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逼離
付奕蓉將顧陌然約到孟氏集團樓頂，在此太陽島的一切盡收眼底，稀稀疏疏的人影在太陽底下穿行。受破產危機的影響，登島的遊客比平日裏少了許多。
顧陌然推開頂樓的門，孟梓非就在她的身後，他握緊着她的手，恰到好處的力度彷彿在給她面對的勇氣。
“陌然，我在樓下等你，我媽是個很好的人，她不會故意刁難你的。”
顧陌然朝孟梓非微微點了點頭，事到如今，即便是要遭受刁難，她也不那麼在乎。
樓頂邊境，她一步一步朝那個身影走去，海風捲起付奕蓉額邊的白髮，瘦削的背影看上去單薄落寞。
“伯母。”
付奕蓉轉過身，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顧陌然，第一次她還歡喜地把她視為兒媳，沒想這一次卻要將她從孟梓非身邊趕走。付奕蓉的心到底還是慈悲，然而為了兒子，她不得不做這樣的決定。
“你和雅芙，確有幾分像……”付奕蓉的目光輕輕掃過顧陌然的全身，從臉頰到腳踝，最後落在那雙眼睛上。之前她並沒有想過，眼前的這個女孩會是陳雅芙的女兒，然而仔細思量一番之後，卻發覺眉目之間竟有幾分相像。
提到陳雅芙，顧陌然淡然的表情略微閃過一絲哀傷。
“化驗出來我不是她的女兒。”然而，她心裏明白，她的這副皮囊確是陳雅芙所賜，只是那個孩子已經死了。現在的這個顧陌然，大概是上天另有安排。
想必這世間真的有詛咒吧……
“我知道你不是，但你也不是一個普通的人，我聽說過你的眼睛。”
原來她和孟辰光一樣，都把自己視作不祥之物。
“我的眼睛生來就是這樣，但它從來沒有害過人。”
付奕蓉的眼光里透着捉摸不定的思慮：“雖然沒有害人，但也要以防萬一。”
“陌然不明白伯母的意思。”
固然世人信鬼神之說，但又如何能以防萬一？
付奕蓉的眼光黯淡下來，距離顧陌然又近了一些。
“陌然，這是我第二次見你，想來命運總是無常，辰光走了，孟氏集團也危在旦夕。”
“伯父的死我也很遺憾，不過請伯母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挽救孟氏集團。”
顧陌然的話語裏充滿了肯定與決心，實非一個二十齣頭的姑娘所能言語。
付奕蓉只是笑了笑，儘管她說得決絕，然而又拿什麼挽救？
“我不需要你挽救公司，我需要你挽救我。”
顧陌然一怔，有些不明白付奕蓉的意思。
“伯母……”她還未開口說出疑惑，便被付奕蓉的動作嚇了一跳！
“這裏是頂樓，當初此樓建了49層，寓意七七四十九。我若從這裏縱身跳下，非非便沒有了母親，我想知道，你愛他嗎？”說著，她的腳向前邁開了一大步……
顧陌然的瞳孔忽然間放大，她不知自己該如何回答付奕蓉的問題！她從未告訴過孟梓非她對他的情意，難道即便如此還是被付奕蓉看出來了？！
“伯母，你千萬別做傻事，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顧陌然不敢上前拉她，生怕任何一個錯誤的決定又會導致不可挽回的結局，孟辰光與陳雅芙皆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的要求很簡單，離開我的兒子，離他越遠越好。”
付奕蓉的眼神緊緊地盯着顧陌然的眼睛，兩個本不相干的女人卻為了一個男人，各自有了必須守護的戰場……
原來僅僅是要她離開……
顧陌然的瞳孔之色又變回淡然，她凝神莞爾，冬日的海風依然不變的是浮在空氣里鹹鹹的味道……
“伯母，我本來就打算離開梓非呢……所以你放心，我一定會離開他的。”
付奕蓉聽了，愁眉依舊沒有舒展。
“我說的離開，不是僅僅離開他的人，而是離開他的心。”
沒有人比付奕蓉更明白一個人住在另一個人心裏永不離開的痛苦，正是這樣的痛苦嚙心一般地折磨着她，令她孤守了二十多年，直到那個人死去……
“離開他的心？！”
顧陌然聽到這裏，感到內心深處正一寸一寸地冰冷下來，變得黯然絕望。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不過為了成全孟梓非，然而離開他的心……
她卻不想離開他的心。
“怎麼？你做不到？”
當年，付奕蓉若不是離開了孟辰光的心，她的愛又怎會憑空逝去？她的等待和她的怨念，又怎會不被那個男人所看到和聽到？如今，她要顧陌然離開孟梓非的心，不過是在告訴她，最偉大的愛情不是要那個人記着你的好，而是要那個人忘卻你所有的付出，所有的。
“可我沒有孟婆湯，如何叫他忘記？”
