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7 兩難
“‘華成’那邊情況如何？”夏千語看着唐寧問道。
“哈工很有眼光，華成不僅技術好，也非常有誠意，我們把條件抬這麼高，他們還是很誠懇的說再算算，能做就一定接下來。”唐寧放下筆，在看着夏千語時，眼神里有些為難，明顯等着夏千語給意見。
“你的想法呢？”夏千語斂下眸子，淺淺的笑容里，有着讓人不易察覺的縱容。
“這次自然還是選擇’鑫盛’，新的項目我想改變以前一級總包再分包的模式，採取一級合包的方式，所有的建築公司直接與寧達合作，工程質量直接向寧達負責。這樣基本可以杜決’光華’這次事故的再次發生；華成也有機會成為我們重要的合作夥伴。”
“另外我想潘組長這邊能幫我出一份全球水泥、沙子、玻璃、鋼材等這些原始材料的世界品牌排序，以及每個品牌的優劣勢特點所在。”
唐寧打開筆記本，從裏面抽出一張折起的A3大小的白紙鋪開在夏千語的面前，上面畫著供應鏈的腦圖結構，字體依然是優雅的英式斜體，構圖也是文科生獨有的排列組合方式，很是注重外觀的賞心悅目。
“工程以寧達為主體，每個工程項目均由寧達直接招標；原材料供應商，寧達指定五家同標準品牌，同時提供應商的評審標準，中標的建築公司在選擇原材料供應商時，只能從寧達提供的品牌里選擇，並且需要參照寧達給出的評審標準。具體的招標流程，可能需要潘組長（carlyle寧達項目組組長潘亮）給出更好的建議。”
“我的目標是寧達對工程質量能夠完全控制；在原材料的使用上，也幫助合作單位減少本地沙霸、鋼霸們的制肘，建立起有序的市場合夥。”
唐寧起身走到夏千語的身邊，一手撐在桌面上、一手指着圖紙上的構圖，一一解釋着自己的想法。
“想法很好，一級招標方案確實可行，也可以解決工程質量的受控問題。原材料的等級排名和使用標準也沒有問題，總部有現成的文件。”
“但要讓寧達控制原材料採購，我還不建議這個方案。每個城市都有地方保護，別說沙霸鋼霸的企業主，就是政府也會保護本地企業。想要推行全國統一採購的模式，目前還不是時候。”夏千語點了點頭，拿了紅筆將其中幾處圈了起來。
“原本我們做為地方企業是有這樣的顧慮，但carlyle收購后，正好是改變的時機。”唐寧堅持說道。
“原則上是這樣沒錯，但寧達現在不是你負責嗎？你不給本地經濟做些貢獻，可就要被罵死了。”夏千語笑笑說道：“這件事可以分步推進，先做一級分包式的招標，再給中標公司提供原材料標準和品牌名單，鼓勵他們往國際施工標準靠攏。”
“沙石水泥這些先且放放，鋼材在我們國家是有製造優勢的，所以這一部分的原材料可以放一半給國企來做，我們安排專業人員駐場進行質量控制，一來幫政府打造自有鋼材料品牌、提升國際竟爭能力，也算是向政府示好；二來鋼材的本地化採購，成本將大大降低。”
唐寧側頭看着夏千語，想了想后輕輕點頭：“是我想得太過完美，忽略了實際操作上的難度。”
“力求完美不是壞事，先拿完美的方案，再根據現實一步一步的往後退，整體標準就不會錯。”夏千語顯然對他這次的表現很是滿意，所以他提出的方案雖然缺少對現實的考慮，仍寬容的認可整個方案的大方向。
“我知道了，具體操作細節我再考慮一下。”唐寧點了點頭，直起身體將稿紙收了起來。
“想法告訴潘亮就可以了，細節讓他去做。項目組這個月底要撤出寧達，你寫個報告給我，潘亮和黎安在這邊多留一個月。”夏千語收了面前的資料，邊站起來邊說道。
“今天下班前給你郵件。”唐寧也將圖紙放回到筆記本里，與夏千語一起往外走去。
“這個不急，你先把換建築公司的事情處理完，之後將工作重心放在兩個方面：一個是新樓盤的招商與開業、一個是內部流程的梳理與再造。我給你開的書單要繼續看。雖然現在接手具體工作會很忙、也亂，但沒有理論的高度，依據經驗和慣例管理，也可以取得一時的業績，但根基會不穩。”夏千語耐心叮囑着說道。
“在看，讀書筆記我還是按以往的慣例，發給你和薛助。”唐寧伸手按了電梯下行鍵后，看着夏千語認真的說道。
“項安的事你有什麼想法？”提到項安，夏千語的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
“這個……”唐寧看着夏千語，欲言又止。
“他在寧達的使命基本已經完成，你接下來的工作我基本放心。你若不喜歡他，調開他也無妨。”夏千語笑笑說道。
“我在想，一個成熟的管理者，是否應該不計個人喜好，一切以對項目有利的角度來做決定？”唐寧如實的說道。
“大忍是為大得。”夏千語微微一笑，看着打開的電梯門，漫然的走了進去。
