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鴻門宴
姬氏魁還沒想起來,那邊李旭已經開始沉聲警告了:“還沒看夠!”
“哦哦……不好意思哦……額,不對!”
一直盯着人家的未婚妻看,人家發火也是正常的,姬氏魁好歹也是男的,當然可以理解李旭的意思,本能就道歉,可道歉之後就想起了跟夏陽之間的恩怨,氣憤道:“不對不對!你看看我!都成什麼樣子了!這些都是拜你那個未婚妻所賜!”
李旭早看到了,他一身一臉的灰,鼻頭還蹭掉了皮而紅紅的,狼狽得好像被人踩進了土裏,可是李旭又還看到了,夏陽渾身上下都很乾凈,明顯的不管是什麼事,她都沒吃虧!
於是,他微微抬高了幾分下巴,面無表情看着姬氏魁問:“那又怎麼樣?”
姬氏魁愣了一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叫那又怎麼樣?你意思是我被她踩是活該?”說好的禮儀之邦呢?說好的友善相處呢?
西戎眾侍衛——魁王子,您被人家姑娘踩這麼丟人的事,其實可以不用那麼大聲嚷嚷出來的!真的,本來大家是不知道的!
現在……
當然是都知道了。
負責招待姬氏魁的使官姜茂憋得整個面目都扭曲了,才忍住沒有笑出聲來——沒腦子的小王子神馬的,他喜歡。
“對。”
李旭冰冷低沉的聲音自成尖銳,輕輕鬆鬆就戳穿了那還不算太壞的氣氛……
西戎侍衛瞬間憤怒了,哪裏還管李旭神馬身份煞氣多重有多危險,一個個扯開嗓門就用西戎話罵起他來——他們家王子是耍寶是一回事,被人家蔑視就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
他們激動了,姬氏魁卻反而淡定了,也不知哪來的膽子和傲氣,昂首挺胸就隔空大聲的問李旭:“你這是欺負我打不過你嗎?”
“對。”
李旭倒是實誠,實誠得氣人。
西戎侍衛們更憤怒了,咿咿哇哇的罵得自然也就更凶了,甚至拔出彎刀來要動武。
姬氏魁卻抬手攔住了他們,上上下下把李旭好一陣打量后,問:“你是……李旭?”
大華幾位皇子雖然年齡相差都不大,但性格各異導致氣質不同,倒是辨識度挺大,尤其九皇子李旭……
所以李旭沒有驚訝,微微點了下頭承認,倒是吃得差不多的夏陽,有些詫異的抬了下頭——瞧那小子忽然謹慎起來的語氣,難道……這蛇精病還出名出國去了?
得到肯定的答覆,姬氏魁稚氣未退的臉龐果然糾結了起來,一陣摸腮撓頭的苦惱后,嘆氣道:“那好吧,今天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跟她計較了。”
說罷,扭頭揮手,把人也領走了。
額……
這神馬進展?麻煩體諒一下普通正常人的腦迴路啊!
姜茂也很驚訝,他還以為好歹要打一場的,還在糾結一會兒怎麼勸架,勸不勸得住,結果就這麼雷聲大雨點小的完事了?
卻也不忘去趕緊追上姬氏魁。
“魁王子,您怎麼能這樣就認了!”
一西戎侍衛氣憤難平,忍不住跟姬氏魁抱怨:“我們人多!還能打不過他們三個不成?更何況,我們可是客!虛偽的大華人不是最愛講究禮儀的嗎?他們難道還真敢把我們怎麼樣不成!”
姬氏魁鬱悶的橫了他一眼:“要不是阿哥事先有交代了……哼!”當然,他自己也沒傻到看不出來,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而所謂人多,更是笑話——這裏可是大華的國都!李旭的人能比他的人少就見鬼了!
