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第300章 最毒婦人心
推開攬月閣寢宮厚重的檀木雕花門時,帝辛與黃炳戎便見到一身華服的黃蓉妗倒在角落裏,她的臉色極為難看,看上去彷彿毫無生氣,令人心底驀然一驚!
黃炳戎心底頓時咯噔一下,即刻丟掉龍頭拐杖,伴着拐杖與堅硬的地面碰撞后發出的聲響疾步來到黃蓉妗跟前,不由分說欲將她從地上攙起!
然而,當他蒼老的手剛一觸碰到黃蓉妗的身體時變感覺到她身體上的僵硬與皮膚的冰冷!
黃炳戎顫巍巍地抬起手探了探黃蓉妗的鼻息,儘是一瞬便驚恐地縮回了手,心臟險些驟停!
待他漸漸安撫了自己的情緒后,不願相信地再次摸了摸她脖頸的動脈,那裏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映,這才意識到他的孫女已然沒有了任何的生命體征。
這才發現那原本瑩潤的唇瓣如今亦是青紫的令人心悸,黃炳戎心底的悲慟錐心刺骨,兩行清淚自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潸然落下。
他抱着黃蓉妗的屍體痛哭出聲,情緒一度失控:“妗兒啊……老夫的孫女啊……你為何就這樣去了?你父母早逝,我也經歷一場最新刺骨的生死別離,你如何能忍心讓爺爺再次白髮人送黑髮人啊……我的乖孫女啊……妗兒……妗兒!”
帝辛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下,他定定地站在門邊,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後進門的奉御官也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他很快回過神來,抬眸看向帝辛,一向善於察言觀色的他此刻見着帝辛陰沉的臉色不敢開口。
他知道帝辛在得知黃蓉妗的罪行后對她恨之入骨,巴不得將她拆吞入腹,可是他方才答應了黃炳戎修書一封,讓黃蓉妗回到將軍府,這會兒她卻死在了攬月閣中。
這裏畢竟是王宮內院,是帝辛的家,黃蓉妗如今的死對帝辛而言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難免他此刻的面色會如此難看。
奉御官正在琢磨着該如何幫着帝辛在黃炳戎面前打圓場時,只聽帝辛沒有任何語氣的命令道:“去傳令史來!”
黃炳戎依舊在抱着黃蓉妗的屍體不停的哭喊叫囂着,年過花甲的他幾欲哭的背過氣去,帝辛卻不知該如何去安慰這位傷心欲絕的老人,他只得靜靜地站在一旁,淡漠的看着這一切。
同時他也在疑惑,黃蓉妗為何會突然死在攬月閣中,難道兇手另有他人,前來殺人滅口?
不多時,令史便已趕來,同時也打斷了帝辛的分析,現在他只能將所有結果寄托在令史的屍檢報告中了。
當兩名內侍將黃炳戎拉開后他險些哭的昏死過去,好不容易定了定悲痛的心緒,他顫巍巍地來到帝辛跟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訴道:“陛下啊,妗兒雖有錯在身,可錯不至死啊,不知誰如此歹毒要了我妗兒的命,陛下一定要明察秋毫,揪出兇手,讓妗兒在九泉之下死也瞑目啊!”
帝辛將黃炳戎攙扶起來,眉頭深鎖的安慰道:“黃老將軍請放心,不論兇手是誰,孤都會秉公辦理,絕不徇私枉法!”
黃炳戎聽到帝辛如此一說緩緩站直身型,抹了把臉上的老淚,轉眸,看向黃蓉妗的位置。
令史先觀察了下黃蓉妗的面色,當他看到黃蓉妗嘴唇青紫的時候便已猜出她定是中毒身亡,遂即從隨身攜帶的裝有驗屍器具的盒子裏拿出銀針探入她的口。
可是銀針卻遲遲的沒有變顏色,他不禁蹙起了眉頭,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毒,居然足以致命卻又無法用銀針檢驗出毒素來?