“所以有些人不值得、便不必忍，是這個意思嗎？”唐寧伸手攔着電梯門，固執的讓她將意思表達完整。
“我是這樣，但你不必。”夏千語伸手撥開唐寧的手，按了下行鍵后，後退一步，讓電梯門慢慢的合上。
“先模仿，再超越，所以你怎樣，我就怎樣。”唐寧看着電梯門合上后，轉身快步往回走去。
*
夏千語走後不久，’鑫盛’便傳過來確認合作的郵件。
唐寧看着郵件不禁嘆氣，只覺得夏千語把控談判走向的能力實在是難以超越。
可以給的好處他也說了，可盛方一定要得有到形的承諾才肯鬆口；
價格問題他也提到過，但盛方只表示價格不是問題！
為什麼同樣的條件自己去談就不行，夏千語就可以呢？不僅可以，還能讓對方主動積極的回應。
是因為她的身份更有份量？還是因為時機剛剛好？又或是因為她溝通的方式？
她那麼強勢，能有什麼好話。
唐寧將自己的分析全寫在紙上后，給夏千語發了一個簡單利落的郵件：
“鑫盛談判成功最重要的因素，請選擇：你的身份、談判時機、談判技巧。”
“缺一不可。”
夏千語的郵件更簡單，也足以說明：即便今日唐寧有夏千語同樣的談判技巧也是不行的：他沒有夏千語的身份。
唐寧將這四個字寫在了自己的稿紙上，將稿紙折好放進了旁邊一個專用的抽屜里－－隱約裏面已經有不少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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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收好紙條后，當即給盛方回了確認的郵件，同時將郵件抄送給了夏千語和黎安。
在收到夏千語和項安的回復后，唐寧當即給’華成’發了婉轉拒絕的郵件，並將自己對未來寧達工程招標的設想初稿也一併發給了’華成’的總裁，以表未來合作的可能性，同時也表達自己對’華成’的認可，以及合作的誠意。
他並沒有想到，僅這麼一個小小的、出自於對華成抱歉的動作，讓華成成為寧達未來最重要的合作夥伴。
唐寧與潘亮主持了’鑫盛’的進場儀式。
當天的新聞重點放在了’寧達’對工程質量的重視上，順勢宣傳了一下新樓盤的科技元素，以及開放商務區和母嬰區的人性化設計。
在軟文中，有意無意將這人性化設計的起因歸結在了英國留學歸來的唐寧身上，贊他是位溫暖的地產人，將會為商業地產設計注入更多的人性化因素。
後期的評論當然有專家對這一設計的質疑，認為是錢多人傻的虧本買賣，只有這種不懂坪效（單位面積效益）重要性、不懂商業的公子哥兒才會做出來的事。
寧達和carlyle的公關部並不理會這些質疑的聲音，對於打造唐寧乾淨、溫暖、有能力的總裁形象，並非短時可成。
在夏千語給了公關部目標后，公關部已經提交了一整套的新聞方案－－在形象上，保持一慣的清雅與溫暖；關於工作，因為年輕，所以先輸出努力與敬業的形象；關於能力，先抑后揚的方式，會讓已被打造成溫暖、優雅、努力、而沒有任何污點的翩翩公子，一舉成為業內的傳奇。
*
夏千語輕瞥了一眼報紙新聞后，將報紙隨意扔在了一旁，在與傅陵通了電話后，當即讓薛濤訂了次日去京城的機票。
唐寧也在安排好公司的事情后，開始正式休假，全力安排英國之行父親的手術。
*
“明天就走嗎？那邊安排好了？”肖奕看着唐寧問道。
一周不見，肖奕從外表看來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在對待唐寧的態度上已經完全沒有以前的感情，只作一個認識的陌生人、只對唐晉旗還有些舊日感情而已。
“是的，過去觀察三天，沒問題就手術。”唐寧淡淡點頭。
在真正面對這件事、真正面對真實的自己后，唐寧也能平靜的面對肖奕的背信棄義－－他不過是做了想做的事，這不是自己的錯，自己何必憤怒。
他與自己已成陌路，以後或許還會成為對手，這結果，他接受；他與父親多少還有一些感情，自己也不必拒絕。
唐寧將病歷卡遞給肖奕，平靜而溫和的說道：“這是出院檢查，一切都符合手術條件。”
“……好，好好兒照顧你父親，有消息通知我一聲。”肖奕仔細看了病歷卡后，慢慢合上遞迴到唐寧的手裏，緩緩轉身大步離去。
