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大結局(中)
澹臺引已經成功將澹臺惜顏帶進了宮裏勸說女帝趁夜離開。
女帝不依,她雖然修為盡失,但敏銳力沒有下降,心中總覺得今天晚上要出事,所以任憑澹臺惜顏如何勸,她都不肯答應趁夜走。
澹臺惜顏還在苦口婆心地勸着,澹臺引就站在一旁,眼風從窗縫裏掃到外面有一陣黑風卷過。
澹臺引心中大驚,她不敢驚動澹臺惜顏,對着女帝道:“陛下,臣有事先出去一下。”
女帝點頭應了。
澹臺引迅速出了帝寢殿,走到花園裏抬起頭看向夜空,整個夜空如同一塊上好的淡墨,並不存在她剛才看到的那種風。
澹臺引的直覺一向很敏銳,她覺得自己不可能眼花。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之前帶走大哥的那陣風並沒有走遠,而是躲藏到皇宮裏來了。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澹臺引心中愈發恐懼起來,她漫無目的地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個方向找那陣黑風。
澹臺引沒注意腳下的路,一不小心就到了太醫院大門前,瞧見裏頭的人進進出出,形色匆忙的樣子,澹臺引心生疑惑,走過去幾步喚住一個葯童,問他:“這都晚上了,你們太醫院怎麼這麼忙?”
那葯童見到來人是大祭司,趕緊拱手行禮,這才道:“君和少爺受了重傷,被送到太醫院來了。”
“什麼?!”葯童一句話,對於澹臺引來說,等同於毀滅性的打擊,她再顧不得葯童後面沒說完的話,抬步就往裏面跑,直到見到躺在太醫院病榻上的澹臺君和。
新任太醫院使正帶着一幫太醫給他止血包紮。
聽到門衛稟報大祭司來了,太醫院使忙帶着人出來迎接。
澹臺引煩悶地擺擺手,蹙眉看着昏迷不醒的澹臺君和,滿面驚色,問:“我大哥這是怎麼了?”
院使大人嘆氣道:“也不知道什麼人,竟然下得了此等狠手,君和少爺渾身上下多處刀傷,手腕處血脈被割破,原本流血不止,許是後來半途遇到了高人幫他吊住了最後一口氣,幸好送來得及時,眼下已經搶救過來了,雖沒有性命之憂,但仍舊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復原。”
澹臺惜顏緊抿着唇,滿目心疼,眼中隱隱有水光波動。
她就只有這麼一位哥哥,從小到大,對她寵愛有加,呵護備至,哪兒曾想竟然會遇到扶言之那樣的魔鬼。
不管哥哥前世有着怎樣的身份,但這一世,他只是她唯一的哥哥而已。
蹲在病榻前,澹臺引伸出手輕輕握住澹臺君和冰涼的手掌,低聲道:“哥哥,醒過來,一定要醒過來。”
她趁機給澹臺君和輸送了不少真力,卻無意中探知澹臺君和的潛意識被封閉,他有脈搏,也有呼吸,但是沒有想醒的意圖。
到底是什麼事,竟然讓他甘願就這樣放棄自己?
澹臺引忍着淚,慢慢站起身來,看向身後的一眾太醫,“是誰將我大哥送回來的?”
“是看守冰窖的一個禁衛軍。”院使大人見到大祭司渾身凜冽的殺意,不由膽寒,忙顫顫巍巍答:“當時我們都被嚇壞了,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禁衛軍似乎是腦子有點問題,什麼話也不回答,只是進來把人放下就走了。”
“冰窖!”澹臺引身子在細微顫抖,寬大的衣袖中,手指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忽然之間抬起頭來,冷聲囑咐太醫院使,“多派幾個人,好生看守我大哥,再有,他身上那些傷痕,復原以後,我不希望一丁點兒疤痕。”
院使大人一陣囁喏,“這……”要保住君和少爺是可以的,但他傷得那樣重,即便是傾太醫院所有人的力,也不可能讓君和少爺身上的疤痕全部消失啊!
澹臺引冷哼一聲,再不過多停留,匆匆出了太醫院飛身前往冰窖。
冰窖外面有一大塊空地,眼下沒人,但澹臺引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
看守冰窖的禁衛軍們都被定了身,她隨意解開了其中一個的穴道,問他發生了何事,那禁衛軍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澹臺引心中焦急,再等不得他回想,皺眉掃了四周一眼,仍是沒什麼發現。
她記得,荀久說過,扶言之之所以要擄走大哥,是因為把他當成了容器,而眼下,大哥被救了回來,救他的人只能是荀久和扶笙,那兩人卻沒有在第一時間來找她,那就只能說明,他們很可能正在遭受扶言之的襲擊。
想到這裏,澹臺引面色一寒,她一個飛身躍上房頂,屏息凝神,將神識放出方圓十里之外。
終於在東城門方向發現了端倪。
對方靈力過分強大,她僅僅是用神識這麼一探,就被發現了。對方毫不留情將她的神識打了回來。
瞬息之後,澹臺引捂着心口,嘴裏吐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癱坐在房頂上調息運功,同時心中大駭。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魔,可比想像中的強大多了。
剛才用神識窺探到的,是那個魔正在參與打鬥,然而卻還能敏銳地察覺到有人在用神識窺探他,更能在第一時間反擊回來。
由此可見,荀久他們這一次遇到的對手,十分強悍!
