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九，顫抖着的心

我們到達安家主宅的時候其實已經很晚了，凌晨三點多，但是從樓下望去，上邊的燈還開着。

安夫人嘆息，努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她對我說，“璟年，安然是一個十分敏感的孩子，我擔心我做得不好會被她發現，所以，在她自己發現這件事情之前，請不要跟他說半句好么？”

我微微點頭，安總伸手摟住她的肩膀，跟她相比，安總就顯得要冷靜許多了。

他說，“親愛的，你不要這麼難過，十年的時間，也不短了，只要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好好在一起，珍惜每一天，其實也已經足夠了不是么？”

本以為是安慰，可安夫人聽后反而覺得難過，她捂住嘴唇，“老天爺怎麼就那麼不開眼呢，不是說好人都會有好報的么，這麼多年，我們從未做過任何一件違背良心的事情，甚至一直都熱衷於做公益事業，怎麼這種事情。反而還發生在我們身上呢？”

安總摟住她的肩膀，“好了，別說了，女兒該聽見了，現在的醫學這麼發達，如今說十年，說不定以後就有可以根治的辦法呢？親愛的，你要相信我，我不是一個那麼容易被打倒的人。”

這話才算是真的安慰，安夫人點頭。終於破涕為笑。

“你說的對，現在不是有很多人得了大病小病的之後只要保持樂觀的心態一直配合醫生治療還有奇迹好起來的么？是我不對，是我不對。”

安總寵溺的笑笑，“好啦，我們快回去吧，女兒該等很久了。”

之後，我隨着他們一起進去，這邊的裝修風格跟那邊相比其實大同小異，安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身上是保姆給她蓋在身上的毯子、

她的眼睛紅撲撲的，一看就是哭了很久的樣子。

睡得這麼沉，也難怪剛剛外邊的動靜她沒有聽見了。哎，還真的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大小姐呢，天都要塌下來了還能睡着。

可我不知道的是，她只是哭了太久太累了，所以昏睡過去了而已。

安總無比心疼，安夫人也一樣。他們將腳步放得很輕，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摸着安然的小臉蛋，十分的難過。

“怎麼不把小姐抱回房間睡呢？”

“小姐一直很擔心。我們怎麼勸也勸不住，小姐說，非要等到您們回來才是。”

這麼說完，保姆便又接著說道，“不對啊，之前小姐稍微有點動靜就醒了的，我們只要一抱她就會醒過來，現在怎麼這麼大動靜還沒有反應呢？”

聞言，安夫人和安總被嚇得不輕，她試探性的喊了幾句，“安安？安安？”起初聲音很小。可是喊着喊着，聲音就很大了，可安然還是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安安？”安夫人叫不動，安總也加入其中，他們甚至還輕輕的抖動着安然的身子，可是好像都無濟於事。

“小姐，小姐？”

接下來。整個屋子再次動蕩一片，安夫人剛剛止住的眼淚再次泛濫，我也十分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卻有些擔心，莫不是，大哥覺得我完成不了任務，所以故意對安然做點什麼用來威脅我的吧？

可是在事情還沒有得到證實的時候，我並不能隨便下結論。

“快，叫醫生，叫醫生。”

像這種大家族，哪一家都會有一些私交不錯的醫生，安總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因為關係太好了，不忍心讓他擔心，所以自己之前的情況並未讓這個醫生知道罷了。

關於這件事情，我是在後來才知道的。

“只是悲傷過度昏迷了，休息一下就會醒過來的，別擔心，沒事兒。”

聽到他這麼說，安夫人才算放心下來，我仔細觀察着這個醫生，總覺得他的醫術應該十分高超，他眉宇間透着英氣，一看就是那種電視劇中典型的正派人物，只是為何，身邊有這麼厲害的人，安總卻不願意讓他幫忙診治呢？

“還好還好，嚇死我了。”安夫人驚魂未定的拍着胸脯，看上去真的是心有餘悸。

大夫禮貌的點頭，雖然跟其他人看上去都很熟悉但是一直保持着淡漠，只有跟安夫人和安總對視的時候，才會表現的柔和一些。

“我聽說你最近身體好像出了一點問題，躺下，我幫你檢查一下。”