從肖奕出現、到肖奕離開，唐寧的神情都沒有變化－－仍感懷於他對父親的關心，卻也能接受兩人現在的相處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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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lene，我陪父親去英國，少則一周、多則半個月回國，發給你的工作計劃我會持續跟進。保持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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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蔓，我和爸爸明天到，下飛機后直接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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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給夏千語和蘇蔓都發過信息后，便開始清理飛行用的醫療用具與藥物。醫院有隨行醫生和護士，但他自己還是將急救設備一一與醫生核實才算放心。
“爸，晚上我們去英國做手術。”
“手術后，你就可以和我說話了，還有你一直想見的蔓蔓，也在英國等你呢。”
唐寧與沉睡的父親交待着接下來的行程，就像父親能聽得見、能感受到一樣。他擔心父親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突然離開這躺了近五個月的病房會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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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京城。
“合同已經簽了，目前看來一切正常。”酒店的房間裏，傅陵將工程設計合同遞給夏千語。
“設計預算報過去了嗎？”夏千語邊看合同邊問道。
“報了三套預算，以那人的個性，我有把握他選最貴的那個。”傅陵輕扯嘴角，冷笑着說道。
“如果不選，也做最貴的。”夏千語淡淡說道。
“當然，是這個打算。”傅陵輕挑眉梢，冷笑着說道：“重點不在預算，在於設計風格。”
夏千語仔細看完合同文本后，對傅陵說道：“引人去查他是一方面，在官場上還有幾個忌諱，也是可以用一用的。”
“比如說？”傅陵沉眸看着她。
“他是市長，如果有市長之外的野心，最不容他的會是誰？”夏千語冷聲問道。
“恩，好，我去考察一下上面兩位（現有市長上級和上上級）的辦公室。”傅陵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體制內不允許信神拜佛，但這些當官的仍然悄悄的信風水，所以裝修風格什麼的倒也算了，他們暗地裏擺的那些風水陣，可以在新裝修里破一破。”夏千語淡淡說道。
“好主意。”傅陵眸光一亮，看着夏千語笑着說道：“所以這事兒還是得告訴你，我自己也只能從商業和法律角度去安排了。”
夏千語輕輕搖了搖頭，微眯着眼睛看着傅陵，一字一句的說道：“當我拿到這份合同，這些主意就在一瞬間在我腦海里冒出來。”
“傅陵，我以為我放下了，其實從來沒有放下過。”
“我曾說唐寧，憤怒、找理由，不過是不想面對真實的人性；我自己何嘗不是如此：我假裝平靜、我說服自己放下，不過是想告訴自己：我不在乎。”
“你該在乎的，是他們改變了你的一生。”傅陵緊緊握住夏千語的手，溫熱而有力的手掌，讓她感覺到一些支撐。
無論如何，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傅陵這個朋友。
“躲不了，就面對。”夏千語抬起頭看着傅陵，眼色沉靜而堅毅。
“沒錯。”傅陵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兩人重新坐下，將合同鋪開在桌面上，一起研究對策與細節。
*
英國，機場。
當蘇蔓看着唐寧與醫護人員一起推着唐晉藤從出機口走來時，眼圈突然一熱，忍不住一陣濕潤。
“唐寧－－”
蘇蔓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拔腳快步跑了過去。
“不是說在醫院等的嗎，怎麼來機場了。”唐寧張臂輕輕抱了抱她，眼底一片倦意－－飛行的十幾個小時他根本就不敢睡，就怕環境和氣壓的改變，會讓父親的身體有什麼變化。
