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遇趙宗
贏政這幾年來雖然住在趙家,但並不是平白無故住着的,平日地要幫着趙家做些事情,趙國經歷長平之戰後,被白起活埋了四十萬的男丁,此時趙國幾乎只剩了些老弱婦孺,趙家雖然是富豪之家,但家裏做事的男丁也不多,幾乎都被趙國徵兵,死了大半,再加上他地位尷尬,又極得老夫人不喜,因此雖然是強秦的王孫公子,此時虎落平陽,照舊得每日做下人的事,以換取一日兩餐,中午多的一餐,以及夜晚時的宵夜,都是婠娘自己多做了事情,討來些飯食省下來給他的。
老頭兒原本臉色原本鐵青,聽他這麼一解釋,不由又泛出一絲憐惜來,動作頓了頓,溫和的看了他一眼,扒了兩口飯,才低下頭道:
“去,不過晚些時候你要是熬不住,某家可不會心慈手軟。”
贏政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來,答應了一聲,這才捧起自己的碗安靜的吃飯。
午時剛過不久,贏政又和老頭兒說了會兒話,這才出了院子,向廚房裏走去。如今正是盛夏時節,因吃剛過午飯不久,廚房裏活兒還清閑得很,贏政也不跟那兒守着的一個老婆子打招呼,自個兒就拿了水桶,去院子裏的井裏打好了水,又做了一些粗重的工作,差不多已經是下午了,廚房裏的人才陸陸續續回來,準備晚上主子們要吃的晚膳,以前趙家雖然也算是富豪之前,但與呂不韋還是無法相比,再加上這兩年趙國常年的徵兵,開始時趙家男丁是死了一些,趙家就更顯得凋零。如今成長起來的趙宗等人,去年也加入了趙國軍隊裏面,趙政的日子才漸漸好了起來。
“今晚大郎要回來,聽說還帶了不少軍中的同袍,都是世家子弟,老夫人要咱們多備菜式,好好招呼客人呢。”廚房裏的兩個婆子正在說著閑話,贏政挑着一擔草灰出去時,正好就聽到大郎趙宗的名字,眉頭皺了皺,一雙眼睛裏就帶上了陰霾。
“呦,政郎君。”兩個婆子原本說著閑話時,正好一個坐在靠近門邊處的婆子不經意間看到從後門挑着東西出去的趙政,當下眼睛一亮,忍不住就提高了聲音喊道:
“今晚前廳有宴,奴家正愁着沒有人能在前頭侍候,政郎君左右無事,不如這會兒回去歇着,晚些時候過去?”那婆子也是廚房裏一個小管事,今日午後被老夫人喚過去時,吩咐的就是這件事,如今趙家難得開個宴會熱鬧,前頭卻是少了侍候的家丁,原本這只是老夫人隨口說說,但這婦人卻是一直都想討了老夫人的好,不過如今趙府本來人丁就不多,男僕更是少,要不是看到趙政這會兒正在幫忙做事,她還真沒想到可以他代替來。
贏政眉頭就皺了皺,沒有理睬她,自個兒挑了這柴灰到後頭的小花壇里鋪着了,回來時正想繼續做事的,誰知那婦人卻不依不饒,早已經雙手叉了腰等在那兒,一臉不耐煩的神色,反而在看到贏政回來時,臉上閃過一絲鄙夷,看他直直走過來,也沒有讓路,反倒將胸口挺了挺,又提高了聲音道:
“奴家說話,趙郎君究竟是聽到了沒有?奴家這可是一片好意,讓趙郎君您在前頭侍候着,可以吃吃喝喝,大郎的客人們都是貴人,到時哪個一時出手大方了,賞您一二兩金子,那可不是天大的體面么?”那婆子捂着嘴笑,看着贏政,語氣里滿是攛掇。贏政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眼裏透出寒光,那婆子被他這野狼似的目光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後退了一步,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被這個小賤種給嚇到了,當下惱羞成怒,也顧不得自己還要求他,只冷哼了兩聲:…。
“哼,不願意去?你不去就算了,反正還有趙婠那賤人在,還不趕緊去幹活兒?”
