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目送妻子纖瘦的身影忿忿然地離開,雷天羿不自覺伸手摸了摸印着紅色指痕的左頰,原本又麻又痛,這會兒卻覺得火辣辣的。

足見這一巴掌是使出全力的。

「爺要上藥嗎?」阿保上前問道。

他放下手。「不必。」

「是。」阿保又退後。

雷天羿才要轉身踱回書案後頭,突然停下腳步,清清冷冷地啟唇,道出令人不解的話。

「方才發生的事,等長公主回府,就隨口跟她提起。」

「爺真的要小的這麼做?」他奉命前來監視國公爺一事,彼此都心知肚明,自己有時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沒看到,只要別被長公主知道就好,所以他對這個要求感到迷惑。

雷天羿回頭睨道:「要你說就說。」母親……不,那個女人若知曉他們夫妻決裂到動起手來,必定會很開心,也許可以讓她高興上好幾天。他諷刺地思忖。

「小的明白了。」阿保心想若沒有據實稟報,日後長公主得知此事,自己恐怕小命不保,確實不得不說。

待雷天羿坐回書案後頭,挑了本書來看,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左頰正隱隱刺痛着,不過對他來說,這比被蚊子叮咬的力道還要輕微,只因為他的心早在多年前就已經麻木,失去任何感覺。

此時,他的腦中再度浮現方才妻子瞪視自己的秀眸,裏頭宛如燃着兩簇火焰,恨不得將他燒成灰燼。

那是貨真價實的怒火。

他真的把一個溫婉柔順的女人氣到動手打人。

很好!這就是他想要的!

最好恨他入骨,恨到再也不想看到他。

這也是他唯一能保護她的方式。

見冬昀終於回來,春蘭忙不迭地上前關心。

「夫人上哪兒去了?真是快急死奴婢了!」

桂花則是一臉沒好氣。「沒有奴婢跟着,夫人一個人別亂跑。」

好讓你們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嗎?冬昀在心裏諷道。

「我自然是去見相公,求他讓我見兒子一面。」

春蘭目光一閃,趕緊問道:「爺答應了嗎?」

「他還是不答應。」冬昀搖了搖頭,省略了兩人發生衝突的經過。

「夫人還是別再去求爺了,每天來來回回走那麼多趟,你不累,咱們可都累死了,要知道這座定國公府,當家作主的是長公主,就算是爺也不能違背她的意思。」桂花悻悻然地說道。

冬昀看着她們。「可是……」

「等長公主回來,夫人再去求她吧,不過……」桂花諷笑一聲。「那也要夫人敢去才行,夫人不是最怕她的嗎?」

有哪個當媳婦的不會怕惡婆婆?而且這個婆婆不隻身分尊貴,又掌握所有的權力,唉,錦娘真是可憐,在這座府里根本是孤立無援。

「為了見兒子一面,再怕也要去。」這是她唯一能幫錦娘做的事。

桂花哼了哼。「夫人自己看着辦吧,咱們可幫不了你。」

「你少說兩句!」春蘭扯了扯她的袖子,低罵一聲。「不要以為夫人脾氣好,不跟咱們一般見識,說話就這麼沒有分寸。」

桂花這才不情不願地福了個身。「請夫人原諒。」

看她們一搭一唱的,冬昀還真是打從心底佩服,不過才十多歲的年紀,心機就這麼重,她告誡自己她們忠心的對象是長公主,不是自己,千萬別被騙了。

見夫人又盯着她們猛瞧,這是以前不曾有過的,也不知是作賊心虛還是什麼的,讓春蘭和桂花心裏有些毛毛的。

待冬昀收回目光,才發現走到腳都酸了,額頭也在冒汗,誰教這座府第實在太大,又想到方才和「丈夫」之間的爭執,她更是一肚子火,索性蹭掉腳上的繡花鞋,橫卧在楠木製的美人榻上,把頭往圓枕上一擱,順手抄起被扔在一旁的團扇,看來這應該也是錦娘的私人物品之一,因為沒有電風扇可以吹,只好將就一下,卻是愈搧愈嘔。

既然她的特殊能力對這位國公爺不管用,只好動動腦子,總會想出一個整治對方的法子。

兩個婢女相覷一眼,心想夫人向來都是中規中矩地坐在美人榻上,幾乎不曾這麼隨興地躺在上頭,而且夫人的性情似乎也有些轉變,不再像以往溫順,受了委屈只會往肚子裏吞,不但變得很容易生氣,脾氣也暴躁許多。