調理好內息之後,澹臺引不敢再耽誤,迅速站起身來,縱身飛到宮門外,牽了匹馬迅速飛奔至東城門外。
此時此刻的東城城郊。
荀久正在和扶言之進行高手對決。
之前扶言之化作龍捲風,想直接把扶笙給帶走。
荀久自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輕功追了上來,同時不斷出手攻打扶言之,致使他不得不先放下扶笙全力應付荀久。
澹臺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荀久正在對付一團黑乎乎的霧氣。
老遠,澹臺引便感覺到了,那團黑霧身上有着非常強大的魔性,她自己根本就不是對手。
但不管自己是不是對手,她都要上去幫忙。
找來了石子和樹枝,澹臺引準備結陣先把扶言之困住。
荀久餘光瞥見了這一幕,高聲沖她喊道:“大祭司,不要結陣,你困不住他,趕緊帶着秦王先走!”
澹臺引眼眸一縮,這才發現與扶言之搏鬥的只有荀久一個人,而秦王不知所蹤。
荀久見她站着不動,又喊了一聲,“快啊!秦王就在我身後不遠處的樹林裏,一定要帶着他安全離開,記住,他身上有屍毒,能不觸碰他就不要觸碰他。”
荀久吩咐完,澹臺引早已驚得臉色劇變。
屍毒!
秦王竟然中了屍毒,而且還是被扶言之給下的毒。
那看來這隻魔的力量遠遠比她想像中的強多了。
斂了思緒,澹臺穎朝着樹林方向跑去,豈料剛跑出幾步,扶言之的黑霧便分裂出一部分來纏住她。
澹臺引立即出手與那一小塊黑霧打成一團。
荀久見狀,心知澹臺引是無論如何也到不了樹林順利帶走扶笙了,扶言之步步緊逼,她現在根本就沒有辦法脫身,但這麼打下去也不是辦法。
情急之下,荀久飛身連連往後退,最後問問立在樹梢上,蹙眉看着前方追過來的黑影,大聲道:“扶言之,你別忘了,鳳息還在我的身體裏,你是想打死她么?”
黑影驟然停下,那不斷變花的形狀顯示出他的顫抖和不安。
荀久眸光微動,想着果然是這一招奏效。
“有什麼話,我們可以商量。”荀久眯着眸子,“沒錯,我是北海老祖,可我也還是鳳息,兩半靈魂,一個身體,你若真想讓鳳息死,那你儘管過來取我性命好了。”
黑霧“咻——”地一聲衝到了荀久跟前。
強烈的逼視讓荀久心跳有些加速。
縱然她放出了話,但那些話都是騙扶言之的,她還這麼年輕,根本不想死。
眼下這個位置,扶言之想要取她性命的話輕而易舉。
所以荀久只能賭。
扶言之是為了鳳息而入的魔,只要提及鳳息,他多多少少會有些顧慮。
“鳳息……”黑霧終於開口說話,他沒有人形,只能將雲霧化成手臂形狀抱着她。
荀久緊閉着眼睛,腦袋往旁邊一偏,看向下面還在於那一小團黑霧打鬥的澹臺引。
澹臺引立即會意,打鬥方向逐漸往樹林裏挪。
“鳳息,你別怕。”黑影聲音微顫,添了小心翼翼,唯恐會傷到她,“我不會傷害你的,你跟我走,只要過了這一夜,我取回自己的身體,就能發動傀儡軍團進攻燕京,到時候,我還會將整個天下都送給你,跟我走,可好?”
荀久被黑霧包裹着,完全不敢釋放任何神識去探知澹臺引到底有沒有成功找到扶笙,只能憑藉聽覺來。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荀久突然睜開眼睛,眸光狠戾,用了十二分力道狠狠一腳踹在黑霧上。
黑霧吃痛之下迅速鬆開了她,戾氣頃刻暴漲,一團黑乎乎中間,唯見一雙血紅色的眼睛,看起來恐怖至極。
荀久對上這雙眼睛,心知扶言之是真的怒了,她不管不顧朝着林中大喊,“大祭司,你快帶着秦王先走,別管我!”
澹臺引迅速從樹林裏跑出來,回應荀久,“樹林裏那個不是秦王,只是一具普通屍體,我們中計了!”
“什麼?!”荀久腹內氣血翻湧,惡狠狠瞪向黑霧。
黑霧眨了眨血紅色的眼睛,邪肆的笑聲傳過來,“鳳息,我就喜歡你這種倔強的性情,你且等着,不出三日,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到時候,你一定不會拒絕我。我的女王,我會讓您恢復五百年前的風華,讓整片大陸的所有生物都成為您的奴隸。”
邪肆狂妄的笑聲還飄蕩迴旋在樹林裏,黑霧已經完全飄遠,不知去向。
荀久從樹上飄落下來,癱坐在地上,神情渙散。
“你怎麼樣?”澹臺引走過來,緊張地看着她。
“樹林裏真的沒有阿笙的蹤跡嗎?”荀久沒有看澹臺引,喃喃問。
“沒有。”澹臺引也是滿面遺憾,極不忍心地搖搖頭,“我跑了一圈,倒是見到一具屍體,但不是秦王。”
狠狠一拳打在地上,荀久低吼:“扶言之!我與你不共戴天!”
“阿久,先回去吧。”澹臺引第一次看見荀久這樣發怒,心中非常震撼。但她目前還有很多事情沒理清楚,所以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勸慰,“等回去了,讓他們幫幫忙一起想辦法,你不也說了,秦王是扶言之的轉世,我想,他應該沒這麼殘忍的。”
扶言之究竟有多殘忍,荀久再明白不過,她藉著澹臺引的手站起來,面色堅定地看着她,“你不用管我,先回去報信,就說三天以後,扶言之的傀儡軍團就來了,讓他們先全城戒嚴,禁止任何人隨意出入城門。”
“那你呢?”澹臺引神情緊張起來。
荀久的語氣,聽起來很不對勁。
“我必須要去找阿笙,否則,扶言之會將他的魂魄給吞噬了的。”荀久咬緊牙關,恨不能將扶言之挫骨揚灰。
這句話,聽得澹臺引膽戰心驚。
剛才的境況,她全部都看見了,扶言之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對付得了的,如果荀久貿然去了,興許也會像扶笙一樣被扣留住,屆時燕京失去了主心骨,城內數十萬百姓怎麼辦?
