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理由

卻說中境生死渡里，褚妖兒解決了參商大帝，正說要回大陸去見舅舅的時候，虛空裏陡然產生了一股波動，而後空間似是被誰輕輕撕裂開來，玄黑的光倏然迸發而出，將整個第十八層給遮去了所有的光線，剎那間什麼東西都是看不清了。

然定睛一看，玄黑瀰漫，有人正從那空間裂縫裏緩步而出。

來人玄色衣袍加身，一雙茶色眼眸好似最上等珍貴的水晶一樣，光彩流離，卻又冷淡自持，正是中境的主人，星殿殿主。

她一來，虛空裏的人立時都是恭恭敬敬地喊：“殿主，您來了。”

在場的人雖都對這個女人予以了十萬分的尊敬，但也只有褚妖兒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並不只一個殿主這麼簡單。

不過她自己不說，褚妖兒便也不會先行將她的真正身份透露出來罷了。

對於殿主的突然出現，褚妖兒並不詫異，只道：“您讓我做的，我都已經做完了。”

殿主此時正看着被摘下了果實，從而慢慢枯萎了，似乎下一刻就會零落成泥的七生花。看那綠色的根莖正慢慢的收斂起來，直至要變成一顆種子的模樣，殿主微微側了頭，目光在褚妖兒身上停留了一瞬。

不知何故，眸中竟隱隱有些笑意。

她朝褚妖兒伸出手：“給我吧。”

褚妖兒正被她那隱約含着笑意的目光給看得有些心虛，聞言卻還是乖乖取出了一樣東西，交給了殿主。

看起來不過一顆珍珠那麼大小的東西，入手卻是極其的沉重，猶如萬丈高山壓頂而下，教人感到不止自己的手，連身體也是變得沉甸甸的，無形的壓力自這小珠子上散發開來，壓得人氣都要喘不過來。

細看去，這小珠子通體都是黑色的，黑得十分純粹，卻並未像寶石靈石那樣會折射出淡淡的光澤來，它靜靜躺在殿主的手心裏，漆黑烏光，宛如死物。

褚妖兒是知道這東西是什麼的，但姬華等人並不知道。因此，看着這黑色的小珠子，隱約從其上傳來一點熟悉的淡淡波動，幾人對視了一眼，猜出了什麼，卻又不敢肯定。

他們共同看向褚妖兒。

就見褚妖兒那已經是恢復了正常的異色雙瞳，正有些緊張地盯着那黑色小珠子看，嘴角也是不自知地緊緊抿着，很擔心那小珠子下場的樣子。

七人心裏立時便有了些計較。

但這個計較，卻是讓他們心裏很有些吃味。

殿主也是認得手中物什的。

看了這黑色的小珠子一眼，殿主面上無波無瀾，感受着那壓抑到能讓所有生靈為之瘋癲的氣息威壓，忽而五指收攏，便要將這玩意兒給毀掉。

褚妖兒一直都在看着她，見她此時動作，立時心口一緊：“別……”

殿主動作一停。

然後抬眼，再看向褚妖兒，眸中笑意更濃：“別什麼？”

褚妖兒咬了咬嘴唇，卻是沒繼續說下去了。只低了低頭，聲音有些低：“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殿主還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你錯在哪裏？”

“錯在沒有殺了大帝，只讓他恢復了最原始的形態。”

褚妖兒不敢抬頭看殿主，一副乖乖認錯的小媳婦模樣。

作為東靈上誕生出來的第一個生命，為所有生靈的始祖，又融合了位面最光明最正統的本質后，褚妖兒如今實力已然是增長了不知多少，但越是變強，卻越是能感受到殿主的深不可測，那種無聲無息的威勢，最是讓褚妖兒感到心驚。

能夠在千萬年之前，以一己之力，創造出東靈這樣一個可以衍生出附生小位面的高等位面……

千萬年之後，殿主現在的實力，究竟是有多麼可怕？

想必那傳說中星空最強的九重殿，她也是能在其中佔據着一席之位吧。

或者，不僅僅是那一席之位，而是能夠掌握整個九重殿的那個最高的……

想來應該只有那個最高的位置，俯瞰大千宇宙，才能培養出這樣冷淡而真正高高在上的人物吧？能夠以宇宙星辰來運算天機，將任何一個生靈的一生給全數的演算出來，這樣的能力，便是其餘位面的造物主，也是根本做不來的。

