家不快。殺人又何須自己動刀?”
賈貴妃不解其意:“你可是有什麼主意?”
這姐弟非比尋常,昔年相依為命的情分,與彼此最重。姐姐放心不下弟弟,弟弟也記掛姐姐。別說是姐姐了,便是只聽說將公主帶去給別的女人,賈似道便已經是怒火中燒。
於是便道:“那女子不過是從外面找來的來理不清楚的女子,空有兩分容貌。若論起心計,姐姐難道輸給她?別的先不論,姐姐只要這麼辦……”他湊過去低聲嘀咕了幾句,便不再言語了。
賈貴妃臉上便露出幾分駝紅之色來,微微點頭。
轉天,賈貴妃就求見皇上,跪在了大殿之外。如今趙昀的唯一血脈,瑞國公主趙維是賈貴妃所生,兩人的情意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淡忘的。想起她的身體不好,趙昀到底是見了。原以為是因為寵愛閻氏的緣故過來鬧的,卻不想賈貴妃不僅不鬧,反而說了許多誇閻氏的話,最後更是懇求,冊封閻氏為貴妃。
賈貴妃說她自己身體不好,不能侍奉君上,每嘗憂心不止。如今見到閻氏果然很好,她願意跟對方以姐妹至親相待……看見閻氏出來,她甚至先行禮,稱呼對方為‘姐姐’。
趙昀一時之間覺得能得賈貴妃這般體貼的美人,又得閻貴妃這般嬌媚的美人,人生大為圓滿。
投桃報李,又問賈貴妃可要什麼賞賜。
賈貴妃能要什麼賞賜,不外是說弟弟沒人教導,恐以後自立也難云云。向皇上討要了差事,做一個使臣去外面逛逛,省的在京城裏給惹麻煩。
這是姐弟倆謀划好的,暫時退一步,叫閻貴妃可着勁的折騰去。
這點事有什麼不行的,直接給了一爵位,人命為使臣。
一道旨意接着一道旨意的,先是冊封貴妃,再是給賈貴妃的娘家兄弟爵位官位,這御史朝臣該諫言的還得諫言呀。如今民怨已經沸然,你這非要再如今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刺激百姓敏|感的神經嗎?
這麼一彈劾,效果也有。那便是賈似道做副使可以,主使絕對不行。
主使由誰去呢?
由喬行簡去。此時他是左丞相,為官也還尚可。
可臨行前呢,又加了一人,便是丁大全。
“丁大全……名不見經不轉,只是一小小的縣尉……”龍兒在宮裏跟她爹說:“只是走了丞相鄭清之夫人的路子,才得鄭清之的舉薦……”
四爺心說,這倒是來的挺全乎。
如今這個丁大全是名不見經傳,但他卻是南宋朝廷上能跟賈似道齊名的奸臣。兩人在朝明爭暗鬥多年,可見其能為。此人貪財好色尤甚,據記載說,他請媒人為他的兒子求娶一名望人家的姑娘為妻,婚事都定下來了,可他卻在不經意間見了這姑娘一面,一時間驚為天人。所以,他哪裏還管什麼兒子,直接變要納那姑娘為妾。好|色到已然是忘了人倫的地步,可見其心性。
龍兒又補充了一句:“這丁大全於南宋宮內內侍董宋臣來往頗為親密。”
董宋臣是趙昀的貼身太監。
龍兒一說,四爺就把人對上號了。想來,他也是通過太監跟忠臣牽上線的。他這樣的人物,還不在如今南宋的丞相鄭清之眼裏。可無奈,鄭清之雖為丞相,但卻因為年事已高,已經不管事了。佔着丞相的位子,但該丞相處理的政務,卻都是他的夫人和長子幫着處理的。因着鄭清之原本便是跟史彌遠一起廢除太子擁立趙昀為帝的臣子之一,所以,趙昀對此人格外的優待。而他的老婆和兒子,沒有丞相的才能,卻偏掌着丞相的權柄,一時間,賄賂成風。善於鑽營的只要求上門,少有辦不成的事。
龍兒拿到名單的時候都有些憤怒:“這也太不尊重!”
使臣出使,這是多大的事情,竟然像是玩笑一般的這般決定,這是不把新宋放在眼裏嗎?
四爺倒是不見怒色:來的人可都是以後的風雲人物。這些人成事不易,壞事卻容易。用的好了,未必沒有奇效。
等孩子走了,四爺才跟一臉迷茫的桐桐說這誰是誰,都有什麼奇葩事。
桐桐讀史書那真就是一讀,歷史上那麼多人名,我記得住誰是誰嗎?有印象的就是一個賈似道,別的還真就不知道。如今挺四爺如數家珍似的把這些人掰扯了一遍,她才覺得,這南宋……叫人一言難盡呀。
丞相的老婆竟然可以握着丞相的權柄處理政事……呵呵呵……宮裏的皇帝竟然不管?