想到這裏,澹臺引心下一狠,趁着荀久不備將她打暈抱着往回走,翻身上了馬背一路狂奔回秦王府。
彼時,澹臺惜顏已經帶着女帝連夜坐了馬車出城去往靈山方向,女帝在走之前召見了百官,將冊封鳳君的詔書頒發下來,並放言等燕京與魏國的這場大戰過後再舉行冊封大典,眼下她懷有身孕,需要回到靈山靜養,這段時間,鳳君監朝,太宰輔政。
當時季黎明也在金殿,聽聞了這番話以後,立即從中嗅到了不一樣的危險氣息。
等散了朝以後,他騎上馬匆匆趕往秦王府,這才聽說荀久和扶笙從早上進宮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季黎明當即便慌了神。
早上扶笙和荀久出宮的時候,是他親自等在宮門外,將那二人接去他府上的,一直到黃昏時分,那二人才從大司馬府出來。
荀久和扶笙出了大門沒多久,門房處便有人來稟報大祭司來了,季黎明聞言之後準備換身衣服出來迎接澹臺引,誰知不一會的功夫,小祭司便匆匆來到南山院,莫名其妙地告訴他,大祭司有急事,先走一步,就不進來府里坐了,當時季黎明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原想細細盤問小祭司,豈料他站起身來就要走,還放言說大祭司讓他什麼也不要問,等有時間再解釋。
緊接着沒多久,宮裏便傳來消息,女帝召見百官。
季黎明沒見到澹臺引,懷揣着一肚子疑惑進了宮,金殿上也沒見到秦王和大祭司,他越發覺得疑惑,但見女帝眉眼間滿是疲倦,他不敢貿然去問,只能等散了朝第一時間來到秦王府。
卻沒想到扶笙和荀久壓根兒就沒回來。
站在秦王府大門口,季黎明有些躊躇。
衛宗見狀,過來喚他,“大司馬,您不去府里坐坐?晚上天冷,仔細凍壞了身子。”
季黎明滿心焦灼,哪裏還坐得下去,聽到衛宗的聲音,轉過身來看着他,無可奈何地問:“秦王和秦王妃一直沒有派人前來送信嗎?”
衛宗面露擔憂,搖頭,“沒有,殿下和王妃一大早就出門了,大司馬剛才不也進宮了么,怎麼,您沒見到我家殿下?”
季黎明苦悶地抓着腦袋,“若是見到了,我何苦還來這裏問你。”
衛宗頓時慌亂起來,“大司馬,您可別嚇我,殿下武功高強,況且還有醫術高明的王妃陪着,不可能有事的。”
季黎明也很想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想,可是他既然知道了扶言之的存在,如何還能收斂心緒,自然是一出事便想到很可能會是扶言之來了。
兩人正在大門外焦灼之時,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
季黎明循聲望去,就見到澹臺引高坐馬上,快速衝過來,在他三尺之外勒住韁繩。
季黎明驚訝地看着澹臺引,再看一眼昏迷不醒的荀久,忙問:“引兒,發生什麼事兒了?”
“先別問了,進去再說。”澹臺引利落地翻下馬背,抱着荀久就往玉笙居走去。
季黎明閉上嘴巴,匆匆跟了上去。
待澹臺引把荀久安置在床榻上,季黎明才敢開口,“今天晚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秦王有沒有跟你說過扶言之的事?”澹臺引不答反問。
季黎明頷首,“說起過,我剛才還一直擔心來着,莫非你們今晚就已經遇到了他?”
澹臺引心中仍有后怕,臉上的惶恐蒼白色也沒退去多少,聞言之後,艱難啟唇道:“秦王被扶言之帶走了,我聽阿久說過,扶言之很可能會住進秦王的身體完全取代他。”
“什麼?!”季黎明大驚失色,立即騰地從凳子上站起來,“子楚被帶走了?!”
“噓——”澹臺引嗔他一眼,“別在這兒嚷嚷。”
說罷,她站起身,朝季黎明招手,“去外面。”
季黎明看了一眼仍舊沉睡的荀久,點點頭,隨着澹臺引來到玉笙居的小院裏。
“引兒,你當時是不是也在現場?”驀然聽到扶笙被扶言之帶走,季黎明着急得不得了,眉心緊緊蹙着。
“我的確是在。”澹臺引已經意料到季黎明會問什麼,無奈道:“抱歉,我的能力,完全不足以抵擋扶言之的魔性,我只能將阿久帶回來,其餘的……。”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季黎明搖搖頭,“就是想問問你,看沒看清楚扶言之長什麼樣?”
“看清楚了。”澹臺引答:“是一團黑乎乎的霧氣,怎麼打都打不中,就跟拳頭打在棉花上一樣,而且那些霧氣隨便分離出一點來都帶着非常強大的魔性,想要對付他,還得有個可行的法子才行,可是眼下阿久昏迷,秦王被擄走,我大哥被扶言之重傷躺在太醫院,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幫助我們了。”
“還有一個人!”季黎明當即道:“夜極宮的宮主西宮良人,他也來了。”
澹臺引仿若看到了希望那,眸光微微亮了亮,“那個人竟然也在?”
她白日裏沒機會來秦王府,所以並不知道這一行人回來了幾個,自然也不知道西宮良人跟着荀久他們來了燕京。
季黎明站起身,“你先在這裏坐坐,我這就去請他。”
“好。”澹臺引應聲,目送着季黎明出去。
季黎明很快就在啞仆的帶路下到達西宮良人的院子。
彼時,西宮良人正在給阮綿綿煎藥。
季黎明伸手揮了揮周圍的中藥味,皺着鼻子道:“大晚上的,你怎麼還煎藥?”
