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江府來人
“我馬上就要進江府了,我想求媽媽指給我兩個人,進府幫襯我。”江絮道。
那府里都是披着人皮的妖魔,前世她什麼都聽他們的,尚且吃了不少虧。這一回她打算連本帶利地討回來,若無人幫襯,決然鬥不過他們。
聞言,易媽媽的臉上綻出大大的笑意,江絮從沒見過她笑得這麼開心,只聽她對外打了個響指,說道:“叫小紅和小翠進來。”
江絮愣了一下:“小紅和小翠?”
這兩個人她知道,就是跟她學制香的小丫頭。看起來很是膽小,畏畏縮縮的,放到她身邊抵什麼用?
易媽媽但笑不語。
不多會兒,小紅和小翠來了。
“從今以後,你們就是江小姐的貼身丫鬟,凡事聽從江小姐的吩咐,明白了嗎?”易媽媽已經收起笑容,肅聲說道。
小紅和小翠相視一眼,齊齊走過來,對江絮磕了個頭:“小紅、小翠,見過新主子。”
“給你們主子露一手。”易媽媽輕描淡寫地道。
小紅和小翠分別站起來。
小紅走到桌邊,將茶盤上的杯子悉數撥到一邊,而後拿着茶盤走過來,嘴唇一閉,雙手用力起來。頃刻間,金屬製成的茶盤便被她揉成一團廢鐵。
小翠輕咳一聲,張口說道:“絮兒啊,娘死了,你可怎麼辦啊?”聲音與陶氏一般無二,惟妙惟肖,哪怕江絮也辨不出來!看着江絮驚得目瞪口呆的神情,小翠又開口道:“我單留了一盒茉莉香粉,來跟易媽媽彙報一聲。”清脆爽朗,帶着一股笑意,是那日江絮說的話。
江絮這回真正驚呆了,看着站在面前,又變成唯唯諾諾的兩個單薄小丫頭,眼角眉梢漸漸浮上笑意。
沿路掛起的燈籠,驅散了濃濃的夜色,照亮了偌大的江府。手持燈籠的家僕,三三兩兩,在主幹小道上值夜巡邏。
正房中,雕刻華紋的暗金燭台,擺放在屋子四角,每隻燭台上都坐着數支兒臂粗的蠟燭,將室內照得明亮而不刺眼。一名面容白皙俊美,身材修長的中年男子站在床前,沉着眼睛問道:“仍不見那個丫頭的影子嗎?”
一名中年婦人站在他身前,正服侍他褪下外袍,燭光將她的側臉映得朦朧而嬌美,一雙手亦是嬌嫩白皙,顯然養尊處優已久。聞言,婦人輕聲答道:“我一早便叫人守在門口,只不過一直不見那丫頭露面。”
江子興皺了皺眉:“算着日子,陶氏下葬已有幾日了,那丫頭磨蹭什麼?”蹬掉長靴,掀開帳幔上床,“派去的大夫,可有按照教給他的說辭,對陶氏暗示過了?”
馮氏答道:“是,過去給馮氏瞧病的幾個大夫,都被我囑咐過了。有一個大夫還親耳聽見,陶氏對那丫頭叮囑,叫她務必來找我們。”
江子興皺起眉頭,隨即說道:“離選妃不到兩個月了,不能等了。明日你便差人將她接回來,若她果然因此恃寵生嬌,再好好教導她!”
馮氏眼波一閃,柔聲應道:“是。”褪了衣衫,爬到床上,偎着江子興躺下,口中幽幽嘆了口氣:“那丫頭從小不在府里長大,跟我們並不親,也不知好不好教導?”
“你只管教就是。”江子興不以為意地道。
馮氏應了一聲,細細的眉頭微微蹙起,又說道:“不瞞老爺,我還有一點擔憂。那丫頭不知是個什麼心性?她自小長在外頭,不知心裏恨不恨我們?我倒不怕她是個性子軟弱的,卻唯恐她是個腦後生反骨的。日後,被我們一朝送上青雲,便跟我們離了心……”
“哼!她敢?”江子興冷哼一聲,輕蔑地道:“倘若如此,也不必叫她流着我的血,在世上苟活!”
