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殤【4號二更

391、殤【4號二更

黑暗是光明的界限。

光明是黑暗的救贖。

黑暗之中兩人平靜對視,看似太平之下實則全是波濤洶湧。

光明之外那人單膝跪地,一朵接一朵的曼珠沙華不停綻放。

綻放到了極致,氣息都是變得萎靡,身體也是變得脆弱。

滿心的堅持,更是為著那始終不曾開啟的閉合殿,而變得搖搖欲墜。

近五百年來的潛移默化的摧毀,讓得心境早就變得薄弱不堪。鮮血不斷地流失,本就冰冷的體溫亦是隨之變得更加冰冷,他周圍的空氣似是要凝結成冰,他滿頭烏髮、一雙黑眸,也是朝着那冰白的色澤發展,似乎是要成為一個冰雪做的人一樣,通體都是寒冷的。

只是,身體再寒冷,頭髮再寒冷,眼睛再寒冷。

也冷不過他此刻的心。

殿宇中兩人的對話,沒有任何遮掩的,傳進他耳中。

他聽見他這輩子最心愛的人說,她已經不相信他不信任他了,她之所以會答應他前來這裏,為的便是能讓他承受大帝對他造成的影響,從而離開他的身邊,投入大帝的懷抱。

他聽見她說,她其實早就已經不愛他,也不愛除他之外的其餘人,她愛的從來只有大帝,當年之所以會和大帝產生矛盾,也只是因為大帝不理會她而賭氣,她從來都沒有想要離開過大帝。

他聽見她說,她一直在欺騙他,她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他。

他聽見她說,她真的不愛他。

不愛他。

不愛。

他本是在抬頭凝視着那緊閉着的殿,然此刻,聽了這些話,他終於低下頭去,鮮紅的血從嘴角流下,染紅月白的衣襟,讓得這如同天穹般的藍,逐漸被血紅所覆蓋。

月白被血染透,他呼吸開始變得顫抖,變得沉重,心臟撕裂般的疼。

這世上,有什麼痛苦,是能比得知了背後的真相,還要更讓人難受的?

哀莫大於心死。

他想,此刻的他,應當就是如此。

說什麼地老天蒼,說什麼海枯石爛,說什麼此生此世,此情不渝。

原來,到頭來,全都是騙人的,全都只是利用……

利用呵。

染血的唇角似是而非的揚了揚,笑容無比刺眼,亦無比哀傷。

然而,他並不知道,此時的殿宇之中,真正正在進行着的對話,卻是:“我真的不喜歡你。”他心愛的那個姑娘心平氣和地對着那帝位上的人道,“你知道的,我從來都不喜歡你,我從來都是討厭你的,談何離不開你?我們本就是對立的,當初你殺了我,以後我再殺你,這很公平,不是么?”

一如他並不知道真正的真相,褚妖兒也並不知道事到如今,大帝竟是在她背後繼續對着臨寒動手腳,她只繼續平靜的,甚至是冷漠的說道:“禮尚往來。當初你讓我魂飛魄散,體會真正毀滅之苦,你我薊同出本源,你體會一下我所體會過的痛苦,豈不美哉?”

帝位上的人聽了,不知是出於何種心情,聞言竟是微微一笑。

許是在笑褚妖兒的話,又許是在笑殿外的臨寒,參商大帝嘴唇殷紅似血,如此一笑,在周圍灼灼燈光的照耀之下,竟是顯得分外詭譎魅惑。

“是挺美。”大帝難得認真思考了她這話的可能性,得出的結論卻是她說的很有可能真的會實現,只是到時候自己是否真的會命喪她手,這卻是誰都說不準的,“挑真的能死在你手中,我想,我會很高興的。”

變態。

不折不扣的變態,瘋子,蛇精病。

褚妖兒嘲諷的勾了勾唇,沒再說話,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撫摸着懷中小獸的皮毛,整個人的氣息似也是隨着這樣的動作而變得平和起來。

周身燈火閃爍,她安靜坐於那方寶座之上,不抬頭,不睜眼,第一次這樣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的和參商大帝對坐,整個人分明是安靜的,可這安靜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看似平靜之下,蓄積着不知多麼可怕的狂風驟雨。

他們兩個人誰都知道,如今她奈何不了他,他也不會動手再殺她。

一方面是夜色妖華尚未徹底解開,一方面則是生死渡里的七生花尚未結果。

夜色妖華不解,褚妖兒的實力便不能恢復到前世巔峰狀態;七生花不結,參商大帝便無法將自己的計劃更加完美的實施。

兩個人都有着各自的心思,因此才會這般對峙,誰都不動手。

然,目前看似是參商大帝在動手,褚妖兒沒有動手。

可誰能知道,這看起來眼睛瞎了,很是有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姑娘,當真沒有在背後做什麼動作嗎?