桂花朝春蘭努了努嘴,要她去探探口風。

於是,春蘭端着泡好的茶上前。

「夫人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冬昀警覺地回道。

「奴婢是站在夫人這一邊的。」春蘭又說。

冬昀在心中冷哼,自己可不像錦娘那麼老實好騙,也不知遭人出賣過幾次,還把對方當作自己人。

「夫人心裏若有什麼打算,不妨說出來給奴婢聽聽,也好幫忙拿個主意。」春蘭佯裝忠心地道。

「我會的。」

冬昀隨口敷衍,說完便閉上眼皮假寐,不再理會春蘭。

春蘭和桂花不禁相覷一眼,總覺得眼前的夫人比過去難對付多了,明明是同一個人,實在想不透為何有這種感覺。

難不成夫人已經發現了?春蘭不禁這麼想,旋即又搖了搖頭,她自認掩飾得很成功,夫人不可能察覺,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第二章】

夜闌人靜。

才剛過子時,雷天羿右手提着燈籠,順利避開小廝夜間巡視的耳目,穿過陰暗狹窄的備弄。那是設在兩座院落之間的通道,只能供一人通行,具有防火和防盜的功能,平常也只有下人會在這裏出入。

他走出備弄,來到另一座院落,那兒有扇小門,他在門口等待。

過了好半晌,就在他以為對方不會過來時,小門終於有了動靜。

「……爺?」有道婦人嗓音緊張地問。

雷天羿這才現身在對方眼前。

楊氏連忙走近,她是照顧小世子的兩位奶娘之一,只見她將懷中的孩子塞進雷天羿的懷中,接着便左顧右盼,像是在把風。

其實這麼做真的冒了很大的風險,要是讓長公主知道了,她鐵定會被趕出去,還可能無法活着離開國公府,可是當初丈夫意外受傷,無法下田耕種,她為了籌措葯錢而煩惱,國公爺卻私下塞了一筆銀子給她應急,她為了報恩才答應幫這個忙。

單手接過還未滿周歲的兒子,雷天羿臉上看似文風不動,只有自己最清楚此刻的心情有多激動。

「昭兒……」他舉高燈籠,凝視著兒子小小的臉蛋,似乎比上次見到時又長大了些,原本睡着的孩子突然動了動眼皮,接着睜開,張着烏黑的大眼盯着他看,父子倆的五官如此相似。

雷天羿與兒子對視着,儘管母親……應該說是「那個女人」並未不準自己探望昭兒,他大可選在白天光明正大的來探望,可他愈是表現出疼愛和關心,昭兒的處境就愈是危險,他只能假裝漠視他的存在,然後在半夜偷偷來看他一眼,相信他們父子連心,不需任何言語就能心意相通,兒子更會明白自己的苦衷。

「昭兒還是不哭不笑嗎?」他認為兒子是生病了,但太醫都說昭兒很健康,所以至今仍找不出原因。

聞言,楊氏點了點頭。「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會咿咿呀呀的說話,可是小世子都不肯開口,也不哭不笑,該不會是……」她及時將「啞巴」兩個字吞了下去。

「不可能!」他不相信兒子會是啞巴。

楊氏有些過意不去,隨即便伸出手,想把小世子抱回去。「國公爺,民婦不能出來太久,會讓其他人發現的。」

「去吧!」雷天羿繃緊下顎,強迫自己放手。

待楊氏又匆匆忙忙地離開,他這才往回走,迅速穿過備弄,再經過花園,一番曲折之後,終於回到玉華堂。

待他輕輕推開留有一條縫隙的門扉,迅速地閃進垂花門,返回寢房,沒人留意到啞巴門房在暗處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隔天,待阿保端着洗臉水進房伺候,就見國公爺已經穿戴整齊,正坐在窗邊看書,似乎又是一宿未合眼。

「要小的把早膳端進來嗎?」阿保擰了條濕面巾遞給國公爺。

雷天羿吹熄几上的燭火,放下書,接過濕面巾。「不必。」他沒有胃口,就連飢餓的滋味也很久不曾有過了。

「是。」阿保回道。

他將擦完的濕面巾遞給小廝,兩手背在身後,舉步踱出房門。時值五月中旬,清晨還有些涼意,得以讓他靜下心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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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夫人的家務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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