贏政聽到婠娘的名字,手掌微微就握了握,他這時還不能耍脾氣,婠娘平日為了多給他要些吃的喝的,常受這些女人的閑氣,他如果再由着性子發作,豈不是連累了那個像他母親一樣,一直照顧着他的女人?不過是去前廳做事,就算受些趙宗的奚落,反正幾年都忍了下來,不若再忍忍,也好叫婠娘不用那麼低聲下氣受人欺負。一想到這些,贏政抿了抿嘴唇,抬頭看着這婦人,冷淡道:
“去也行,這事兒與婠娘無關,反正前廳差的不過是侍候的小廝,婢子應該是不差了?”被他這麼一看,那婦人心裏微微窒了窒,隨即別開了頭去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回過神來時,心裏又是一陣惱怒,只是聽到他願意去前廳的話,臉色到底是好看了幾分,嘴角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來,又聽贏政道:
“不過你往後得多給我一些飯菜,我最近吃得不太飽,如果你願意答應,那麼我就去,如果不行,那麼你還是另請高明。”
那婦人原本以為他要提什麼條件,一聽不過是多要些吃的,這些事情她還是能作得了主的,再說一個孩子就算再能吃,又能多吃到哪兒去,大不了往後她多分一些給他就是,先把眼前這難關給應付過去了再說,這麼一想,她爽快的就點了點頭:“自然沒問題!”
因晚上宴會據這婦人說來的都是貴客,怕他衝撞了貴人,這婦人也怕他這一副樣子去不體面,自己馬屁拍不成反倒挨罵,因此連廚房的事兒也沒讓他再做,早早的將他趕了回去,要他梳洗乾淨之後再去前廳侍候,廚房裏餘下的事卻是讓幾個坐着閑嗑牙的婦人做,那幾個婦人一向疲懶慣了,一聽要做事,個個臉上表情都不太好看,背地裏將贏政和這婦人都罵了個狗血淋頭,才不情不願的慢吞吞站了起來。
贏政也不管這些,反正趙宗那兒是躲不過去,這會兒時辰還早,說不定回院子還能跟着老頭兒學一會武功。
回到院子時,老頭兒卻是已經不知溜哪兒去了,贏政心裏鬱悶,也只得梳洗之後,又磨蹭了一陣,拿了本好不容易讓婠娘幫他弄到的一塊厚竹簡翻了會兒,看着天時不早了,才慢吞吞的往主院那邊走去。
主院四下里都已經燃起了大紅的燈籠,遠遠的就能聽見絲竹彈奏的樂聲,一個女子嬌柔的嗓音咦咦呀呀的唱着聽不懂的歌兒,贏政平日裏要麼是忙忙碌碌,要麼就是縮在自己的小院子裏,來到古代幾年,除了兩歲之前住質子府,時不時會看到這樣的熱鬧情景之外,距今已經好幾年,沒再聽到過這樣的情景了。
大廳外守着兩個正湊一塊兒說著話的婆子,看到這邊有人過來時,頓了頓,也懶得上前問話,贏政自個兒走了過去,得知他是過來侍候的小廝,又沖他嘻皮笑臉的調笑了一陣,這兩個婆子年約四十歲許,不過此時趙國最缺乏成年男子,趙孝成王贏丹中秦國計,以致害得趙國上下成年青壯年男子幾乎全毀在白起手裏,為了鼓勵婦女生育,因此這會兒的趙國貞操觀念極淡,府里上下的婆子婦人們常有跟外室男春風一度的事兒,就是許多丫環中,也是有不安份的,贏政雖然年紀小,不過長相卻是繼承了趙姬的好容貌,眉清目秀倒也俊郎,這兩個婆子就算這會兒吃不到嘴裏,可也忍不住想調笑他一番,但想到屋裏的趙宗,也不敢耽擱了裏頭主子們的事,又笑着沖贏政拋了兩個媚眼,才將他放了進去。…。
裏頭燈火通明,四周牆壁上青銅燈里都燃得旺旺的,一排統一穿着淺粉色衣裳的女孩兒們正隨着這陣絲竹聲,扭動着自己嬌柔軟嫩的身體,雖然這些女孩兒不是個個都美貌如花,但勝在青春年少,那股如花骨朵兒般,青春洋溢的嬌嫩感,卻是會讓人看得心裏發癢。
眾人都看得如痴如醉,趙國這幾年因戰事不利的原因,全國上下都處在一股極低迷的狀態,這樣的歌舞酒宴倒是極少有,贏政來到這趙府好幾年,總共也不過聽說這樣的宴會只設過不足十回而已,還有幾回是過年過節的時候,他看廳里正熱鬧着,自個兒順着門角落裏鑽了進去,走在燈光照不到的陰影下頭,想不引人注目的站在那一排小廝們中間。許多穿着硃紅色袍服的少年跪坐在蒲團上,贏政透過燈光,眼尖的看到右邊下首處坐着的一個高大健壯的青年,正是童年時以欺負侮辱自己為樂的趙宗!
贏政看到此人時,目光里極快的閃過一絲陰寒,隨即又怕被他發現,連忙就低下了頭去,趙宗感覺不對勁兒,抬起頭來時,卻已經沒發現那道偷窺自己的目光,順着那視線看過去,只看到一溜青色衣裳的下人而已,心裏就暗道自己多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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