怎麼可能。

她面對的可是參商大帝,前世今生最為強勁的對手,當真就這樣毫無任何後顧之憂的來到他的地盤和他見面?

說參商大帝不會對她動手,誰信?她絕對嗤之以鼻。

參商大帝雖了解她,但了解的乃是五百年之前的她,而非在修真界經歷了一世后,方才回歸東靈的她。

人都是會變的。

從冰冷漠然,變得如今妖邪冷狂;從七巧玲瓏心,變得如今滿腹墨黑水。

她曾算計過很多人,很多人也因此被她算計。

她的算計向來都是不動聲色,順其自然,更多的則是即便明知那是她布下

是即便明知那是她佈下的陷阱,卻還是忍不住要陷入進去,然後對她感恩戴德絲毫不敢埋怨她——

這樣的算計,在五百年以前,參商大帝是沒有見識過的。

因此,哪怕早就知道如今的她和以前的她有着很大的不同,但參商大帝還是固執地認為,她就是她,就是那個在遺失之地里,和他同出本源、同生共死的褚妖兒。

他認為,她沒有變,他也沒有變。

所以他在暗中下手,不讓她發覺,這是很正常的,因為他以前就經常會背着她做很多事;她這樣安靜的在自己面前,也是很正常的,因為她以前就是這樣,安安靜靜的看着他,從來都不會打擾他。

那麼多的自以為是。

自以為是到所認為的全部是自以為是,自以為是到了最後,哪怕做錯了,也仍舊是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是對的。

說他自私,說他無知,卻也當真是自以為是。

若非自以為是,恐怕褚妖兒和他至今還是呆在那遺失之地,也就是東靈聖地里,不遇見姬華,不遇見慕凝,不遇見很多人。

遇見不了,那便沒有那麼多那麼複雜的後續。

可惜。

發生過的永遠都是發生過的,時間無法回溯,時光無法倒轉,做過的就是做過的,只要發生過了,就永遠不會被磨滅。

可這樣淺顯易懂的道理,誰能懂呢?

天知地知罷了。

褚妖兒不說話,參商大帝也不說話。

他仍舊是坐在那極高的帝位之上,蒼白手指撫摸着嘴唇,緩緩地摩挲着,頗有些勾魂攝魄的味道。那一雙帶着血色的眸子凝視着她,好像她這個樣子,是十分耐看的。

如若她的表情能更加的面無表情一,如若她的眉眼能更加冰冷漠然一……

那就更加耐看了。

他專註的看着她的臉,不停暗嘆,這樣的她當真不好看,還是她離開遺失之地以前好看。

心中比誰都清楚,現在的褚妖兒,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但他還是固執己見的認為,以前和他在一起只懂殺人,從不知七情六慾為何物的好似仙人般的她,才是最好看的。

因為那是獨屬於他自己一個人的,誰都染指不了。

他和她真的是這世上關係最為親密的存在,那麼久那麼久的以前,遺失之地里只有他和她,呼吸是她的,氣息是她的,說話是她的,聲音是她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那是他記憶之中最為珍貴的地方。

而他以前擁有這些的時候,並不懂得珍惜,只自以為是的一味認為,只要在他抬頭的時候,能看到她還坐在至尊稱號之上看着他,這就夠了。

這真的夠了嗎?

盛開着曼珠沙華的黑袍色澤濃郁而沉重,他嘴唇是堪堪要滴下血來一般的鮮艷。

這不夠呢。

不夠。

他認真的看她,認真的回想,卻是絲毫沒有發現,褚妖兒不知是感受到了什麼,那微微低垂着的臉容上,秀氣的眉毛微微一皺,有着刻骨般的痛楚,縈繞在她眉宇間,她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痛苦皺眉。

這皺眉只是一瞬,參商大帝並沒有察覺。

只是在這皺眉后,她懷中的小獸好像也是感覺到了什麼,縮成一團的小身體動了動,作勢要從她懷中鑽出來。

“啾啊。”