她真除了‘呵呵’不知道該咋評價了。
林雨桐本來已經覺得夠荒唐了,結果還有更荒唐的。趙昀竟然在使臣前腳走,後腳便又做了個決定。什麼決定呢?他的閻貴妃想修建一座功德寺,這位官家竟然決定動用國庫,更是派遣吏卒到各州縣搜集木材,為其修功德寺,一時間,上下嘩然。
消息可比使臣的腿快,在使臣陸續到達燕京的時候,一首詩跟他們前後腳的也到了燕京。
“不為栽松種茯苓,只緣山色四時青。老僧不許移松去,留與西湖作畫屏。”恆兒看着紙上的這首詩,一時之間便嘆氣:“那位官家……腦子好像有點不太清楚了!”
只為了給他的貴妃修寺廟沒找到合適的的樑柱,竟想砍去靈隱寺前的晉代古松。靈隱寺住持僧元肇便寫了一首詩,詩也只是詩,可這影響卻太壞了。
他放下紙張,低聲道:“南宋……大勢已去!”
可再是大勢已去,也還有那話: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所以,非得從內部亂了,才能真正的擊潰他。
喬行簡尚可,但奈何年邁。而這賈似道和丁大全,卻也好對付。
南宋的使臣是來的最早的,到燕京的時候,剛巧呼啦啦一場大雪下來。在南邊呆慣了的人,哪裏能習慣這北方的極寒。一路上多有抱怨。
可等進了給他們準備好的南宋館,便一切抱怨之聲也沒有了。
屋裏溫暖如春,鮮花綻放。哪怕跟來的車夫隨從,屋裏也是熱水隨時有,擰開便能沐浴。
喬行簡被吏部的官員接待,送進來叫安置。年齡大的人剛沐浴完,便有太醫過來,診脈開藥保養,叫人心裏根本就生不起絲毫的惡感。菜色上了桌,一半是個人平時便愛吃的,一半是當地的特色菜,但應該也選的是他喜歡的口味。只一見這菜,他面色便大變。
新宋將南宋的朝臣的口味都打聽的一清二楚,可南宋那麼多人罵新宋的趙畇數典忘宗,可誰真正見過趙畇,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喜好什麼,擅長什麼。
細細想來,只知道年齡經歷,別的一概不知。
南宋人人稱他已經被蠻夷化,可這蠻夷治理出來的天下,一路走來,卻處處能聽見讀書聲。孔孟老莊,他不局限於某一學派,難道這便是蠻夷嗎?
到了燕京,深眼窩高鼻子黃髮藍眼的人他就瞧見四五個,這些人在街上來往自由,除了自家這些外鄉人,誰也沒露出好奇來,可見這是常見的。
這叫他心裏難免不得勁起來,當天晚上高創軟卧依舊沒休息好,但卻急着遞出國書,等着接見。
四爺沒叫人家等,這邊收了,那邊就將人請了過來。
這次沒請兩位副使,但就喬行簡一人被帶進宮裏。
這一進宮,喬行簡就覺得很有些不適應。因為在宮裏行走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內侍。仿若是進了大戶人家,進出的都是家丁。當然了,這些‘家丁’不是一般的家丁,只看衣着,分為兩類。一類是勁裝,一類是長袍。兩種人各司其職,互不干擾。
這一路進去,便是內宮。
內宮之中,沒有男子,帶路的是幾個看起來格外壯碩的女子,但行動之間並無女子的瑟縮,反而應對得宜。
內宮的宮殿不多,但多是開着的。很容易看的出來,很多地方都是招待內命婦的所在。至於宮內的園林,確實有些可觀之處。轉過兩道宮門之後,後面便一點也不像是宮殿。遠遠的能看見一湖泊,但胡泊的沿岸,除了小路之外,都是大片的田地。哪怕是被積雪覆蓋,也看的出,確實是種莊稼的田地。那積雪下是秸稈,秸稈之下又是什麼?