令史收起銀針,觀察了一下黃蓉妗的周邊,一側的案幾被掀翻,上面的擺件零零散散的摔在地上,可他依舊沒有在破碎的擺件中尋找到任何裝有劇毒的器皿。
令史一時間陷入沉思當中,他遂即站起身來到帝辛跟前,躬身施了一禮,恭聲說道:“陛下,今日可否有人進入過這個房間?”
帝辛回眸看看奉御官,奉御官會意,立馬點頭后出了房間,須臾便聽到門外響起奉御官的聲音:“你們今日誰進過寢宮,又有誰為黃嬪娘娘送過肴饌?”
“回稟奉御官大人,奴婢們午時曾送來肴饌,可是被黃嬪娘娘轟了出去,娘娘更是將案幾都掀翻了,奴婢們只好拿着食盒又出來了。”
“黃嬪娘娘昨晚與清晨都食用過什麼東西沒有?”奉御官再次問道。
“娘娘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奉御官回到房間時將打聽到的事情又給帝辛重複了一遍,須臾默默地推至一邊。
帝辛清俊的眉宇再次擰緊,這間屋子除去用膳時會有人進來以外,幾乎就是一個封閉的房間,即便有人想要殺人滅口也不可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步。
黃蓉妗究竟為何會離奇身亡?
黃炳戎也是一臉的疑惑,他下意識環顧了一下房間,確定所有窗子都是禁閉的狀態,並且在窗外與門邊都有守備把守,根本不會有人進來。
一時間黃蓉妗的死彷彿成了一樁沒有任何線索的冤案,黃炳戎心底的悲痛之感越發強烈起來,難道他的妗兒就這樣平白死了么?
就在這時,令史似突然想到什麼,恭聲問向帝辛道:“陛下,據說攬月閣中曾發現有蛇進入寢宮內的事情?”
“嗯。”帝辛淡淡的應道。
得到帝辛的答覆后,令史再次來到黃蓉妗身邊,將她的身體放平,撩起她寬大的袖管檢查了手腕,手腕白凈如初,沒有任何的異樣。
他又來到黃蓉妗腳下,掀起了她寬大的裙擺,果然,他在黃蓉妗襲褲上腳踝處的位置發現了一片血跡,那黑紅的血液已經把雪白的襲褲侵染,他更也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帝辛與黃炳戎均被這一發現驚了一下,他們二人以及奉御官全部屏氣凝神的看着令史接下來的動作,只見令史緩緩褪下了黃蓉妗的鞋子,最後將她的襲褲向上擼起,露出纖細的腳踝,果不其然,腳踝靠外側的位置此刻正有兩個血孔,那血孔中的黑色鮮血正以着極為緩慢的速度往外滲透着,如此看來黃蓉妗死去的時間還不算太久。
得到結論后,令史緩緩起身來到帝辛跟前說道:“陛下,臣可以肯定,黃嬪娘娘是被毒蛇咬傷,毒液在短時間內導致娘娘心肺衰竭……”
“毒蛇。”帝辛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他幽諳的眸子靜靜地看了眼黃蓉妗所躺的位置,原本他還在以為黃蓉妗被真正的兇手陷害滅口,卻不想,她是自食其果!
黃炳戎聽到這個結論的時候腳步踉蹌,險些一個不穩摔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語道:“作孽啊……真真是作孽啊!”
說完,他眼前一黑,頓時昏死過去!
帝辛已經,趕忙喚人將黃炳戎送回了將軍府,並派去了疾小臣為其診治,可黃炳戎老將軍還是因着急火攻心卧床不起,黃蓉妗的頭七還沒有過就一命歸西!
將軍府幾天之內連死祖孫二人,黃飛彪與黃飛豹從邊關趕回時黃炳戎的頭七也已經過完。
書房內,兄弟三人圍坐在案幾前。
黃飛虎將這近一年來的事情講與兩位弟弟聽,他們均對黃蓉妗的早逝悲憫萬分,就連他們的爺爺也因此一病不起,三朝元老終是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不禁令他們兄弟捶胸頓足!