而他與西戎侍衛的對話雖是用西戎話說的,但並未壓抑聲音掩飾什麼,所以,不但在場的西戎侍衛們都聽到了,連使臣姜茂都聽了個一清二楚,而且,姜茂精通東夷,西戎,北狄,三國語言。
眸光暗暗閃了閃,他低下頭去假裝沒聽到,心中卻忍不住在想,姬氏極到底交代了姬氏魁什麼?作為西戎兵力最強的姬氏。為什麼願意主和,還願意讓姬氏魁這嫡出的小王子入贅大華?
而那些西戎侍衛一聽是姬氏極交代的,就立馬噤聲的收斂了怒氣……
“啊!”
姬氏魁走着走着,忽然驚叫了一聲,恍然大悟道:“我終於想起了!”
他想起來了,他是在一張舊畫上見過那張臉!而那張畫,據說是他姑姑的畫像!而他姑姑,是他祖母和阿爹的心結……
眾人不知他所想,都被他嚇了一跳,驚愕的看着他,就見他忽的轉頭一把拉住姜茂:“那個,我問你啊,剛才那個未婚妻……”
剛才那個未婚妻?
姜茂被他的說法囧到了:“魁王子,那是夏陽郡主,我們大華鎮北侯府的夏陽郡主,如今住在戰王府,養在老戰王和老王妃膝下。”所以,您可千萬別腦抽的去招惹她!這幾年舉凡招惹她的,都沒一個有好下場!
後面的話,姜茂當然是不敢明白說出來的,卻是不由的想起了當年的龐家……
說起龐家,也是自找的。
本來,當年龐戎就是疏忽懈怠才導致連陷三關損失慘重,是足以殺頭的大罪,但他父子還算明白,想到了巴結九皇子的同時,又硬是填了幾條命進去將功折罪,如此一來,也就沒誰好意思去為難幾個婦孺孩童了,龐家也算是抹去罪過的留下了血脈,再有九皇子照拂,他日孩子大了,東山再起也未必沒有
,東山再起也未必沒有可能。
然而……
龐家那些婦人偏生心術不正!
龐家那女兒更是奇特,妄想九皇子就算了,偏偏還想要去算計夏陽郡主,夏陽郡主心善仁厚放了她一次,她卻不知感恩,轉頭又來一次更狠的——雖然不知道她目的究竟為何,但事後太僕寺獸醫博士證實,夏陽郡主愛馬確是藥物導致的發狂。
結果……
夏陽郡主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愛馬受此傷害,終於還是忍不住的怒了,但也還算是客氣,不過是送她進牢裏而已,可那一次,老戰王和老王妃就不那麼好說話了。
老戰王輩分太高,已經好些年不入宮去讓惠武帝為難了,可為那事,卻是與老王妃一起特地入了宮,然後,龐家的罪過連帶着龐雪的惡毒就被御史拎了出來說事,然後,龐家人便被流放了。
據說,一群老弱婦孺受不起流放之苦,路上就病死了一個又一個,最後撐到流放地的,只有惹下這滔天大禍的龐家女兒,龐雪一個……
姜茂又想了想,也還是沒想明白當初龐雪是怎麼想的,為什麼只是對夏陽郡主的馬下手,難道只是想用受傷來博取九皇子垂青?
不過……
倒是因為那件事,夏陽郡主嗅覺敏銳以及認(馬)穴奇准甚至御馬之術過人的事就被傳開了,驚到了所有人,太僕寺為此三天兩頭追她不放,青雲侯府再次懷疑趙小姐是她所害而對緊咬她不放……
“鎮北侯府?”
姜茂思緒亂跑的時候,姬氏魁詫異於夏陽的身份,眉頭又糾結的皺了起來,暗道倒霉,怎麼一來就撞到兩個阿哥特地交代不能得罪的人,鬱悶之餘又想起了自己要問的:“算了算了,管她是誰,無所謂啦,你先告訴我……”
然而,當姜茂豎起耳朵聽的時候,姬氏魁卻又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不說了,還跟姜茂說:“誒呀,我忘了。”
姜茂青筋突突——你當我傻的嗎?