西宮良人抬起頭來,見到是季黎明,他笑笑,“這副葯,一定要在她困意來襲的時候喝下去才管用。”
季黎明愣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西宮良人嘴裏的那個“她”指的是阮綿綿。
這二人來的時候,季黎明心中便對他們的關係有了幾分猜測,如今親眼見到西宮良人大晚上還在給阮綿綿煎藥,季黎明便更加肯定了。
瞭然地笑笑,他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問西宮良人,“你今天晚上一直待在院子裏?”
“嗯。”西宮良人一邊用扇子煽風,一邊應聲,“剛來第一天,不太適應,中午睡了一覺,晚飯時分才醒過來,怎麼了嗎?”
西宮良人與季黎明不熟,他覺得若是沒什麼重要的事,季黎明斷然不可能會來找他。
季黎明原本有些鬱悶,子楚都出事了,這個人竟然還在院子裏這麼悠閑自在。
但轉念一想,他發現是自己心胸狹隘了。
荀久曾經說過一句話,自己有難的時候,旁人幫了你,那是出於情分,若是不幫,那是出於本分。
西宮良人與扶笙的關係僅僅是好友而已,人家還有重要的人要照顧,沒道理會為了別人而拋下心尖上的人於不顧。
眼下這種情況,明顯西宮良人並不知道白日裏發生了什麼事,他不出手相幫也是有緣由的,可即便是他知道了,也像現在這樣沒有出手,季黎明也沒道理責怪他。
畢竟,西宮良人根本就沒有搭救的義務,他不救,是作為旁觀者的本分,救了,是出於熱心人的情分。
想通了這一點,季黎明原本有些鬱悶的胸腔頓時明朗寬懷不少,再看向西宮良人的時候,也沒有了先前的那種隔閡。
“我過來,是想請教你一件事。”他慢慢道。
“你說。”西宮良人頭也沒抬,揭開蓋子看了看湯藥的煎制進程。
季黎明看着他,慢慢道:“我想問問你,如果秦王和秦王妃都不在,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對付得了扶言之?”
季黎明問得極其隨意,就好像在與人討論天氣,然而西宮良人卻聽變了臉色。
他一時有些狐疑,盯着季黎明看了半天,見他既不是易容也不是幻容,的的確確是本人,西宮良人才開口,卻是有些模稜兩可,因為他根本不清楚季黎明的用意,只好反問:“你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按理說來,他們夫妻應該比我更懂得這個問題的答案才是”
季黎明呼吸驟然停了停,安靜道:“因為子楚真的被扶言之帶走了,大祭司為了不讓表妹貿然追上去,只好將打暈了她,如今表妹在房內昏迷不醒,子楚下落不明。”
西宮良人騰地從地上站起來,臉色大變,“你說什麼?!”
他不過是幾個時辰沒去見扶笙而已,怎麼就發生了這麼多事?
“我沒開玩笑。”季黎明也在西宮良人站起來的那一瞬凝了面色,“是真的。”
西宮良人懊惱地等着季黎明,“既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現在才來找我?”
皺了皺眉,西宮良人又道:“我還以為,你真的是閑着沒事才會過來的,而且,看你那表情,一點也不慌亂,根本沒有大事發生的樣子。”
季黎明沒有解釋,他只不過是表面上不慌不亂而已,實際上心中早已燃起了焦急的火焰,若非與西宮良人不熟識,他早就拽着他跑出這個院子了,哪裏還能拐彎抹角地坐在這裏與他聊天。
瞥了一眼季黎明根本沒有想要解釋的樣子,西宮良人慢慢平靜下來,迅速找來小碗將葯汁倒出來端進房門讓阮綿綿喝了,期間什麼話都沒說,也沒告訴阮綿綿外面發生了大事,只是囑咐她一定要好好休息,否則不利於聽力的恢復。
做完這一切,西宮良人再出來的時候,季黎明已經在院門口等候着。
兩人很快就來到了玉笙居外面的小院裏,於石凳上坐下。
澹臺惜顏向西宮良人打了聲招呼以後便直入主題,“宮主,聽聞這段時間,您都是與秦王他們待在岷國的,那您應該知道對付扶言之的辦法吧?或者說,你知道他的巢穴在哪裏嗎?”
西宮良人默了一默,啟唇道:“扶言之的巢穴,我不清楚,但要對付扶言之,唯有用秦王妃那柄七星掃魔劍。”
聽到真有辦法,澹臺引緊繃的臉色緩了緩,又問:“那柄劍,如今在何處?”
“我不知道。”西宮良人搖搖頭,“那可是至關重要的東西,這一路回來都是秦王親自保管的,大概是放在哪個隱秘的地方了吧,你們與其問我,為何不等秦王妃醒來后后直接問她?”
季黎明無奈道:“表妹是個執着性子,我最了解不過了,若是讓她醒過來,只怕她會不顧一切去找子楚,眼下大戰一觸即發,正是千鈞一髮的危急時刻,子楚已經不在了,我不希望表妹也栽在扶言之手裏。”
西宮良人一臉不贊同,“你們這樣拘着秦王妃,秦王根本就回不來的。”
澹臺引和季黎明一聽,俱是臉色一變,“此話怎講?”
“扶言之為何要抓秦王,你們可知道?”西宮良人反問。
季黎明有些茫然。
澹臺引道:“我聽阿久提起過,說扶言之正在找適合他的容器,以便能更好的操縱那些傀儡。我大哥也在容器之一,但最適合扶言之的容器,還是秦王,畢竟這是扶言之的真正轉世,那個魔若是能住進去,將會是靈、魂、魔、人的完美契合。”
西宮良人也沒時間問澹臺引怎麼會曉得這麼多,只匆匆道:“說得沒錯,扶言之在找容器,既然抓了秦王,那麼下一步,他就會先吞了秦王的魂魄,讓哪個軀體先變成空殼,到時候你們見到的的確是秦王的樣子,可實際上已經不是秦王本人了。”
季黎明越聽越覺得膽戰心驚,長這麼大,他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世間還有這麼驚悚的殺人方法。
抖了抖身子,季黎明看向西宮良人,“那麼,我們眼下是不是先弄醒我表妹,讓她幫忙想辦法?”