聞言。安夫人和安總都愣了一下，然後安總擺手，“已經去醫院看過了，說是沒什麼事情，只要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你看，我現在精神不是很好的么。”

聽到這話，大夫也不勉強，他說，“反正身體是你自己的，好不好你自己清楚。你知道的。只要你說一聲，二十四小時，我隨叫隨到。”

他雖然不善言辭，也不愛笑更不喜歡說話，但是從這句話中也能夠感受到他的那份牽挂。

安總點頭，“我們是三十年的革命感情了，有什麼我會不跟你說么，好了，我真的沒事，醫生說休息一下就好了。”

聽到安總再三保證的話，那個冷酷的這才像是終於放心了。

走得時候他看了我一眼，默默頷首像是打招呼，可是我不喜歡他。

直覺告訴我他是一個聰明的男人，而我的人生，不需要聰明人。

“好了，今天大家也都累了，這天都亮了，管家，就還要辛苦你帶人給大家做點吃的，然後就好好睡一覺吧。辛苦大家了。”

說實話，在見到了那麼多的血之後，我現在一點也吃不下去，可是為了不讓他們覺得我另類，便也就勉強同意了。。

早餐雖然簡單，但是營養都很豐富，簡單的吃過一點之後安總又覺得困了，便讓安夫人帶我上樓。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的房間跟安然的是對面的。我們的位置一樣好，所以也就是說，他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是真的沒有任何偏心。

安夫人說，“這個房間之前是書房，因為採光很好，通風效果也很好，所以當我們家有了你這個新成員加入之後，你安爸爸便將這個屋子騰出來給你了。”

我愣了一下，說道。“可是我從來也沒有來過這裏。”

這或許也是安夫人覺得難過的地方，她說，“不瞞你說，其實當時我也說過這樣的話，因為你安爸爸身體不是很好，而且他的工作量很大，若是房間的通風效果不好的話，他很容易就頭暈什麼的，我倒也沒有阻止說不讓他搬出去這個房間，只是說若是要準備的話可以暫時準備旁邊的屋子，等你真的搬過來之後再騰也是一樣，而且，家裏邊空屋子本就很多，可是你安爸爸就是不同意，說是不能有半點偏心。在這件事情上，他向來固執，所以我便也就依了他了。”

我踟躕，問道“那現在，您後悔么？”

我說的後悔，是因為安總搬出去之後就得了這個病。所以我現在特別想知道，在安夫人的心中，到底有沒有那麼一刻是責怪着我的。

“後悔？”聞言，她顯得很驚訝，不過片刻之後就反應過來我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她搖頭，“怪你做什麼？人命由天，現在想想，我反而為我沒有忤逆他的意思而覺得慶幸。”

這個回答，就換成我十分不理解了。

“這……又是為什麼呢？”

“人生短短几十年。能夠遇到就是一種緣分，我們那麼相愛，曾經的幾十年，也全都用在了工作當中，兩人連一起出去走走的事情都很少，現在想想，其實只要她快樂，只要他健康，日子過得苦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席話，說的我無言以對，於是我只好選擇沉默。不過也是。對於他們這一家人，我似乎一直都是只能沉默應對的，因為我實在不明白，他們家的這些人，心裏邊真正想着的。到底是什麼。

或許其實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不願意承認罷了。

也或許只是因為，我知道的他們的思想，跟我所認為的不一樣……

門推開的時候，我發現屋子裏邊的佈置的時候，我的心再次顫抖了起來。

黑白色的主調，一看就是精心設計過的，最主要的是，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安總會這麼了解我。

所以，難道我的那些行為，那些思想，在他看來，也是十分明顯的么？

又或者，因為從一開始他就對我毫無防備，所以……他們從來不曾懷疑過我，也不曾對我有過任何的防範？

“這……”

“其實這個我也好奇，不過璟年在我回答你問題之前，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喜歡這個佈局么？”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但驚喜是一定的。於是我點頭，小聲回答，“喜歡、”

安夫人顯得很開心，這或許是今天她露出的第一個真實的笑容了。

她說，“這我就放心了，你知道么。這些東西啊，可都是你安爸爸一點一滴的親自弄上去的，他說你會喜歡，可是我卻不確定，沒想到他看人還真的挺準的呢。”

