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趙臻自冷春身後走了進來，目光落在程洛身上時有些深，移開目光看向了林夢音，沉聲吩咐道。

林夢音挑了挑眉，冷笑道：“如今夫君眼中已有新人，自然不在乎我了，既然夫君讓我離開，我相信夫君應該會給我一個很好的答覆，離開之前希望夫君明白，我是趙家的少夫人，若我不同意冷春入府，她永遠也不可能越過我進趙家。”

話落，林夢音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程洛，走出房間時正好經過冷春，她目露鄙夷之色，冷笑諷刺道：“你可真是程側妃身邊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這做的事兒真是妙極了！”

冷春本就心中愧疚，聽了林夢音的話更是無地自容，面容慘白。一言不發。

林夢音走後，趙臻看向程洛。

趙臻清俊高雅的臉容上頭一次有了遲疑之色。

“姐，難道你不該說些什麼嗎？你不是遇事逃避之人。”冷蝶擦了擦眼淚，眼睛直盯着冷春，讓冷春好好解釋一番。

冷春看向了趙臻。

冷蝶緊咬着牙，怒道：“姐！你瞧着趙五公子做什麼！這是你的事情！是你要對小姐還有我和冷岸的交代的！”冷春越是沉默，冷蝶就越是憤怒，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出來了，冷春與趙五公子關係曖昧！

“讓他們慢慢說吧。”程洛收回目光，走到一側坐下，語氣平靜的令人震驚和心驚膽戰。

冷春心頭一跳，她是了解小姐的，小姐越是平靜就說明越是憤怒，只不過小姐將憤怒壓在心底，不顯露於在。

這件事情的確是她做的過分了。她總想着隱瞞一時就是一時，她心中太過於糾結，不想錯過五公子，又不想違背承諾，可到了如今，卻是傷了小姐的心！又給小姐招惹來難堪，她早該知道的世上沒有兩全其美之事，她想要顧全一遍，就要捨棄另一邊。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趙臻目光複雜的望着程洛，嘆息一聲道：“此事不是表面看的這般簡單，對於冷春我會負責。至於林夢音的話莫要放在心上，此事不會傳出去，請程側妃放心。”

氣氛忽然靜極了。靜的有些恐怖。

程洛抬眸望向趙臻：“既然趙五公子許下承諾，我無他言，時候不早了，就不送五公子了，至於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想聽冷春告知。來人，送客！”

“我……”趙臻忽然很想解釋清楚，不想讓她誤會。可是，當面對她幽寒的目光，趙臻忽然明白，她不在意他與任何女子的關係，她在乎的是冷春的解釋和理由。

幾年前冷眼旁觀她在監牢受苦時，他便註定與她今生無緣，她眼中更是徹底沒了他。記憶中呼喚他五哥哥的少女不復存在，他沒有機會了。

冷春心頭顫動。她緊緊閉上雙眼，即使不想面對，仍要面對的。不過她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她即使後悔也難以扭轉局面。更不會讓小姐重新相信她。

趙臻不再多言，深深的看了一眼程洛，然後離開。

終於，房間內只剩下了她們三人。

程洛沒有開口，手中的茶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漸漸的冷卻了。

冷蝶眼睛一直紅着，唇緊緊抿着。為什麼？冷春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與趙五公子在一起？有時候晚上睡不着聊天的時候，她總是聽冷春提及趙五公子，她向來心思粗，沒有細思，如若猜到了冷春的心思，她一定會勸冷春將心思告知小姐，如此也不會如此突然，如此難堪，如此境地。

忽然傳來了冷春壓抑的哭聲。冷春向來堅強極少哭泣，沒想到此刻突然哭了，哭聲無袖，和痛悔。

“小姐，我對趙五公子早在我們進入墨王府見到他第一面時便傾心，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與他有任何牽扯，所以我隱瞞了小姐。我只想將這份心思放在心。”

