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個憨瓜穿越了
唰!
某地,憑空冒起一團柔光,現出一道狀似透明玻璃的門戶,緊接着,內里吐出一個人來。
梆!
楚峰不慎被什麼東西猛烈撞倒在地。
“殺!”
緊接着,耳邊一大片疾如旋踵的腳步和噪雜喊殺聲,楚峰抱着發暈的腦袋,睜眼一瞧,入目景象登時令他獃滯。
周圍,影影綽綽大約數百人,自己正處身於當中,這是一夥統一用墨汁塗黑臉面的人,斜邊短衣、束褲腳、頭戴網巾,參照記憶里網絡上的圖片,象極了古時赤腳農民打扮,手裏還都揚着鋤頭、棍棒等物,正鬧鬧攘攘,毫無章法地朝前喊殺而去。
太陽底下,時空門的柔光被同化、淡化,並不顯眼,人山人海的,混亂中也沒誰察覺出憑空出現的楚峰,即使撞倒楚峰的那傢伙,也以為他層疊在前面的人群里,自己沒留意罷了。
這時,一位形容消瘦、衣衫襤褸的漢子,粗暴將楚峰扯起來,他臉面也是漆得一塌糊塗,只餘一對磣人眼白,漢子不多說話,迅速將自己手上的兩把東西,塞了其中一把給楚峰。
楚峰恍神接過,一瞅卻是把鐮刀,不由困惑:“幹嘛?”
漢子指着前方,歇斯底里吼道:“沖!不想死就沖!”
咚!咚!咚!
咻~!
楚峰嗅到了危險的味道,疾瞟一眼,不好,是流彈!
不及細想,楚峰伸腳把那漢子踹去一邊,自己也飛快卧倒,旋之,一枚拳頭大的鐵彈丸,剛好從頭頂掠過。“哇!!”身後慘叫響徹,紅糊糊的液體,挾纏着橫濺的碎肉,沿路潑灑。
啪達,一根血淋淋斷腳,拋落在眼前,場景很血腥,楚峰不由自主打了個靈激: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秦朝就有槍炮了?
前方,稀稀拉拉列着一支六、七百人的軍隊,姑且說他們是軍隊吧,因為他們有統一的大沿帽,制式刀槍,地上還架着幾門類似迫擊炮的鐵疙瘩,唯一礙眼的是他們的服裝,磨損嚴重破舊,顯得不倫不類。
經過小山一番惡補,楚峰即便再糊塗,也明白自己穿越了,並陷身於一個陌生的朝代,好死不死,趕上了暴動,不幸的是,自己恰好還屬於暴民那一方,正倒霉的被官兵圍剿。
楚峰一直以為自己穿越來了秦朝,看實情,似乎有點偏差.....
“沖!衝上去!短兵相接,別讓他們重新裝填炮彈。”那名被踹倒的漢子,猶自大聲指揮。
楚峰的腦袋瓜的確有些‘問題’,看待事物很恍惚,不過團隊精神,卻被基地培養得很強,楚峰認為,既然老天把自己安排到暴民一方,且官兵又正在攻擊自己,自然而然,便生出了同仇敵愾的心理,下意識視暴民為已方,兼且在基地時,空有一身技藝,危急之中自己卻沒能幫助同伴,一直耿耿於懷。
楚峰找尋周圍,匆忙揀起半截門板做成的簡陋盾牌,便揉身衝上去。
饑民前鋒,距離官兵陣營,只有五十米,但對方的火器,令饑民們膽怵,推推搡搡、磨磨蹭蹭,半天都無法與之接觸,楚峰被堵在後頭,進退不得。
眼看時機消逝,那名漢子也急得直跳腳:“弟兄們上呀!我們殺了知縣張斗耀,情同造反,橫直是死,不如拼了!”
饑民稍稍一怔,很快權衡利弊,又開始發力衝鋒,這回,總算象點樣子了。
“火銃手!”
官兵陣營中,鑽出一排手持三眼火銃的銃兵,盯着張牙舞爪的暴民,顫着手,將火繩湊近藥引子。
“放!”
砰砰砰砰!
官兵陣營焰硝瀰漫,前排饑民應聲當即倒下數人。
火銃又是巨響,又是噴火,聲光效果着實不錯,可惜,不是施放早了,就是手抖沒準頭,毫無章法,打擊效果很一般,唯一能起的作用,就是震懾。
夠了,能有這樣已經足夠,饑民們剛剛鼓足的勇氣,立即被打蔫下去,各人拔腿就往後撤。
“不許退!不許退!”那漢子猶竭力嘶吼着。
嘭!