西宮良人點點頭,“這是唯一的辦法,我知道你們不想讓秦王妃去送死,可是秦王妃不去的話,就再也沒有人能將秦王給救出來了。”
“那好,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讓阿久醒過來。”澹臺引迅速起身,匆匆進了房。
之前在樹林,澹臺引驚訝地看到荀久竟然擁有仙族的法力,她沒時間問荀久緣由,但心中已經明白如今的荀久再不是之前沒有絲毫武功的弱女子,所以她更明白普通力道無法讓荀久徹底昏迷,索性使用了好幾成的內力。
荀久進入了深度昏迷,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這會子要突然將她弄醒,需要耗費澹臺引不少的內力。
季黎明知道以後,頗有些擔憂地看着澹臺引,詢問道:“引兒,要不,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澹臺引搖頭,“不用,你們倆先去外間等着,也就是一會的事兒,我定能讓她醒過來。”
末了,澹臺引又想起來之前在樹林那一幕,囑咐季黎明道:“待會兒她要是醒過來,你們倆可得盡量控制着點,不能讓她太過激憤了,否則會壞事兒。”
“你放心。”季黎明拍拍胸脯,“我一定竭盡所能讓她冷靜下來。”
兩人出去以後,澹臺引開始對荀久運功。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之後,荀久果然悠悠轉醒。
她的眸光在帳頂上凝了凝,然後突然之間想起來扶笙被扶言之給帶走了。
猛地掀開錦被,荀久正對上床榻前澹臺引的視線,她稍微回憶了一下,旋即便明白過來究竟是這麼回事。
眉心顯出幾分惱怒,荀久沒好氣地看向澹臺引,怒斥,“你為何要打暈我?”
“表妹!”澹臺引還沒說話,外面已經傳來季黎明的聲音,緊跟着,他人便走了進來。
“你不要怪她。”季黎明看一眼荀久,又將眸光定在澹臺引身上,抿唇道:“當時情況緊急,引兒也是迫於無奈……”
季黎明不敢說澹臺引是為了荀久好。
這句話,一定會被荀久嘴裏所謂的“道德綁架”給狠狠反駁回來。
默了一默,季黎明再道:“我已經請教過宮主了,他說只有七星掃魔劍對扶言之有用,你當時什麼武器都沒帶,就算是追上去了,恐也無法將子楚順利帶回來,所以……”
荀久聽得出,季黎明已經在儘力解釋了。
她並非不明事理之人,縱然自己被澹臺引打暈這件事讓她心中生怒,可這種情況下,若是自己還對他們發怒,只會將事情弄得越來越糟糕,不僅沒法救出扶笙,還會將這夥人的關係給弄僵。
深呼吸一口氣,荀久臉色說不出的平靜,吩咐季黎明,“你去秦王的書房找到暗格,將七星掃魔劍取出來,我現在就去追扶言之,一定要在他對阿笙下手前將人救回來,否則,這世上便再也沒有扶笙了。”
荀久嘴上這麼說,然而心中更害怕的卻是扶言之在冰窖外面的那句話。
他說:我很期待下一次見面。
荀久很清楚,一旦扶笙真的栽在扶言之手裏,那麼,下一次見面,利用笛聲控制黑鳥以及傀儡來進攻燕京的將不會是郁銀宸的模樣,而是扶笙的模樣,她不知道自己到那個時候對着扶笙的那具身體,能否下得了狠手,下得了狠心。
越想越覺得心驚,荀久趕緊斂了思緒。
季黎明動作極快。
扶笙書房裏的暗格,他是除了他們夫妻之外的唯一知情人,所以很快就找到寶劍並拿了出來。
畢竟是除魔寶劍,與季黎明從前見過的不太一樣,他心中好奇,拿在手裏便想抽出劍身來看看,可無論他怎麼弄,寶劍紋絲不動,劍身依舊穩穩噹噹嵌在劍鞘里,絲毫沒有要出來的跡象。
季黎明滿面納悶,迅速握緊了寶劍便來到小院。
荀久站起身,將寶劍接在手裏準備連夜行動。
季黎明抓抓腦袋,鬱悶道:“表妹,這柄劍真的能除魔嗎?我剛才試了一下,根本打不開,莫不是壞了吧?”
“這劍認主,只有我能打開。”荀久轉過身,看着季黎明,詢問:“表哥想看?”