他一時好奇,便停下腳步蹲了下來,扒拉開看了看,竟是菠菜,葉子肥厚的很。許是因為護的好,微微有些被凍的痕迹,卻想來不影響口感。
他站起身來,有些尷尬。那領路的女子並不以為意:“這是官家和娘娘種的。”
喬行簡心裏便道:倒是會做姿態。
皇帝親耕,皇后養蠶,歷朝歷代都發展成禮節了。可誰見過皇帝真的耕地,皇后真的養蠶的。
他笑笑也沒言語,伸手抓了一把乾淨的雪,把手上的沾染到的塵土洗去,便跟着繼續前行。那女子也不多做解釋,在前面繼續帶路。
這裏不像是皇宮,沿着‘鄉村小路’往前得走了有二里路,便到了湖邊。湖邊站着個披着大氅的少年,面帶笑意的站着。
大氅是狐狸毛的,也算不上是多貴重。又見這小童身邊沒帶人,便心道,這怕是伺候的童兒。
女子在看到恆兒的時候就退到一邊,喬行簡這才走過去。恆兒見他沒有見禮的意思,心知怕是沒認出來吧。便也不說破,只笑道:“喬丞相請吧。”
沿着曲着的小橋,一直到了島上。
島上倒是遍植果木,順着清掃乾淨的路面一路,就瞧見果園深處的院落。到了門前,也不過是小小的一個庭院。蓋的齊整一切,門前又散養着的母雞在雪地里扒拉着找吃的。從大門進去,繞過影壁,上了游廊,直通正廳。
正廳里沒人,才落座,一個容色殊麗的少女一身家常的衣衫端着茶盞出來,“喬丞相請喝茶。”
喬行簡不由的多看了這少女兩眼,這樣的容色便是官家的新寵閻貴妃也多有不及。看她行止之間,貴氣端莊。可看衣着首飾,又似乎太簡。一時間,他也鬧不清楚對方的身份。
卻聽之前帶路的小童問那姑娘:“那邊還沒完嗎?”
“快了,馬上就來。”這姑娘這麼答。
兩人熟稔的很,說的‘那邊’是哪邊呢?
手裏的茶還燙着,外面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帘子掀開,一個一身藍衫的男子走了進來。這男子看容貌,三十歲不到的年紀。氣質溫和沉凝,一邊進來,還一邊拍打身上的土。
他起身,正想着這人是什麼人,在這裏這般的自在,甚至有些隨心所欲。
就聽那上茶的姑娘已經迎上去,叫了一聲‘爹爹’,然後又問:“我娘呢?”
“你娘馬上來。”四爺說著,就看喬行簡,別說,這老頭五十上下了,可姿容賣相依舊算的上是上上等的。他打量了一眼,就道:“久等了。”然後徑直往主位上一坐。
喬行簡驚的差點扔掉手裏的茶碗,蹭一下就起身,馬上行禮:“外邦之臣喬行簡叩見官家。”
四爺沒起身去扶,只看了恆兒一眼。
恆兒便笑着將人扶起來:“喬丞相請起,地上涼,如今這天寒地凍的,更是受不住的。之前太醫的脈案遞上來,我看過了。說是大人身上的濕氣重,得好好調養。在燕京別的好處沒有,只這暖炕,對老寒腿,是最有好處的。”
言語殷殷,格外的親近。
喬行簡這才意識到,這小童是誰。
此刻再看着小童,全不是十歲上下的樣子。脫了外面的大氅,裏面也不過是最普通的棉布袍子。而這孩子,在扶起自己撒手后,卻坐在主位的次坐上。再想想上茶姑娘那一聲‘爹爹’,他渾身還是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這便是新宋的皇子和帝姬吧。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
趙宋皇室羸弱,後宮女人弄權,前朝奸臣權臣頻出……他一直以為,這才是南宋朝廷內在真正的危機。可如今再看……這依舊是趙宋皇室的後裔,可卻英姿勃發,一代雄主。加之後繼有人……難怪有人說,趙氏中興,只看新宋。
四爺假裝沒看見他的失態,勸了一遍茶之後,才問起了這一路上:“是陸路還是水路?可還順利?”