“一會兒上車你眯一下，伯父我看着就成。”蘇蔓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臉柔聲說道。
“到醫院再說。”唐寧搖了搖頭，轉身從醫生手裏接過父親的推車快步往接機口等着的醫院專用車走去。
從上車、到醫院，蘇蔓一直安靜的跟在唐寧的身邊，看着他細心照顧父親的樣子、看着他疲倦惟悴的樣子，只覺得心疼。
*
“病人現在需要做體征變化基礎檢查，如果一切正常，請預約明天早上的術前檢查；如果有變化，我們再通知dell作手術時間的調整。”
“好的，謝謝。”
“你與病人是什麼關係？”
“父子。”
“請在檢查單上簽字。”
“ok，謝謝。”
*
在父親被推進檢查室后，唐寧才緩緩的在長椅上坐了下來。
“唐寧，這個檢查要多長時間？”蘇蔓蹲在他的膝邊輕聲問道。
“40分鐘。”唐寧看着檢查室的門，低聲說道。
“那你靠在我身上休息一會兒，30分鐘的時候我喊醒你。”蘇蔓起身在唐寧的身邊坐下來，拍拍自己的肩膀柔聲說道。
“不用，不累，只是擔心。”唐寧輕輕搖了搖頭，伸手將蘇蔓的手握在手心，自她手掌的溫度里，感覺到親人還在身邊的安心。
“不用太擔心，我爹地帶醫學院的教授過來和dell又聊過，都說成功的機率很不錯。”蘇蔓反轉手掌用力的握住唐寧的。
兩人並肩坐在長椅上，齊齊的看着檢查室的門，都希望這次的基礎檢查能夠順利過關。
因為對於腦部淤血的手術，時機非常重要。
要麼在剛開始發現的時候就做手術，將淤血引流出來；錯過了最佳引流時機后，就要等到淤血凝結，但還沒有阻住血管的時候，通過微創手術將血塊吸出來。
若過了第二次的手術時間，那麼血液將完全凝固成塊，從而阻在腦管的某一部分，病人將永遠不會再醒來……
所在唐寧也曾猶豫，永遠也不醒來的結果，是不是還是比手術失敗要好一些？
只是他想賭這30%成功的可能。
“唐寧，別怕，30%對於手術來說，是很高的成功率。”蘇蔓用力的握住他的手，輕緩而堅定的聲音，是對他選擇的支持。
“恩，我知道。”唐寧點了點頭，牽着蘇蔓的手站起來，目光緊盯着檢查室的門口，提着的心片刻也不曾放下。
基礎檢查的結果非常好，這次的遠行對唐晉旗的身體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這個結果也就意味着兩天後的手術照常進行、意味着手術已是不可迴避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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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在手術確認單上簽字。”
“請在手術知情單上簽字。”
“請在病人身體狀況確認單上簽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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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一沓表單，唐寧每簽一張都覺得筆下似有千金重，但越到後面他下筆越沉穩－－“每一種選擇都可能讓我們後悔，既然如此，那就理智一些。”
夏千語如是說過，在此刻別無選擇之下，他只覺得這話充滿力量，支持着他對自己的選擇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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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從現在起，病人我們會二十四小時監控，以保證手術最佳狀態。有任何變化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唐先生。”醫生收起手術單后，對唐寧說道。
“您費心了。”唐寧點頭，側眸看了一眼安靜躺着的父親，緩緩伸過手去緊緊握住父親的手，彎腰湊唇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爸，要準備手術了，你加油，我在外面等你，手術完你出來見我。”
唐寧的目光沉沉的停留在父親的臉上，他沉靜面容依然毫無生機。
“唐寧，醫生等着呢。”蘇蔓伸手覆在唐寧的手上，輕聲說道。