不過,姬氏魁不說了,他也不能去撬他的嘴,倒是……夏陽郡主又怎麼了?
額,為什麼我會加個又呢……
**
話說夏陽,幹掉了超大份的午飯後,便很禮貌的把食盒還給零食君:“明天我想吃聚仙閣的燒鴨,薄皮鮮肉餃,驢肉燒餅,香菇青菜少點油……”
巴拉巴拉一大堆,最後補了一句謝謝。
將近三年的送飯經驗,讓零食君始終都能保持着淡定,但李旭卻是忍不住的懷疑的又多看了夏陽兩眼——她真的吃得下去?所以,那麼多肉她到底吃到哪裏去了?
其實現在的夏陽當然也並不瘦,但也絕對不胖,十三歲半一米六的個頭在這營養難以均衡發展的古代,她明顯比大部分少年都高,在姑娘堆里更是鶴立雞群,倒是讓她駕馭起男裝來輕鬆無壓力,加上愈發偏於西戎血統的高挺五官……
乍一看,還真活脫脫是帥小伙一枚!
李旭抿唇看了她好一會兒,越看越覺心塞,總覺得短短不足兩年,他卻錯過了太多東西,遺憾難以填補。
而且,他更喜歡她臉蛋圓圓的!
於是他脫口而出就問了句:“不是讓你多吃點嗎?”怎麼就讓自己瘦成這樣呢?臉上雖然還有嬰兒肥,卻明顯不如以前好掐了啊!
正準備默默退走的零食君一聽,差點沒一個踉蹌栽倒——主子主子!你聾了嗎?沒聽到剛才郡主都說了要吃啥?那樣還不叫多怎麼樣才叫多?你知不知道她一頓夠我飽兩天!你知不知道這食盒是我特地去找人造的!你知不知道現在帝都每開一家大到酒樓小到麵攤都會想盡辦法特地跟我打聲招呼!就因為你這位未婚妻,特別能吃,生意很好做!
然而……
他怕李旭,也怕夏陽,所以只敢在心裏默默腹誹。
夏陽則臉不紅氣不喘應道:“放心,我只是這兩天胃口不太好,等過兩天胃口好了就不會跟你客氣了。”
零食君默默淚,覺得還是趕緊滾蛋的好,免得聽到更刺激的內容……胃口不好……胃口不好還那麼神速的吃下了他兩天的飯量……
他要去找個沒人的角落靜一靜。
閑雜人走了,更方便久別重逢了,然而……
“快上課啦,遲到不好,我先走啦。”
夏陽頭也不回的丟下話就要走,一如當年的嫌棄。
李旭青筋突突的發現,他存了兩年的涵養完全不夠她揮霍,照面就能耗干,他好歹也餵養了她兩年吧!
這次有了準備,猛然出手,便成功一次就揪住了她后領,拎着走——雖然她如今高了不少,可,在他面前還是很袖珍的!
夏陽低頭看着自己那闊別兩年又再次半空蕩漾的雙腿,鬱悶得不要不要的——這混蛋明明都沒她吃得多!憑什麼長得卻比她高那麼多!尼瑪,他肯定系腺垂體分泌生長激素過多,有巨人症!
李旭不知道夏陽為什麼忽然老實了,但她老實了是好事,甚至忍不住有點小得意——別說兩年,就是再有二十年,你也一樣逃不出我手掌心!