儘管知道這不是恰當時機,但季黎明終究抵擋不住寶劍的誘惑。
莫說是他,就連西宮良人都有些心痒痒,自古英雄愛寶劍,這句話是沒錯的,這二人僅僅是看到劍鞘便知裏面的劍身一定非同凡響,好奇心便也重了起來。
荀久沒有多說什麼,手指一動,緩緩將劍身抽了出來。
那一瞬,西宮良人、季黎明和澹臺引三人只覺得一股強勁的力道撲面而來,若非三人都有內力護體,只怕早就被這力道直接損傷到內腹了。
待穩定下來,三人才探頭齊齊看去,一時驚艷不已。
劍柄上的七彩珠和九華玉在廊檐宮燈的作用下散着清幽的光芒,而劍身佈滿菱形暗紋,本身為天降隕鐵打造,劍刃薄而鋒利,寒如霜雪,吹毛可斷,渾體因為靈氣的作用籠罩着一層淡金光芒,觀之巍峨大氣,讓人望而生畏,絲毫不懷疑它摧枯拉朽的能力。
“果然是好劍!”季黎明伸出大拇指,“我跟隨着爺爺這麼多年,寶劍見過不少,但這種既認主,本身又能除魔的劍,還是第一次見。”
“我們都一樣。”西宮良人笑笑,“之前在九重宮,我都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跟着他們上船了,今夜是頭一次得見。”
荀久“唰——”一聲將劍身入劍鞘,“表哥,我算着扶言之的傀儡軍團應該就在燕京城外不遠處,只不過仱還沒動靜而已,眼下天色已晚,你們幾個先回去歇息,我若是找到了扶言之,會盡量控制他不趁夜襲擊,明日一早,你們要用最快的速度佈置好一切,尤其是城內的百姓,要想辦法疏散到安全的地方去,切記,不能引起恐慌。百姓的恐慌最能動搖軍心,我不想還沒開戰就輸給扶言之了。”
季黎明鄭重點頭,“表妹,你且放心,這裏的事情,全部交給我就行。”
末了,他面露擔憂,“你就準備一個人去嗎?”
荀久點頭,“沒辦法,你們去了也沒用,對扶言之造不成威脅,反倒會成為他威脅我的利器,既然知道有這種可能,那我就更不可能帶着任何人去了,免得到時候受他掣肘。”
季黎明瞭然,“那我們送送你吧!”
荀久擺手,“不必了,天色已晚,你們回去好生歇着,補充體力,等天一亮就開始行動。”
季黎明終究找不到話說,只得目送着荀久出了秦王府。
荀久讓衛宗備了一匹上等馬,漂亮的翻身騎上馬背,她隻字未留徑直朝着東城門外狂奔而去。
這個時候,城門早就關閉了,守城將領得見來人是秦王妃,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拿不準主意。
荀久微微仰頭,面色凜冽,手中扔了一個令牌上去。
便是不用看令牌,守城將領也認得深夜出城的這位是秦王妃,他擔憂的正是荀久的身份,萬一就這麼放秦王妃出城,待會兒秦王知道了,鐵定得那他們這群人開刀。
一想到秦王的鐵血手腕,守城將領堪堪打了個冷噤。
荀久在城門后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開城門,她眉心一蹙,再一次抬頭,藉著月色看清楚守城將領的容貌,聲音清寒如霜雪,“你們這是做什麼?”
守城將領囁喏道:“卑職能斗膽問一句,王妃您深夜出城所為何事嗎?”
荀久捏着韁繩的手指緊了緊,“你無須多問,速速讓人開城門。”
守城將領還是不敢,實話說:“王妃,並非卑職不讓您走,而是卑職擔心秦王殿下會怪罪下來。”
荀久冷聲一笑,“若是秦王真有心讓你死,便是你不放我出城,他也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荀久心中煩悶,眼下遇到出城受阻,臉色更是不豫,便把一腔怒火發在守城將領身上。
那人被她嚇了一跳。
荀久冷聲呵斥,“本王妃再說一遍,開城門,不遵從命令者,殺!”
荀久說完,“哧——”一聲寶劍出鞘在空中一劃,強大的劍氣頃刻讓周圍草木劇烈搖擺,就連站在城門上的幾個士兵都險些被狂風給掃下來。
守城將領被荀久這突如其來的氣勢給嚇壞了,連忙吩咐人打開城門。
荀久再不理會眾人,寶劍歸鞘后狠狠一踢馬肚子,迅速奔出去好遠,帶出煙塵無數。
深夜的郊外,格外寂靜,偶爾會傳出鷓鴣的啼叫聲,愈發凸顯夜的沉寂。
荀久騎在馬背上,一邊走一邊思索扶言之可能的藏身之地。
然而想了許久,她都沒能猜到那隻魔會去什麼地方。
這時,很遠之外的天空突然傳來一陣詭異而充滿蠱惑的笛聲。
隨着笛聲的靠近,荀久還聽見了機械一般的腳步聲,想來是人數眾多,每走一步,整片大地都在顫動。
馬兒受了驚,不停地嘶鳴。
荀久眼瞳一縮再縮,眯眼看着天空中慢慢飄來的一層巨大“黑雲”。
“黑雲”過境,捲起狂風如巨浪,空氣中充斥着冷凝肅殺還有……死氣,原本寂靜的叢林裏霎時驚起雀鳥無數,尖啼不止。
荀久嗅覺敏銳,雖然還沒有得見出現的究竟是什麼,但她已經嗅到了死屍的味道。
笛聲,死屍。
出現了這兩種東西,荀久想都不用想也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心中冷笑,面色也清冽了許多,她將馬兒掉了個頭站到一處小山丘上垂眸望去,終於得見全貌。
不遠處,在笛聲控制下邁着沉重而緩慢步伐正在一步步靠近這邊的,正是一群死屍,許是前段時間冬季寒冷,屍身保存較為完整,但如今突然暴露在空氣中腐爛速度加快,隔着很遠的距離便能聞到一股腐屍的惡臭。
荀久用絹帕掩鼻,循着笛聲的來源望去。
當看見“黑雲”之上坐着的那抹白影時,荀久覺得心臟位置被人狠狠捅了一刀,連呼吸一下都帶着巨大的疼痛。
“黑雲”上坐着的人,一身白衣清美仿若謫仙,銀髮如雪,額上淺紫色的菩提吊墜襯出他剔透若琉璃的血眸,眸中不見昔日的溫潤和寵溺,有的,只是冰凝冷冽和偶爾散發出來的邪肆。
分明與之前郁銀宸發作時的裝束一樣,但今夜的這位,“驚艷”兩個字已經不足以形容他那勾魂攝魄的容顏。
勾唇一笑,他垂眸俯視着她。
碧色翠笛貼唇,吹出一段隔世的離殤。
他身下坐着的,其實並不是什麼黑雲,而是黑鳥們堆疊而成的巨鳥形狀。
荀久指甲掐入掌心,淚珠在眼眶裏打轉。
那個人,是扶笙,是扶笙啊!