“爸，我在這兒等你。”唐寧緩緩鬆開父親的手，反手握住蘇蔓后，慢慢的站直身體，看着醫生推着父親離開。
醫生從容輕巧的腳步聲、病床的輪子滾動在大理石地面的聲音，一聲一聲如同從他的心臟上碾壓過，讓他只覺得沉重得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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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蔓，我很怕。”在看見父親的病床被推進觀察室后，唐寧聲音嘶啞的說道－－這一次選擇，他用盡了全身的力量。
“不怕，我們不怕，我們相信醫生。”蘇蔓轉過身面對着他，張開雙臂緊緊擁住他－－那個陽光明媚的大男生，在生活的重壓之下已經變得壓抑而沉重，她是真的真的很心疼。
她真的真的很想讓他留下，留在英國、留在翻譯的行業，有什麼事情他們都可以一起面對－－而不要象現在這樣，他所有的壓力自己都沒有辦法分擔，而自己在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也不能在身邊。
“唐寧，我好想你……留下來。”蘇蔓喃喃的低語着，將額頭抵在他的胸前低低的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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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沒有住蘇蔓訂好的酒店，而是直接在病房住了下來。蘇蔓本想陪他一起守在醫院，晚上卻被領導幾個連環電話催回了辦公室。
“唐寧，我回辦公室拿稿子，一會兒就過來。”蘇蔓輕咬下唇，一臉報歉的說道。
“是明天有翻譯任務嗎？這個需要與同事一起對稿子的。”唐寧伸手拍了拍蘇蔓的頭，站起來看着她說道：“我送你去辦公室，正好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好啊。”蘇蔓扯着他的手臂，眸底泛起一絲明亮。
“這邊工作還順利嗎？上次說的事情後來是怎麼解決的？他們有沒有很為難你？”唐寧攬着蘇蔓的腰與她一起往外走去，對於這段時間對蘇蔓的忽略心裏也有些愧疚。
“老大的秘書羅，不知道為什麼針對我。我對她其實挺尊敬的，前輩又是學姐。”蘇蔓皺了皺鼻子，一臉鬱悶的說道。
蘇蔓仰頭看向唐寧，原本明朗的目光現在一片沉靜，溫雅的臉上也是一片倦意，當即便打住了話題，低聲說道：“其實也沒什麼，我老大還挺公正的。”
“好久沒聽你發牢騷了，說說看，我現在想聽。”唐寧知道她擔心自己的狀態，嘴角輕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柔聲說道：“沒關係，手術不是還沒開始嗎？我擔心也無濟於事。再說我也需要一些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
“唐寧，我很心疼你呢。”蘇蔓將頭輕依在他的肩頭，輕輕嘆息着說道。
“心疼什麼？你男朋友現在是很歷害的。”唐寧微微笑着，大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想要作出輕鬆的玩笑模樣，聲音聽起來卻是更讓人心疼的低沉。
“是啊是啊，知道你很歷害，女魔頭門下的投資人、上市公司的ceo、掌握着幾千人去留的生殺大權呢。唉，我這個女朋友要追多久才能追上呢。”蘇蔓的眸光微微閃爍，順着他的話玩着並不輕鬆的玩笑。
“那女秘書為什麼針對你？是因為你太優秀嗎？還是你上級的表現讓她感覺到威脅了？”唐寧輕聲問道。
“都不是啊！上次給我錯誤的資料，是我第一次和部長出去做現場翻譯，平時都是端茶倒水的，都沒機會見部長呢。”蘇蔓搖了搖頭不解的說道：“我根本還沒有表現才華的機會好吧，見部長也很少。”
“對於給錯資料的事情，部長怎麼說？秘書又有什麼反應？”唐寧的眸光微閃，輕聲問道。
“部長罰我將這個案子的所有文件用一周時間全背了下來。單獨找alma談話了，談的內容我不知道。alma後來……”蘇蔓用腳踢着地面，嘟噥的說道：“後來的態度很奇怪，對我態度很不好，但不會在工作上針對我了。以前給部長送資料和咖啡，都是我準備好交給她，現在都是我自己送。”
“你說她不是秘書嗎？干麻要我送，浪費我好多時間。現在我每天都有讀書和口譯任務，要錄音交作業的。”