喬行簡不知道這位想從自己的嘴裏知道什麼,說話便格外的謹慎:“原想着走一段水路,再走陸路的,沒想到到了北地,這一段運河反而比南地更通暢。”
對河流的治理,這十年是花了大工夫的。
四爺順勢便說起了每段河段的情況,一項項數據說下來有理有據。喬行簡不由的駭然。臨安的護城河去年清淤的時候,下面也來報了。自己還親自去工地上看過,可看過也僅僅是看過,他哪裏記得住這些。而這位帝王,卻把這些能說的一清二楚,甚至話語裏,還帶出很多話來,“……如今運力是暫時夠的,但這往後,河面還得拓寬……”包括哪一段從哪一塊過,流經哪個縣哪個鎮,在哪個村的哪個方位,修建碼頭等等,到時候這土地的徵收怎麼樣一個試行辦法,都有說了一些。雖然不詳盡,但也叫他一腦門子汗。
說的越多,他自己就不由的帶出南宋的情況。當然,圍繞的還是運河。
而四爺對南宋那邊的河段,也早做了規劃。阿恆轉身去了書房,從裏面拿出圖紙來給展開,四爺就叫了喬行簡到身邊來,指着這一段段的河流,哪裏是個什麼情況,應該怎麼做,還時不時的徵求一下喬行簡的意思,問一些類似於‘喬公以為如何?’‘可有更好的方略?’‘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被這麼一引導,喬行簡也不由的就想了,如果事情能這麼辦,那還有什麼地方需要查漏補缺的。他說著,那邊恆兒在邊上鋪紙記錄。心裏卻道:爹爹原本想的要比這些人周到的多,卻故意留下一點瑕疵,叫他們這樣的挑出毛病來補充進去。想來,為的便是這些人的人心。用娘的話說,這叫‘主人翁’心態。叫每個人把這事都當成自家的事來辦。就如同這位喬丞相,之前還拘謹的很,心裏提防着。結果說到正事了,爹爹又一個勁的拉他進來,他轉眼便換了角色,順着這個思路說了下來。
兩人說的還挺投契,被自己爹爹引着,從書案上引到餐桌上,讓坐便坐,坐下便說。
林雨桐沒言語,把菜一樣樣的擺在桌上,要吃飯的時候,那邊才停下來。
喬行簡看着正在擺碗筷的女人,嚇了一跳,趕緊起身:“娘娘安。”他也看出來了,這小院子,是人家一家四口生活的地方。並沒有伺候的人跟來的跡象。那麼,這飯菜必是出自這位娘娘的手。
“喬大人坐吧。咱們邊吃邊說。”林雨桐將碗筷擺手,那邊龍兒已經端着湯過來了,放在桌上只嚷着香,還讓喬行簡:“喬大人一定得好好嘗嘗。我娘昨兒知道您來了,便已經燉上這道菜了。”
昨兒做的倒是不假,這道菜是佛跳牆,算是地道的南菜。
喬行簡渾身都不自在了,飯菜上來,他很有些如坐針氈。大圓桌,沒有主次之分。而且男女同席,並沒有分開坐。邊上更沒有伺候用飯的。
一頓飯吃的雅雀無聲。
吃完飯,果盤端過來。龍兒將碗筷碟盤撤下去,喬行簡心說,正題來了。
四爺確實說正題了,他問說:“喬大人對新宋南北一視同仁取士怎麼看?”
喬行簡眉頭輕輕一皺,既然心內一嘆:“人盡其才罷了。”
“好一個人盡其才。”四爺就說:“南北地域廣闊,管理所需人才怎麼選好似都不夠。說實話,我是羨慕呀。不羨慕南宋別的,只羨慕人才濟濟。”
喬行簡信這話:南宋有稻米,新宋也產稻米,據說產量還不低,品質也不錯。南宋有絲綢,新宋有上等的棉布。南宋有瓷器,新宋自己燒制的瓷器也別有韻味。
若說是有差距,那真真就是在人才上了。
四爺見他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便道:“有時候啊,分則兩害,合則兩利!可世人往往是一葉障目,為了別人的利益反倒是捨棄了自己的利益。”
喬行簡一時沒明白這話的意思,心裏正斟酌着這話該怎麼答的時候,就聽人家又說了:“知道喬大人有午間小憩的習慣,如今時辰也差不多了,叫人送你回去吧。”
恆兒便站起來,一副送客的樣子等着,喬行簡趕緊起身告辭,直到被送出皇宮還有點沒反應出來。
回來躺在使館的暖炕上,感受着那湧上來的陣陣暖意驅散了膝蓋上的寒涼之感,心思也越發的清明起來。
合則兩利?
誰和誰合?
趙畇和趙昀兩位官家嗎?
不!不是!一國沒有二君,這必然是得有一人退下來的。所以,一定不是指他們。
那還能指誰?
這位官家說,他卻的是人才。
對於南宋來說,南宋缺什麼呢?缺一位雄才偉略的帝王。因為皇室羸弱,奸臣當道,多少人才流落不能人盡其才?
想到這裏,不由的一嘆,嘆完之後,他蹭一下坐起來了。
他好像有點明白這位官家想說什麼了,他想說的是,願意和南宋的朝臣‘合’!
這個‘合’該當何解呢?
合力?還是合作?
若是合力的話,誰也不蠢,沒有好處,誰跟你干?
可若是合作的話,那便是各取所需。至少,每個人都得得利。
因此,他傾向於第二種:合作!
合作?