從未得見過扶笙穿白衣,沒想到第一次見,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荀久心顫,她沒料到自己僅僅是慢了一步,就慢了一條命!
扶言之還是侵佔了扶笙的這具軀體!
笛聲越來越近,那些屍體們距離荀久所在的位置也越來越近,屍臭熏天。
荀久從袖中掏出銀針,先封了自己的嗅覺,這才皺着眉,看向天空中坐在巨大黑鳥上的扶言之,說話的聲音滿是出離憤怒。
“扶言之,你吞了他的魂魄,是不是?”
高空之上的人聞言,薄削的唇角彎了彎,勾出流暢的弧度,他修長白皙的手指指向荀久手中的除魔劍,笑意加深,毫無畏懼,“你手中的東西,是本尊的天敵,可本尊卻住在你最愛的人身體裏,現在的你,一定很憤怒,你在責怪,怪我擄走了他,怪我吞了他的魂魄,怪我佔據他的身體,你心底里的恨意,就好像波濤洶湧,你很想用手中的劍殺了我,哈哈哈……來啊!”他指着自己的身子,“本尊很期待,你親手把除魔劍刺進這具身體的心臟位置。哦~那種痛,我感受不到,但是我知道,他有多痛,會全部表現在你的臉上。”
“來吧!”他收了玉笛,對她勾勾手指,笑容愈發妖邪,“本尊就喜歡看悲劇,這一次,本尊不希望你手下留情,否則,我會不高興的。”
掃視了後面成千上萬的屍體一眼,他又補充,“他們,也會不高興的。”
“扶言之,你這個瘋子!”荀久紅着眼眶,對着天空怒吼,“怎麼沒有一道雷直接劈了你?”
扶言之臉上妖邪的笑意不減,“本尊不喜歡被雷劈,本尊喜歡被你手中的七星掃魔劍給刺中。”他一臉很享受的樣子,“呵,那種場面,想必非常悲壯,你說是嗎?我該叫你北海老祖,還是秦王妃?嗯?”
荀久恨得牙關都在顫抖,狠狠吸了一大口氣,“扶言之,我命令你現在就離開他的身體。”
“離開他?”扶言之冷冷一笑,“難道你覺得親眼看着他慢慢停止呼吸比親手殺了他更有趣?”
“我再說一遍,放開他!”荀久仰天大吼,用了十足內力,周圍狂風大作,樹枝亂顫,被扶言之控制的那些屍體一波接一波被狂風放倒,又一波接一波站起來,周身戾氣暴漲,那架勢,彷彿要將荀久活活撕成碎片。
“哧”一聲將寶劍從劍鞘中抽出來,荀久用劍尖指着扶言之,做出最後的警告,“扶言之,你想死是嗎?我成全你!”
“呵呵……”高空中飄下他清冽的聲音。
扶笙的容貌,扶笙的聲音,卻是另一個人的笑容,另一個人的語氣和表情。
劍尖對着扶言之的那一瞬,荀久內心都是崩潰的。
她從未想過,自己終有一天會用劍指着最愛的人。
不得不殺而又不能殺。
這種感覺,簡直讓人生不如死。
荀久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糾結,也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恨,恨扶言之這個惡魔的殘忍,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新月朦朧,光影投射在密密匝匝的林間,暗影斑駁而繚亂,像張牙舞爪的魔鬼。
扶言之身下的黑鳥們越來越近,籠罩了本就微弱的月光,四周充斥着幽靈般的死氣。
他再一次將玉笛貼近妖嬈的紅唇邊,曲聲哀婉而又悲壯,每一個音符都好像訴說了五百年前的點點滴滴,都好像在為鳳息被萬箭穿心從馬背上摔落下來的那一幕而送葬。
“哐當”一聲劍身落地的聲音響起,荀久捂着耳朵癱坐在地上,嘴裏不停地喊,“別吹了,別吹了!”
這隻魔從岷國回來以後,果然比以前更加強大了,之前在岷國九重宮,荀久還能抵擋得住他的笛聲誘惑,如今卻沒辦法了。
扶言之並沒有聽她的話,曲調幽幽,唯美哀戚,將隔世過往訴說得點滴不漏。
吹奏的時候,他纖長的眼睫下那雙眸認真注視着她。
此時的她看起來脆弱不堪,好像被風雨沖刷即將凋零的花朵,精緻的面容上,那一雙黑水晶一般的眸子閃爍着水光,讓他有一種想下去觸摸一下的衝動。
意念至此,扶言之分毫未察覺自己的笛聲停頓了下來。
荀久終於從魔音中擺脫出來,她拄着劍撐起身子,仰起小臉,對着天空大喊,“扶言之,你放了他,我跟你走,你聽到了嗎?放了扶笙,我跟你走!”
“呵——”扶言之冷笑,“我放了他,誰來放過我?”
這句話,他幾乎是低吼出來的,血眸更加殷紅,妖邪無比。
“這世上那麼多人的愛情都能開花結果,可是我呢?我從小沒有母親,更沒有人教我什麼可以,什麼不可以,愛上鳳息的時候,我義無反顧,那一刻,我所有的認知都告訴我,她是個值得信賴和寵愛的女子,也是這世上唯一對我好的女子。那個時候,為什麼沒有人來告訴我不可以愛鳳息,不可以娶鳳息?等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世俗這道枷鎖卻再也不肯放過我。你們人類最喜歡說‘公平’二字,你告訴我,世俗對我公平嗎?”