“應該是你上司警告過她了。”唐寧的眸光微微一動，似是有種特別的感覺。
*
到了商務部辦公樓后，蘇蔓拉着唐寧的手嬌聲問道：“要不要上去？”雖是問話，眼底卻滿是期待，希望他能上去。
“當然，要拜託你部長好好兒調教你。”唐寧微微笑了笑，將車停好后，快速下車幫蘇蔓拉開車門。
“好啊，我給領導打個電話。”蘇蔓開心的說道。
唐寧微笑着看着蘇蔓開心的樣子，焦慮緊張的情緒慢慢變得安寧。
她的笑容明朗簡單，好象回到以前在校園的日子－－那時候，他說一個笑話也能讓她笑得明媚；現在，只是答應去她的辦公室坐坐，她同樣笑得燦如夏花。
她就是這樣一個在愛情里簡單至及，又容易滿足的女孩兒。
想想她這樣簡單的願望，自己現在都無法滿足她，連聽聽她日常牢騷抱怨的時間也沒有，心裏希望有一天能夠給她更多的彌補。
*
“是我男朋友。”
“學長應該也認識的，咱們學院還沒畢業就被聯合國看中的那個男生。”
“這個……校友和家屬的身份都不可以嗎？”
“那……我今天的加班要多久？我想拿回家做。”
“賃什麼！部長你不講道理！現在是我休息時間，我有權利自由支配。”
“我不加……”
蘇蔓的聲音由喜悅到惱怒，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在她要說出’不加班’三個字時，唐寧從她手裏將電話接了過去：
“我來說。”唐寧輕聲說道。
“可是……”
唐寧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后，對着電話那邊溫文說道：
“helloevan，我是唐寧。”
“上次過來看到學長很是親切，因為家事不能與學長同事，我一直覺得很遺憾。”
“今天送蘇蔓過來，順便拜訪學長，也想當面謝謝學長對蔓蔓的照顧。”
“你……好，添麻煩了。”
唐寧按掉電話看着蘇蔓說道：“說是涉及國際商務機密，所以必須謹慎，他一會下來和我打個招呼。”
“唐寧……”蘇蔓輕咬下唇滿是歉意的說道：“對不起，我不想加班，我想陪你。”
“你還在實習期，不能任性。”唐寧看着她笑笑說道：“等到有一天你坐上evan的位置，你就可以安排自己的工作了。”
“商務部投資管理司司長？”蘇蔓歪着頭看着唐寧，一臉不服氣的說道：“總會有那麼一天的。evan用了四年時間做到這個位置，我自然也可以。”
蘇蔓褪去小女兒態的嬌嗔之後，又回到那個不服輸的翻譯院學霸模樣。
“所以你的野心可別讓他知道了，否則他可不願意培養你。”唐寧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笑笑說道。
“才不會呢，那個驕傲的人啊，才不相信我能取代他，肯定會利用我的野心、壓迫我工作的。”蘇蔓輕哼一聲，言語間對她的上司evan的個性相當的熟悉。
“是嗎？你有什麼野心，說來我聽聽。”正從大門走出來的evan接過蘇蔓的話，笑意吟吟的問道。
“哎呀司長，你這樣可不對。”蘇蔓的臉不由得微微一紅，下意識的又靠近唐寧幾分。
“我正好聽見，不算偷聽。”evan包容的笑笑后，將手伸在唐寧面前：“你這個學弟呀，真是不給面子，害得我在部里好久都被人當笑話談。”
“真是抱歉，家裏的事情走不開，不過在新聞上看到學長的風采，實在是心有所羨。”唐寧伸手與evan用力一握，臉上溫潤的笑容一片和煦。
“年輕人的世界應該有更多的可能，我支持你。”evan看着唐寧，臉上職業的笑容分寸得宜，完全一副社會精英的模樣－－看似熱情，實則疏離。
“學長這麼晚還有工作，真是辛苦。蔓蔓才畢業沒有太多經驗，給學長添麻煩了。”唐寧臉上的笑容依然，只是在看着evan時，目光里多了幾分思忖。
“sandy語言功底真正好，現在缺少的只是臨場經驗。所以這次去美國的商務會議我特意點名讓她過去，翻譯這事一定要在實際中磨練。”evan嘴角微動，轉身看着蘇蔓說道：“sandy，我提醒你的那些小細節，要多練。”
“知道了，謝謝學長。”蘇蔓用力的點了點頭。
“不罵我對你太苛刻就好。”evan眯着眼睛笑着說道：“現在上去，還是和男朋友再聊會兒？”
“我……”
“和學長過去吧，正好多些機會向學長請教。”沒等蘇蔓說完，唐寧便接了話，伸手拍了拍蘇蔓的肩膀，將她和evan送進大廳后才離開。
*
唐寧轉身慢慢往外走去。
曾經只差一點點便成為這裏的一員，現在因為身份問題卻被拒之門外。想想不禁有些感慨。特別是在看着蘇蔓與evan聊着翻譯的話題並肩離開時，心裏竟生出淡淡的失落。
他與蘇蔓曾經話題多到聊不完，而現在他們已經互相不知道對方的狀態了。