“小姑娘，要一個男人忘記你，其實很簡單。當年我不過是被辰光誤以為害了他的孩子，便能讓他將夫妻之情置於死地，你要讓非非忘記你，肯定比這容易得多。”
“只要這樣，就可以了嗎？”她忽然釋懷了，為了孟氏集團她就要嫁給另一個男人，也許是時候該讓孟梓非的心離她而去了……
顧陌然的手指漸漸收攏，指甲一點點深入掌心印出了血痕，這是她一生中做出的最痛苦的決定，比嫁給周易川還要痛苦百倍。
“好，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伯母，請你不要做傻事，梓非不能再失去你了。”
說完，顧陌然轉身抽腳離開，樓頂的風越刮越猛烈，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不得不抹掉眼角的淚水，勉強地扯動僵硬的嘴角，因為孟梓非還在等她。
孟梓非見顧陌然一個人下來了，忙拉着她的手，不知為何，他的內心十分緊張。
“你還好吧？我媽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伯母挺好的，只是問我一些關於投資的事情。”
“那就好，對了，投資的事情我也很奇怪，之前怎麼沒聽你提過？”
顧陌然此刻的心正寒冷如冰，卻依然要故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微笑。
“之前還不確定，我也是剛剛才收到投資人的答覆。”
“投資人是誰？”
對於將要參股孟氏集團的投資人，孟梓非自然是要問清楚來路，可顧陌然卻猶豫了。
如果告訴他是周易川，孟梓非一定不會接受……
於是她便笑着搖了搖頭，故賣關子似的眨了眨眼睛：“急什麼，簽訂合同那天自然就知道了，就當作是我給你的驚喜，好不好？”
孟梓非見她笑意調皮，也笑了出來，在這個時候還能令他開懷的人，大概就只有顧陌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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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星星逐漸在夜空中亮了起來，一顆一顆從雲層中閃現，像極了來自那個世界的眼睛，一雙雙會說話的眼睛。
顧陌然走後，付奕蓉卻還在樓頂俯瞰着太陽島的一切，思緒彷彿飄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辰光，你還恨我嗎？在那個世界，你大概已經忘卻了吧？那個女人瘋了，我也不再想罵她了，經過了那麼多，我想我已經放下了……如果不是為了非非，我會和你一起走，黃泉路太冷，沒人陪伴太寂寞了……”
說著說著，付奕蓉已然淚水縱橫。
“媽，你怎麼還不下樓？我等了你很久，就上來了。”
孟梓非站在付奕蓉的身後，沒有看見母親的眼淚。
“媽只是想單獨待一會，看看這座島，這畢竟是你爸留下來的。”
孟梓非知母親觸景傷情，便將自己的外套脫下為她披上。
“媽，晚上風大別著涼了，爸已經走了，你一定要保重身體，照顧好自己。”
付奕蓉看着眼前的兒子，他正當青壯，是人生最美好的時候，她還沒有見他娶妻生子，事業完滿，又如何捨得離去？
“嗯，走吧，媽也該回家了。”
孟梓非頓了頓，自顧陌然和母親談完話之後，他心裏的緊張感並沒有消散。
“媽，你和陌然都說了什麼？”
他到底還是關心顧陌然。
“你沒有問她嗎？”
“問了，陌然說你問她投資人的事情，可是你特意把我支開，肯定不僅僅是問這個。”
她的兒子向來聰明，付奕蓉也明白他一定會問及此事。
“非非，女人有些心事有時候是不能讓你們男人知道的，你去看過陳雅芙嗎？”
孟梓非被母親的回答弄得一頭霧水，他搖了搖頭，陳雅芙發瘋至今，他並沒有去看過一眼。
“你為何不去看看？怎麼說她也算你的后媽。”
“媽～難道你不恨她了嗎？！”
“辰光已死，這一場愛恨也隨着他的死終結了。你還是應該去看看她，或許那樣你就會明白，這一切為何發生了。”
孟梓非攙扶母親上了飛機，站在一團微暗裏，他看着飛機漸漸開始滑行，飛上了夜空，直到光亮不見蹤影……
他想去找顧陌然，然而適才她說她有些累，回房間休息去了。
華燈初上，這個夜晚太陽島卻極其安寧，少了遊客的喧鬧和股東們的肇事聲，孟梓非的心卻感到些許空落，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