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鳳尾與芭蕉
?黎明,天才剛亮,梁媗就又渾身汗濕的從噩夢中驚醒,她睜大了眼的看着綃頂,等心底的劇烈翻騰平息后,梁媗就笑了。
自她重生回十四歲這年開始,每晚噩夢都會一次次的襲來,把所有她最不想回憶起的片段,全部一遍遍的重複上演,熟悉的讓她心驚,哀怮的讓她驚痛。但儘管如此,在每次天明夢醒后,她還是會忍不住的發笑,笑的嘴裏彷彿全是鐵鏽的艱澀之意。
“小姐,醒了嗎?”
一聲偏啞性感的聲音忽然傳進來,讓梁媗迅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平着聲音回了一句,帳幔就被人撩起,露出了一張和剛剛的聲音完全不符的稚嫩面容來——眉兒細長,眼睛不大,鼻子嬌俏,嘴唇厚實,倒是一張普普通通的小女孩面容。
青茼!
“小姐,昨天夫人吩咐了,今天你是一定得到南蘭溪畔去請安了,這段時日歇也歇夠了,大夫也說了並無大礙,夫人說不好再這樣曠缺禮數。”
十五歲的青茼,看着比梁媗還要小一些,卻以着不同於年齡的嗓音和梁媗絮叨着。
這畫面很是奇怪,只是梁媗也沒有任何叫住她的打算,反是任着她一邊嘀咕一邊指揮着後面的婆子丫鬟們伺候自己起身梳洗。
“剛才從申媽媽那兒聽說,今天會有貴客上門,也估計是因了這緣由,夫人才會一定要小姐去南蘭溪畔的吧。小姐,我們動作可要快點了。”
梁媗的默不作聲,好像是青茼早就習慣了的,所以她也不介意,就自顧自的一直說著話。可手裏的動作也不停,利索的馬上就把梁媗拾掇好。最後,再給已經梳妝妥帖的梁媗披上了一件石青纏枝花的披風后,就扶着她出門了。
南蘭溪畔,是梁府里的正房大院,不過在梁思玄和沈氏住進去前,它可不是叫的這個名字。
威戍院,這才是鎮東大將軍府正房大院的原名,只是在梁家老太爺梁祜,不聽任何人的勸,執意要搬到西院的鶴壽齋去后,梁思玄才改了威戍院的名字,和沈氏一起住了進來。
“咦,這不是三妹妹嘛,怎麼這麼稀奇,今天竟會出來了?昨天我們去看你時,你不是身體還很是虛弱的嘛。”
南蘭溪畔的外面,是一片四季海棠,如今的時節下正開着滿眼紅艷艷的花朵,映進了梁媗的眼中,卻絲毫抵不過對面那人嬌嬌一笑的嫵媚。
梁姷的皮囊,生得實在是太好。
“青茼給二小姐請安,二小姐是誤會三小姐了,今天是夫人特別吩咐過,一定得讓三小姐來南蘭溪畔請安的。”
梁姷的話落後,不等梁媗開口,旁邊的青茼卻就趕忙跳了出來維護梁媗,讓梁媗都到了喉頭的話,全都噎在了那兒。
是啊,這才是青茼啊,不用等她有任何的表示,她就會急匆匆的跳出來,替她擋開所有亂舞着飛來的毒箭。
只是看着站在她身前,毫不畏懼的迎向了梁姷美麗、卻也陰沉的眼眸的青茼,梁媗卻恍惚了——若就連這樣對她的青茼,在她一身狼狽脆弱的出閣,最需要親近的人陪在身邊時,也可以背棄她而去的話,那她可以再相信什麼?
梁媗站在青茼的身後,死寂着。
可卻沒人發現她的不對勁,在場的所有人,把目光全都投在了梁姷和青茼的身上。
按理,青茼不過就是一個丫鬟,服侍的人雖是梁媗這個唯一的嫡女,但奈何她不僅不得沈氏的寵愛,而且在梁思玄那裏也不過就是爾爾,雖要比沈氏好,但也好不到獨樹一幟的地方去。
因此這樣一個本該比起一般丫鬟,境遇也好不了多少的青茼,卻在此時毫不退讓的與梁姷針鋒相對。並且其後,梁姷更是只在沉默了一會兒后,就笑了:“原來是母親的吩咐啊,那三妹,我們就一起進去吧。”
竟是梁姷讓步了!
暗暗圍觀的所有人卻都不是很驚奇,看來這次又是青茼贏了。
青茼,原先在去服侍梁媗之前,乃是沈氏身邊的丫鬟。小小年紀就被沈氏提為二等丫鬟,可見對其有多喜愛了。甚至有人在暗地裏悄悄的戲說過,比起梁媗,沈氏怕是還要多喜於青茼一些的。
被青茼小心的扶着跟在了梁姷身後的梁媗,低垂的眼眸里,如古井一般,死氣沉沉,了無生趣。
……
……
南蘭溪畔
一條從牆角打通的小溪,輕緩的留過了整個南蘭溪畔。
沿途中,還滋潤了兩旁的鳳尾與芭蕉,使其枝葉濃綠,在陽光下發出了綠油油的光芒,和着不遠處用琉璃為瓦的一間小亭,幽靜華美的相得益彰。
“姐姐,多日不見,你的氣色是越發好了,真是羨煞旁人啊。”
琉璃小亭里,一名身着華衣的美婦,對着她對面的女子神色真摯的感嘆着,使得女子輕笑了出來:“就你嘴甜。說吧,是有什麼事要我幫忙了。”
女子,便是梁媗的娘親沈氏,她今年已近不惑,但與對面那位不過才三十齣頭的美婦坐在一起,卻顯得更加美艷端方、儀態萬千,實是看不出,原來她竟比對方要大上許多。
“看姐姐說的,難不成我來拜訪你,就只是為了來找你幫忙的啊。”
美婦佯怒,但沈氏卻不為所動的笑望着她,一雙晶亮的美眸,也讓美婦立刻破功:“姐姐,我聽說沈大哥終於鬆口,願再收門生了,是嗎?”
“我就知你是為這事來的,先前還故意繞了這麼一個大圈,說是來看望漠珂呢。”
漠珂,梁媗的小字。
“姐姐,你這麼說就過分了。”美婦嗔道:“上次的宮宴,說白了,就是二皇子妃給其子辦的一個相親宴,但因為漠珂,不僅讓這次相親宴搞砸了,鬧出的風波也惱了陛下,怕是短時間內都不能再提此事了。二皇子妃又向來心胸狹窄,我怕她這次是真惱上你們了啊。”
“惱就惱吧,也沒什麼。”
別說她不過是一個二皇子妃,就算她是太子妃,那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