他的情況夏千語比蘇蔓更熟悉；而蘇蔓的情況，只怕這位學長更熟悉……
“或許真正的生活就是這樣，你與工作在一起的時間總會大於愛人；而工作里的同事也往往比家裏的親人更熟悉你。”
“蔓蔓，我們一起努力，希望有一天我們能不再被環境所迫而分開。”
唐寧緩緩走在這條熟悉的街道上，那些關於青春、關於愛戀、關於理想的往事，如舊膠片般在腦海里緩緩而過，留下些許的痕迹。
*
在連夜將商務部的合同翻譯校稿后，蘇蔓為了能多陪唐寧一些時間，便沒有回家，直接趴在辦公室的桌子上睡了兩小時。
當鬧鐘在七點準時響起的時候，蘇蔓一下子便坐了起來。
“我們馬上出發去機場，那邊的計劃有變。”蘇蔓剛剛站起來整理好發皺的衣服，evan便匆匆走過來安排她的出差行程。
“我不去！”蘇蔓拒絕的話脫口而出。
“你說什麼？”evan眸色一沉，怒聲說道。
“我……”看着他閻王似的臉，蘇蔓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小聲說道：“學長，怎麼會這麼急，唐寧的父親有個很大的手術，如果不順利的話，會有生命危險，這時候我必須陪在他身邊。”
“我也是剛接到通知，沒辦法改變。”evan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看着蘇蔓沉聲說道：“sandy，從理智上來說，你不是醫生，你陪着對於病人的治療並沒有幫助；而這個機會對你來說非常重要，決定了你以後是否能做我身邊第一翻譯的位置。”
“所以利弊分析，我不建議你放棄這個機會。當然，你們東方人講究人情，你和男友商量一下給我答覆－－你若真的不去，我必須馬上找人重新熟悉資料。”
evan說完后，沉沉的看了蘇蔓一眼，眸底清清楚楚的寫着，不贊同她做這樣利弊明顯的愚蠢選擇。
“evan，我……”蘇蔓看着evan，張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十五分鐘內給我答覆，我一直認為你是個聰明又驕傲的女孩，總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麼、在做什麼。希望你做出正確的決定。”evan說完后，抬腕看了看時間，然後轉身匆匆往辦公室走去。
“evan，如果我選擇不去，會怎麼樣？”蘇蔓緊咬下唇，說話的聲音幾乎帶着哭音。
“你男朋友是我見到的少有的優秀的男生，從沒有一個學業如此優秀的人，能夠如此決絕的放棄專業而選一條充滿不確定因素的道路。能站在這種男生身邊的女人，或許也要足夠的優秀－－sandy，勢均力敵這個詞，適用於任何關係。”evan說完后，不等蘇蔓再說話，便轉身快速離開。
看着evan利落而堅定的背影，蘇蔓張了張嘴，終於還是沒有喊出聲來，但急切間，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唐寧，我要不要去呢？伯父做這麼大的手術，我怎麼能不陪在你身邊呢！”
“唐寧，如果是女魔頭，她會怎麼做？”
“我真是笨，女魔頭怎麼會遇上這樣的事，她的工作有好多下屬可以完成呢。”
蘇蔓伸手擦了眼淚，暗怪自己沒用，一急就急出了眼淚。可拿着電話半晌，仍不知道該做何選擇－－
她想陪在唐寧身邊，除了因為唐晉旗手術外，做為近一個月未見的戀人，她很想念很想念唐寧，這次才見面幾個小時就要分開，她怎麼捨得；
她也不想放棄這次司長第二翻譯的機會，她知道因為evan是學長、因為她父親同樣是evan的導師，她才會有這樣的機會，她若放棄，怕是很長一段時間又要被打回天天端茶倒水的原型了；
而在內心深處，隱隱有個聲音在告訴她：evan說得對，在唐寧需要她陪伴的時候她可以給陪伴，若有一天唐寧需要一個能比肩而立的伴侶時，她還能給嗎？
無論是對愛情的信心、還是她與生俱來的驕傲，都不允許她成為一個配不上唐寧的人……
“千語姐，我是蔓蔓。”蘇蔓猶豫着，拿起電話給夏千語打了過去－－明知道夏千語會給什麼樣的建議，她仍決定打這個電話。
或許，她潛意識裏希望有人能明明白白的支持她的決定……
－－－－－－題外話－－－－－－
蘇蔓與唐寧這對小情侶的感情，一步一步的受到考驗，他們都在為共同的未來而努力，而這樣的努力在現實面前，總是顯得蒼白無力。
蘇蔓從心裏也佩服並信任千語，但千語真的會給她，她想要的答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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