小小的草泥馬輕輕叫了一聲,叫醒褚妖兒的同時,也是叫醒了參商大帝。

褚妖兒卻伸手按住了,不讓萌動,只倏爾開口,聲音冰冷,毫無任何情緒,不帶任何情感色彩,讓得參商大帝莫名覺得,眼前的她,突然和很多很多年以前在東靈聖地里陪伴着他的她重疊,讓得他恍惚覺得,他們兩個人依舊沒有離開東靈聖地,也沒有遇見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事,他依舊是在那裏日以繼夜的研究着他想要研究的東西,她則是日以繼夜的坐在她的至尊稱號之上,遙遠的、默默的,看着他。

看着他,不說話,不動作,彷彿這樣就能天荒地老,他們兩個人便是那參商星宿,到死也斷絕不了。

她說:“我就知道,我此刻來見你,你是不安好心的。”她抱着身體小小的神獸,從座位上站起來,面色冰冷一如當年,“你從來都是這樣,餅殿下傷我還深,卻覺得不夠,想要繼續傷我,看我痛苦,看我受盡折磨,你才會覺得安心。”

“哦?”他直起身,居高臨下的望着她,微笑,“你知道了什麼?”

知道了什麼?

知道了很多。

她不再面向他,轉身面向那緊閉着的殿。

殿宇里分明是燈火通明,照亮所有黑暗,所有的陰暗角落都是充斥着燈火光澤,然那一扇緊閉着的殿,卻還是漆黑的,任何的燈光都無法照亮,恍惚那是光明和黑暗的分界,一旦跨越,不是光明被黑暗吞噬,便是黑暗被光明消解。

那是禁制。

一道打從她進入這座殿宇的時候,就已經開啟動用了的禁制。

很簡單,同時也很容易讓人忽視的一種禁制——

幻像禁制。

顧名思義,讓人產生幻像,看不到真正發生的,看到的都是虛擬出來的幻像,和現實截然相反。

辯說,禁制之後,誰誰誰受了傷,或者是死亡了,幻像禁制之前,人看到的就是誰誰誰大發神威,有如神助,將對手一舉斬殺。

舉斬殺。

再好比,禁制之後的殿宇里,褚妖兒一直都是在和參商大帝針鋒相對,可禁制之前的殿宇外,臨寒所聽到的,卻是她和參商大帝傾訴衷腸,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在對臨寒進行着精神之上的凌遲,以一種極其極端的姿態,逼迫臨寒正面承受參商大帝所帶來的對心境的摧毀。

褚妖兒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奈何她的靈識是十分敏銳的,早在剛剛到達這座殿宇的時候,她就知道,這殿宇上下了禁制。

可她並沒有說。也沒有告訴臨寒,更沒有告訴萌。

只是將計就計,進入了禁制,讓臨寒看到幻像,誤以為她是真的背叛了,以這種堪稱決絕的姿態,來逼迫臨寒。

心境上的摧毀啊。

四百九十一年前,參商大帝是要有多麼的理智,才能佈下了這麼長遠的一個局?

“你下了一招好棋。”褚妖兒走向那漆黑的殿,走向那同樣漆黑的禁制,行走間行雲流水,毫不拖泥帶水,和剛剛在胡亂說話拖延時間的她,一都不同,“這一回合我認輸,你贏了。”

她說得面無表情,也說得輕巧至極。

似乎這一回合的輸,並不被她放在心上。

可事實,當真如此?

看她要離開了,參商大帝也不阻攔,只目光難測的看着她的背影,說道:“你輸了?不,是我輸了才對。”他站起身,寬大華麗的袍袖因着動作劃過帝位,發出輕輕的聲響,聽在殿宇外(愛讀網)的臨寒耳中,卻全然是衣帛破裂的聲響,無比錐心,“是我計算失誤,沒想到你居然會將計就計,是我輸了。”

他輕嘆一口氣,從那高高的帝位上走下來,似是要隨着她一起離開這座殿宇,出去見臨寒:“褚妖兒,現在的你,當真狠心呢。”以前都不會這樣對他的。

褚妖兒聽見他的動作,步伐放慢,聞言微微冷笑:“你才發現。”

“嗯,才發現。”

“晚了。”

“呵,不晚。”

“是么?”