“可是……他是怎麼知道的？”

知道我只喜歡黑白色，知道我只喜歡格子，知道我不喜歡複雜的東西，知道我……還默默的喜歡過喬丹。

所以甚至還在屋子裏邊放了喬丹的海報。

可是安總……你知道我為何只喜歡黑白色么？因為大哥告訴過我，這個世界上本身就只有兩個顏色，若是我不能選擇白。那就只能黑。

因為黑白，是最容易被人們忽視的顏色，因為我喜歡孤獨，甚至是享受孤獨那樣的感覺……

甚至，只有在黑夜裏邊，我才能夠盡情的釋放我自己，我才能夠讓自己充分的展示我自己，我才可以，肆無忌憚的，不必對任何人笑。不必對任何人擺臉色，我不必看任何人的顏色，黑夜裏邊，我就只是我自己。

安總，若是你知道我所有針對你的事情都是在這樣一個黑暗裏邊進行的，你還會……還會親自給我不知這樣一個房間么？

這一次，回答我的是安總。

看到他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他還沒睡。

他看着我，語氣溫和。他說，“其實也都是我猜測的，只是沒想到你會真的喜歡，從第一次看見你，看見你的這雙眼睛，我就知道璟年是一個跟眼睛一樣清澈的孩子，你很乾凈，乾淨的就像黑白色一樣，不管別人怎麼污染，你終究還是只屬於你自己，至於喬丹，是我無意中發現的，放進去的時候還擔心是我自己猜錯了呢。”

“我記得，我從未說過我喜歡什麼，也並未在你面前關注過喬丹。”

安總點頭，他說，“確實是這樣沒錯，可是你還記得有一次我看新聞的時候，你對着體育頻道多看了一會兒，當時正在做直播的人就是他，你是一個不善於表達的孩子，可是你心思比誰都要細膩，我知道你對任何電視劇都不感興趣，卻唯獨對着他看了好幾分鐘，所以我猜測，你其實是喜歡他的，就算不是喜歡，也或許是不討厭的。”

我喜歡喬丹這件事情，是連大哥都不知道的秘密，這些年。一個人的時候，我總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邊，當我覺得日子特別難熬我就要沒有方向得時候，看到他，我就會覺得自己好像又活力四射了。

在我心情，他是一個永遠不知道放棄的人，不管私下裏邊他有多難過多難受，可是，只要在鏡頭前，他永遠都精神百倍……

他。跟我雖然道不同，但是卻無意中成了我的精神偶像。

“原來是這樣……”

越發的說不上來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了，在我過去的歲月裏邊，從未有人這麼顧及過我的情緒，甚至會因為我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就判斷出我的喜好，然後這麼長時間的，一個人，慢慢的珍藏着，保存着，若是今日我不來這裏，或者是我還是固執的走掉的話，他是不是……也會將這個秘密一直保存呢？

“好了，快進去休息吧，昨天晚上一晚上沒有休息，累了吧？”

對於他的噓寒問暖，我實在是覺得難受，我沒有回答，直接走進去並且將門關上，我癱軟在床上，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很失敗。

失敗到。讓我忍不住想要哭出來。

外邊很快就沒有了聲音，最後一句話大致是安夫人讓安總快去休息，而安總也讓安夫人休息的話。可是很顯然，安夫人並沒有去。她說他不放心安然，想等着她醒過來。

安總勸說無意，便只好陪着她一起去了。

我才發現，其實不止安總固執，安夫人也是一樣的，只是我不明白，既然那麼累得話，為何不好好休息。

可是片刻之後，我居然奇迹般的想清楚了這件事情。

因為……

他們覺得將來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才會每時每刻的都陪伴在彼此身邊。

哪怕知道此刻應該休息。

但是或許他們更加擔心一旦閉上眼睛之後就再也醒不過來，所以才會倍感珍惜。

他們離開了，我知道他們是去了安然的房間，我起身出去跟上，透過開着的門，我看到他們彼此抱在一起守護在安然的床邊，而床上那個瓷娃娃一樣的孩子，好像比上次見面的時候。又貌美了許多。

隨着時間的推移，她不斷長大，只是可惜，她的父母，卻再也不能陪伴或者是見證他接下來的每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