他才不會說要更加努力練功才行不然就要被她跑掉什麼的滅威風的話……
**
夏風徐徐,竹搖葉擺,沙沙的自然樂章總是那麼讓人寧靜心安。
哪怕,曾經熟悉的那位美男已再無法在那亭中擺琴撫曲歡聲大笑……
笑……
夏陽也還是依舊很喜歡這裏,時常來。
李旭卻不喜歡。
這裏是僅次於東宮之外,已故太子氣息最濃重的地方,所以他不喜歡。
可是,他依舊帶她來了,因為他知道,她大概會喜歡……
看着他一鬆手就跳上一株青竹,悠然翹腿閉眼假寐的人兒,李旭唇角莫名就微微的往上翹了翹,不由就走了過去。
那青竹並不粗壯,被少女的體重壓彎出一個優美的弧度,頗有幾分竹仙顯靈卻又在偷閑的意味,高度剛剛好平行李旭的眼,讓他輕輕鬆鬆便能將少女看個清楚仔細……
她的臉其實還帶着可愛的嬰兒肥,悄悄然的便柔化了她那愈發趨於立體的五官,向人宣告她尚未成年。
她的肌膚依舊白皙粉潤而誘人,精緻得幾乎看不到毛孔,細細碎碎透過枝葉灑落的陽光下,如是絕世寶珠般散發著淡淡瑩光,美得驚心動魄……
“你幹嘛靠那麼近?”
震驚的聲音,帶着幾分惶恐,煞風景的驚回李旭一不小心便迷失的心神。
看着夏陽毫不猶豫掠到另一株竹子上去,烏黑明亮的雙眼裏赤果果的戒備和煩惱,李旭就胸堵得悶疼——她年紀確實還小,但很多事她其實都懂,但她不願意!
她不願意讓他進入她的世界,不願意跟他有更深入的發展!哪怕他們之間有婚約!哪怕他們日後能順利成婚!
這很打擊人!
也很刺激人!
他語氣不由就惡劣了起來:“我能幹什麼?最多就看看你吃的那些肉都長哪裏去了!”
扯!
當她三歲小孩嗎?
但……
算了!
有時候還是糊塗點好!
所以,他跟她來扯的,她給他玩瞎的:“除了應該吸收的,多餘的當然都在茅坑去了啊。怎麼?可惜了?我不介意你去就近懷念啊!”
李旭青筋突突的盯着她,表情很猙獰——他日趕夜趕的居然是趕回來受她這氣,真是腦子被驢踢瘋了!
夏陽嚇得二話不說直接先躲了更遠再說。
她縮在十幾米外的一根並不足以遮擋她身子的青竹後面,憤怒的指控:“擺個臉嚇唬誰呢!明明是你先莫名其妙的!這兩年又忘記吃藥了吧!”
他莫名其妙?
他忘記吃藥?
他不過就是走近了看她看得有那麼點……而已!
可那麼尷尬的事情,他怎麼可能大方承認!
那樣多傻!
所以,他擺了個自認為不傻而夏陽看來很猙獰很口怕的表情,怒聲反駁道:“我莫名其妙?你才莫名其妙!說話總是顛三倒四牛頭不對馬嘴!一頭豬在國子監里呆幾年也能比你會說話。”
“豬……你才豬!大蠢豬!”麻蛋,這蠢得沒救的蛇精病竟然一回來就罵她豬,叔能忍,嬸嬸不能忍:“你上輩子絕壁是蠢死的!”
然而……
她這話一出口,整個世界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夏陽也驚覺是自己說錯了話,刺激到他了,第一反應就是,跑!第二反應卻是,不能跑!
跑了就真的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了!
鬱悶的,她小心翼翼盯着李旭,就怕他忽然撲過來又掐住她脖子……
想起這個,夏陽就忍不住把那個世界的老夏家歷代祖宗問候一遍——什麼狗屁神功!她這幾年練得這麼勤奮,竟然還是不夠那蛇精病打!
然而她哪裏知道,李旭完全是當年被李大力同志刺激得比她更傷,又練功比她更勤奮努力……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當下,李旭卻是真的被她那隨口的話給刺激到了……
他很憤怒。
第一反應便是,這世上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就是她,夏陽!
可緊跟着,又有一個聲音在大叫,她不是夏陽,至少,她不是他前世所認識的那個夏陽,起碼現在的她,還什麼都沒有對他做……
“咳……什麼……你沒事吧?”
