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密談
季明思自打幾日前在禪瑞書店見過了夏菖蒲,就一直魂不守舍的,這天他坐在書桌前,眼神放空,拿糕點蘸了墨汁就往嘴裏放。
“誒誒誒!你瘋了是不是!”剛推門進屋的白芨正巧見到這一幕,慌忙劈手奪過季明思手中的糕點,扔在一旁,嫌棄道:“肚子裏沒墨水也不能這麼硬補啊。你說是不是啊,阿元?”他一邊嫌棄,一邊看向身邊的小姑娘說道。
白芨身邊這個被喚作阿元的姑娘占星顧家的長女,名半夏,乳名阿元,從小就寄養在徐縱府上。阿元從小天資過人,五歲精通八卦占星之術,被奉為奇才。可惜小姑娘只在這方面比較天才,平日裏做什麼事都要慢半拍,又患有口吃症,一天也不說幾個字。
偏偏小姑娘和白芨關係極好,只要白芨在府上,她就跟着,像個小尾巴一樣。
她聽了白芨的問話,也不說話,偷偷咽了下口水。
白芨見怪不怪的拿了塊糕點,十分自然的遞給阿元,然後對季明思說道:“我說你這幾日是怎麼了,總是坐在這愣神。還有你不用進宮去露個臉嗎,這都多久了,就天天賴在師父這不走。”
季明思卻答非所問道:“白芨,你說夏菖蒲身邊的那個青年就是那日偷襲你的黑衣人,你確定嗎?”
“當然確定。”白芨道:“那男的身上有古怪,我探他的內力,卻發現他的氣息與我們所熟知的運氣方式大為不同,或許不是中原人吧。”
“你是說,他可能是從北方而來的蠻人?”
“極有可能。畢竟南方的鮫人臉是青藍色的,而他面孔白皙。至於西面的異獸和異人,就更不可能。異人不喜光,只有在西方的永夜之地才能存活。況且東西交界之處還有頻伽石鎮守,異人想過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也就是說。他可能是蠻人了。”季明思沉思了一會兒。蠻人居住在昭國的北方,那裏極其寒冷,大塊的凍土被冰雪覆蓋,寸草不生。蠻人大多身材高大,身披獸毛,鼻子大而鼻孔寬。他們性格野蠻,力大無窮,可以與猛禽單打獨鬥,常越過邊界襲擊邊境上的百姓。
“他若真的是蠻人,我就更不喜歡他了。”白芨道。他一向對蠻人沒什麼好印象,幾年前他曾有幸見過蠻人俘虜,兩米多高,身上的毛髮重而厚。他蜷縮在鐵籠子裏,呲着黃牙,對每一個過路人吐口水,在鐵籠子上啃下了一個又一個牙印。
阿元見白芨微微皺眉,拉了拉他的衣角,白芨見了,揉揉小姑娘的頭頂。
季明思輕輕點了幾下桌子道:“那你說,那日那個......那個......姑娘,不會有事吧。”
白芨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我的天啊,老大,你不是真的喜歡上那個姑娘了吧!”
阿元被白芨的驚叫嚇了一跳,遲疑了一下,小聲問道:“哪,哪...哪個...姑,姑娘?”
白芨附身伏在阿元耳邊道:“是老大的老相好。”
“什麼老相好!!”季明思急得拍了下桌子:“我不過以前與她有些淵源,你這個人,思想齷齪!什麼事情都能拐到這上面!”
“好好好,對對對,老大說的都對。”白芨雙手捂住阿元的耳朵,滿不在乎道。他悄悄對阿元說:“我們快不要聽他辯解了,看給他急的。”
阿元聽了,偷偷的抿嘴笑了。季明思見阿元偷笑,無奈的拍了拍額頭,跌坐在椅子上道:“交友不慎啊啊啊啊。”他哀嚎一會,突然回過神來,問道:“對了白芨,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什麼事?”白芨愣了,過了三秒鐘突然想起了,叫道:“壞了!我把正事給忘了!我是來跑腿的,師父要我來叫你,說鄭知路登門拜訪,要你快往會客廳去。”
季明思無奈了,他早該想到白芨不會平白無故來找他聊天。此時已有貼身的小廝上前服侍。白芨見了,在一旁調侃道:“老大你這日子過的太滋潤了。”
“我情願把這份滋潤讓給你,你真以為當皇上的兒子有那麼容易啊。”季明思一邊換衣服一邊道:“你也是,你不願意叫鄭知路丞相,倒是尊他一句鄭大人啊,總是直呼其名怎麼可以。”他知道白芨一向以自己的爺爺,先丞相白越為傲,面對他人是怎麼也喊不出丞相兩個字的。
“我知道了。”白芨吐了吐舌頭,偷偷向阿元扮了個鬼臉。小姑娘“嘿嘿”兩聲樂出了聲。
季明思見他二人親親密密,頓時覺得自己很多餘,他清了清嗓子,問道:“白芨,這幾日京城裏那隻吸血的猛獸,抓到了么?”