她不置可否。

他走到她身後,她摟着懷中的萌,抬腳向前方被下了禁制的殿走去。

不過才靠近而已,緊閉着的殿便自發打開,陽光重新鋪灑而來,卻依舊是沒有照進殿之內,是被禁制給遮擋了。

褚妖兒停下腳步。

她站在打開着的殿前,站在那與陽光不過一步之遙的黑暗邊緣,抬起頭來,面向著那陽光之下的臨寒。

臨寒。

臨寒。

她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有說出聲。

只眉頭再度一皺,盈滿了不被人察覺的痛楚,空氣中的血腥味濃郁到讓人心驚。

她和參商大帝都知道,臨寒是她目前最為重要的,不管從哪方面來說,現在的她,是根本離不開臨寒的。

可參商大帝卻是利用臨寒,讓她無法在既定的時間內解開夜色妖華、解除體內毒素,進而逼迫她為了臨寒提前來到他這裏,好讓他再為臨寒加上一層威脅她的籌碼。

參商大帝早已習慣如此對她。

甚至他覺得理所當然,他對她就該是這樣。

若是以前的褚妖兒,很可能就會任他去,根本不會對他有所戒備。

可如今的褚妖兒,在他算計她的時候,她也是在暗中的算計着他,只是他並沒有察覺到她的算計,或者是察覺了,但他覺得有趣,並不破而已。

因此她將計就計,提前來到這裏來見他,冷眼旁觀他為臨寒加上那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將臨寒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心境,摧毀得更加千瘡百孔。

千瘡百孔到,她只要稍稍那麼一碰,臨寒的心境,就會徹底的毀了。

那麼她……

緊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來,她面容重新變得冰冷。眼前還是殿主給她的那條玄黑色的綢布,遮了她的眼睛,卻遮不住她的神情,給人一種即便她閉着眼睛,卻還是能感受到她冰冷目光之感。

“臨寒。”

她終於出聲喊他,聲音冷淡沉靜,比起她進入這座殿宇之前,還要更加的淡漠:“你受傷了嗎?你好像流了很多血。”

她明知故問,即便不用靈識,她也能猜出他為了抵抗參商大帝帶給他的影響,流了多少的血,可她不能動,只能站在禁制之後,遙遙面對着他,一步之遙,卻彷彿是天塹一般,讓她無論如何都跨越不得。

天塹啊。

她手臂動了動,單手摟住懷中的萌,空出一隻手來,輕輕碰了碰身前的空氣。

果然,才一觸碰,便是感受到有着無形的一道東西,阻絕了她的動作,讓得她明白,這裏果然是有着禁制的,並且正是那幻像禁制。

儘管她此刻是好端端的抱着萌站在這裏,參商大帝則站在她的身後,但她知道,這一幕在臨寒眼中,不是她和參商大帝緊挨着站立,就是她被參商大帝抱着,以一種極度的挑釁姿態,更加的摧毀着他的心境。

摧毀到了最終,心境損毀,臨寒將再不是臨寒。

這樣的話,她將計就計,可還值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若不這樣做,參商大帝對臨寒的影響,將永遠也無法抹除。

他永遠都會處在被參商大帝影響的陰影之中,永遠都會以他不想要的姿態來面對她。

這不是他想要的,所以她要借用參商大帝的手,來對他進行最深的逼迫。

褚妖兒收回手,繼續抱着萌站立着,等待着臨寒的回答。

此時的臨寒,依舊是維持着她進入殿宇之時的動作,單膝跪地,身軀微折,身前鮮血開成艷麗的曼珠沙華,同殿之上那朵用來當做幻像禁制中心的曼珠沙華,相映成趣。

濃濃的血腥味被秋風吹散,卻是怎樣也吹不去那血色如荼。

血色中,褚妖兒感受到臨寒微微抬起頭來,冰雪做成的眸子掩映在染了霜雪的碎發之下,他神情是一貫的冰冷,比她的冰冷還要更加冷寒,是能讓人心臟都要為之凍僵的冷。

她聽見他說:“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褚妖兒聽着,緩緩一笑,然後同樣是極度緩慢的,了頭。

“我就是這樣對你的。”

語畢。

眼前玄黑的色澤似是被水浸濕了,溫又冰涼的液體浸過這三尺玄黑,有晶瑩的水珠沿着臉頰滴下。

一滴一滴。

滴落成殤。

秋風乍起,紅楓似血。

------題外話------

囧,夜裏太困了,寫了一千就堅持不下去了……然後就爬上床,十才起來繼續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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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獸邪妃之妖孽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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