夏陽本來想趁機逃走的,可看到李旭臉色忽然就不對勁起來,而且越來越不對勁,似乎頭很痛的樣子,眉頭皺成一個大大的肉疙瘩,臉色越來越白了,又糾結不忍心的挪不開腿了……
萬一他暈過去怎麼辦?這竹林太原生態,很多毒蛇的!
何況,自從她懷疑他很有可能是重生者開始,她便決定不跟他較真那麼多了……
她相信,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亦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他之前種種在她看來非常不合常理的粗暴行為,或許,都是有原因的?
或許……
她一開始就搞錯了……
他並沒有恨錯人!
他從一開始應該恨的人就是鎮北侯郡主夏陽!
他所認識的夏陽是什麼樣的她確實不清楚,但繼承了這具幼年身軀以及記憶的她卻至少知道——夏陽回帝都也是有目的的,她早就因為鎮北侯的死而恨上了天家!她尚為來得及成熟的心理,正往一個扭曲的方向發展!她從住進戰王府開始,就一直在籌謀!在等待機會!
只不過……
老天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真正的鎮北侯郡主夏陽,早在多年前,便被李旭親手送去了極樂世界!
然而這些,李旭並不知道,於是,倒霉代替原來的夏陽活下去的她,便成為了
,便成為了承受他三不五時就壓抑不住的憤恨的替代品!
這是他的錯嗎?
摸着良心說,如果他是最初的受害者,那麼,他其實沒有錯——他越是失控得離譜,越是說明,當初他被傷得越深。
更何況,他的內心其實並沒有他表面看起來的那麼堅韌強大,不然,他也就不會被那樣的母親虐完身了又虐心,一世又重回一世,竟然都沒有發現那麼顯而易見的破綻——他那媽要真是因為他患上的精神病,又針對性那麼嚴重,他就不可能活得到現在!
別跟她說間歇性精神病不會一直發作,那麼多宮人看着才不會真正出事……
所謂的間歇性精神病人,是指一個人的精神並非一直處於錯亂狀態而完全喪失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能力的精神病人。
所以,誰來告訴她,那位間歇性進入錯亂而完全喪失辨認能力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能力的麗妃娘娘,那麼多年來,究竟是靠的什麼超能力定位李旭這個倒霉蛋,只針對性的對他性情大變瘋狂發作?
據她所知,麗妃之所以瘋了還能呆在保住妃位,一半功勞是因為有個生財有道的娘家,一半的原因還是因為她只要不看到李旭的話,還是挺正常的!
所以,觸發她發病的是李旭那張臉?
那麼問題來了……
她既然是被那張臉刺激了,那為什麼不動手的時候就先把那張臉戳爛?因為她喪失了辨認能力?因為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行為能力?所以,她又是怎麼在他身子都快戳成篩子的時候,才猛然想起他那張臉才是最可恨的,又改去針對他那張臉?
既然她那麼恨那張臉,又為毛,還能忽然就清醒過來?
因為被攻擊性行為被打斷了?
當年夏陽看到麗妃忽然清醒過來的時候,就覺得好奇怪啊好奇怪,特別是麗妃被帶走的時候,竟然還看了她一眼……
只是那一眼太尋常了,能輕易被宮人身影淹沒,加上她當時又太震驚了,震驚於李旭那樣的人竟然傻兮兮的任個瘋子虐,也就沒忽略掉了那些小細節,而後又聽到張皇后那番信息量龐大的話……
她覺得,她終究不是原來的夏陽,無法連“她”那份趨於扭曲的憤恨也一起繼承,潛意識的就不願沾染這世的許多事,潛意識的就選擇了迴避,潛意識就……
然而。
她卻還是要以夏陽的身份活下去。
只是她沒有想到……
太子李煜,成了第一個犧牲品。
而李旭,也至今都走不出太子李煜慘死的陰影……
李旭其實很脆弱。
越脆弱越尖銳!
他又很倔強。
還一根筋!