“大哥,妗兒固然有錯,可那錯卻不能全部怪在妗兒的頭上,若不是陛下專寵妲己,妗兒何以如此善妒?更也不會釀下如今這樣悲慘的結局!追根究底都是妲己那賤人的過錯!”黃飛彪悲憤填膺的說道,那眼中的憤怒火焰恨不得即刻就把蘇妲己五馬分屍,即便如此或許都難消他的心頭之憤!
黃飛豹同樣憤慨不已,他咬緊牙根道:“雖然我與二哥跟隨聞太師常年征戰在外,可是對朝歌發生的事情仍舊有所耳聞,自從妲己入宮后一向賢良淑德的姜王后也落得個悲慘的下場,如今又輪到了咱們的妹妹妗兒,就連年幼無知的王子殿下也難逃厄運,我看,這賤人分明是想要獨霸後宮,說不定姜王后和妹妹的死與她脫不了干係!”
“三弟的話極有道理,為何原本宮內太平無事,只有妲己入宮后才接連發生怪事?”黃飛彪提出質疑后又嘆了口氣,心中充滿了憤懣。
黃飛虎看着兩個弟弟悲憤的樣子,他心中的悲慟更加強烈起來,他咬着牙根道:“你們兩個有所不知,這蘇妲己當真就是一隻千年狐狸精,她若是想要置誰於死地還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黃飛彪與黃飛豹二人聽到這話同時一怔,他們不禁看向黃飛虎,一臉的不可置信。
黃飛彪先一步開口問道:“大哥因着爺爺和妗兒的死痛恨蘇妲己實屬正常,我與飛豹可以理解。但大哥一向英明,怎麼會和那些賤民一樣說出這種話來?這世上怎會有精怪?這簡直無法令人信服啊!”
黃飛虎見弟弟不相信他說的話,他遂即嘆了口氣,眼神十分篤定的說道:“壽仙宮裏前不久曾傳出驚現紅狐一事,我當時也不相信這是真的,還一度以為這只是各宮院的妃嬪們準備扳倒蘇妲己編造出來的謊言,直到蘇妲己曾說下的預言成真時,我才終於確定她就是妖怪!”
黃飛彪與黃飛豹二人又是一怔,異口同聲的問道:“大哥快說來聽聽,究竟是何預言能如此神乎其神?”
黃飛虎抿了口茶,如今想來此時還隱約感到脊背發涼,他說道:“陛下壽誕那日,蘇妲己曾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對姬昌說岐山今年有地動山搖之勢,勸姬昌最晚五月底就要遷離岐山的百姓,誰知岐山當真發生了地震!只怕姬昌一脈都沒有把此事當真,因此地震發生時岐山受到了無法估量的重創,短時間內怕是再也沒有機會養兵蓄銳了!”
黃飛彪、黃飛豹二人霎時瞠目,不可置信的看着黃飛虎,他們自然知道岐山發生地震的事情,可他們卻不知道蘇妲己曾預言過這件事,他們聽來竟也有種脊背發涼之感。
“這簡直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黃飛豹說道,“若是這樣,單憑咱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與妖女抗衡,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為妹妹與爺爺報仇了嗎?”
黃飛彪緊跟着說道:“這件事只有等待聞太師凱旋歸朝後再從長計議了,如今單靠着咱們兄弟之力根本不是妖狐的對手,不如暫時靜觀其變。”
黃飛虎嘆了口氣,說道:“飛彪說的對,如今也只能耐心等待了。”
聊及此,一向年輕氣盛的黃飛豹突然又道:“不知陛下究竟是如何想的,難道這一切發生后他還一心護着蘇妲己么?看來他當真是被蘇妲己迷了心智,如此縱容她草菅人命,我看,這樣的帝王不追隨也罷!”
黃飛豹話音落,黃飛虎神情驀然一滯,他看向黃飛豹說道:“飛豹,你怎麼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難道你忘記爺爺曾對咱們的諄諄教誨么?!”
黃飛彪很快說道:“大哥,我倒覺得飛豹說的沒有錯,若是陛下仍舊冥頑不靈,一意孤行的話,咱們根本沒有必要再為這樣的君主肝腦塗地!”