近幾日京城裏突然出現了一隻吸血的猛獸,常趁着深夜去養着家畜的百姓家中吸食牛羊等家禽的鮮血。據說那些家禽的屍體皆乾乾淨淨,只是脖子上有着月牙形的血洞。說明那猛獸不想吃肉,只想吸血,又或者,它只是在戲耍人類。
有人說那猛獸長着牛頭虎身,頭上獨角,兇猛異常,嘴能長到鱷魚那麼大。又有人說那猛獸會飛,長着鷹喙,爪子又鋒又利。還有人說,那猛獸其實是個人類,身上長着青色的鱗片,動作極其迅猛。
這類奇怪的案子,朝廷是不會去辦的,自然要交到徐縱的頭上。徐縱與江望川二人年輕時也曾做過軍中武將,追隨先皇帝季營北夷蠻人三百里。后新帝登基,二人恐新帝季宴疑心,告老歸隱,繼承了世代為保護皇帝而成立的護龍山莊。徐縱為莊主,門下也收了一些五花八門的學生。京城又此行蹤不定的猛獸出現,皇帝大為驚慌,命護龍山莊徹查到底,於是這事一層壓一層,最後送到了白蘇手中。
“還沒有頭緒呢。”白芨嚴肅道:“我哥這幾日沒白天沒黑夜的調查,卻一點線索都沒有。真是奇怪了,若真的是這麼大的猛獸,怎麼會一點破綻都不留呢。”
“或許是有什麼人在背後策劃吧。”季明思道:“白芨,這事沒那麼簡單,你告訴白蘇。不論案子破不破,以他自己性命為重。”
“是老大,我明白了”白芨道。
季明思不再與白芨多說,梳洗完畢,與白芨阿元三人一同朝着會客廳去了。
他三人剛進了會客廳,就有一衣着華貴,鬢角隱隱發白的老人走上前來,拜道:“老臣見過太子殿下。”
“鄭大人快快請起。”季明思連忙扶起老人道:“這不在宮內,鄭大人不必多禮,請坐”
鄭知路謝過太子,又看了看一同前來的白芨與阿元,坐了,回頭沖徐縱笑道:“徐院長的愛徒果然都是人中龍鳳,氣度不凡。”
徐縱笑道:“小徒頑劣,丞相謬讚了。”
徐縱是個乾瘦的老頭,下巴上留些已見稀疏的鬍鬚,眼神如鷹一般銳利。他時常穿一身灰衣,不苟言笑。除了阿元,幾個學生徒弟都挺怕他。徐縱一邊喝茶,一邊看白芨立在一旁,挺拔俊朗,心下也覺得欣慰。
鄭知路對季明思說道:“太子殿下,臣也就不拐彎抹角了。臣此次前來,是為了陛下南巡一事。”
聽到“南巡”二字,季明思皺起了好看的眉毛:“怎麼,父皇有南巡的心思嗎?”
“唉。”鄭知路嘆氣道:“陛下好像還未做決斷,是陛下的......身邊人傳出來的。”
說“身邊人”,不過是為了好聽。世人皆知當今聖上好男色,身邊除了幾個做擺設的妃子以外,大多都是些白面聲嬌的男妃。要不然也不過年過四十了,身邊卻只有季明思一個皇子。
季明思聽到“身邊人”三個字,心中湧現出了一股濃烈的厭惡之情。他從小見多了這些出入父皇寢宮的“宮人”,也受到了他們下的絆子與賦予的恥辱。沒有一個宮人能在父皇身邊待過一年以上,而如今這位徐夜,竟已經堅持了三年以上。父皇好像對他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並給他了一官半職。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鄭大人,有事您可以直說。”季明思道:“這護龍山莊中,不會有外人的。”
鄭知路遲疑了一下,好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說道:“是徐夜,是他慫恿陛下南巡的。陛下近些日子越發的不理朝政,每日只知道和徐夜在後宮享樂。如今朝中徐夜一人獨大,前幾日有幾位大臣上諫彈劾徐夜,話還沒說完,陛下就說他們居心叵測將他們關進了地牢,要他們管住了自己的嘴,結果......結果......”
“結果怎麼樣了?”季明思焦急的問道。
“結果......今日傳來消息,幾位大人都在牢中.......自盡了。”
“怎麼會!”季明思驚得臉白了一下:“幾位大人怎麼不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不,不對!他們不會自殺!”他聲音有些憋悶,像是一瞬間明白了什麼:“......他們不會自殺的......是徐夜.....”
鄭知路眼含熱淚。無聲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