這樣的他,根本承受不起背叛,接受不了此刻還潛藏在他身邊的一些事實。
一旦被背叛,他變會瘋狂,甚至瘋魔!
李煜當初,或許就是太明白這點,才把事情就那麼切斷了,斷得如此的乾淨。
可是……
這些又是她的錯嗎?
李旭若真是重生者,他的前世又被夏陽背叛傷害,那也跟她無關好嗎!她根本就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夏陽啊!
然而坑爹的是……
她就算吼破喉嚨說不是也沒有用!
甚至,她若不小心謹慎着點,還很可能會被他視為是另一個重生者,如今在他眼裏所有的不同都不過是再一次欺騙背叛他的偽裝,到時候,她就真的是跳大海都洗不清了……
咚!
一聲悶響猝不及防,猛然驚醒思緒亂飛的夏陽,看去,便見李旭靠着株竹子坐在了地上,面色蒼白冷汗淋漓,疲憊的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靠在一株青竹上仰頭看着她。
他的樣子很狼狽,卻似乎……
已經緩過勁兒來了?
“為什麼沒走?”
李旭問,幽深的眸子如是無底的寒潭,封印着紛紛擾擾太多常人難以承受的東西,卻,又似有一絲類似希冀的東西……
夏陽默默恨——早知道你能自己爬出來,誰樂意留下來等你抓包!
嘴上卻倔強道:“被你嚇軟了腿!”
很不可思議的,李旭竟然一點都不意外她會給出這樣的回答,甚至嘴角還應聲就不由自主的輕輕翹了翹,很自然便拍了拍緊挨着自己身旁的位置,讓夏陽過去坐。
“真把自己當盤菜!”夏陽賞了他個白眼,轉頭就走。
或許是沒有力氣,或許是心情好了,也或許是這一趟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反正,他沒有追上來。
夏陽當然是高興的,可是……
“陽陽,我回來了。”
輕輕的聲音隨風,冷不丁就鑽入了她的耳朵里,算不上溫柔,卻偏有股說不出的魔力,誘她腦動大開,竟那一秒就把自己幻想成了個嬌羞迎接丈夫回家的新婚少婦,而那丈夫,還長得跟身後某個人一毛一樣,甚至溫柔的摟着她用迷人的聲線說:“親愛的,我回來了。”
媽媽咪呀……
那畫面實在太美,嚇得她三魂六魄直接離體三寸,冷汗秒飆,兩腿不由自主就跑成圈。
李旭看着夏陽轉眼間就不見了身影,只隱隱約約聽到什麼“阿米豆腐阿米豆腐”“惡靈退散惡靈退散”……
瞬間沉下臉,憤憤道:“她腦子裏除了吃的就沒別的嗎?”
頓了頓,又皺眉:“阿
皺眉:“阿米豆腐是什麼豆腐?鵝翎腿糝又是什麼鬼東西?鵝做的粥?怎麼取這麼個怪名字!”
**
零食君四處尋找“阿米豆腐”和“鵝翎腿糝”這兩種古怪食物的時候,姬氏魁已經得到了確切的信息——
夏陽確有西戎血統,她的母親疑似是大華漢人與西戎胡姬所生!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我要回去,必須回去!”
姬氏魁在屋裏來來回迴轉了兩圈后,果斷說走就收拾東西,不料一旁的侍衛錯愕驚問:“魁王子,你轉了一圈還是決定會去娶寶珠公主嗎?”
姬氏魁瞬間僵住了。
寶珠?!
天啊,他竟然差點忘了,西戎還有寶珠那母老虎在!
“打死我也不娶她!”
