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蘭站在外頭,把耳朵緊貼在門上,就是想確定夫妻倆都在屋內。
「還不快走!」冬昀自導自演地斥道。
「是……」春蘭只能摸了摸鼻子離開。
聽到腳步聲走遠了,冬昀這才喘了口大氣。真的快緊張死了。
「快點回來……」她來回踱着步子,根本無法專心抄寫佛經,只能心急如焚地等待,就怕下次會擋不住。
……喀!突然,門上傳來了輕叩聲響。
她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誰?」
「是我。」雷天羿的嗓音悄悄響起。
冬昀趕緊開門。「相公……」
雷天羿迅速閃入屋內,又往外窺看了兩眼,這才把門關上。
「沒有被人發現吧?」冬昀整個人放鬆下來。
他很小心地避開廟方的人,加上今天香客也不多,所以沒有遇到任何突髮狀況,一切都很順利。「應該沒有。」
「沒有就好。」她的心臟都快停了。「對方怎麼說?」
「程淮說這些年來我的生母都被監禁在昌州府集集縣,可惜還是晚了一步,當他到達時,裏頭的人已經離開,下落不明。目前他託人在暗中盯着,若是有人回來,會立刻通知我。」那個女人之前允諾會把人接過來,好讓他們母子再見上一面,現在他只希望生母真的是在前往京城的途中。
聞言,冬昀很替他高興。「至少可以證明人還活着。」
「嗯。」他這次一定要把生母救出來!
既然事情辦完了,夫妻倆便收拾好東西,向住持告辭。
翌日,午時剛過,冬昀拍哄着硬要她抱才肯睡的兒子,自己跟着打起呵欠,眼皮也越來越重。
「夫人。」桂花突然喚道。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什麼?」
桂花湊近她耳邊。「長公主派人來請你過去。」
冬昀原本還有些睡意惺忪的腦袋赫然整個清醒,看了婢女一眼,下意識問道:「爺呢?」
「奴婢也不清楚,要奴婢去找爺嗎?」
冬昀搖了下頭,畢竟長公主是指名要她過去。「你把昭兒抱去給楊氏。」
「還是跟爺說一聲,免得像上回一樣……」桂花提醒。
冬昀想了下,這才點頭。「那你跑一趟玉華堂,如果找到爺,就跟他說一聲。」
「是。」
才說到這兒,就見春蘭推門進來,桂花連忙面無表情地抱過小世子,經過春蘭身邊時對她道:「長公主請夫人過去一趟,我要把小世子抱去給奶娘,你跟着夫人去就好。」
春蘭一聽,可不敢再磨磨蹭蹭。「長公主最不喜歡等人了,夫人,咱們還是快走吧,免得她不高興。」
「嗯。」冬昀將馬面裙上的總褶撫順,藉以調整心情,然後才走出房門。
長公主又找她去做什麼?
該不會懷疑他們昨天到觀音寺上香是另有目的?
如果長公主真的問起,她又該如何回答?
若是將計就計,假裝照她的話去做,然後想辦法贏得對方的信任,說不定能改變她的心態,放下心中的怨恨,和相公達成和解,這麼一來,相公的雙手就不必染上鮮血,成為弒母兇手。
不過她會不會想得太天真、太簡單了?這可不是電視劇,會照着劇本來演,何況要是讓相公知道,他會不會以為她背叛他?