黃飛虎長嘆一聲,他雖一心希望能憑藉著黃蓉妗扶搖直上,可他卻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要背棄帝辛,可在這個時候,他卻無法掩飾住內心的動搖。
牡丹閣內大概是這宮中最為愜意的地方了,杜婠尤其喜愛花草,因此這個季節牡丹閣的園中早已百花盛放,空氣中瀰漫著揮之不盡的花香,一陣微風吹過,那清新的花香和樹葉的香味總是能令人的心靈也跟着沉靜下來。
此刻,一身素衣的杜婠正端坐在石桌前欣賞着滿園的花朵,這裏面的每一株花草都是她精心培育照料才長的如此嬌艷。
杜鵑沏好了茶端到花園中,輕輕將托盤放在了石桌上,又細心地為杜婠斟上一盞,遞到她面前說道:“娘娘請用茶。”
杜婠絕美的臉上溢着一抹溫婉的笑意,她微笑着拿起茶盞,用蓋碗輕輕撥弄了幾下裏面的浮茶,須臾輕嗅茶香,又淡淡地抿上一口,一切的動作都是如此優雅嫻靜且端莊得體,她緩緩抬眸睨着杜鵑,稱讚道:“鵑兒,你也嘗嘗,這茶真是香。”
杜鵑抿唇笑着,一臉得意的說道:“這茶香是必然的,這可是娘娘您親自從太師府里移植過來的龍井茶樹,就連摘茶的日子都是您提前夜觀天象算好的,這裏面的心思是旁人無法比擬的,只怕沒有哪個茶會有這個香了!”
杜婠莞爾一笑,再次抿了一口茶說:“就你嘴甜。”
杜鵑開心一笑,又道:“都說龍王爺的兒子會浮水,這句話一點兒也不假,娘娘您身為司天監太師之女,從小耳濡目染,自然對天象有着十分精準的推算,就連太師大人都嘗嘗稱讚娘娘您過人的天賦呢。還有啊,上次分宮樓一事若不是娘娘您一早算出那日會降下大雨,或許早就留下蛛絲馬跡了,奴婢簡直對娘娘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杜婠又抿了口茶,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杜鵑自知這句無心的話觸動了她的底線,連忙抿抿唇,心虛的說道:“奴婢知錯,以後再也不敢提及這件事情了。”
杜婠將手中的茶盞輕輕放在石桌上,拉過杜鵑的手,說道:“傻丫頭,我又沒有怪你,只是這件事還是你我知道比較好,切不可在外人面前提及。”
“嗯!”杜鵑重重地點點頭,說道,“娘娘,現在黃蓉妗已死,其他各宮院的世婦們也早已經聽從娘娘的差遣,只有住在臨風軒的楊祿嬣與蘇妲己走的近些,可是看她平時那冷冷清清的樣子根本就無從拉攏,一時間根本沒有辦法孤立蘇妲己。”杜鵑微頓,又道,“再過幾個月蘇妲己就要臨盆了,我們如今難道就要坐以待斃么?”
“鵑兒,你錯了。”
杜鵑不解的看着杜婠,不明白她為何說她錯了,難道她的擔憂是沒有道理的嗎?
“奴婢不知哪裏錯了?還請娘娘明示。”杜鵑雖是這麼說,可她依舊有些自己的小心思,更也不覺得自己的擔憂有任何錯誤。
杜婠示意杜鵑緩緩坐在她身邊,須臾說道:“現在是非常時期,絕不能調以輕心,所有人都認定黃蓉妗犯下了過錯的時候,我們不能自搬石頭砸腳,明白么?”
現在這種時候若是再出現什麼事件的話,反倒幫黃蓉妗洗脫了罪名,那帝辛必然會再次查找真兇,或許杜婠就變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到那時候她便自身難保了,若是因此連累了太師府,那便是不可饒恕的罪過了。
杜鵑點點頭,對杜婠說道:“娘娘,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着蘇妲己順利誕下王嗣?”
杜婠的眼神變得幽深起來,紅潤的嘴唇漸漸勾起一彎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