姬氏魁又糾結煩躁的在屋裏走來走去,走去走來:“可不回去不行啊,好不容易發現了……”
侍衛汗:“魁王子,您有什麼事要告知家裏,其實可以派人送信回去的。”
“對哦……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臭小子!”姬氏魁橫眉瞪了那貌似鄙視了他智商的侍衛一眼,哼道:“去把那日叫來。”
一個時辰后,一個長相酷似漢人的黝黑西戎人,悄悄離開大華帝都回了西戎去……
**
騎射課,夏陽已經沒什麼可以學的,但她偶爾還是會來晃蕩晃蕩。
一是為了刷存在,證明她沒有懶得那麼徹底。二是需要常規的練習一下,免得技生了。
“你怎麼也在?”
夏陽看到柳明月,忍不住就很直接的皺了眉。
柳明月黑線,攔住她的去路:“今天你必須說清楚,我到底哪裏惹到你了?”
他反思來反思去,也想不出來,自己到底哪裏惹她不高興了,竟讓她一年多錢忽然就不樂意跟自己一起玩了,還每次見到他就出一張嫌棄臉。
“因為你長得比我快比我高!”更重要的是,吃得比她還多!更更重要的是,他竟然還練武了!功法還特么的讓她有股熟悉感……
他以為藏着掖着她就沒發現嗎?
哼,太小看她了!
柳明月那個囧的啊:“就因為這個理由?”
“那當然!”夏陽理所當然道:“國子監有我一個異類就夠了!你來湊什麼熱鬧搶什麼風頭!還學我穿男裝!竟然還敢比我帥!”
柳明月卻不是笨的,真把她這些話當了真去。
他抿唇定定的看了看她,趁人不至於這邊,一把就將她拖到了旁邊的小樹林裏。
夏陽本想叫的,可想了想后,又放棄了——有些事,鬧大了鬧開了,大家都不好看!
陽光透過枝葉,斑斑駁駁灑了一地,知了聲聲都似在抱怨盛夏酷熱磨人。
柳明月主動放開了夏陽,把滿是汗水的掌心藏到了背後去,支支吾吾遲疑問:“陽陽……你……你是不是……是不是……那時候就發現了……”
發現他是男人身!
說實話,當初意外被她頂到命根子,他是直接痛得根本忘記了尷尬難堪的,而等到不痛不尷尬的時候,又發現她像往常一樣,好像並沒有發現他的秘密,就抱着僥倖的心理,認定她當時是還太小,並不懂男女之間身體的區別……
可一年多前,她忽然就疏遠了他。
如果非要找一個她疏遠他的理由,那麼,他覺得,也就只有這個了!
然而……
夏陽卻根本聽不懂的模樣,一臉糊塗的看着他:“發現了什麼?”
柳明月皺眉:“陽陽,你……”
他想叫她不要裝傻了,可他又很無奈的發現自己比想像中的還要了解她——她非要裝傻,他說什麼,如何質問逼問,也是沒有用的!
所以,他後面的話反而說不出來了。
氣氛一下子有些壓抑……
夏陽很狗熊的直接側身比了個走人的姿勢:“沒事的話,我就先走啦。”
柳明月抿唇看着她,不語,眉宇抑鬱之色清晰。
夏陽試探性的走了兩步,見他沒叫住她的意思,才終於安心的邁大步子……
忽然,柳明月開口了:“皇上已經准了我祖父告老還鄉的摺子,明天開始,我便不來國子監了。”
少年的聲音是憂鬱的,悲傷的。
夏陽腳步一頓,驚愕的回頭看着他。
被她看着,柳明月不由就擠出一抹笑來,只是很苦:“我出生時父母便已不在,又無叔伯嬸母,也不是真正的……自是要跟着祖父祖母一起離開帝都回平陽去的。”
夏陽也不禁難過起來,不管怎麼說,他都跟她相處不錯的,要不是特殊原因,她也不至於疏遠他,可他真要就這麼走了的話……
千里之遙,也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見了,她又忍不住有點難過。
你別走這樣的話,她是說不出口的,也不實際,衡量了下,她說了道:“明天什麼時候走,我去送你呀,也等你哪日回來了記得來找我玩,我請你吃飯。”
柳明月抑鬱的心情好了起來:“明天辰時便走。”
“嗯嗯,我記下了,明天一定去送你,到時候再說。先走了,不然被人發現還以為我跟你在這裏密謀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呢。”
夏陽說走就走,半點不含糊,柳明月再有話也沒對象說去了,只能又憂鬱的看着那個背影瀟洒的越去越遠……
“我一定會回來找……”
“死嗎?”