一旦能夠創造出位面，這是代表了個人的實力，已然是達到了一種登峰造極的境界，但這個境界，卻並非是真正的巔峰。

因為創造出位面，卻是並不代表這個位面從此可以誕生出生命來。不誕生出生命來，這個位面便是死的，被稱之為死星，無法居住生靈，連花草都是無法生長，整個位面全然是灰色的黑色的，這樣的位面在星空裏，是最黯淡無光的那種星星，一點也不引人注意。

連生命都無法誕生出來，更不要提能夠運算位面之上任何一個生靈的生死機遇危險了。

而能夠誕生出生命的，並且還能在位面的大陸基礎上，衍生出數個小型位面的，如東靈這種，這在位面宇宙里，乃是等級較高的那種。高到日後若是東靈能夠開放位面禁制，其他那些個低級位面里倘若有人破碎虛空，諸如修真者的得道飛升，便是能夠來到東靈這樣的高級位面，在修鍊一途上進行更加高深的歷練。

能夠創造出這樣高等的位面，還能夠演算天機，殿主的實力，不可謂不高得嚇人。

褚妖兒暗暗感受着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低着頭，心服口服

距，低着頭，心服口服。

不脫離東靈，不離開東靈，便永遠都是東靈的一部分，而無法在東靈之上，得到更大的成就，這一點，褚妖兒是清楚的。

但褚妖兒的清楚，卻不同於大帝的偏激，至少褚妖兒認為，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自己能夠被殿主喜歡，並且一直都在被予以着種種的保護和信任，這說明殿主對她是極好的，說不定有朝一日，殿主能放她自由，讓她離開東靈也不一定。

不過現下，尤其是近期，殿主讓她走，她也是不捨得走的。

她還有許多許多的事都沒有去做，很多的人都在等着她，她短期內無法離開東靈，也不能離開。

褚妖兒想着，靜靜等待殿主的話。

“嗯，我讓你殺了大帝，你卻沒有動手，說實話，我挺驚訝的。”

殿主沒有堅持要毀了那黑色的小珠子，而是將其拈在指尖把玩，白皙的指尖漆黑的珠子，倒也是好看：“他以前害你那麼慘，你也很多次表明一定要報復回去，現在卻又心軟放過他，我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麼，總不能，你也被他毀了心境。”

說著手指動作倏然停下，黑色的小珠子被困在拇指與中指之間，只需那麼輕輕一下，這小珠子便能被碾碎成齏粉，從此真正的消失無蹤。

殿主淡淡道：“給我一個理由。”

褚妖兒聞言，小心地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面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好像並未生氣，褚妖兒只得小聲道：“我懷孕了，不想殺人，我想給寶寶積點德。而且，”忍不住再咬了咬唇，聲音更小，卻還是讓人聽得清清楚楚，“而且，他也是身不由己，不是嗎？”聲音再小，小到近乎於喃喃自語，似乎想要藉此來說服自己，“天命如此，怪不得他。”

因為是一個位面的所有負面物質所凝聚幻化而成的人，匯聚了億萬生靈的種種暴虐心向以及野心，才會從最開始的時候，便是想要毀滅這個世界，脫離這個位面，以達成心中所願。

只是，既為位面負面，脫離毀滅了這個位面后，又如何能夠繼續存活下去？所以一直以來，說是為了守護這個世界，但實則又何嘗不是為了保護他，讓他繼續生存下去？

每個人，每個生命，都有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位面既誕生出了他，孕育出了他，那便也是有着他誕生的價值和意義，這是事實，不容更改。

人之初，性本善，眾生萬物，每個生靈最初誕生之時，皆是單純善良。只後天成長環境不同，接受的培養教育也不同，這才將那白紙一樣的白，給渲染成了別的顏色，從而產生慾望，產生野心，產生夙願，產生種種能夠達到的、不能達到的心思。

正如每個人都有自己光明坦蕩的一面，同時也存在着黑暗陰沉的一面，世間萬物皆是如此，有光明就有黑暗，有黑暗就有光明。連最熾熱明亮的金日，都尚且有着永遠都存在的黑子，談何有着永恆的光明與黑暗？

凝聚而成的本心如此，才會有着世人所無法理解的想法行為。

這並不是錯。

但本源便是黑暗，便是罪惡，說來其實也是錯。

既是黑暗和罪惡的化身，以某些所謂的正道，這種錯誤，如何能夠存在於世？

又曾毀了位面之上極為重要的一個人，故而重新歸來，肩負使命，便是無數次的想過，定要將其給碎屍萬段，以償自己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之苦。

只是，只是。

真的到了這一天，看那人生無可戀，看那人平靜如水。

卻是為什麼，下不去手了呢？

褚妖兒垂眸，斂了眸中情緒，誰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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