冷春一邊哭着一邊說著，始終都不敢抬頭看一眼程洛，她沒臉見小姐。

程洛靜靜地聽着。

“偶然一日出府遇見了他，沒想到他還記得我，知道我是小姐身邊的人，他邀請我在茶樓用了茶，問了一些小姐的近況。後來，我控制不住自己，只要有時間我就在那偶然相遇的街道走一走，沒想到五次有三次能夠碰到。我以為這是上天賜給我的緣分。可我又怕是我在胡思亂想，趙五公子天神般的人物，怎麼可能會對我有意，所以我不敢對小姐說，也不敢對任何人說。我怕這只是一場夢。”

隨着吐露心跡，冷春的情緒漸漸的平緩了許多。

“前兩日我從他的口中知道他今日會出城去一片湖待上半日，是，我再一次失去理智去了那裏，順利的找到了他，只是他喝醉了，醉的迷糊，醉的……認不清人。”冷春將頭埋在雙手間，雙手控制不住的顫抖着。“我在半推半就間成為了他的人。我知道他認錯了人。小姐……”

冷春抬起頭看向程洛，眼中儘是痛苦，“小姐，他將我當成了你。”

聞言，程洛眸子更為幽深。

“怎麼會這樣？”冷蝶吃驚，趙五公子喜歡的人竟然是小姐！冷春明知道趙五公子不喜歡她，為何改造陷進去？

“其實我早就有所察覺，他之所以對我另眼相待，浪費時間與我說上兩句話，是因為他想要知道關於小姐的事情。我都知道，今日他在醉酒意識不清醒的時候錯認了我，我頭腦發熱，想着不能與他一生，那麼就記住這一瞬間。小姐

就記住這一瞬間。小姐，對不起，我不是你所認識到自己的人冷春了，我沒有理智，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若非我生了一時貪念就不會讓趙少夫人抓住把柄，前來給小姐難堪。”

“姐！你怎麼如此糊塗！你心高氣傲，怎麼會讓自己淪落這般境地？無論趙五公子心中有誰，他心中都無你！既然沒有你，你為何還要失去理智也失了身！”冷蝶沒有想到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她忽然覺得冷春平日裏看似聰明穩重，實際心思脆弱，對男女之事更是無防備，任由自己淪落。

冷春渾身顫抖，在成為趙臻女人的時候，她一點兒都不後悔，可是當林夢音發現了時她後悔了！

她只想讓那美好的瞬間放在心裏成為秘密！結果卻被林夢音發現！她無顏見小姐！

將所有一切坦白后，冷春知道她必須要面對小姐了。因為趙臻剛剛離開的時候說了，他會負責。

到了這一步，她似乎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兩難的境地下，她必須要有所抉擇了。

冷蝶也看向程洛，緊張的等待着程洛的回應。

“所走的每一步你沒有後悔，就在我身邊和去趙家，在趙臻開口說負責的時候，你心中已有選擇。你本就不欠我什麼，無需太過內疚，冷春，明日收拾妥當東西去趙家吧。”

在短暫的靜默后，程洛終於開口了。

終於聽到了程洛的回應，冷春胸口似乎被猛的一擊，天旋地轉，她真的沒有後悔餘地了。小姐那麼心思透徹的人，已看到她的選擇。所以，她才會愧疚，才會不知所措。“對不起小姐，對不起。我背棄了承諾不能陪着小姐一起報仇，小姐，我無臉見你。”

更無顏見小姐的還有，她厚顏無恥的冒充小姐得到了趙五公子的一日疼愛，她明明知道他不喜歡她，可還是一頭扎了進去。即使如今小姐是王爺的人，她也不該瞞着小姐惹下禍端。還有，她心中離開墨王府追求心愛之人的心思。其實她真的不能等一等嗎？小姐現在身邊正是用人的時候，時刻還遭遇着危險，如若有她在的話，也能助一臂之力。