冰冷的聲音,猝不及防鑽進耳里,嚇了柳明月一跳。
李旭面無表情的從不遠外的一棵樹後轉出來,掃了下柳明月不由自主戒備的姿勢,眯了眯眸,皺眉——他什麼時候習武了?那防禦戒備的姿勢……怎麼有點眼熟?
柳明月也看清了他,面色瞬間便得很難看,明知他很危險,自己不是對手,卻又不甘心就這麼退走:“陽陽可不喜歡別人背後偷聽。”
“我更不喜歡別人覬覦我的東西還敢背後說三道四。”
李旭聲冷如寒劍,字字都讓柳明月有種喉嚨要被割破的森冷感,脊背控制不住的冒冷汗,卻依舊不肯退讓:“陽陽不是東西!”
“她當然不是東西!她是我的未婚妻!”李旭咬牙,狂躁不已,感覺這麼跟他杠的自己簡直蠢透頂了,可嘴卻就是不聽使喚的張開來吐字。
一句未婚妻,徹底打擊到了柳明月。
這一瞬,世界彷彿都清凈了,知了也不叫了……
李旭終於找到了優越感,趾高氣揚的看着他:“她屬於我,永遠不會屬於你,你還是自知之明一點,走了以後就不要再回來了。”
柳明月面色難看,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因為修長而顯得單薄的身體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恨恨的瞪了李旭一眼,轉身就走。
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到時候……哼!
李旭皺眉看着越去越遠的柳明月的背影,忽然想起來了,他那個防禦戒備的姿勢,跟夏陽的很像!
一個時辰后,御書房。
惠武帝錯愕的看着跪在那裏的李旭:“你剛才說要什麼獎賞來着?”他是不是聽錯了?
李旭筆直的跪着,低着眼睛看地面,面無表情一字一頓的道:“兒臣想提前與夏陽郡主完婚。”
惠武帝靜默的看了他好一會兒,問:“你很喜歡她?”
李旭點頭:“是。”
然而他面無表情的臉上,一點都看不出來有多喜歡……
惠武帝又默了默,端起茶來:“她甚至都還沒滿十四歲,老戰王和老王妃那邊恐怕不會答應。”
李旭想都沒想就道:“可以先不圓房。”
惠武帝驚訝的看了看他后,眸光隱隱沉凝起來:“朕很好奇,夏陽究竟什麼地方如此吸引你?讓你如此着急的想要將她娶過門。”
李旭抿唇想了想,道:“她很下飯。”似乎也發現自己這話太抽象惠武帝可能聽不懂,便補充道:“兒臣想每天和她一起吃飯。”
惠武帝:“……”
於是第二天,本來準備去送柳明月的夏陽,卻被惠武帝召進了宮。
夏陽很納悶——最近她又沒有闖禍,應該沒人告她才對,所以惠武BOSS找她幹嘛?
她想了很多種可能,卻萬萬沒想到……
惠武帝竟然只是請她吃飯!
吃!飯!而!已!
卧槽……
這個國家的皇帝特地請她吃飯!
她的臉什麼時候大到這種程度了?
會不會是鴻門宴?
會不會出現什麼杯酒釋兵權的狗梗?
然而……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擺上桌的時候,夏陽就不爭氣的只會吞口水了——鴻門宴又怎麼樣!杯酒釋兵權又如何?就算是一會兒會死,她也好歹是飽死的。
可……
菜上齊了,惠武帝卻遲遲不來。
耐着性子忍着沒偷吃,夏陽左等右等竟然等來內侍歉意道:“皇上忽然有急事來不了了,便讓九皇子來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