不,相公已經相信她真的有特殊能力,一定也會相信她之所以這麼做,必定是有原因的。
來到正院,冬昀走進廳內,就跟那天一樣,長公主只把她留下來,便要春蘭退下,旋即臉上堆滿了笑意,熱絡地招呼。
「坐下來說話。」
冬昀道了聲謝,忐忑不安地落坐。
「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本宮說?」長公主意有所指地問。
「媳婦不明白。」
長公主斜睨了她一眼。「那天你可是親口答應本宮,會把羿兒跟你說的話、做了些什麼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訴本宮,難道這麼快就忘了?」
「媳婦沒忘。」冬昀心想自己猜的果然沒錯,婆母真的起疑了。
「那麼你就說說看,你們昨天真的只是到觀音寺去上香,沒有別的目的?」長公主一臉似笑非笑。
冬昀心想自己沒時間再猶豫下去了。「……上香只不過是借口。」
「本宮就知道一定有別的目的。」長公主冷笑一聲,畢竟養了那個孽種二十多年,她當然了解他的個性。「說吧!你們還做了什麼?」
冬昀斟酌着說出口的話。「在抄寫佛經時,相公曾經偷偷離開觀音寺半個時辰左右,說是要出去見一個人。」
「他有說要去見誰嗎?」
這一點當然不能照實說了。「相公他……」
「住口!」
熟悉的男性低咆讓冬昀心臟驀地緊縮了下,隨即一道高大身影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
「相公!」冬昀驚愕地站了起來,頓時恍然大悟自己上當了。
雷天羿臉色鐵青,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聽到的。
「你可是親耳聽到她說的話了。」長公主樂不可支地在旁邊看戲。
雷天羿瞪着妻子,就算殺了自己,也不願相信眼前的一切。
冬昀不禁罵自己又笨又蠢,竟然會掉進對方設好的陷阱,原來那個女人的用意不是要利用她來監視丈夫,而是要更直接的離間他們夫妻感情。
「相公,你聽我解釋——」冬昀奔上前。
「我都親耳聽到了,還會是假的嗎?」雷天羿惡狠狠地瞪着妻子。他以為可以信任、依賴她,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冬昀朝丈夫伸出手,卻被他避開了。
「不要碰我!」雷天羿咬牙切齒地喝道。
「相——」
不等妻子說完,雷天羿已經拂袖而去。
長公主掩唇大笑。「呵呵呵!真是太有趣了!」
就連一旁的兩個老宮女也跟着主子一起笑了。
「什麼叫做夫妻?」長公主笑到眼角泛淚。「依本宮看來,朝對方吼叫、猜忌、懷疑,彼此憎恨……恨到想要殺了對方,這才叫做真正的夫妻!哈哈哈——別想在本宮面前恩恩愛愛、一家和樂!」
這種變態又黑暗的想法,果然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冬昀真心替她感到悲哀。
「婆母是故意把相公找來,要他躲在一旁偷聽的?」
長公主拭着濕潤的眼角。「這樣他才能親耳聽見自己的妻子是如何背叛他,才會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他可以信任的人……本宮這麼做有何不對?」
那個賤女人生的孽種沒有資格過得比自己幸福,她可不會讓他有一天好日子過,她絕對不允許!
「為何要做得這麼絕?為何要這樣傷害相公?他不是婆母的親生兒子嗎?難道婆母沒聽過「虎毒不食子」,這麼做婆母能得到什麼好處?」冬昀倒要聽聽看她會如何自圓其說!
長公主被激到差點脫口而出,說出那個孽種根本不是她的親生骨肉。
「就因為他是本宮的親生兒子,是本宮把他養到這麼大,本宮要他生,他才能生;要他死,他就得死!他的性命、妻兒以及人生都掌握在本宮手上,一切都得聽本宮的!」
「看到相公痛苦,婆母就高興了?」
她笑不可抑。「本宮當然高興了!」
「這麼做只能擁有短暫的滿足,卻無法得到真正想要的東西。」冬昀語重心長地道。「婆母不要一錯再錯了!」
「你說本宮錯了?」長公主表情變得陰沉,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誰敢說本宮錯了?本宮沒有錯!」
冬昀盯着她,沒有說話。
「你那是什麼眼神?」她忿忿地問。
「婆母其實心裏很苦……」身為靈媒,冬昀曾經發過誓要利用這份天賦來幫助別人,就算面對的是討厭的人,甚至是仇人也不例外。「只有放過自己,才能真正得到解脫,也只有修好這門功課,來世才不會又重演這一世的悲劇。」
長公主和兩個老宮女先是面面相覷,接着笑了起來。「你們聽得懂她在說些什麼嗎?」
兩個老宮女一面笑,一面搖頭。「奴婢聽不懂。」
「本宮樂在其中,一點都不覺得苦。」長公主依然執迷不悟。
聞言,冬昀只能嘆氣。就算她想幫,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婆母這麼做是不會得到幸福的……」
「幸福?本宮早就不稀罕那種東西了!你也別以為裝出好媳婦的樣子,本宮就會相信你、接納你,」她走到冬昀面前,睥睨着她。「你若想要把兒子留在身邊,就得聽本宮的,否則本宮隨時可以把你逐出大門,讓你再也見不到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