可她卻想要離開。

或許……

或許是因為趙五公子擁抱着她的時候，不經意間喊出的那兩個字，蘇陌。

她做不到泰然了，更做不到若無其事的留在小姐的身邊。所以，離開對於她而言是最好的選擇。她知道這樣的選擇對於小姐，冷蝶，冷岸而言意味着什麼。

只是，她已經無力去面對了。

“你不欠我什麼，冷春。”程洛漆黑的眼眸似乎一眼就能看透此刻冷春想要極力掩藏的心思。

“不！姐，你欠小姐的！我雖沒有你聰明，可我知曉你的心思。你不就是因為趙五公子喜歡的人是小姐，所以你是因為妒忌而不想留下來！你可以任何時候走，唯獨現在走，究竟是怎麼回事，因為我們都沒有看出來嗎？！”冷蝶怒道。她因為冷春不說她就不知道嗎？她能猜得到！在冷春說起趙五公子將她當成小姐的時候，她就看得出來冷春眼裏的那一抹妒忌！

妒忌還真是可怕啊！

可怕的讓冷春忘記了小姐對他們的意義！若無小姐，便無他們！若無小姐，家人的仇恨直到現在仍舊不得報！一切皆是因為有小姐！結果現在冷春為了口中所謂的幸福就要離去！

“你是糊塗了嗎？若沒有小姐怎會有我們的今日。我們早就在兩年前死了！此刻仍會在九泉之下痛哭流淚，痛恨蒼天的不公，讓我們一家死的凄慘！冷春……你心中定有魔鬼在作祟。你一定會後悔今日所作所為。你追求心中摯愛無人可以攔你，就連小姐都可以放你離開，甚至是為你鋪好了路。但是你失了誠信，失了忠誠！”冷蝶面無表情的說道。這些話她必須要說，必須要讓冷春明白，走出去就沒有後悔的餘地！

冷春震驚的望着冷蝶，平日裏冷蝶在她的保護下整日裏笑嘻嘻的，不會如現在這般特別認真的對她講道理，可此刻，從冷蝶口中而出的話，卻如同一把把的劍刺着她的心。

她失了誠信，失了忠誠！她以為小姐會憤怒，會責怪她。可並沒有，小姐只是簡簡單單的說你不欠我什麼，冷春。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最具攻擊力。她真的不欠小姐嗎？她欠的是小姐一顆心！一顆如同往日般忠誠的心！

冷春將頭埋在雙手間低泣。

久久，無人再言語。

此事已成定局。

傷口一旦存在，即使癒合，也會留有一道疤痕。這個道理，她……他們都明白。

……

翌日。

冷春只是簡簡單單的收拾了一個包袱乘坐着趙家的馬車離開了墨王府。

離去前，冷春沒有去見程洛，她實在是無顏去見，只能在程洛的門外跪着磕了三個頭。然後無聲離去。

昨日一整晚未睡的冷蝶和冷岸二人看着冷春離去的背影，眼眶微紅。他們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程洛的房間，相信眼下最受傷的還有小姐。

“去了趙家，又豈能事事如願。趙家那樣大的世家，姐，你是被情愛迷住了雙眼。”冷蝶若有所思的輕聲道。

冷岸一言不發，短短一日的時間，就發生了如此巨變！他若知道大姐存了這樣的心思，他一定會及時的斬斷大姐不該有的想法！趙家……跳進去，就別想乾乾淨淨的出來了！他這段時間經常與劉大哥在一

劉大哥在一起，聽劉大哥說起過趙家，趙家並非眾人想像中的那般光明。

“不知道趙少夫人是否會為難她。”冷蝶紅着眼低聲道。昨日趙少夫人那般激烈的反對，今日冷春進入趙家，雖然有趙五公子的吩咐，怕是也會如履薄冰，趙少夫人不會輕易讓冷春在趙家站穩腳跟。冷春可知，離開了小姐，日後無人會再像小姐一樣護着他們了。

冷岸面無表情的回道：“這是她自己選擇的，我們擔憂有何用？”