這種做法也不奇怪,曾經不也有過‘王與馬共天下’的做法嗎?
他起身,在屋裏徘徊起來。
等了半日的賈似道聽得人回來了,便親自過來了。過來的時候那個面色有些泛藍的丁大全已經在外面恭敬的站着等了。賈似道是看不上這丁大全的,一個鄉野匹夫出身,娶了個大戶人家出身的女婢做妻子,見了人便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樣,因此哪怕對方同為副使,他也不愛搭理。直接越過此人,一步跨入大廳而去。
喬家的下人對這位賈家的國舅爺很是客氣,將人領進去又是奉茶,又是奉果盤的。而進進出出的,看見丁大全卻全然沒人搭理。
丁大全憋着一肚子的氣,全不敢發出來。他是拿錢買來的這麼一次機會,不像是這位國舅,有姐姐在宮裏做貴妃,有外甥女是皇上唯一的帝姬。他沒有人家那樣的底氣。
天上的雪又紛紛揚揚的飄下來了,不大工夫,頭上肩膀上都白了,可他卻站在外面一動也沒動。
賈似道在裏面坐着,嘴角露出一份嘲諷,手裏拿着一本書有一下沒一下的翻着,手裏的果子他一口一口吃着……喬行簡出來的時候便看到這麼一副閑散樣的國舅爺。
對方作勢要起來行禮,喬行簡抬手往下壓了壓:“坐吧,不用多禮。”又客氣的說,“等的時間不短了吧?不行嘍,上了年紀了,中午不歇歇,扛不住。”
“您老當益壯。”賈似道跟着客氣了一句,馬上轉移到正題上:“您進過皇宮了?”
喬行簡點點頭:“進了。”
“也見了那位官家了?”賈似道身體前傾,忙又問了一句。
喬行簡有些矜持的點頭:“見了。”
賈似道挑眉,心裏有些不高興。這是什麼意思?自己問一句,他答一聲,半點沒有跟自己交換信息的意思。
見對方不說,他知道便是問,對方也不會實話相告。於是,便不再問了,直接起身就道:“那老大人歇着吧,本官就不打攪了。”說著,直接甩袖走人。
喬行簡的侍從就說:“老爺,您何必得罪他?他到底是國舅爺。”甭管是不是正牌的,官家說人家是小舅子,那人家就是小舅子。
喬行簡重重的放下茶盞:“難道我堂堂一國丞相,還得對他卑躬屈膝?”
南宋的丞相呀……何其可悲。
這侍從就說:“還是新宋好,沒聽誰說過國舅……”
喬行簡‘嗯’了一聲,剛‘嗯’完,他反應過來了:每國舅那是皇后沒兄弟,這個沒什麼好說的……可新宋沒有悲催的丞相,那是因為新宋壓根就沒有丞相。
為何空置了丞相的位置?
再想到‘合’之一字,心頭大驚,原來剛才想茬了。這位官家的魄力比之想像的還要大。若是承諾南宋所有大臣,便是南宋的城頭變幻了王旗,他們的官位也不變,那他們反對新宋的聲音又有多大呢?
別忘了,南宋到底只是一隅,若是加上新宋,這便是將康之難之前的大宋王朝!
偌大的一個大宋王朝的丞相?跟南宋的丞相豈能相比。
這麼想着,他的呼吸都不由的急促起來。
而賈似道目中無人的出去,又目中無人的路過丁大全回了自己的院子,馬上叫人去:“給趙王下帖子,就說本國舅爺要拜見。”
完顏康接到帖子的時候,拿着笑了笑,“回復他,就說明兒晚上,本王設宴招待賈國舅。”
等把人安排了,他又問跟前的兒子:“知道那個丁大全現在在哪嗎?”
楊過便恥笑一聲:“能去哪裏?去城外了。”
城外有勾欄院。四爺和桐桐對這種地方反感的很,但一刀切顯然是做不到的。能做的就是逼迫她們經營不下去,於是,抽取了重稅。因此,這地方從城裏搬到了城外,可生意一點也不清淡。
完顏康聽了只皺眉,卻說:“跟老子走,去見見這個丁大全。”
楊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去?”
那我一個人或是帶着別人去……你娘回來不得吃了我?!只有帶着你去,你娘才不多想。
連這個都想不明白,還肖想帝姬,哪裏涼快哪獃著去!
作者有話要說:我現在堵在路上,手機上修改不方便。本來預計六點到家然後修改再更新的,現在來不及先給大家更新出來吧。不管回家有多晚,我今晚都會給加更一更的,很可能都在凌晨以後了。所以,等不到的就先不要等,明早再看也是一樣的。富品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