馮氏垂下眼瞼,唇角微微勾了起來。
次日一早,一輛青布馬車停在花月樓的後門。
“帶我見你們媽媽。”馬車裏走下來一名管事模樣打扮的男子,通身氣派不俗。
龜公見慣了眉眼高低,只搭眼一瞧,便知這人得罪不起,連忙弓着腰腆着笑說道:“請跟小的來。”
見了易媽媽,管事男子從懷裏掏出一張顏色泛黃,有些年頭的紙張遞給易媽媽,神情冷酷地道:“十五年前,我們主子將這兩個人放在這裏,如今還在吧?”
當年的交易,正是這名管事男子來辦的。前幾日的那瓶毒藥,亦是這名管事男子送來的。易媽媽如何認不出來,接過紙張,笑得好不妖嬈:“瞧徐管事說的什麼話?哪能不在呢?貴人特地言明,這兩人一個也不能跑,我就是日夜不睡覺也要盯着她們呀!”
見她一臉討好恭維的模樣,徐管事的臉上露出傲色,輕哼一聲說道:“既如此,就把她們帶來吧。”手裏掏出一張銀票,正當易媽媽接過時,又縮回手:“可有‘好好’照顧她們?”
易媽媽貪婪地盯着他手裏的銀票,迫不及待說道:“當然有!當然有‘好好’照顧她們!貴人的吩咐,我哪裏敢不遵從?”
徐管事見狀,哼笑一聲,將銀票給了她。
易媽媽接過銀票,頓時喜笑顏開,塞進衣襟里,隨即面露難色道:“實不相瞞,那個大的呀,前些日子不知因何突發疾病,不過幾日就去了。如今只留了那個小的……”
徐管事眼中毫無訝色,只是故作不悅地皺了皺眉,見易媽媽捂着銀票往後縮了縮,眼中閃過輕蔑:“那便先把那個小的叫來。死了一個的事,回頭我會稟報主子的。”
易媽媽聽罷,鬆了口氣,連忙叫道:“快去把江絮叫來!”
不多時,江絮到了。穿着一身洗的發白的麻布衣裳,袖口、褲腿都短了一截,還有幾處明顯的補丁。低着頭,邁着小碎步走過來,小聲說道:“媽媽叫我?”
看到她的穿着打扮,徐管事的眉眼舒展了幾分。然而看清她白皙水嫩的肌膚,明媚動人的五官,以及一雙秋水般的大眼,眉頭死死皺了起來。
易媽媽見他眉頭皺起,哪裏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作勢狠狠掐了江絮一下,而後對徐管事討好說道:“並非是我撒謊,而是這丫頭奇了怪了,給她吃什麼喝什麼,都擋不住這一頭烏壓壓的頭髮。還有這身皮,一直白生生的,真是見了鬼了!”
被她掐了一把,江絮頓時眼中露出水光,卻咬緊唇瓣,不敢吭聲,明顯是被打罵慣了的樣子。徐管事的眉頭鬆開兩分,扯了江絮的手臂,說道:“跟我走吧。”
“去哪裏?”江絮小聲道,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眸,閃動着害怕的水光。
徐管事冷哼一聲:“帶你回江府!你爹,尚書大人派我來接你回去了!”
“我爹?”江絮愣了下,隨即眼中冒出驚喜,“你說我爹是尚書大人?你是說真的嗎?他來接我了?”隨即,轉頭去看易媽媽:“媽媽,他說的是真的嗎?”
易媽媽正拿出方才徐管事給她的銀票,喜滋滋地數着,聞言隨口道:“是真的。算你好命,還有個記掛你的爹。回去之後啊,吃香喝辣的時候可別忘了樓里的姐妹。”
“我不會忘的。”江絮羞澀地垂下眼睛,白皙的雙頰都被這突然而來的驚喜染紅了。
看得徐管事眼底一陣輕蔑。
來到花月樓的後門,上了青布馬車,江絮垂下眼帘。她的復仇之戰,就從這裏開始。
軌跡與前世一般無二,不同的是,這次她有備而來。
忽然間,心頭一動,江絮掀開車簾,抬頭朝樓上看去。只見易媽媽倚在三樓房間的窗口,面無表情地看向這邊,對上她的眼神,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