側眸看向憤怒的冷岸，冷蝶輕輕的嘆息一聲，哎。

房間內。

程洛坐在卓前，手中捧着一本書，已有一刻的時間書頁沒有翻動。

冷春在門外磕頭離開的時候，她是知道的。

不過，沒有出去見冷春離開前的最後一面。

不是對冷春心存怒意，關於情愛之事，本就是身不由己。她沒有資格要求冷春拋下情愛留在她身邊幫助她。曾經，她不也是為了情愛寧可粉身碎骨，最後家破人亡么？

而是因為這一面不能見。冷春性格堅定，一旦決定的事情很難再去更改，她不能做那攔路石。

從冷春看向她時那眼中的一抹妒忌開始，就註定了她與冷春今後之路。這一走，便是兩條路。她為冷春鋪好了進入趙家的路，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寬容。

“小姐，我姐走了。”冷蝶進了房間，看到程洛正在看書，立即走過去對程洛說道。

程洛抬眸看向了眼睛通紅的冷蝶，“若是想她，便經常去見見她。”她微笑回道。

“小姐，你不恨她嗎？她是為了一己之私離去的。”冷蝶咬着唇猶豫着問道。

聞言，程洛笑着搖了搖頭，“走這一步她並無錯。她對趙五公子執念深，若是不去趙家，她一生不甘心。”

“趙五公子不喜歡她！她……她怎麼會那般糊塗。小姐，我怕她日後因為妒忌而……”冷蝶猶豫着，剩下的話竟是上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說。

“你是怕她日後因為妒忌與我為敵？”程洛知曉冷蝶的顧慮，這也是為何冷蝶昨日一直勸說冷春一定要清醒的原因。不過，一切還未發生，冷春今後要走怎樣的路，想必冷春已有決定。“她不會的。”

冷蝶詫異，“小姐怎麼如此肯定？”她都心存懷疑，可小姐卻心中卻絲毫無疑慮。

“若她當真與我為敵，那麼便不再是我所認識的冷春。”程洛輕聲回道。

“那麼，我和冷岸也不會認她了。”冷蝶緊咬着唇，難以想像那一日會是怎樣的情形，她希望真如小姐所說的那樣不會有對立的時候。她更希望的是冷春碰壁了，痛苦了，幡然悔悟了，會回來。她相信那個時候小姐一定會重新接納冷春的。

程洛低眸望着手中的書，靜靜的看着。

……

趙家。

林夢音從昨日一直到現在都坐在床上，即使是夜晚她也沒有躺下，僵硬着身子，面色蒼白。

此刻耳邊仍舊是響着趙臻對她說的話，他真的要納冷春為貴妾了！

只不過更可笑的是，冷春推拒了！就在剛才冷春入府後，所要求的不是趙臻給名分，而是要求成為趙臻的侍婢，侍奉在趙臻左右！真是可笑，趙臻竟然同意了！

好聰明的一個女子！

貴妾之位雖然貴重，可卻意味着日後就要屈尊她之下！更重要的是，雖然只是侍婢，可卻有機會與趙臻日夜相處，感情自然會越來越深厚！

不愧是跟在程洛身邊的！所學到的手段的確高超！以退為進，循序漸進，遲早有一日，她這趙家少夫人的身份都會被奪去！

“少夫人，奴婢按照少爺的吩咐為冷姑娘安排好了住處。現在冷姑娘就在門外，少夫人是否見見冷姑娘？”一名婢女進了房間后，見到林夢音面色仍舊是陰沉蒼白，心知肚明是因為冷春的到來。這位冷春姑娘到底是什麼來頭？讓少爺親自吩咐安排住處不說，就連少夫人都是如此的忌憚。

林夢音雖然心中極其憤怒，卻更加明白眼下不是繼續憤怒的時候，既然冷春敢來見她，那麼她又有何不敢見冷春的！不過就是程洛身邊的一個下人而已！

“讓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