荀久沒想到扶言之竟然會在她面前說這些肺腑之言。
眸光微微一動,她握着寶劍的手指緊了緊,卻是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敢再激怒他,因為這些屍體一旦進了燕京城,將會造成瘟疫。
瘟疫這種東西,殺人於無形,根本不用開戰,整個燕京就能在短短數日內變成一座死城。
回籠思緒,荀久看着他,耐心勸說,“扶言之,你錯了,一直不肯放過你的,是你自己。”
“你胡說!”他大怒,手中玉笛狠狠一揮,一道凌厲的青光頃刻襲向荀久。
荀久抄起寶劍快速一擋,避開了扶言之的攻擊。
冷冷瞥她一眼,扶言之面部猙獰,“本尊要用行動證明,我沒錯,鳳息沒錯,錯的,是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鳳息說,對付殘忍的辦法,就是比殘忍更殘忍,我今夜便聽從她的囑咐,將燕京城變成人間煉獄,哈哈哈……哈哈哈……”笑聲戛然而止,他忽然又變得小心翼翼,聲音充滿了愛憐,“這樣的話,我就能召回鳳息,我要讓她看到,整片大陸的生靈都將拜倒在她腳下成為奴隸,供她驅使。”
荀久咬着牙,心道這個瘋子果然是無可救藥了。
“你!”眼神一厲,他突然朝着荀久這個方向看過來,玉笛直直指着她,殺意四起,“若是敢壞我好事,休怪本尊直接毀了這具身體。”
荀久大驚,“不要!”
勾唇一笑,唇邊笑意森然,扶言之對她招手,“你過來。”
“你想做什麼?”荀久往後退了兩步,眉心皺成一團。
扶言之輕笑,“本尊很好奇,你當年都快被封神了,為何後來會輾轉到了北海那種荒無人煙的地方?”
“我的事,你無須知曉。”荀久面無表情,骨子裏卻滿是警惕,她並不害怕扶言之會傷害她,她怕的是扶言之會傷害扶笙的身體。
“你看起來很緊張。”扶言之像是會洞察人的心思,微微一笑,語氣滿是篤定,“你的心跳很忐忑,你在害怕我傷害他。”
荀久心中暗罵了一句,趕緊擺正臉色,以免被他看出漏洞,“扶言之,我覺得我們之間需要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本尊與你,無話可談。”扶言之直接拒絕,“不過,本尊倒是很樂意與你坐着黑鳥遨遊一周燕京城上空,讓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看你。這種受盡萬民敬仰的時刻,你要不要和本尊一同共享?”
“我若是答應了,有什麼好處?”荀久凝目,心思微動,若是能趁此機會接近扶言之,那可是個大好機會。
“你在跟本尊談條件?”扶言之微微挑眉,抬手一招,隨後在身下黑鳥的重重包裹中揪出一個人來。
荀久定睛一看,頓時慘白了臉。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懷了七個月身孕的容洛,此時已經昏迷不醒。
荀久心底發寒。
這個變態,他到底要做什麼?!
扶言之力道極大,一隻手便能揪着容洛的后衣領將她提起來懸在半空,然後微笑看着荀久,“你說,如果她從這裏摔下去,除了慘叫聲之外,還會不會有嬰兒的啼哭聲?”
荀久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她不斷搖頭,用懇求地眼神看着扶言之,“我求求你,放了她。”
“放了她?”扶言之眨眨眼,“你確定?”
他說完,輕輕鬆開了一個手指,容洛整個人往下墜了一截。
荀久心都快懸到嗓子眼來了,滿臉驚恐,“哐當”一聲將除魔劍扔在地上,手指狠狠掐入掌心,她已經感受得到自己的掌心裏血肉模糊,但手心的疼痛遠遠不及心痛。
“有話好好說。”荀久聲音哽咽,“扶言之,算我求你,不要傷害她,洛姐姐是無辜的,孩子也是無辜的。”
“說得好。”扶言之一臉欣賞的表情,“容洛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是無辜的,當年我和鳳息的孩子有罪嗎?”
“你告訴我,那個孩子無不無辜?”扶言之話音才落下,又鬆開了一個手指,眼下僅有一個手指勾住容洛的衣領,只要他再鬆手,容洛必定會從高空墜下來,而下面全是喪屍,喪屍後面是骷髏軍團。
荀久想要順利接住容洛,非常有難度。
她模糊了雙眼,看向扶言之,心痛至極,的的確確為了五百年前的那個孩子而痛,“你誤會了,那個孩子是得了頑疾而死的。”
扶言之臉上笑意頃刻僵住,血紅的眼眸預示着他很不高興。
“本尊討厭一切撒謊的人。”他面無表情地看着荀久,“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回答問題,否則……”他說著,動了動勾住容洛衣領的那隻手指。
荀久心臟被狠狠一揪,忙搖頭,“你別傷害她,我回答你就是了,那個孩子他……”
“有罪嗎?”扶言之見她半晌說不出來,冷笑着問。
“是無辜的。”荀久閉上眼睛,這一刻的境況讓她感到非常無助。
因為無論她怎麼回答,扶言之都會生氣。
果不其然,他在聽到“無辜”兩個字以後就變了臉色,戾氣暴漲,“既然是無辜的,那麼,你們為何要殺了他?”
“你誤會了!”荀久趕緊道:“殺了孩子,是為了幫助鳳息轉入輪迴。”
“鳳息……”聽到這個名字,扶言之臉色都變得無比柔和起來,神情一陣恍惚,不慎之下,手指無意識鬆開,懷着身孕的容洛直直從高空墜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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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比昨天少了五千字,這裏跟親們解釋一下,原本按照原計劃,明天就全部完結了的,但是編輯大大今天戳我說明天上精品推薦,所以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之內都完結不了,明天大結局下會照常進行,只不過衣衣把一些內容減了放在後面的番外,明天之後,就寫寫小包子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