又是一顆石彈丸砸進饑民陣營里,狠狠磕在堅硬的地面而碎裂,石礫當即滿天飛濺,波及周圍六、七人,輕者劃破肌膚,重者洞穿軀體,一如後世的炮彈,楚峰不慎被石礫割破手臂,終於掛了彩。
“王二哥,弟兄們頂不住了,退回澄城縣暫避吧。”
漢子王二架不住饑民大潰退,忽然發現一道人影,旋風一般的衝到官兵陣前。
“咦?”
官兵驚詫同時,對此人的蠻勇也紛紛露出哂笑,獨自對抗五、六百官兵,找死嗎?
楚峰有所覺察,扭頭望望,身旁居然沒有一個同夥跟隨,就剩自己單槍匹馬,直挺挺闖入敵陣,還真有點冤,感覺象被人涮了一道似的,而此時,迎面六、七桿槍同時往身上戳來,生死瞬間,也由不得人多想。
楚峰向來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挂彩之後,早讓他邪火上升了,此時不再顧慮,怒喝一聲輪起木盾,蠻橫地掃過去,乒乒梆梆,兩名官兵被帶了個踉蹌,兩人槍桿斷折,接着,楚峰弓腰搭住剩餘的三支槍桿,人在底下滴溜溜轉了一圈,同時手上鐮刀往對方腿腳橫削。
“哇!”
一人的小腳成切成兩截,兩人肚子血流如柱。
楚峰縱身踏步,手中木盾再起。
嘩啦!官兵反應不及,結結實實挨了一傢伙,厚重的木盾也隨即迸裂,有的官兵脖子一折,躺倒在地,有的胸部骨碎凹陷,一群人稻草似的,悉數被扇出戰圈之外,可想而知,楚峰的打擊力道何其剛猛。
官兵大駭,對方小小一個暴民陣營,竟匿藏有如廝強悍的傢伙。
楚峰得理不饒人,撂下破盾,從地上挑起一把鋼刀,奮力殺入敵叢,一時間猶如虎入羊群,切、削、砍、劈,動作快得翩若驚鴻,令人眼花繚亂,招招儘是特種訓練時的殺人精技,沒有一絲遲滯,摧枯拉朽一般,硬生生將敵陣鑽了個通通透透。
倘若沒有做那該死的試驗,楚峰應該懂得什麼叫草菅人命,但問起如今的楚峰,‘法’為何物?那是問道於盲了,基地里沒有‘法’,向來只在乎‘秩序’,是秩序,維持着一切運行,何況通往外界的網絡,也屏蔽了‘法’,剩下的無非是歷史、人文、科教、軍事等題材,本意就是謹防那不人道的試驗,會刺激楚峰,衍生變故,因此楚峰無從感受法禮,為人倒是顯得隨性了。
而午院士和小山,也不會給楚峰討論,有些事可以提點,有些事情不可提點,他們身為基地一份子,做了不甚人道的試驗,就不得不昧着本意為大局着想。
話又說回來,楚峰的勇武,讓眾官兵戰慄,人人不可抑止地萌生怯意,瘋子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武技高強的瘋子!
“啊~~。”又一名官兵捧着自己的流出來腸子,撕心裂肺的凄厲噭啕。
“跑啊!”
不知誰說了一句,周圍官兵頓時亂了陣腳,很快便波及全軍,特別是后陣,眼不及前,都以為兵敗山倒了。
敵方長官慌神,舉起馬鞭胡抽。“不許亂!對方只有一個人!”可這聲音,只有身邊幾名親衛聽得到,怎能波及全軍?!
遠處王二大喜過望:“弟兄們!官兵頂不住了!想活命的隨我殺出去!!”
饑民們回身探望,遽然精神大震,只見已方那位弟兄,孤身於敵陣之中,盡情屠戮着明軍,指東打西,往來沒有一合之將,場內官兵人仰馬翻,血沫飄飛,任誰看了,也會熱血沸騰,豪氣頓生。
不用旁人吩咐,眾人都懂得痛打落水狗的道理,於是俱掉轉棍棒,又衝殺過去。
農民軍首領是個機靈人,當先奪了官兵的火炮陣地,其實這裏早已被楚峰潛意識蹂躪過一遍,排除了最大危機,官兵炮手死絕,火炮也成了擺設,剩下來的,就靠硬拼了。
這好辦,官兵除卻依仗火器牟利,近身肉搏的功夫遠不如亡命的饑民,戰鬥力不說也罷,尤其倍受楚峰恐怖打擊之下,再經饑民衝撞,立即招架不住潰逃,官兵頭頭呢?他見事情不妙,早就不顧殘卒,先一步撒腿落跑了。
官兵群龍無首,有些跑不掉的,索性跪地告饒,說到底,他們也只是一群扮相好看點的農民罷了。
楚峰直喘粗氣,拉風箱似的,心感幸甚,雞殺多了都會累,何況是人?大夥再不上來幫忙,我可就要歇力挨宰了。
片刻,官兵被驅散,塵埃落定,楚峰杵在橫七豎八的死人堆中,好不茫然,這場仗打得有點莫名其妙:小山說我以前很聰明,可以前的我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為什麼殺人心裏一絲負擔也沒有?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包括接收他的基地人,也給不了。
強者,永遠是萬眾矚目的中心,此時場面一片寂靜,所有暴民眼怔怔望着彷彿從血池中撈起來的楚峰,對諸事已經麻木的他們,回想起剛才楚峰橫掃敵陣,萬夫莫敵的煞氣,仍不覺餘悸,感觸良多。
如此驍勇的人,說他是饑民,可能嗎?
澄城什麼時候有過如此人物?
若不然,他又是何方神聖?
饑民們求助地看向頭領。
頭領一時間也忘了自己的身份,隨眾人一起定定出神,直至被同伴扯醒。
楚峰所在的位置,是戰場中心,周遭累着一堆屍體,宛如人間地獄,他就彷彿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煞神,沒人知曉他下一刻會做些什麼,頭領硬着頭皮,惴惴不安靠上去:“在下白水縣王二,多謝哥兒援手,若不然,我等數百鄉民,都得被困死在這澄城縣。”
“.......”楚峰不會說客套話,就這麼定定站着。
楚峰不表態,王二唯有主動解釋:“此事因澄城知縣張斗耀而起,陝西近來年年天災,旱澇相繼,澄城縣附近災情更甚,地里即使長出莊稼,也會被鋪天蓋地的飛蝗吞噬殆盡,百姓們吃光青草、樹皮!后吃石粉!現今已無物果腹,張斗耀仍不顧饑民死活,催逼賦稅、敲骨吸髓,大夥謀生無望,不得已才聚眾殺官泄憤,不料浦州千戶所聞訊帶兵趕來,之後的事情,就如小哥所見了......”
“呃。”見對方依然沉吟,王二多少有點尷尬,又敬聲問:“敢問小哥尊姓大名?”
“楚峰。”剛剛經歷殺伐,眼前儘是血紅,鼻中仍帶腥味,楚峰心頭一直充塞着獷戾,越發地沒有好臉色,自己似乎穿越到了一個血腥、混亂的世界,很不妙。
沒有表情的楚峰,剛毅、冷峻,不知深淺,渾身散發著一股子鐵血味道,王二應對起來,分外有壓力。“不知楚哥兒何方人士?”
“基地。”
王二困頓,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那是個什麼地方。“原來楚哥兒不是本地人啊......”不是本地人,為什麼要參與暴亂?
楚峰的裝束,倒沒有惹人注意,皆因基地工作服,都穿類似醫院的短褂,而且早已污血淋淋失去本色,擱古時候,不仔細看,誰也瞧不出蹊蹺。唯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現在是冬天,他還穿着單衣褂子,哆嗦都不打一個,抗寒能力可謂超人一等,不過方才大家見識過他那能耐,非常人多非常事,便也釋然了。
“這是什麼地方?”楚峰忽然沒頭沒腦問。
王二愣了愣,陪着小心說:“此地乃陝西澄城縣。”並指指身後那座城池。
城池很矮,大抵只有四米高,牆體損毀嚴重,許多青石磚已經剝離,裸露出黃色夯土,好些地方已經洞穿,隱約可見城內的街市,正門城樓僅剩下破落的一半,搖搖欲墜,給人的感覺只有滿目蒼涼,如此城牆,除了防野獸,什麼也防不了。
城內、城外沒有任何動靜,死城一般,想來,民眾生怕兩軍作戰會殃及池魚,都躲災避禍去了。
陝西澄城縣又是什麼地方?楚峰發覺白問了,打從記事以後,自己壓根沒出過基地,就算對方隨便杜撰一個地名,自己也是不懂的。“現在是幾年幾月?”
‘極地’很偏遠嗎?他竟蒙昧到不知歲月。王二雖然感覺蹊蹺,卻不敢不老實回答:“這是天啟七年,二月十五日。”
二月.....
哎!......天啟七年?!
天啟七年,意味着來年就是崇禎元年,大明暮日的開端。
嚯!明朝呀!
楚峰看了那麼多雜書、網文,終於在這陌生世界裏,有一樣對上號的了。
隨之,楚峰心頭湧出幾分悵然來,這裏沒有小山熱情的笑臉,沒有午院士關愛的目光,沒有安逸的房間與趣味的書籍,只剩自己孤零零一個人,獨對這蒼涼末世,和渺渺前程......
可是,有選擇嗎?
好吧,大明就大明,反正最後在煤山弔死的那個倒霉鬼又不是我。
楚峰消極的想。